※ 現代AU、些微自我流私設 (一) 明樓抬眼從窗後看著阿誠一路從花園整理到屋內,這幾日天氣不太好,外頭斷斷續續又下起了雨,聽著雨聲滴落在樹梢的聲響,有些恍惚地想著阿誠跟雨還真是脫不了關係,連這孩子的那雙眼也是,尤其是受了委屈或是撒嬌的時候,更像瀲了層雨霧似的。 與阿誠初次見面的那一日,是個下著滂沱大雨的天氣。 他離開的那一日依舊下著雨,只是那一日的雨,在自個的記憶裡,卻是淌了滿手洗不淨的殷紅。 「大哥,別睡在這,天涼了。」 偏頭望著把袖口卷回原位的阿誠緩緩開口:「醒著呢,閉閉眼罷了。」 「既然醒著就坐起來別躺著,下雨了,大哥當心著涼。」 「那走吧。」 「走去哪?大姐跟明台等會就回來了。」 明誠瞟了眼牆上的復古掛鐘,明台陪著大姐去逛百貨,算時間差不多也要回來了,那小子出門前還纏著要吃鴿子湯,阿香回老家探親,家裡也只剩下我能動手。 「沒差這點時間,晚一個鐘頭吃飯餓不死他,大哥帶你去個地方。」 「好,聽大哥的。」明誠嘴角緩緩勾起抹淡笑,握住明樓伸過來的手往門外踏去。 ※ ※ ※ 明樓是在八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阿誠,那年,桂姨興沖沖的抱養了個孩子回家,這麼小的娃兒也不放心托給其它人照顧,明家父母便要桂姨上工時,一塊把孩子帶來家裡,這頭還有人能幫忙看著。 桂姨謝了又謝,說好第二天就會把孩子帶過來,明樓也嚷著想看孩子,要桂姨等他下課才能把孩子帶回家。 隔日桂姨來上工時一塊把孩子抱來,一歲多的小糰子裹在個淡藍色的包巾裡,睜著大眼好奇地四處瞧,突然來到個陌生的地方,不哭不鬧見了人就笑,明鏡自從明樓長大後也許久沒跟孩子玩過,看著這小糰子心都要化了,跟著母親輪流抱著逗。 那日放學時正好下起了雨,明樓在屋簷下站了一會,想了想還是耐不住性子,抓著書包擋在頭上就一路跑回家。 「我回來了。」 「哎,明樓你怎麼淋雨回來呀?」 明鏡看著弟弟一身狼狽,趕緊抓過毛巾直接蓋住明樓的腦袋,雙手使勁揉搓著吸水。 「姐!您別搓這麼大勁,我不是老黃,不用這般幫我啊。」哎了幾聲也由著姐姐繼續揉。 老黃是他們家養的大狗,每次洗完澡明鏡都會這麼幫牠蓋著大毛巾吸水,大狗脾氣好,只是嗚嗚的撒嬌幾聲便翻肚隨著大小姐折騰。 「怎麼這麼急著回來?打個電話讓人送傘給你不就得了,這麼大的雨也不怕著涼。」 「這不就想回來看看桂姨的孩子嘛,怎麼樣?可愛嗎?」把毛巾掛在脖子上探頭往屋內瞅。 「可愛,完全不怕生,笑得可甜的呢,比你小時候可愛多了。快去換衣服,沒弄乾淨不準你瞧。」 「好。」 明樓才剛踏出房門就看到母親將孩子抱了出來,明鏡跟在一旁拿個小波浪鼓逗著玩。 「阿誠你瞧,明樓哥哥回來了。」 明夫人把孩子轉向明樓的方向,小阿誠倒是見人就笑,小手直往明樓撲。 明樓沒跟這麼小的孩子玩耍過,看見那雙白嫩小手朝自個撲了撲,也伸手過去讓他抓著玩。 從一隻手變成兩隻手都放在自個手裡,母親笑了笑,直接把阿誠遞過來讓明樓抱著。 「好軟。」 自個也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男孩看著巴在自個身上的小糰子,手不敢太大力,只能小心翼翼的捧著。 「他還小,你小時候不也一樣。」 「媽,阿誠之後可以常來家裡嗎?」他一見這孩子就喜歡得緊,跟個小白糰子一樣可愛。 「當然可以,桂姨上班時會一塊帶過來,你跟明鏡放學回來也可以幫忙照看一會。」 聽到母親這麼說,明樓揚著滿臉笑著跟懷裡的小糰子道:「阿誠乖,我是你哥哥,你可要牢牢記住啊。」 「這麼小哪記得住,你小時候連我是你姐姐都不知道呢。」明鏡笑著堵明樓的話。 「有這麼誇張?之前媽媽不是說我開口的第一句喊的話就是姐姐?」 「就是,連爹娘都還沒喊就先學會喊姐姐了,這讓你爸多傷心啊,他還一直嚷著說要把兒子喊爸爸錄下來呢。」 「那也是我天天拉著明樓喊姐姐的成果。」明鏡一張小臉笑得跟花兒似。 「姐,咱們來賭賭?」 「賭什麼?」 「賭阿誠會先喊哥哥還是姐姐。」 「哎,你們倆別玩這個,他是桂姨的孩子啊,當然要先喊媽了。」 明夫人笑著一手攬過一個,輕輕拍著姐弟倆,才不到多久時間這倆就把阿誠當自個弟弟了。 明鏡跟明樓這時才發現好像真的不太對,兩人相視一笑,就當沒這賭注了。 姐弟倆都是四五點才放學,桂姨六點下班,真要碰上阿誠其實也玩不上多少時間,不過只要是明樓在家,阿誠都是緊黏著他,明樓也樂的抱著阿誠四處跑,這邊瞧瞧那邊晃晃,一抱上了就捨不得鬆開手。 雖然答應母親不要刻意教阿誠說哥哥姐姐這種稱呼,但是他們倆私底下在跟阿誠玩的時候,還是多說了幾個姐或是哥這字眼,時間久了,明家雙親也由著他們。 這天明樓先回到家,洗完手換完衣服阿誠就從門邊探頭,小糰子剛學會走路,踉踉蹌蹌的要跟過去找哥哥抱,嚇得明樓趕緊跑回來,果不其然下一步就跌撲到明樓身上。 「你呀,跟只小貓崽子一樣路都走不穩,要是半路摔著那該怎麼辦呢?」 抱著阿誠起來轉了一圈檢查,這些日子他已經學會怎麼抱著這小東西四處跑,不像一開始連抱起來都要別人幫忙。 明鏡也聽見明樓的聲音,探頭進來問了聲:「怎麼了?」 「姐姐,妳回來啦,阿誠路走不穩,半路差點跌了一下。」 「沒事吧?」 「沒事,我先撲下去當墊子了。」 「做得好。」對自個弟弟贊許的點點頭。 「呵…鴿…」 「阿誠?你再說一次!再一次!」 「阿誠!我呢我呢?」 「…解…解…」 「哈哈哈!我贏了!哥先啊!」 明鏡挑起眉不認輸的應道:「你先又怎樣?喊你一個字而已,我可是兩個姐呢!」 小糰子的這一聲哥一聲姐雖然發音不標準,還是讓明鏡明樓的心全軟到一踏糊塗,樂得兩人又是小點心小玩具不斷哄著玩。 姐弟倆就這麼一路陪著顧上兩年,突然在某一日,桂姨就再也沒帶著孩子一同來明家上班。 (二) 從孤兒院抱養回這孩子的頭兩年,桂姨時常帶著阿誠一同來明家,才剛過完年的開工日,桂姨自老家回來後說舊友全家都來上海工作,一道合租了間房,現在家裡有人可以幫忙顧著孩子,就不再將阿誠一塊帶過來明公館。 惹得明樓老嚷著故事書還沒唸完,但也沒法子,阿誠畢竟是桂姨的孩子,他與明鏡也不能干涉太多。 再一次見到阿誠,距離上一回碰面,已經過了三年,當初喜歡撲在明樓身上讓他抱著四處跑的小糰子,已經是個六歲的孩子,瞧見大少爺回來,桂姨拍了下阿誠的背,小傢伙縮了縮對著明樓喊了聲大少爺好就不再吭聲。 猛然聽見阿誠這麼稱呼自個,明樓雖然有些不悅,還是不動聲色的點點頭,「桂姨妳去忙吧,阿誠我看著就行了。」 「怎麼行呢,大少爺您還有功課要做,讓阿誠待廚房外邊坐著就成了。」講完就牽著阿誠往廚房走去。 明樓當下就覺得不太對勁,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狠狠壓在心上。 先不說桂姨的態度,阿誠這孩子見著自個怎麼都不笑了?三年沒見真忘了我這個哥哥不成? 明樓在客廳等了一會,偏頭看了幾眼確定桂姨她們在廚房忙著,而阿誠就坐在廚房後門的階梯上,那位置跟花園相通,現在也沒人靠近那一頭,明樓悄悄地從大門繞了過去。 一見著明樓過來,阿誠立即站起身想跑開,害得明樓只能趕緊壓低聲開口,「別跑呀,阿誠你忘了我是誰了?」 小小的身影縮在門邊,看著明樓又轉身去瞧廚房,確定媽媽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搖搖頭悄聲道:「…我沒忘。」 「沒忘怎麼會躲著我呢?哥哥要傷心了啊。」 明樓倚在花圃邊的矮牆,有些苦惱的望著都快要縮成一團的阿誠,這孩子過了這幾年怎麼會怕成這樣? 「…因為…因為媽媽說我不能靠近大少爺跟大小姐。」 「為什麼?」明樓皺著眉不解。 「不知道。」 「阿誠,不要叫我大少爺,姐姐也不會喜歡聽你喊她大小姐,吶,以前是怎麼喊我的?」靠近了些對著阿誠招招手。 一雙大眼有些局促不安地又轉過身去看著廚房,明樓瞧見他的動作,不禁有些疑惑,這孩子究竟是在怕什麼?怕離開桂姨要他待的位置?還是害怕桂姨? 「阿誠,今晚爸爸的朋友要過來吃飯,就是那個汪叔叔,你小時候也見過他,桂姨她們在忙,一時半刻不會注意這邊,跟哥哥過來一下好嗎?」 阿誠抿著張小嘴不敢吭聲,那雙眼現在倒是泛了層水霧,一臉委屈的模樣,不停地來回在明樓跟廚房的方向瞧。 這副表情跟動作讓明樓起了些警戒心,仔細看著阿誠身上的衣服,雖然現在才剛入秋,小傢伙已經從上到下整個人包得扎實。 起毛球的過長舊衫遮住了整只手,只剩一小截蒼白的指尖露了出來,這些跡象倒是讓自個起了不好的預感。 站起身再次確認桂姨沒往這一頭靠近,壓低聲對著阿誠開口:「害怕就把眼睛遮住,一下就好,很快就會把你帶回來。」 「嗯。」聽話的用雙手把臉遮住,下一瞬間感覺到明樓把自個抱起來往另一頭跑去。 一抱起阿誠,明樓忍不著皺著眉,以六歲的孩子來說,抱起來的重量未免也太輕了些? 暗中有了計較,一路快步跑到花園最後邊的那株合歡樹旁才把阿誠放下,這頭一般沒人會靠近,桂姨就算找不到阿誠,一時之間也找不到這來。 明樓低頭看著乖乖把臉遮住的孩子,有些好笑的跟著坐到地上去撥開他的手。 「好了,阿誠不用怕了,你是怎麼了?小時候還是我跟姐姐帶著你玩,三年不見,把我們都忘了是嗎?」 「我沒有忘記。」 「那麼我是誰?」 眨了眨眼,猶豫了片晌才怯生生的開口:「…哥哥。」 「剛才幹嘛不肯叫?」 「媽媽會生氣。」 明樓握著他的手,眼神暗了幾分,細小的手腕,蒼白的臉色,體溫也很低,光看外表就知道這孩子這幾年過的並不好,。 「阿誠,這幾年桂姨常對你生氣嗎?」 阿誠垂下眼不說話,只是把被明樓握緊的手抽回來,明樓在他抽回手的當下,瞧見了被衣袖遮住的傷痕。 「阿誠你手上的傷是怎回事?桂姨打你?」 抓過阿誠的手正要翻開袖子,就被掙脫著縮了回去,明樓怕弄疼他,只能由著他把兩隻手全藏到身後。 「我沒事,只是昨日不小心跌倒而已,…哥哥,你不是說很快就會讓我回去?我怕媽媽找不到我又要生氣了。」 歎了一口氣,現在的阿誠就像只受驚的小動物一樣,幾年前還纏著要我抱著四處跑的孩子跑哪去了?怎麼現在會是這種擔心害怕的模樣? 「真的沒事,媽媽只是不喜歡我跟你還有姐姐在一塊而已。」猶豫了一下,才把手放到明樓的掌心。 「所以她不肯再帶著你來家裡?」 「嗯。」 「阿誠你老實跟哥哥講,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阿誠怔了一會,才慢慢地點了一下頭,「…嗯。」 「有任何事都可以來找我,認得路嗎?不然就偷偷打電話給我,還記得家裡的電話嗎?我會馬上去接你,如果她再打你,一定要跟哥哥說,好嗎?」握著細小的肩膀再三交代。 「…哥哥。」 抬頭去看著明樓,阿誠雖然有很多話想跟明樓講,但是他自己清楚這些話是不能講出口,否則媽媽又會… 「阿誠答應我,好嗎?」伸手將阿誠攬進懷裡抱著拍了拍。 從阿誠這些不自覺的小動作來看,阿誠的確是懼怕著桂姨,會讓一個孩子產生害怕的念頭,不外乎是私下那幾種教訓方式。 但是為什麼桂姨要這般對待阿誠?只是為了不讓阿誠跟我們姐弟倆相處? 「好。」點點頭由著明樓幫他把沾了些雜草的衣服整理好,一路乖乖的牽回去。 果不其然桂姨已經站在門邊四處看,看到明樓牽著阿誠回來,滴了些汗的臉色不太好,堆著笑要明樓放手別牽了,一手跩著阿誠回到廚房。 再次親眼目睹桂姨這種態度與阿誠害怕的模樣,自個的心也越發沉重。 「明樓,你怎麼站在這發怔?看什麼?」 「…姐。」 「怎麼了?」 明樓轉過身對著明鏡輕聲道:「如果要調查桂姨,我該怎麼做?」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調查桂姨?」聽明樓這麼說也跟著抬起頭往四周看了一圈。 「我懷疑他虐待阿誠。」 「證據?」 「過大的衣服遮住全身,手上有被藤條打出的傷,以六歲的孩子來說,阿誠太過蒼白瘦弱,那重量甚至比老黃還輕,而且他不敢再叫我哥哥是因為桂姨會生氣,阿誠對於桂姨的態度可以說是懼怕,為什麼會這般害怕自個的媽媽?大姐,我們家給桂姨的薪水算是挺不錯的,就算付完房租跟養一個孩子也不會過得辛苦,所以我覺得有點問題。」 明鏡頷首,悄聲道:「我知道了,晚上我去跟媽問問,你別去,有些話我問起來比較方便。」 明鏡知道明樓現在是真的動了怒,從以前這個弟弟就很疼愛阿誠,就算相處時間不多,只要在一塊,明樓身後永遠就有個小阿誠跟著。 「好,姐姐您等會自個瞧瞧就知道了,阿誠被桂姨放在在廚房外頭的樓梯間。」一肚子悶氣現在只能嚥了下來,明鏡點點頭輕拍著弟弟的肩安撫。 (三) 起初明鏡還以為明樓只是關心則亂,直到親眼看到瘦弱蒼白的阿誠怯生生的縮在門邊,完全不敢抬頭看自己,明鏡整個心都揪了起來,對著阿誠招招手,「阿誠我是姐姐呀,忘記我了嗎?」 桂姨站在後頭三步的距離淡淡道:「阿誠,該說什麼?」 「大小姐好。」 「阿誠乖。」聽見這稱呼不禁苦澀地笑了笑。 明鏡拉著阿誠的手,輕輕替他將被風吹亂的頭髮撫平,這些許久未見的親暱小動作讓阿誠整個眼圈都紅了,乖乖讓明鏡牽著,但是那雙大眼不斷地往桂姨的方向瞟,女人家的直覺敏銳,明鏡悄悄抬眼就看見桂姨眼中閃過一抹不耐的神色。 她現在能夠理解明樓的怒氣是怎麼來了,因為連自己都有點動了怒。 「今晚要宴客得麻煩妳們了,阿誠這孩子待廚房也不方便,不如讓我顧著吧。」 「不用了,讓阿誠待這就成了,弄完我就帶他回家。阿誠,去那邊待著。」一手壓著阿誠的肩將他推向後門。 「是。」點點頭鬆開明鏡牽著的手就回到門外。 「大小姐這邊油煙重,接著還有好多菜得做,請出去吧。」桂姨堆著笑送明鏡出去,一手就把廚房拉門闔上。 身位明家大小姐,她從小就被母親教養女人要端莊優雅,但是現在看著那扇薄薄的拉門,她突然想學著自個弟弟罵人了,煩悶的在客聽走了一圈,盤算著該怎麼去跟母親問起這事。 說實話他倆也不能插手的太明顯,畢竟桂姨才是阿誠的媽,雖然是以養母身份,畢竟也是合法領養,也養了這麼多年了,除非真發現有虐待的證據。 物證可以說阿誠身上有,那人證呢?得全都確認後才有辦法報上去,光憑自個跟明樓兩個人,能辦得成嗎?如果私下做這些事,讓雙親知道又會如何呢? 「明鏡妳怎麼坐在這發愣?明樓呢?來,幫媽媽把這一袋放到書櫃裡,你爸重要的資料,下星期開會要用。」母親柔和的嗓音自大門傳來,明鏡攏了攏裙子,就去幫忙接過這份沉重的提袋。 「明樓在書房,爸爸呢?」 「跟汪叔叔一會就到了,今晚男人有話講,這倆光是抽煙都能熏出滿屋子大霧,妳跟明樓吃完飯就去做自個的事,別來吵爸爸。」 「那…我也有話想跟媽媽講。」 「喔,女兒家的小秘密?」 「對,可以嗎?」 「當然可以,不過今晚不行,媽媽跟汪夫人約好了要去聽戲,之後再好好聽妳說。」明夫人揚著淡笑,替女兒將散落到頰邊的碎髮隴到耳後。 「好。」明鏡乖巧的點點頭。 這事也得完整確定後才能跟母親說清楚,抬頭只見明樓斜倚在書房的門旁,輕點了點頭。 明鏡心底頓時踏實些,這小子擔心歸擔心,至少不會一時急著全都要攤出來,這個弟弟似乎長大了。 接下來的日子就跟以往沒兩樣,直到一星期後的那場突發變故,打亂了他們姐弟倆這十多年來的平靜生活。 站在醫院的太平間內,白布之下躺著的是自己的父母,明鏡整個人已軟倒在地,明樓強撐著腳步去確認身份,直到明堂哥趕過來接手,他才踉蹌的扶著姐姐出去。 之後的一星期他們倆也不知道究竟怎麼撐過來,只能機械般地聽從行動。 跪下、叩頭、起身、燒紙、許久未見的各路親戚與合作廠商前來弔唁,一眼望去,各懷鬼胎。 明家制香已過三代,明家父母雖然在公司有一席之地,不過實際執掌公司大權的是明堂哥這一脈,他倒是與自個家親近,父母現在工作上的缺,也由他來指派遞補。 諾大的家現在只剩下他跟明鏡,明樓坐在沙發上望著上頭的水晶吊燈有些恍惚。 姐姐才剛過十七歲,而他也才十三歲,父母留下的資產,足夠讓他們倆好好的讀完書,但…之後呢? 自從偷聽到明堂哥說造成這場意外的原凶是誰,自個的腦中就越發混亂,那時姐姐也在身旁,明堂哥說出來的名字讓兩人的臉上同時沒了血色,只能慢慢掩上門離開。 那人以往的親切與關懷竟然全是虛偽的假像,又是從多久前就策劃好這場戲? 跪在父母靈位前,明鏡磕著頭說出那字字泣血般的誓言。 這種痛,他們姐弟倆此生不會忘記,來日方長,之後他會把一切全都討回來。 「明樓,聊聊好嗎?」 明鏡從二樓探頭下來,喊完又轉身進了祠堂裡,父母的牌位昨日才剛安上,一整日明鏡都把自己關在上頭。 「好。」看著關上的門閉了閉眼。 本該熟悉的祠堂現在倒覺得有些陌生,多了兩個牌位,一切都不同了。 看著明樓平靜的臉,明鏡拉著他直接坐到小祠堂的角落。 這是他們姐弟倆從小的習慣,說秘密的老位置,明樓也盤起腿,望著明鏡等她開口。 纖弱細白的手指慢慢撫平裙角的折痕,明鏡沉默片晌,輕輕地開口:「之後我要去明家香工作,我已經得到明堂哥與伯父的同意了,我會在爸媽原本的分部從頭開始學起。」 「學校呢?」 「只剩半學期,本來不打算念了,不過明堂哥還是希望我念完再過去。」 「辛苦姐姐了。」點點頭明白明鏡的意思。 「你也是,接下來對我們倆來說都是重重考驗,你現在能做的就是把書念好,姐姐會把這事查清楚。」 「不就是那個人幹的,還要查什麼?」 「上星期爸爸帶那個人回家吃飯,媽媽先回來了,那時她帶著一份公司的重要文件。」明鏡一字一句慢慢說。 「妳是說原本放在書櫃裡的那一袋?」明樓想起那日吃飯時,還有瞧見那個袋子放在最旁邊。 「對,這陣子我們太過混亂,一時之間沒注意到,等到我想起來的時候,它已經從家裡不見了。前天我去公司收拾爸媽的抽屜,明堂哥帶著我繞了一圈,經過了對面汪家的辦公室,我看見那個袋子在他們那,雖然被藏在鐵櫃旁,但是我一眼就認了出來,明樓,你說這是巧合嗎?那間可是他們的辦公室!」 「是那個人偷走的?」 明鏡點點頭,嗓子有些啞,「明堂哥昨日才跟我說,爸媽被污蔑私下轉移公司資金,還有將尚未上市的配方拿去跟日本公司交易,也是在跟對方交涉的路上出了車禍。」 「荒謬!」明樓瞪大眼不可置信。 「是荒謬,但是這個理由很多人信了,加上現在配方的確暴露,整年度未上市的新品全都不能用了。公司這麼多的人,怎麼可能沒有怨言?你說光憑明堂哥能壓得住多少人?他不止要安撫員工,連本家的人也要給個完整的解釋。」 「姐姐,妳這樣很危險,他們都能製造車禍,你一個人在公司我不放心。」牽著明鏡的手要她再多考慮一下。 「沒事的,明堂哥會暗中派兩個人一塊幫著我,當作是跟我同時錄用的新人,這時候公司一團亂,正缺人手。」 「那就好。」明白明堂哥的用意,明樓也稍微能放心。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讀書,長大後就回來幫我,知道嗎?姐姐只有你了。」 「放心吧,明樓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會讓姐姐擔心的。」 「那就好,你一向聰穎,我們現在都要學會保護自己,還有,阿誠的事對不起,我來不及跟媽媽說。」 「沒事,我會看情況注意桂姨,如果之後真被我發現她虐待阿誠,我要帶阿誠回來。」 「好,這事我一定答應你。」 把之後的打算講開,兩人同時歎了一口氣,雙雙望向桌上的牌位,這星期太漫長了。 (四) 明家姐弟接下來的日子都以走一步算五步的方式前進,直到這時候才知道原來沒了父母在上頭撐著,現實生活竟然會如此艱辛。 明鏡念完了最後一學期的課程,就去了明家香上班,當初父母被有心人刻意汙衊,就算他們有理也解釋不清。 因為這些緣故,內部員工對於明鏡進到明家香工作,不管是刻意或是無意的露骨敵意從沒少過,但是明鏡回家後沒說過半個字,明樓也不好直接開口問這件事。 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私下跑去找明堂哥問,他才知道發生這些事,不過大姐身邊有明堂哥指派的人一塊顧著,多少還算有人能隨時照應著明鏡,既然大姐不說破,那明樓也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家裡原先四個傭人也只留下了兩個,桂姨跟陳叔。 現在這種狀況還是決定要先留著桂姨,有她在,或多或少還能得到一些阿誠的消息。 父母都不在了,家裡頓時冷清了不少,明樓的失眠也是從這時候開始,既然睡不著,他反倒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念書,明鏡同樣也想儘快上手公司的事務而一臉憔悴。 現在也只有明堂會不定時過來看看這姐弟倆,在公司只能趁吃飯的時候私下叨唸這個大妹子學習經商急不得,要她多保重自個身子。 放假來到了明家,一開門就瞧見明樓眼下同樣青慘慘一片,埋首在一疊高聳的書山裡用功,讓他氣急敗壞的逮了小的過來說教。 明樓邊聽著明堂叨唸,慢吞吞的自一本厚重的原文書裡抬起頭道:「明堂哥您放心,我好得很。」 聽這小子這麼說,明堂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直接伸手跩起明樓的肩膀大力邊搖邊罵:「我說你們姐弟倆都給我省點心成嗎?大的這樣小的也是這樣!你們現在簡直是不把命當命了,仗著年輕就能這樣沒日沒夜的熬下去!你是存心要大哥來送你們是吧!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哥啊!」 「有,明樓眼中當然有明堂哥您的身影啊,這麼大個人站在我面前,怎麼可能沒看見?大哥您是不是又長寬了?放心吧,我知道自個的底在哪,更何況家都不成家了,我跟姐姐總得趕緊恢復才行。」眼神有些疲憊的看了眼明堂的臉,拿起筆繼續作題。 「你…唉,罷了罷了,你小子最好別給我出岔子就成了!對了,你週末跟明鏡去逛逛街,這時百貨也換了批夏裝上市,她正好也能多買幾件上班的衣服,明樓你陪著她一塊去!懂?」明堂咬牙擠出這幾個字,尤其是最後邊的那個懂字。 明樓眨巴著眼看著自家大哥就快要被氣到爆血管了,點點頭應道:「懂,我會跟大姐一塊出門的。」 明白明堂哥是要自個跟明鏡出門走走,再三保證這個週末一定會跟姐姐去買衣服,買完還會立即拍照傳過去。 把一些該交待該叮嚀的全都念過一遍,明堂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離開了明公館。 明樓站在窗邊看著駛出大門的車尾默默地歎了一口氣,現在還會擔心我跟姐姐的人也只剩下這個大哥了,放假就聽他的話走走吧。 晚上明鏡回到家,明樓就把明堂哥交代的話告訴明鏡,順便幫她把那袋沉甸甸的公事包拎去房裡放好,心想這重量今晚大姐又要熬到半夜了。 明鏡聽完只能露出抹歉疚的淡笑,「真是難為大哥了,他這一陣子也不好過,公司的事還沒解決又要一路分神擔心咱們倆。那好吧,大哥都開口了,明樓你就陪姐姐去買幾件衣服,你個子在這半年也長高了不少,是該補些新衣服回來了。」 「好。」 這半年兩人能碰得上面的時間,差不多也只有早餐跟晚餐,明鏡欣慰的看著這唯一的弟弟,這孩子的確是不用自己煩心,不過心底多少還是覺得有些歉疚。 「明樓,辛苦你了。」 「哪有姐姐您辛苦,說好了不提這種話的,姐,妳犯規了呀。」挑眉對著明鏡露出抹笑。 「行,那姐姐改口,你真是個好弟弟。」 「這個接受。」 姐弟倆邊吃飯邊敲定要逛的路線與要採買的物品,便又各自回房繼續忙著工作與功課。 週末站在百貨公司門口,兩人同時往父親以前習慣停車的位置望去,明鏡心想,現在倒是能體會到景物依舊人事已非的感覺了。 「姐姐,我們走吧。」 「嗯。」 明鏡這回似乎也打定主意要來好好的逛個街,明樓看著明鏡直接就往習慣的女裝品牌走去,他一路跟著提包偶爾幫忙挑個顏色與款式。 女人突發的購買力有多驚人,從以前看著母親跟姐姐出門一趟就能知道,這半年來明鏡也是從沒好好放鬆,這間看看那間晃晃,轉眼間手上已經多了好幾個提袋,明樓倒是不怕累,買下的全接到手上拎著,看姐姐買得開心,他也放心多了。 「糟糕,我會不會買太多了?你瞧你才挑了一袋。」看著明樓手上已經拎了六個大紙袋,攏了攏略為散落的髮絲吐舌笑了下。 「不多不多,姐姐再多買個十袋都不嫌多,對了,我得趕緊拍給明堂哥看,要不然他明大老爺又要抓著我囉嗦個不停。」翻出手機拍下大姐這些戰利品發送過去。 不一會明堂哥回覆了句:『不夠!再繼續買,回家發帳單給我,今天你們倆買的帳全算大哥的!』 明樓笑了開來,把手機螢幕轉向明鏡要她瞧。 「大哥也真是的,也不怕大嫂看見這筆帳。」 「明堂哥這不也是愛護咱們倆的一片苦心嘛,既然大哥都這麼表示了,聽話就對了。我看呀,家裡的咖啡機也用了好幾年,那也一塊算在他的帳上,不如換台功能多點的?磨豆機也該換了。」明樓開始盤算起家中還有哪些家電要順便淘汰。 「你小子這麼胡亂買當心被大哥揍,哎,我上回看見家裡那牌子出了好幾款新型號,你說的那種也有,咱們去瞧瞧。」明鏡頭一句還幫著明堂攔了幾秒,下一瞬間也跟著明樓盤算起要換哪一款。 在家逗著孩子玩的明堂突然覺得耳朵有點癢,視線忍不住往手機瞟,心想要不要多附加說只准買衣服其它不准亂買? 大妹子就算逐漸朝女強人之路邁進,也是個愛漂亮的女人家,大多是買些衣服化妝品鞋子還是包之類的,這些都是小意思。 但是明樓那渾小子可說不準,電子產品就罷了,手錶也隨他買,應該不會連冰箱還是洗衣機也一塊刷了帶走唄? 一下午耗在百貨裡都買得差不多了,直接請他們把這幾袋寄回家去,姐弟倆便慢悠悠地隨口聊著等會還能去哪逛。 停靠在陰暗處的男人,一看見目標的明家姐弟正要走出大門,慢慢地將這輛路虎轉向出口的位置。 這一棟大樓三個出口都有安排人守著,不論他們從哪個方向出現,都逃不過。 既然出現在自個守的位置,那就算你們運氣不好了,最大的門也是人潮最多的入口,肯定會波及到其它的路人,那就一塊當你們明家的陪葬吧。 明鏡跟明樓原本還在一旁看著電子螢幕上的樓層介紹,下一瞬間只聽見淒厲的慘叫聲自後方傳來。 一回頭,一輛路虎出現在後方,直朝著往他們的方向快速撞了過來。 「小心!」 就在那輛車要撞向他們倆的時候,原先已經閃身到一旁的女人猛然地撲過去推了明鏡一把,刺耳的尖叫與撞擊聲在四周迴響著,煙霧散去只見她半個身子已經被壓在車頭與破碎的牆面之間,從嘴裡吐出的血沫沿著下巴不斷滴落。 明鏡自一旁爬起身,看到這慘況整個人都懵了,只能緊緊揪著明樓的手不斷顫抖。 「媽媽?」 一聲帶著鼻音的呼喚讓明樓回過頭,只見在另一邊的角落站了個只有四、五歲大的孩子,睜大眼茫然的看著這邊,他整個人突然覺得像墜入冰湖般,這孩子喊的媽…是這個女人? 「…明樓…明樓…她…那孩子…是…」 明鏡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這個小小身影,眼中的淚水跟著頰邊擦傷的血一塊滾落。 明樓說不出話,只能僵硬的點頭,明鏡現在也不管身上的擦傷,一路踉踉蹌蹌的跑過去抱住那個孩子。 「媽媽怎麼會坐在地上?」 「孩子別怕,你媽媽…」後面的話明鏡說不出口,只是緊緊抱著縮在懷裡的孩子。 不一會員警就過來把現場全都給封鎖,但是開車的人早已趁亂脫逃,沒掛上車牌,一時間也查不出這輛車是掛在誰的名下,只能先將車吊回。 這一衝,直接撞爛了百貨大門的整片玻璃窗與旋轉門,大多數受傷的人是被碎片劃傷,救護人員到的時候那女人已經沒了氣息,現場唯一的死者也只有她。 身上沒有帶上任何的證件與電話,明鏡問那孩子,他也說不出名字與地址,姐弟倆商量了會,決定先把這孩子帶回家。 留下聯絡電話,要是找不到她的家人或是親屬,請直接聯絡明家,她的後事也全由他們作主。 警方公佈了快一星期還是沒人來認領,查不到身份的無名屍在這區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而且也不能再繼續堆在冰櫃裡,也就讓明鏡他們領回去就當結了案。 明鏡牽著孩子跪在牌位前,明樓跪在一旁燒紙,望著連個名字都沒有的木牌,明鏡心底更是越發難過。 這女人是明家的恩人,看著牌位明鏡在心底立下誓言,此生會盡她一切努力,代替妳撫養這孩子好好的長大成人。 這一年,明鏡與明樓送別了他們的父母,同時也迎來了另一個新的家人。 (五) 明堂沒料這對姐弟沒有把冰箱跟洗衣機刷下去,反倒是領了個四歲的孩子進家門,這比接到他們倆在百貨差點出了意外的通知更讓自己驚訝。 「大哥,我要收養這孩子,您幫忙取個名吧。」 「確定了?」抬眼望向站在一旁的明樓,少年點點頭附和著大姐。 「是。」 「那好吧,他母親是明家的恩人,妳要收養這孩子,我不會反對,家裡要再多養一個孩子長大也不是問題,那,就叫明台吧。」 「謝謝大哥,明台,叫明堂哥。」明鏡輕輕的拍著孩子的肩膀。 「明堂哥。」 軟糯的童音讓明堂這硬漢也忍不住堆了滿臉笑,「乖。」 「大哥您下樓坐會,明樓你快讓桂姨泡茶給大哥,我再讓明台給他娘燒些紙。」 「行了行了,大妹子妳甭急,這兒我熟啊,妳慢慢來唄。」 關上祠堂門後明堂小聲的對明樓說:「你大姐看來很喜歡他呢,小肉包子也不怕生,挺好的。」 「是啊,接回家後壓根就捨不得放手,這樣也好,有明台在身邊,這陣子大姐的笑容也多了不少。」明樓同樣也帶著笑,能讓大姐開心比什麼都重要。 「妹子有了明台這個心靈寄託,我看那小團子以後肯定會被寵的跟個小祖宗似,你小子的性子可不會像明鏡一樣,以後黑臉這角色是你要扮了。」 光看大妹子現在這副緊張樣,以後的日子肯定會寵著明台,這明樓也要變大哥了呢。 「扮就扮,既然進了明家的門,就得好好教,大哥你說對吧。」 「當然,講回正經的,你小子已經走出來了吧?每個人總得有個能舒心的事物,不管人也好,東西也罷,總得要有個一兩樣。你呢?甭跟我扯念書這檔事,你這腦子有多聰明大哥我清楚,學校的東西難不倒你,有沒有個什麼能讓自個心底平靜點的事?」 這明樓打小就讓自個氣得牙癢癢的,明家這個弟弟可皮著呢,沒想到突然發生了這種變故,再怎麼欠抽的熊孩子也在一夜之間長大了。 明堂望著現在都長到快跟自個一樣高的少年,整個人沉穩到連他都有些不敢相信,這一臉穩重的小子真的是以前那個會把青蛙扔進杯子裡養的小渾球嗎? 「我的寄託呀…還不知道跑哪去了,之後再繼續找找唄。」 「是嗎?一定得找到呀。」 拍了拍這少年老成的堂弟,明堂欣慰的看著他,這姐弟倆總算能讓我稍微放心了。 「好,一定會找到的。」 明樓現在心底想起的是另一道小小的身影,從上次分開後已經一年半了,算算年齡阿誠也快要八歲了,家裡的事都已經回歸正常軌道,也該讓桂姨把阿誠帶過來瞧瞧了。 ※ 來了個明台,家中這半年多的陰霾,彷佛一夕之間全被掃了出去,應該說已經沒有那陣子的清靜。 明樓跟這小肉包子的混戰更是少不了,讓他原本收斂起的脾氣又冒了出來。 「明台你立刻給我下來!」 明樓有些頭疼的想著,這場景已經是第幾次了?小傢伙不是才來不到三個月?自個已經站在這吼了幾次? 「哎,明樓你別吼得這麼大聲,嚇著他怎麼辦。」 「大姐呀,您別寵壞他!明台你別趴在扶手上,快給我下來!」 「我想滑嘛。」 明台現在整個人就坐在樓梯的扶手上,小肥爪子死巴在兩邊不肯撒手,屁股左右挪了挪,思考著這回該從哪裡滑下來。 「滑什麼,你還沒滑下來就先摔了,你小子壓根把這當成溜滑梯了是吧,都摔幾次了怎麼還是學不乖?」明樓話才剛講完,下一瞬間小明台就跟個球一樣滾到了樓梯上。 明鏡氣的沖過去拍了明樓一下嗔怪道:「明樓你看看你!說這什麼胡話呀!真摔了!」 「這也是我的錯?」明樓露出抹苦笑,看著明鏡抱起明台不斷哄著。 姐姐呀,這才多久日子?怎麼您的心全偏了,罷了罷了,大姐開心就得了。 「當然算!」 指著壁上的掛鐘道:「行行行,都是我的錯,大姐時間到了,再不出門就來不及了。」 「哎,真的該走了,十點還有會議要開,明台交給你顧了,明樓你可不准欺負他!明台,姐姐要去上班了呀,無聊就叫你大哥講故事給你聽,要是他敢欺負你,晚上跟姐姐講。還有,要午睡一定要回房裡不能睡在沙發上,巧克力別吃太多,電視也別盯著不放,水也要記得喝啊。」 「大姐啊,我又不是頭一次顧孩子,您甭擔心了,中午時間再讓明台打給妳。」一把抱起明台送明鏡出門。 「大姐再見。」小肉包子笑嘻嘻的對著明鏡揮手,附帶好幾個從電視裡學會的飛吻。 「那我走了,你們倆別把家給掀了呀。」明鏡再三交待完才搭車離開。 「大姐上班去,大哥咱們倆玩什麼?」軟軟的語氣讓明樓覺得有些可愛,心想這小傢伙不搗蛋的時候也算乖了。 「玩?我拎你念書去!昨日教你的字還記得嗎?大哥來考考你。」 「不要這麼早就念書嘛,大哥等下午再考,我要去玩了。」耍賴著要明樓放他下來,腳一踏地就溜回屋裡去。 「小懶鬼,之後送你上學讓你天天被老師抽屁股。」知道這孩子根本定不下心學字,也就由得他溜去玩。 看著明台這皮猴樣明樓不由得又想起了阿誠,他不像明台就算一個人也能吵翻天,總是安靜的跟在自個身旁。 那時差不多跟現在的明台同年紀吧?就算被桂姨帶來明家,總是乖乖的看著書,不吵不鬧就這麼安靜的窩在一旁,講故事給他聽,小鹿似地黑眼睛總是笑得像有星子在裡頭一樣。 不曉得為什麼,只要一碰上那孩子,總會讓自己的心軟上幾分,想起上回碰面的情況,明樓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不知道阿誠現在過得好嗎? 「大哥,你在想什麼呀?」小肥手一把抓住明樓的手搖晃著。 「沒什麼,怎麼了?」 「大哥幫我組車子,大姐新買的兩輛都要組。」 看著明台又去房裡抱著兩個紙盒跑回來,另一手還拎著個小鐵盒,裡頭裝滿了他的小汽車模型。 明台喜歡這些車子模型,大姐知道後直接就抱著明台跑去商場選,一看到喜歡的就拎去結帳,等明樓放學回家就看到整個客廳都被這些小玩具霸滿。 大姐沒看清有些車子得自個組裝,一股腦的就全抓了回來,明鏡不懂這些,明台又太小,把零件一次排開後才發覺這玩意還挺精細的,明樓忍不著懷疑的想著明台真的會玩嗎?一抬頭只見兩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就這麼瞅著自個,只能點頭保證放假就來幫他組。 「好,我去書房組,你要在哪玩?」 高舉著他那小鐵盒開心的應道:「一塊去。」 「來吧。」 這間書房原先一半被父親當作調香室使用,事故發生後兩人都暫時不想去碰跟調香有關的器具。 過了一陣子兩人商量一番,明樓決定將自個的房間轉移到樓下,就當作書房與臥室使用,這就成自個念書與小傢伙玩車子的地方。 瞧了眼在地毯抓著車衝來衝去的小肉包子,小祖宗瞧見了大哥的視線,咧嘴笑了開來,「大哥快組!別偷懶,大姐交待的。」 「是是是,這就幫小少爺組車子去。」 明樓慢悠悠地把零件分別剪下,1940款的老別克,心想這時候的車型也挺好看的,才剛把車身內側板跟門飾板壓緊,小腦袋瓜子就跟著擠了過來。 「才不到十分鐘吶。」 「一個人無聊嘛。」明台笑嘻嘻的趴到桌邊去看著大哥組裝。 「那我跟大姐平日裡各自上班上課,大半天的時間就你一個人在家,那時不會無聊?可別看電視看整天啊,開給你的功課有沒有準時寫?」 「當然有,白日裡有陳叔跟桂姨在,陳叔會陪我玩車子蓋屋子,桂姨會煮好吃的蜜糖糕給我吃,只是有時候他們倆去忙了,是會有點無聊,就繼續玩車子唄。」 「明台,你會想要一個跟你年齡沒差這麼多的小哥哥陪你玩嗎?」 「想!」小肉包子想也沒多想,一聽又有個新哥哥,連忙點頭說想要。 「桂姨有個兒子叫阿誠,大你快五歲,你們倆年齡算接近了,他是個乖孩子,以前也常來家裡玩,我也算從小看他到大,只是…」 後頭沒說出口的話,明樓還是嚥了回去,一來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總不能對明台說是桂姨不讓來。 「真的呀?那這幾個月我怎麼都沒見過?叫桂姨帶他來嘛,大哥好嘛。」一聽見有這麼個小哥哥的存在,連忙拉著大哥的手撒嬌了起來。 「桂姨現在去買菜,等她回來我去問問。」 揉了揉明台的頭髮,阿誠雖然安靜了些,不過乖巧的性子正好能壓壓明台這潑猴,這倆個小崽子應該能好好相處。 話才剛講完就聽見外頭傳來關門聲,明台使勁拉著明樓喊道:「桂姨回來了,大哥快去問問。」 「好。」應了聲便起身往廚房走去,明台一路像個小尾巴跟著不放。 「大少爺、小少爺,中午想吃什麼?釀豆腐還炒三鮮?天也開始熱了,煮個清淡點的湯好了。」 「隨桂姨妳煮,對了,我想問問阿誠好嗎?現在我跟大姐上班上課就明台一個人在家玩,我想讓阿誠來陪著他一塊念書玩耍可好?兩個孩子的年齡沒差太大,也能有個伴。」 桂姨聽見明樓這麼問,整個人突然愣了一下,隨即堆著笑臉應道:「這個嘛,可能要對小少爺說抱歉了,阿誠我已經托給老家的同鄉了,雖然鄉下了點,不過環境挺好的。」 「他什麼時候離開的?」這倒是讓明樓有些訝異,桂姨竟然會送走阿誠? 「大半年了,我會定時打電話過去,阿誠過得挺好的,也已經習慣了,多謝大少爺關心。」 「這樣啊,那可以給我那頭的電話嗎?」 「這…這個就不太方便了,我老鄉家是自家工廠,作息不同,怕會吵到他們。大少爺真的很不好意思,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去處理午飯了,小少爺,點心做橘子果凍好不好?」 桂姨微蹲著身看著明台笑道,她這態度明確表示不想再多說,明樓也不好再繼續追問下去。 「好,謝謝桂姨。」明台雖然搞不懂那些話的意思,還是乖乖的道謝。 明樓看著桂姨走回廚房的背影越發覺得不對勁,桂姨這段話是哪個地方讓他有這種感覺? 為什麼要送走阿誠?老家同鄉開工廠的作息不同,那就配合他們能接電話的時候也不成?只是想打個電話問問孩子過得如何而已。 「大哥,桂姨的意思是小哥哥不能來了嗎?」明台語氣帶著些失望,噘著嘴抬頭看著自家大哥。 「阿誠他去桂姨老家了,以後總能見到的,走,繼續拼車子。」揉著明台腦袋往書房走去,暗自決定明日下課走一趟桂姨家瞧瞧。 (六) 第二天明樓一放學立即打車前往桂姨家,過了一年半的時間不知道阿誠過得如何?如果真的托給老鄉那也就罷了,就怕… 想到這個可能性,明樓的心情更加煩躁,只希望事情不會變到這種地步。 桂姨對阿誠的態度為什麼會突然轉變?剛帶回來的那幾年不都好好的?自個也是親眼看見她付出了多少的疼愛在阿誠身上。 她在明家也待了十多年,工作的態度還是跟往常一樣勤奮,能讓她的性子變成這種極端的引爆點會是什麼? 當明樓還在理著亂成一團的思緒,師傅已經把車停在個破舊的平房外,指著深處道:「這裡轉不進去,你要找地址一路直走就行了。」 「好,謝謝。」 付完車資,明樓望著這條老舊的巷弄,原先停了的雨又開始簌簌地落下。 這整一區算是比較破舊的老社區,弄堂兩旁的屋子全都是四、五十年代的老房,年久失修,就連頂上的屋瓦也沒塊完整的模樣,有些半塌的屋子活像是空了十多年,草木都從破裂的門窗縫隙竄了出來,再加上這濛濛細雨,都可以拍恐怖片了。 看著門牌號碼一路朝著盡頭走去,一路也留神著四周環境與鄰居,不過似乎是自個多慮了,走到現在連個人影也沒見著,只能隱約聽見雨聲中夾帶著哼著小曲的聲響。 輕歎了一口氣,心想沒人倒是方便多了,不過這裡的環境讓他眉頭多皺了幾分,桂姨不是說跟同鄉合租屋子?這棟看似半傾的危樓能住上兩個家庭? 警戒地朝四周瞟了一圈,確定沒人接近,側著身轉向大門的位置,這個時間小學應該早就下課了,但這屋子怎麼會靜成這樣?邊角碎了一塊的電鈴被剪了線,孤伶伶的垂吊在一旁,這種荒廢的模樣讓明樓越發狐疑。 伸手敲了敲滿是裂痕的木門,間隔十秒敲三次,等了一分鐘還是沒任何回應,只能壓低聲開口:「阿誠你在家嗎?我是明樓。」 明樓剛喊完這一聲,屋子深處傳來了重物摔落的撞擊聲,這下讓明樓顧不得髒,直接把腦袋貼在門板上想聽清楚裡頭的動靜。 阿誠躺在冰冷又滿是灰塵的地板上,起初聽見敲門聲他連眼睛都沒張開,但那熟悉的嗓音一出現,讓他像是被電到一樣,掙扎著想要爬起身。 但是他忘了腳踝上還綁著鐵鍊,這一掙扎,讓當作壓制物的櫃子上邊那些堆積如山的舊鐵盒摔落一地,連帶著下頭的阿誠也被砸了好幾下。 捲縮著被砸得生疼的身子挪到角落躲著,睜大著眼望向盡頭那扇門板下的一小截亮光,與站在其中的身影。 大少爺?真的是他來了? 明樓的出現,讓阿誠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大少爺現在就在外邊,他得更靠近門口才行,至少要讓他知道我在這裡。 阿誠手指緊抓著地板想往前攀過去,但是每挪動一下,全身彷佛就像被鞭子狠狠抽過一遍又一遍,渾身都在發燙,腦子暈乎乎的連前後左右都分不清。 早上媽媽出門前才正狠狠打過自己一頓,一整天又躺在這麼冰冷的地板上,現在連挪動根手指都覺得疼。 「…大…少爺…救我…」 就算已經扯著嗓子盡力喊到最大聲,還是只能發出像是小動物般的微弱嗚咽,連個完整的句子都喊不出來聲。 試了好幾次都沒能順利喊出來,持續的敲門聲也停了,從下邊的縫隙間看見了那道身影離開了大門,阿誠再次跌回地上。 緊抿著嘴像是催眠似地不斷告訴自己,就算大少爺沒發現也沒關係,真的沒關係,至少還能再一次聽見明樓的聲音喊著自個的名字,這樣就足夠了。 泛起的淚水早已把視線中那一小截的亮光模糊,阿誠知道自己再也撐不下去,他也不想再撐了,閉上眼又癱軟回地上。 上一次看見大少爺是什麼時候?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要忘記他牽著我的時候,他的手是有多麼的溫暖。 以往再怎麼被媽媽狠打,他都可以忍著不哭,真疼到忍不住掉了幾滴淚,又吸著鼻子繼續咬牙忍耐。 因為哭多了,反倒會讓已經夠弱的身子更容易倒下,要是真受不住昏了過去,醒來後也只會被打得更慘。 他已經習慣忍著淚,但是這回他真是忍不住,哭到只能捲縮成一團,嗚咽著不斷喊著哥哥。 後邊的窗子突然傳來一道撞擊聲,連帶著含糊的開罵一同傳來,阿誠忍著痛掙扎著撐起上半身,看著明樓就這麼攀著窗框,一邊踢著剩下的玻璃準備要跳進來。 「阿誠別哭,大哥來了。」 明樓的出現讓阿誠整個人傻在地上,他不敢相信大少爺竟然會從後邊砸窗爬進來,下一瞬間就落入熟悉的溫暖懷抱裡。 「…大少爺…」阿誠有些恍惚的想著,我的呼喊聲都你聽見了? 「傻孩子,剛才還會喊哥哥怎麼現在又變大少爺了?我不准你再喊我大少爺。」 小心翼翼的把阿誠抱起來,跟溫柔的語氣不同,看見他現在這副淒慘的模樣與腳踝上綁著的鐵鍊,明樓的眼神越發銳利,緊握住的手心被指甲刺得發疼。 她竟然敢這樣對待一個孩子? 「現在什麼都別說,阿誠你相信大哥嗎?」 抱起阿誠讓他正對著自己,比起一年半前還要更加的瘦弱,手腕細到根本就快貼著骨,慘白的膚色上頭滿是青紫血痕交錯,光是手腳就沒一處好肉,渾身都燙得嚇人,只有這雙泛著水光的眼依舊亮得驚人。 「信…我…相信。」 現在哭到連明樓的臉都看不清,就算渾身疼到連動都不能動,阿誠還是緊緊抓著明樓不放。 「我是來帶你離開的,有大哥在,別怕。」 輕拍著縮在懷裡的阿誠,慢慢地感覺到僵硬的背放鬆了下來,明樓低頭看了眼手錶,離桂姨下班還有一個鐘頭,要在趕緊把阿誠帶出去。 「知道鑰匙在哪嗎?」 拎起扣在阿誠腳踝上的鐵鏈掂了掂,還挺沉的,上頭鏽痕遍佈,腳踝被扣住的地方早就被磨到整片皮膚都滲著血,明樓小心地拿手帕暫時擋在中間。 「…不知道。」 阿誠茫然的搖了搖頭,這條鐵鏈子已經扣在他腳上很久了,這長度除了去廁所之外只能被限制在這裡。 「沒關係,我找找有什麼能拆。」 明樓琢磨了片晌,還是決定先去找能把扣環解下的東西,扣住腳的部份等回家再拆。 四處找了找都沒看到鑰匙,最後只能從廚房拎了把砍大骨的刀回來,阿誠一看到那把刀像是嚇到似,縮著身子不斷往角落挪。 明樓看他這害怕的舉動只能一手把他攬進懷安撫道:「阿誠乖,別怕,我們時間不夠,我先拆一半,扣住的地方等回去再拆,大哥不會讓這把刀傷到你。」 就算整個人依舊止不住顫抖,還是乖巧的縮在明樓懷裡不去看那把刀。 這一折騰總算把鐵鍊拆開一半,明樓四處翻找了一會,才從桌下抽出一張破舊的薄被。 把阿誠整個人包在裡頭,剩下垂著的鐵鍊子不能再繼續跟他的腳磨著,明樓暫時把下半截鐵鏈子纏在自個手腕上,抱著人沿著剛才被自個踢爛的窗爬出去。 跳落地的時候還有些怕被鄰居發現,好險這附近連個人影也不見,雨越來越大,從雨瀑間望去,離這頭最近的一個人影還隔了一大段距離,明樓小心翼翼的朝四周看了一圈,再次確認沒半人接近,把阿誠蓋得嚴實,拔腿就往大街上跑。 等到終於上了車,明樓整個人淋得濕透,明大少爺苦笑的撩起覆在額上的碎髮,還是頭一次這麼狼狽。 輕拍了拍緊抱在懷裡的阿誠,自個替他遮去了大部份的雨水,就算離開了那間令人作嘔的屋子,這孩子還是一臉像是飽受驚嚇的小動物,渾身發著高熱輕輕顫抖著。 這幾年阿誠都是這般在桂姨狠毒的虐待下求生,而自己竟然不能早點發現去帶他離開,這事實讓明樓懊悔不已,怎麼不早一點過來呢? 小臉上除了挨打的瘀傷,那雙大眼下都泛著青,加上先前哭得淒慘,又被綁在冰冷的地上,整個人都像只髒兮兮花貓,明樓的眼神暗了幾分,把一個好好的孩子折磨成這樣,這人的心腸怎麼能如此歹毒? 「大哥…你在生氣嗎?」感覺到緊抱著自己的明樓渾身忍不住的怒氣,怯生生的抬頭望著他。 明樓輕歎了一口氣,抹掉那雙大眼中又泛出的淚水,柔聲安撫道:「沒事,我只是在氣自己不能早點帶你離開,阿誠放心,有大哥在,大哥永遠都在你身邊,再也沒人能傷害你了。」 這話說給阿誠聽的同時也是告誡著自己,從今日起我明樓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他。 (七) 明樓抱著阿誠回到家時桂姨正好準備下班,遠遠見到那熟悉的身影在廚房做最後的收拾。 雨已經停了,現在就算得暫時待在室外也不用怕會淋到阿誠,明樓立即轉身就往花園最深處跑去。 抱著阿誠來到花園最裡邊的那株合歡樹下,回頭遠望著宅子輕聲道:「阿誠你再忍耐一下,等她離開我立刻請醫生過來,還有哪裡疼嗎?」 「沒關係,我忍得住…大哥…要是媽媽回家發現…」 後頭的話阿誠說不出口,這麼多年終於離開了那棟牢籠般的屋子,先不說媽媽回家一定就會發現自個不見的事,就連窗子也破了,她一定知道是發生什麼事,還不如讓大哥趕緊把自個放到孤兒院去。 「無妨,阿誠別怕,我不會再讓那女人帶你回去,你就好好待在這。」 明樓單純以為阿誠只是害怕會再被桂姨抓回去,輕拍著他的背好生安撫。 「待在這?不行的,要是媽媽明日看見我在這裡,她一定會要我跟她回去,不如您就把我放到孤兒院去吧,只要能讓她找不到的地方就得了。」耷下臉來不斷哀求著明樓。 被阿誠這番話震驚到,明樓現在心疼得要命,這孩子在桂姨手下挨過的苦,恐怕遠比自個今日看見的還要更多更深。 腦中一閃而過先前阿誠看見那把刀的害怕模樣,還有桌下為何會放了這條無法禦寒的破舊薄被,再加上扣住腳踝的鐵鍊,阿誠能移動的範圍恐怕只被限制在那裡。 把縮在懷裡低聲啜泣的阿誠抱起來,抹掉掛在睫毛上的淚珠子,阿誠抽著鼻子乖巧的望著明樓。 明樓閉了閉眼整理好思緒,慢慢地開口:「我要你留在明家,再也不用回桂姨那,更不用去什麼孤兒院,從今日起,跟我姓明,你是明家的孩子,你叫明誠,聽懂了嗎?」 「…我…」 阿誠抬頭看著明樓一臉像是被嚇傻的模樣,跟著大哥姓明?明家的孩子?這怎麼可以! 「難道…阿誠不肯認我當大哥?」 「不是…但是…我…我…」 嘴巴開開合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各種情緒在短短幾個鐘頭內塞滿了他這顆小腦袋,有喜有悲更多的是鬆了一口氣與震驚。 明樓勾起抹淡笑,把阿誠緊緊攬進懷裡,輕聲道:「叫大哥。」 阿誠淚眼模糊聽著明樓沉穩的心跳,閉上眼,腦中想的全是下午明樓踢破窗子爬進來的模樣。 滿身都是灰塵與碎玻璃渣,連一向梳理整齊的黑髮也沾滿了灰,渾身狼狽但卻讓自己移不開視線。 阿誠他從來沒想過,真有那麼一天有人能進來那間屋子救自己出來,但是明樓他來了。 含了淚直視著明樓,才怯生生的開口:「大哥。」 「乖,你這句大哥我收下了,走,咱們回家。」抱起阿誠一路快步往宅子跑去。 明台咬了顆蘋果正好經過客廳,聽見開門聲回頭正要喊大哥,只見一向愛乾淨的明樓一身狼狽,抱著一團同樣髒兮兮的布巾飛快的衝回房去。 「大哥你去哪弄成這樣?那團是啥呀?你抱小貓回家了?我要看!」 明台一邊大喊一邊跟上去湊熱鬧,明樓聽了差點沒翻白眼,你見過這大的貓嗎?這大小你乾脆說我抱了只豹子回家算了。 「不是小貓!你這只貓癡!明台你快點打給蘇醫生請她過來一趟,說家裡現在有病人在,請她外傷藥帶多一點,快快快!」 「哎…好!」 明台雖然搞不清楚這是怎回事,乖乖聽話就對了,立即止住想衝進房的腳步,轉身又往電話跑去。 等待蘇醫生過來的時候,明樓一下忙著端水一下又去找乾淨的毛巾想替他擦身,東西一放到房裡人又跑了出去。 阿誠現在躺在床上整個人都覺得慌,從有記憶開始一向只有他在忙,還是頭一次像這般都讓別人替他忙活。 看著明樓急衝衝的跑出去不知道要去拿什麼,正想坐起身,就被另一隻小手壓回床上。 「你別動呀,大哥說了不可以動,當心被打屁股。」 「你是?」 阿誠偏頭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過來的小孩兒,他就是剛才進門時嚷著小貓的人吧? 「我叫明台,小哥哥你呢?」大眼眨了眨眼,笑著幫他把被子拉高了些。 「我叫阿誠。」 「阿誠?這名我昨日才聽大哥講過,桂姨的兒子嘛,你要來陪我一塊念書玩耍嗎?」 「…我…」 聽見桂姨這兩個字阿誠不自覺瑟縮了一下,明樓正好進門瞧見了他這害怕的模樣,忍不住拎起明台轉話題,「你小子就惦記著玩,等阿誠好了之後有得是時間陪你玩,到旁邊去。」 明樓捲起袖子把毛巾擰乾就要去脫阿誠的衣服,但手都還沒碰到,這孩子立刻捲起身子角落縮去。 「阿誠別怕,要先把這身衣服脫了擦乾淨好上藥,醫生等一會就來了。」 明樓輕聲安撫著,但是阿誠還是緊抓著衣服領口不讓明樓解扣子,兩人互看半晌,阿誠才怯生生的往明台那瞟去。 明樓瞭然地偏頭對著明台開口:「明台你幫我去樓上衣箱找找有沒有小點的衣服,幫大哥拿幾件過來。」 「好嘞。」 等明台乒乒乓乓的跑出門,阿誠又耷著腦袋悄聲道:「對不起。」 「你這傻孩子,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我是怕這身傷會嚇到他。」鬆開一直緊抓住的衣領。 「大哥知道,沒事的。」阿誠這句話讓明樓的心狠狠的抽疼了一下。 明樓感慨的想著這孩子如此乖巧的性子怎麼能這般讓人心疼,就算渾身止不住的疼,他第一個顧慮的依舊不是自己,而是怕明台這個比他更小的孩子看了會覺得害怕。 小心翼翼的脫掉滿是灰塵與破損的舊衫,這一脫讓明樓想立刻去報警的心都有了。 不知是用皮帶還是藤條鞭打的痕跡遍佈整個上半身,舊傷雖然結了痂,但是經過再次抽打又裂了開來,舊傷新傷全混在一塊,壓根從來就沒好過,各種青紫的瘀傷就甭說了,有些傷口反倒像是刀傷與燙傷造成的。 明樓忍著怒氣從抽屜翻出工具,小心翼翼的把阿誠腳踝的鐵扣拆掉,這一路上他都把剩下那截繞在自個手腕上,這一拆除才看見也有些瘀痕在上頭,眼神暗了暗,心想我才扣這麼點時間都這樣了,阿誠那傷痕累累的腳踝不知道被綁了多久。 「阿誠…」 望著那雙泛著水光的眸子,他現在害怕的眼神軟到讓人心疼,忍著痛緊抿著嘴不敢講話。 明樓輕歎了一口氣接著道:「這都是桂姨的錯。」 「不…都是阿誠的錯,不然媽媽為什麼要打我?為什麼要這麼討厭我?」 抬眼一臉茫然的望著明樓,從某一天開始一切都變了,他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媽媽會這麼的討厭自己,討厭到會直接把廚房那把大刀朝自個丟過來。 「別怕,阿誠別怕,有大哥在,不會再讓你碰上這種事。」 輕輕的把低聲啜泣的孩子攬進懷裡,就連哭都不敢哭得太大聲,身上的傷能治得好,但心裡的傷恐怕得花上好一陣子。 「腳抬起來。」 繼續動手把褲子脫下來,下半身一樣是傷痕累累,明樓輕歎了一口氣,難怪他不肯讓明台瞧見,那熊孩子恐怕真的會嚇到。 就算明樓動作再怎麼輕,沾著溫水的毛巾一碰到傷口還是疼,阿誠咬著唇忍著不吭聲,一臉蒼白的緊緊揪著床單。 「乖,再忍一下。」 挑著位置把沾上灰塵的地方擦乾淨,等全身都擦過一遍,明樓覺得他同樣也被脫了層皮,桂姨究竟存了什麼心?她怎麼能對孩子下這麼重的手? 門鈴響起,聽見明台童言軟語的去拉著蘇醫生過來,明樓抽起棉被把這滿身傷的身子稍作遮掩。 「蘇醫生。」 「來了來了,是這孩子傷著了?」 蘇醫生放下藥箱開始把工具藥瓶排列出來,看著床上縮成一團的陌生孩子,頓時覺得有些訝異,這間房是大少爺明樓的,他竟然直接就把這孩子放到床上? 「是,蘇醫生妳快替這孩子瞧瞧。」 明樓側過身讓她瞧阿誠的狀況,被子一掀開,讓一向冷靜的蘇醫生整個醫者本能加上母性大暴發。 拿出棉棒沾著藥先將傷處消毒,一邊輕輕敷著傷口一邊痛罵:「是哪個人做出這種缺德事!這孩子還燒著呢,好險藥帶得夠用,孩子別怕,沒事的。」 明台一直扒在明樓身後,現在才瞧見這小哥哥渾身的慘樣,拉了拉大哥的褲子,明樓低頭去看他,小傢伙齜牙用嘴型喊著感覺好疼。 明樓拍了拍明台的腦袋道:「你出去吧,餓了先去吃飯,大姐應該也快回來了。」 「不餓,我也要陪在這,我不怕。」明台鼓著腮幫子,繼續跩著大哥的褲子。 「好。」 看著阿誠因為上藥疼到整張小臉幾乎慘白一片,額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明樓坐到另一邊去握住他的手安撫,「阿誠乖,再忍耐一下。」 「嗯。」僵硬的點頭給明樓一個虛弱的笑容。 「阿誠哥你撐著點啊!」 明台也跟著竄過來,用小指勾向大哥緊握住的小手,三個人正好你勾我我抓你的握成一團。 「阿誠你有弟弟了。」 明樓笑看著這兩個小傢伙,明台一向不怕生,直接就喊了阿誠哥,跟自個想的一樣,這倆崽子正好有個伴。 「我又有一個哥哥了。」明台咧嘴笑了開來。 蘇醫生眼底帶著笑意看著這三個新生的兄弟組合,心底倒是生出種欣慰感。 這三個一定會讓明家再次茁壯起來,大小姐的擔子以後可以輕了些。 「那得好生養養才行,這幾天擦身就好,等傷口癒合才能碰水,我明日再來換藥,阿誠乖,把退燒藥吃了,好好睡一覺。」 看這孩子聽話的把藥吞下,不像明台每次吃藥都是嚎穿屋頂的潑猴樣,心疼的摸了摸阿誠的小臉,抬頭朝明樓看了一眼。 明樓瞭然地先扶著阿誠躺回被窩裡,輕聲道:「阿誠你先歇著,我送蘇醫生出去,等會就回來,明台你在這顧著,不准吵人啊。」 「知道。」 「謝謝蘇醫生。」阿誠縮在被子裡乖巧的道了謝。 摸著發燙的小臉淡笑道:「乖孩子,明日下午我會再過來一趟,要好好休息知道嗎。」 回到客廳,蘇醫生那張恬靜淡雅的臉立即變了臉色,直視著明樓道:「這孩子是從哪帶回來的?那些傷已經是虐待了!這得被打上了多少年才會累積這麼多的傷痕跡?腳踝上原先是被鐵鍊給綁住了是吧?下手的人真是瘋了心腸!」 「所以我立即就把阿誠抱了回來。」明樓垂下眼,不忍再想起阿誠那滿身的傷痕累累。 「要報警嗎?這下證據都有了,我可以馬上開驗傷單出來。」 明樓琢磨了會還是歎了一口氣道:「等大姐回來再決定吧,因為這孩子是…是我家一個幫傭的孩子。」 蘇醫生一聽滿臉訝異地問:「從沒發現?這孩子該不會就是桂姨家的?」 「對,之前隱約覺得有點異樣,所以今日才跑去她屋子探望,哪知道就看見這種狀況,我立即就把阿誠帶回來。」 明樓還是覺得自個的動作太慢,要是更早些時候去探究竟,阿誠就不會繼續受這種苦。 「蘇醫生妳怎麼來了?是誰病了嗎?明台怎麼了?」 明樓趕緊起身去對著回來的明鏡解釋:「大姐,明台沒事,是我把阿誠帶回來了。」 「阿誠怎麼了?這到底怎麼一回事?桂姨知道嗎?」 明鏡疑惑的來回看著蘇醫生與弟弟,明樓難得會是這般一臉怒氣沖沖的模樣,她也有擔心是不是那孩子出了什麼事了? 「大姐我進去陪阿誠了,蘇醫生麻煩您跟大姐解釋一下剛才診出來的狀況。」拍了拍明鏡的肩膀就回房去。 「我會的。」蘇醫生點點頭,便拉著明鏡坐到沙發上。 夜裡,明樓守在床邊不斷幫著又燒起來的阿誠換毛巾,明鏡坐在一旁看著惡夢不止的阿誠同樣是一臉擔憂,明台看大哥大姐都待在這照顧,自個也抓著棉被跟小枕頭過來擠在大姐身旁。 這一夜,明家沒人睡得著。 (八) 隔日阿誠一睜開眼,就看見床邊各自或趴躺著的三個人,這倒是又讓他受了一番驚嚇。 睡著前只知道大哥一直陪在身邊,大小姐跟這孩子什麼沒時候也過來了? 才剛這麼想完,躺在另一邊抓著綿被角咬著的明台突然翻了個身,手直接拍到了阿誠的胸口上,嘟嚷幾句聽不懂的話,繼續抱著棉被睡得香甜。 阿誠忍不住微翹起嘴角,伸手幫他把被子拉高點,這一動大哥立即醒了過來,揉了揉眼坐到床邊問:「有哪痛嗎?」 「我沒事,謝謝大哥,怎麼連大小姐也不回房睡呢?」 「不是大小姐,叫大姐,你昨夜又燒了起來,大姐可擔心著呢,連帶著明台也不肯走,就全擠過來了,這小傢伙睡相糟,沒踢著你吧?」拿個抱枕夾在他倆中間。 「沒有。」 「乖,你再多躺會,我叫大姐起來。」幫他們把被子蓋緊點,就去拍了拍坐在一旁椅子上的明鏡。 明鏡一拍就醒,臉上略帶著倦意,攏了攏肩上的披肩小聲的對明樓問:「阿誠退燒了嗎?」 「退了,臉色也好些了,明台還在睡,讓小傢伙們多睡一會,大姐,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該備著了。」 看了眼床頭櫃旁的鬧鐘,已經到了桂姨差不多要來的時間,明鏡點點頭就先出了房門去洗漱,今日不用上班,她正好也想趕緊把這事了結。 明樓換了件上衣又回到床邊,握著阿誠的手輕聲道:「等一會我跟大姐會跟桂姨把話講清楚,阿誠你不用出來面對她,我們已經決定要把她遣出明家,薪水會多補幾個月給她,交換條件就是讓你留下,從此跟我們姓明。」 「媽媽…會同意嗎?」再一次聽見大哥的決定還是讓阿誠不敢相信,真的可以留在這裡? 「她一定得同意,昨日蘇醫生還是氣不過,立馬開了驗傷單出來,她如果要鬧,那就上警局去,這事我不會再退讓了,看是要告去哪我都奉陪!」 明樓話說得堅決,極深的眼眸裡沒有任何動搖,阿誠怔怔的望著明樓片晌,眨著泛起水光的眼輕點了點頭。 「乖,再多睡一會。」 等明樓回到客廳桂姨已經站在那,明鏡紅著眼正在問她怎麼能如此待一個孩子。 桂姨同樣哭得慘烈,一邊不斷哭訴全是自己的錯,一時克制不住壓力才會犯下這種大錯,乞求明家能再給她一次機會。 那聲聲哭喊讓明樓更是不耐,現在才懂得哭訴自個是因為克制不住壓力而犯了錯?阿誠這幾年在妳這般沒人性的虐待下沒少掉過淚,妳可有理會過? 「桂姨妳走吧,阿誠留在明家,我一定會教他成材,讓他接受完整的教育,他今後的人生與妳再無關聯。」 「大少爺…他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啊!」 「既然是妳的孩子,妳下得了這麼重的手?他渾身上下全都是傷,幾乎沒一處皮膚是沒傷著的,妳就是這般對待妳的孩子?行,那去警局,一切交給他們定奪,詳細的驗傷單在這,我會一併交上。」一掌將蘇醫生開出的單子拍在桌上。 「大…大小姐,念在我在明家做了這麼久,夫人不會希望看到這種結果。」 示軟的語氣有些顫抖,她知道明樓已經鐵了心,她只能去向大小姐求饒,但沒料到這番話反倒連明鏡都皺了眉。 明鏡抬起眼直視著桂姨道:「我就老實跟妳說了,上回看到阿誠的時候明樓就發現異樣,我們本來當天就打算跟母親說這件事,後來家裡發生那場變故…要不,阿誠他更早就能離開妳。不是不念舊情,這事太過了,我既不能幫妳,也不能替妳解釋什麼,只能念在這幾年的情份,我多封了半年薪資給妳,已經放進行李了,妳離開吧。」 「陳叔,送桂姨出門。」 明樓吩咐完便轉過身,他不想再看到這個狠毒的女人,明鏡來到他身邊輕拍了拍安撫,姐弟倆沒看見門關上的剎那,桂姨正狠狠瞪著他們,臉上因為怒極而揚起猙獰的笑。 但阿誠看見了,原先乖乖照著明樓的話躺著,但是一直睡不著,加上熟悉的嗓音帶著哭腔不斷在門外嘶吼著。 阿誠害怕的用雙手遮住耳朵,那些跟淬了毒一樣的話依舊盤踞在心底深處,突然聽見沉重的關門聲響,嘶吼聲被截斷在門外。 坐起身望著木門半晌,慢慢地下床走到窗邊去看媽媽是不是真的放棄了。 這幾年挨打又挨餓,讓阿誠的身高跟六歲孩子一樣,得墊起腳才能看見窗外,這一眼正好對上桂姨怨毒的眼神正直朝著自己,遠比之前日日怒打自己那時還要更加的狠戾。 那雙眼不斷地朝著自己無聲的咒駡,嚇得阿誠往後退一步撞入明樓身前。 明樓過來的時候也看見了那瘋狂的眼神,不禁皺著眉頭,她這眼神不太對勁,而桂姨一看見明樓出現,立即轉身離開。 「大哥…媽媽真的肯答應嗎?她…」 剛才那狠戾的眼神讓阿誠害怕,就他的瞭解媽媽不是這麼容易會答應。 明樓握著阿誠肩膀輕聲道:「答應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明家的孩子,知道嗎?」 「…但是。」 「沒有但是!不要再去想桂姨的事,一切都過去了,家裡就咱們四姐弟,阿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傷養好,好嗎?」直接把這瘦弱的孩子抱起來,如同多年前那般額頭貼著柔聲安撫。 「好。」 「大哥,剛才外頭好吵呀,怎麼了?」明台睡到一頭短髮四處亂翹,揉著眼睛含糊不清地問。 「沒事,都沒事了,明台,這是你阿誠哥,從今天起他跟咱們一塊,他就是你二哥了。」 「好耶!我又有一個哥哥了!」聽見這個小哥哥會留下陪自個,明台樂呵呵的不停對著阿誠擠眉弄眼。 阿誠看著抱著自個的大哥,還有在門邊笑的溫柔的大姐,忍不住酸了眼睛,只能埋頭進大哥頸項邊低聲啜泣。 「阿誠別怕,這次哭完後,一切重新開始,等你養好傷,我會把這些年你所缺少的部份全都教給你,大哥可是很嚴格的,明台你一樣!你小子多久沒念書了?這一整個星期都不准看電視!」 「大姐!妳看大哥又欺負我!」小肉包子噘著嘴,飛撲進大姐懷裡撒嬌。 「明樓你別這麼嚴格,嚇著這倆孩子大姐不饒你!」 「熊孩子。」 搖頭看著明台又跟只小無尾熊一樣巴在大姐身上,偷偷在阿誠耳邊嘀咕:「明台這小子仗著大姐寵他,你都不知道這陣子我這大哥可慘的嘞,阿誠你可要多向著點大哥啊。」 阿誠被明樓這話逗笑也止住了淚,那雙漂亮的黑眸閃著水光,眼底帶著些許膽怯,還是露出抹淡笑對著明樓點了點頭。 「有大哥在,阿誠什麼都不用怕。」 這話安撫著阿誠同樣也是安撫自己,總算是讓這孩子離開了桂姨,不過她的眼神冷到有些不對勁,明樓心想還是不能失了戒心,好不容易才接回來的孩子,可不能又落回她手上。 (九) 明堂在接到明樓電話時還有些不可置信,收了線立馬取消下午的會議直衝下樓,開車前往明公館的路上不停地直犯嘀咕,這姐弟倆難不成養孩子養上癮了是吧? 也不是不准他們帶孤苦無依的孩子回家,好歹決定這事的時候,先抽個空跟我這當哥說一聲吧?這兩個小傢伙都是帶了回家才想到跟我講。 明堂忍不住揉了揉額角,一想到明樓那通電話他就頭疼,渾小子用帶著笑的嗓音說接阿誠回來了,他從今日起跟我姓明,明堂哥你下午能抽空來一趟嗎? 你這渾小子!老子能說不來嗎?你直接扔了阿誠要跟你姓明這話出來,一時腦抽,直接就想像成阿誠是要嫁了你才跟你姓明! 下一瞬間腦子一接準,剛喝下的一口咖啡全數噴向簽好名的文件上。 不到半年前明鏡才帶了個明台回來,怎麼這回就換成明樓拎個阿誠進家門了? 還是這麼突然直接踹窗進屋裡搶人,也真是好險沒被路人還是鄰居瞧見,要不直接就被當現行犯報警了! 不過,明樓那脾氣在這些日子裡沉著穩重了不少,自個都差點忘了他小時候有多不讓人省心,這回會讓明樓氣到直接動手,阿誠那孩子肯定出大事了。 明堂以前多少聽他們姐弟倆說過這孩子的事,倒是沒親眼見過那個會讓明樓心疼的孩子。 罷了罷了,既然搶都搶回來了,明家現在雖然才剛穩定了些,養一個孩子跟養兩個也沒啥分別,又不是養不起他們到成年後的一切開銷,明鏡跟明樓也是一向負責的性子,那就養唄,那一家子又要回歸四口人了。 「大妹子我來啦。」 「不好意思還要大哥多跑這趟。」明鏡笑著幫明堂掛上外套。 偌大的屋子現在只有站在身旁的明鏡,明堂四處瞅了幾眼疑惑地問道:「明樓呢?怎麼連一直黏著妳不放的明台也不見人影?這到底怎回事?那個阿誠不是桂姨的孩子嗎?就這麼搶回來不打緊?」 雖然自個是不反對,不過該問的還是得問個清楚,要是之後發生什麼亂子要吵,自個還能立即替大妹子他們反擊。 「他們倆都在房裡陪著阿誠,大哥您先坐一下,茶快煮好了,我等一會就把這事跟您講清楚。」輕歎了一口氣便轉身往廚房走去。 明堂在沙發坐了半晌,聽見明樓房裡有聲音,忍不住起身踱了過去。 門沒關上,從縫隙中看見明台趴在小桌上抓著五顏六色的筆在畫圖,明樓坐在邊上的單人沙發剪著外傷貼片,擱在腿上的盒子裝得都要滿了還是沒停手。 「明樓、明台。」 「大哥您來啦。」放下剪刀跟盒子迎上前。 「明堂哥好。」明台聽見也回頭叫了聲,同時比個食指在嘴上的動作要他小聲點,又轉頭繼續畫著圖。 「那孩子呢?你剪這麼多外傷貼片幹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明堂壓低聲問。 「阿誠剛才又燒了起來,吃完藥現在睡著了。」側過身讓明堂去看床上躺著的孩子。 明堂沒料到第一眼見到阿誠會是這種狀況,露在被子外的細胳膊被繃帶紮了幾圈,眼下泛著青不說,小臉上也帶著瘀傷,身子瘦弱到像個六歲的孩子一樣,這讓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明樓。 「桂姨這些年一直虐待他,阿誠全身上下都是傷,又被桂姨用鐵鍊扣住腳鎖在櫃子旁,只能縮在冰冷的地上,我看不下去直接就把阿誠抱了回來,昨夜連蘇醫生都氣炸了。」彎腰把阿誠的手放回被子裡蓋好。 明堂立馬決定要把自個剛才在車裡講的話全扔掉!明樓你幹的好!老子不會再叨唸你了! 「好,帶回來就好,改姓的手續就交給大哥去辦,一切有我處理!你只要陪著他就好,這孩子之後一定得好好養著。」 拍了拍明樓的肩膀就回到客廳去,再繼續待著,他怕會忍不住跟著開罵那個狠毒的女人。 明鏡正好端著茶出來,看見明堂坐在沙發上皺著眉的模樣,輕歎了一口氣,「大哥瞧見了?」 「是啊,剛才進房去瞧,唉…難怪明樓會發這麼大的火,那個桂姨看起來挺老實的,這麼小的孩子怎麼下得去手?之前都沒半點蛛絲馬跡?」 「前兩年明樓就發覺不太對勁,當時就打算要跟母親講,誰知道後頭家裡出了事 ,就這麼耽擱了。阿誠這孩子打小就跟明樓親近,這些年來明樓也一直掛念著他,至於桂姨的說法,她說是自個的精神壓力大,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阿誠下這麼重的手,這下不可能再繼續讓她留在明家,只能多封了半年薪資就遣走了。大哥您瞧阿誠那滿身傷我看了都覺得心疼難過,明樓看在眼裡肯定更疼,唉,今後得好好補回來才行,之後的手續還得多多麻煩大哥了。」 「好,讓那孩子進了家門會比較好,一切交給我處理吧!」點點頭盤算著明日就立即去把事搞定下來。 明樓也在這時出來,坐到一旁喝著茶一臉慍色,明堂瞅了他幾眼忍不住開口:「怎麼了?阿誠今後的生活能夠穩定下來,你該高興不是?」 「我是高興,但一見他滿身傷又高興不起來,心疼啊。」輕啜了口茶忍不住歎氣。 「身上的傷會好,那孩子心上的傷才是麻煩。」明堂放下杯子,開始琢磨著這區有哪間醫院比較好。 明鏡一臉擔心的問道:「大哥說得對,明樓,阿誠那孩子從小就跟你親近,你的想法呢?」 「想法?我就帶在身邊顧著,我床大,阿誠跟著我就行了。」 「說得也是。」明鏡捧著茶杯點點頭。 明堂看了看明鏡又轉頭去看明樓,他這做大哥的怎麼有點趕不上這姐弟倆的思路了? 不是應該先帶去給醫院做個什麼全面的檢查?就這樣讓你帶身邊就行了?你明樓哪時這麼會顧孩子了? 明樓抬頭疑惑地對著明堂問:「大哥你怎麼了?這麼看我?」 「呃…不是,我是在想,要不要帶阿誠去醫院看看?跟醫生聊聊也好,畢竟這幾年都是這麼生活,那孩子心上的壓力應該不小,還是得做個詳細的檢查。」 「身上的外傷蘇醫生都處理好了,那孩子現在對誰都怕,還是先不帶他去外頭,暫時放在身邊好生養著,之後我看情況再決定,我進去看阿誠了。」說完放下杯子又回到房裡去。 明堂看著消失在門後的背影忍不住有些訝異,「明樓對這小阿誠還真是上心啊,他以前是這樣嗎?」 「還說我寵明台,我看之後他疼阿誠恐怕會疼得比我更過頭呢。」明鏡輕笑了聲,又幫明堂把茶斟滿。 明堂看著笑的優雅的大妹子,心想你們倆可真是親生姐弟呀。 之後一人拎一個當寶貝捧在心尖上顧著,看樣子你哥我之後得更常來走動走動,這家終於要開始熱鬧囉。 (十) 「阿誠哥快快快!你在我後頭跟著滑。」明台一爬上樓梯的扶手,對著站在一旁的阿誠不停的招著手。 阿誠哪敢跟小少爺一塊玩這遊戲,又怕他沒扶穩會直接滾下樓梯,只好一手去抓著明台衣角,一邊勸阻,「大哥會生氣的,你下來吧,當心摔著。」 「不會啦,大哥被大姐派去整理花園,他才剛出去沒這麼快進來,滑這個很好玩的!阿誠哥一塊來嘛,滑一次就好,一次!滑完咱們就去寫字。」 「…真的?」 「真的!如果我騙你,就讓大哥打我屁股,狂揍!」一見阿誠猶豫了一下,乾脆直接搬出讓自個最害怕的處罰來。 「好吧,只能一次。」 「就一次!快上來!」對著鼓著腮幫子的二哥笑嘻嘻的伸出手。 明樓拍著手上因為換盆所沾染上的泥,一邊嘀咕著剪樹枝的大剪是擱去哪了?一開門就看見這倆崽子坐在扶手上,正準備從二樓滑下來。 明樓連罵都來不及罵,拔腿衝上前去攔著,明台還穿著整套睡衣,冰絲的,手一放直接就噴了出去。 明樓一看這小炮彈肯定是攔不住了,也就反手穩當當地撈起阿誠抱著。 「…大哥。」軟軟的喊了聲。 明樓一臉似笑非笑地瞅著這張發紅的小臉,懂得玩是好事,不過這欠抽的遊戲,肯定是明台跩著阿誠來陪玩。 「嚶嚶嚶…我的屁股,大哥你怎麼不跑得快一些啊,都攔住阿誠哥了,也不順便攔我!」 這一摔讓明台直接像顆小球一樣滾到沙發邊,捂著屁股不停的左翻右滾。 明樓深呼吸了幾下,放下阿誠直接開罵:「明台!你給我跪下!」 「是!」 明樓這一吼,讓滾個不停的小少爺立即翻起身,連帶著把背也給挺直了跪好,阿誠看大哥生氣了,也跟著撲去明台身邊一塊跪著。 「阿誠你不用跪,這個蠢遊戲我幾個月前就罵過他了,這回連你也被他給拉上去,要是兩個都滾下來該怎麼辦?」 「我滾了啊。」明台舉手哎了聲。 「你還有理!」眼刀一瞟,讓這小傢伙縮著脖子更往阿誠背後躲去。 「大哥您別生氣了,是我沒阻止明台,還跟他一塊玩,大哥要罰,那連我也一塊罰了吧。」 清澈水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瞅著大哥,一臉乖巧的認錯,明樓一見他這眼神心都軟了,恨不得直接把他給抱起來。 雖然是真的很想揍明台,但現在就算心疼也不能一概偏寵,畢竟有兩個弟弟,也不能偏心到太過頭。 明台一聽明誠乖乖認錯,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撓了撓頭從阿誠肩膀探了半顆腦袋出來道:「大哥我知道錯了,你就罰吧!」 「你這熊孩子!」 額角青筋抽了抽,阿誠這孩子替你講話,你小子反倒要拉他一塊陪你挨揍是吧! 他那滿身的傷我好不容易才養好,要是這下摔著又傷到,這幾個月不就白忙了!忍了又忍,還是拿他們沒法子,總不能全抓來打屁股吧? 「「大哥。」」倆孩子眼巴巴的看著明樓,同時喊了大哥。 這兩句大哥讓明樓終究還是鬆了眉頭,柔軟帶著水光的眼神,軟糯夾著撒嬌的嗓音,這倆就是來剋自個的吧! 一看大哥坐在樓梯上一臉無奈,明台拉著阿誠一人一邊撲了過去。 「大哥好了啦,你別氣了,我不會再玩滑樓梯了,不能跟大姐告狀。」奶聲奶氣的牽著明樓左手不停地拉著晃。 「還有呢?」明樓橫了他一眼。 「我不會再拉著阿誠哥玩這麼危險的遊戲。」朝著乖乖縮在大哥懷裡的明誠眨了眨眼。 「大哥對不起,我不會再這麼玩了。」阿誠跟著點頭應道。 「下不為例,你們倆都跟我一塊去花園拔草去!」 「大哥你這樣犯規!大姐明明是讓你去整理,怎麼這下就使喚起我們了?」 「明台你說什麼?再給你一次機會。」 明樓凹起指節在樓梯上敲了一記,這響亮的一聲讓明台縮了縮腦袋,彷佛這一敲是直往他腦門上敲去。 「我…我還挺想拔雜草的,手癢了呢,我先去瞧瞧啊!」 喊完又乒乒乓乓的衝了出去,明樓看這小東西跟陣風似的竄出門,連叫他換衣服都來不及,抱起阿誠開始叨唸,「阿誠你別跟大姐一樣寵壞明台,那熊孩子腦袋堅固,摔個幾下沒事的,你這一身的傷才剛養好,可別又傷著了。」 撥開覆蓋在額上有些長的瀏海,那雙圓眼眨了眨,似乎對這些親暱的小動作還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阿誠這孩子倒是喜歡窩在自個懷裡。 大姐身上掛著明台,自個身上就抱著阿誠,咱們倆上回這副模樣讓明堂哥瞧見了,嘀咕著說下回也要帶他家的孩子來抱。 明樓跟前跟後小心翼翼的養了兩個月,氣色是稍微好了些,但還是過於蒼白瘦弱,吃的也少,雖然已經可以對著家裡人正常交談,偶爾還是會露出怯生生的模樣,桂姨傷他太深,還得再多花些時間調適。 「大哥對不起,我不會了。」明誠低著頭又道了聲歉。 「我不是怪你,有你跟著明台玩是好事,但是玩也要注意點,他老是喜歡這麼胡亂跳,要是受了傷大哥會擔心的。白天家裡只有你們,打掃的嬸嬸不會一直有空盯著他,還要阿誠你幫忙看著了。」握著他略為冰冷的手淡笑道。 「好。」乖巧的點頭。 「走吧,再不去攔著,不知道那小東西又會拔了什麼出來,他上回還把剛種下的蘭花苗給拔光了,氣得我差點又要開揍。」阿誠看著明樓這副無奈的模樣,忍不住翹起嘴角。 家裡的幫傭現在除了開車的陳叔,只剩煮飯洗衣的嬸嬸,花園範圍太大,她腰也不太好,所以明鏡就不讓她去幫忙整理。 過了一個梅雨季,滿院子的雜草生得老高,草皮也很久沒修整過,她琢磨了會,早餐時直接指派給明樓整理花園的指令。 明樓才剛牽著阿誠回到花園,就聽見明台崩潰的大喊:「大哥!這草到底怎麼長的?我記得剛來的時候還在這踢過球啊,現在球放下來都看不見了。」 「是咱們太久沒除過草,這一陣瘋長,連花的地盤都要被佔了,咱們可要守住大姐的花圃啊。明台你去整理水仙,阿誠你去茶花鳳仙那,我先把這一區用割草機弄短。」把手套遞給崽子倆就去擺弄機器,太久沒開一直動不了,狠敲了幾下才啟動。 一路抓著握把使勁往前推,明樓這一細瞧忍不住咂舌,還真是太久沒整頓了,以前這花園可美著呢,是該好好修整一下,這倆崽子之後還能在這玩,不用老是待在屋裡。 「嚶嚶嚶!阿誠哥有蟲子!」 「你別動別動!」 在另一頭除草的明樓遠遠看見明台不知道在跳什麼,皺著張臉邊跩著阿誠朝這頭奔了過來,只能把機器停下,去看他小少爺又怎麼著。 「大哥我投降!我怕蚯蚓,好多隻啊!」一臉髒兮兮的嚎完就撲向明樓。 「你臉髒還抹到我褲子上!行了行了,你進屋裡吧,阿誠你跟他一塊進去,我來整理就好。」 拿這麻煩的哭包沒辦法,繼續讓他待在這,後頭也是我要收拾,還是認命自個做吧,明台一聽可以回去,抹掉眼淚鼻涕就拉著阿誠回屋裡。 明樓搖搖頭繼續發動機器除草,邊推邊琢磨著該怎麼把大姐這幾個花圃回歸原樣? 夏天也快到了,改種點草繡球似乎也不錯,不過上海太過濕冷,不知道種不種得起來? 「大哥。」 「怎麼了?」偏頭只見阿誠跑到身旁,屋裡的小東西又要幹嘛了? 「明台說想睡覺,就讓他回房裡睡了,我來幫忙,不然大哥一個人可累著呢。」 「還是我的小阿誠乖,那就拜託你去拔那幾個花圃裡的雜草了。」笑著抬手撓了撓他細軟的頭髮。 「是。」揚起抹羞澀的淡笑,抓著手套跑回去被明台嫌棄的水仙花圃。 看著阿誠蹲在花圃旁賣力的拔著雜草,回過頭再次拉動割草機往前推去,原本想著有機器能用應該不會太費勁,哪知道一下午忙完,連腰都直不起來,回屋裡還要阿誠幫忙扶著手。 煮飯的嬸兒還在廚房熬湯,明台在房裡打電動,跟阿誠互看一眼,兩人都髒得活像從土坑裡爬出來似,明樓扶著腰拎著阿誠去洗澡,熱水一沖總算恢復人樣。 「好累!花園這麼大整理起來真要人命。」明樓半倚在三人座沙發上歎氣,阿誠窩在他身邊揉著毛巾擦頭髮。 「之前是怎麼整理的?」放下毛巾抬眼去望明樓。 「以前有請外包的園丁,不過之後家裡出了事,也就不再請人了,想說自個打理就成,哪知道太久沒動就變這樣,以後不能偷懶了,一個月至少要打理一次。下回就讓明台去拔草,我教你怎麼換盆,大姐喜歡種花,等枝節長大了要挪大點的位置。」 阿誠這孩子很細心,這些東西難不倒他,明台反倒對這些細活沒興趣,只要他別再把盆子給摔了。 「好。」嘴角揚起來,黑亮亮的大眼裡閃著微光。 明樓笑著將窩在身旁的小傢伙攬進懷裡拍了拍,心想這孩子笑起來可真招人疼啊,以後得多讓他這麼笑才行,雖然是苦著長大,但個性卻沒偏,既聰明又乖巧,自個肯定要好生養著了。 ※ 現代AU、些微自我流私設 (十一) 來到明家的前半年阿誠睡得很不安穩,就算被明樓摟在懷裡,依舊是夜夜被惡夢驚醒,夜裡沒睡好,身子骨又弱,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反倒越發憔悴。 明鏡看了也著急,心想身上的傷是養好了,但人怎麼就是不見長肉呢? 一到假日就跟著新來的煮飯大嬸,不斷更換著補身的湯藥,連帶著明樓明台也被灌上好一陣子。 小東西從此一見著那幾碗黑呼呼的湯,立馬飛也似的就躲進房去,阿誠想躲也躲不了,被明樓抱著看他喝完才肯撒手。 明鏡日灌夜灌總算沒讓他繼續瘦下去,看著阿誠好不容易養了起來,連帶著明台又被抓過來一塊灌。 就算崽子倆同樣掛著張可憐兮兮的臉,一塊眨巴著眼癟著小嘴,明樓還是狠下心當作沒看見,一手拎一個盯著喝了。 身上的傷是養好了,但心上的傷卻沒這麼容易忘記,阿誠幾乎每夜都因為惡夢而驚醒,這事只有明樓知道。 每當半夜又夢見了桂姨瘋狂的怒駡和陣陣毒打,阿誠都會渾身顫抖著驚醒,但他沒有一次喊出聲求救,圓睜著滿是驚恐的大眼不停地流著淚,明樓只能心疼的抹掉他滿臉淚痕,抱進懷裡好生安撫著。 起初明樓也曾想過是否要如明堂哥說的那般,帶阿誠去給醫生仔細瞧瞧,但一想到去見醫生免不了又要再次提起那些事,他不忍心再一次翻起阿誠心底的傷,還是照著他原本的法子,放在身邊日夜照顧。 從此只要一感覺到懷裡的小傢伙渾身繃緊,他就會輕拍著阿誠的背讓他安心,一邊輕聲喃喃道,阿誠別怕,有大哥在,現在已經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已經不會再回到以前那種生活。 就這麼安撫上大半年,阿誠也慢慢的穩了下來,對此明堂還真有些意外,他把這整區醫院全找了,還打了份詳細的介紹,想說拿給明樓挑挑,看樣子是真用不著了。 公司忙又要四處飛,從辦完領養手續後,明堂隔了幾個月才再次看見阿誠,已蛻下當初那像只受驚的幼獸般怯生生的模樣,跟著明台在花園裡玩球,還會幫忙顧著明台,就像個小哥哥一樣。 明台那小渾蛋也黏他黏得緊,明樓更是疼到不行,連自個想抱來玩玩都被他給攔了下來。 忍不住一個白眼瞟去,這渾小子!有新弟弟就不要哥了! 不過聽見阿誠軟軟的喊了聲明堂哥,讓他還是忍不住輕捏了捏那張小臉,明堂現在仔細一瞅才發現這孩子生得標緻,尤其是那雙小鹿眼水濛濛的,看了就讓人喜歡,明台那小東西也是個漂亮的孩子,哎,這四口人還挺養眼的。 「大哥您是捏夠了沒?」看著阿誠傻怔怔的就這麼被明堂東捏西摸著,明樓忍不住嘀咕了聲。 不理會明樓射來的眼刀子,握著阿誠的手問:「阿誠呀,跟明堂哥回家住幾天好不?我家也有很多玩具跟書本呢,還有我家孩子也可以一塊陪你玩,一天到晚都跟著明樓這傢伙不膩?」 阿誠看了看明樓又轉回明堂臉上,咬著唇小聲道:「謝謝明堂哥,我…還是想跟著大哥。」 一聽阿誠壓根兒沒被明堂哥拐上,忍不住咧嘴笑了開來,直接又把阿誠拎回自個懷裡抱著,「大哥您現在就甭拐我弟弟了,改日我在帶他跟明台過去玩。」 「哎,他現在也算我弟弟了!下星期開始放連假,公司也休息,你們全都過來,讓大哥好好請你們一家人!」 看明樓這副寵溺的模樣,明堂搖搖頭橫了個白眼過去,身邊有個這麼惹人憐的孩子,難怪連明樓也變成個弟控。 大妹子寵明台,這明樓疼明誠,下頭兩個小的感情又好,這大小陣線分劃的挺平均的。 明堂有些欣慰的看著明樓,這渾小子長大了,學業出色,人也長得越發英挺,大妹子身上的擔子以後有他可以幫忙擔著些,自個當哥的,也只能這般照看著他們了。 「明堂哥你發啥愣啊?您老困了就進屋裡睡吧,我要抱這倆崽子,可沒多的手扛您啊。」 明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得,剛才誇的太早了,這傢伙骨子裡壓根還是當年那個熊孩子! 「渾小子還不進屋去泡咖啡給你大哥喝!你那台咖啡機還是報我的帳呢!」 罵歸罵,心底叨唸著現在百貨又要打折扣了,自家夫人對於百貨的折扣季開打時間可是一清二楚,連帶著自個也被唸到記了下來,也快要入冬了,是該叫明樓陪他姐再去逛逛,連帶著兩隻小的也一塊買了。 「謝謝大哥,我這就去泡啊。」笑嘻嘻的扛著明誠跟明台就跑回屋子裡。 明堂慢悠悠地一路延著花園間的石子路散步,順便去瞧瞧蘭棚裡的寶貝們。 唉唷,這花開得真不錯,等會得跟大妹子要一盆帶去辦公室養著,明堂才剛這麼想完,明鏡也自蘭棚外露出抹恬靜的淡笑。 「大哥您快進屋裡吧,明樓嚷著說咖啡快泡好了,冷了您嫌難喝他可不管。」 「來了來了,妹子啊,這株獨佔春不錯,分大哥一盆吧。」指著自個看中的花兒咧嘴笑個不停。 「當然好,大哥喜歡就帶走吧,今日留下來吃飯嗎?」 「好啊,你嫂子帶著孩子回娘家玩了,剩你哥孤家寡人正好沒事幹,我後天才會進公司,妳最近都還好嗎?」 「還行,最近都忙著在研發部門開會,下一季要出的香水已經快要定案了。真要說煩,每次看見那人在對面走來走去,總會忍不住升起一股想衝過去把他給踹下三十樓的念頭。」細白手指輕輕攏著被風吹得有些亂的頭髮,語氣裡帶著一絲慍怒。 「…大妹子妳忍著啊,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啊。」 明堂眨了眨眼,心想我那嬌滴滴的大妹子跑哪了呢?以前她可不會說出這麼悍的話啊? 不過轉念一想,那人可是殺父害母的仇人,連自個現在光是瞟見他出現在視線範圍也覺得礙眼,更何況是她。 「我知道,就等著明樓念完書一塊進公司。」 這話的意思明堂瞭解,既然他們當初是用這種齷齪的方法,明家姐弟反倒會用另一種途徑把他們扳倒。 「這就對了。」輕拍著明鏡的肩安撫,一塊推門進屋裡。 「大哥你跑哪去了!咖啡都泡好了。」 「來了來了,我去瞧瞧蘭棚裡的花,看中了一盆獨佔春,天青色盆子的,大妹子準我拎走了啊。」輕啜了口咖啡,對著明樓點頭。 「那行,我這就去幫大哥包好,阿誠走吧。」自櫃裡拿出紙袋就牽著阿誠往門外走去,明堂喝著咖啡興味盎然地看著這兄弟倆。 嘖嘖嘖,連一刻都不肯放離身邊呀。 「這阿誠挺黏明樓的,沒想到那小子竟然這麼會哄孩子,明台啊,你怎麼不也一塊去鬧你大哥?」明堂伸長腳去點了明台屁股一下。 「不要,到時候大哥又要卷報紙抽我了。」窩在電視前頭搖的飛快。 「阿誠是明樓一路帶在身邊照看著,自然是黏著他多一些,我下班回來顧著明台多些,兩個孩子都不會被落下,明台今日喝水沒?你阿誠哥可是有乖乖聽話喝完了呢。」 「大姐,我已經喝完一杯了,等會再喝嘛。」像個小炮彈一樣撲去明鏡懷裡蹭,奶聲奶氣的大姐大姐喊個不停。 「好好好,等會再喝。」 看著明鏡抱著明台笑得跟朵花兒似,想到明樓同樣寵溺的眼神,明堂撓了撓頭,哎,我這當哥的怎麼感覺有點多餘啊? (十二) 「阿誠哥,你說那個女孩是不是大哥的女朋友?」 與阿誠並著肩,兩人都窩在飄窗上探出半顆小腦袋望著下方的明樓。 自家大哥放學跟著女孩子一塊走回來,都快到家門了還在外頭聊個不停,竟然趁大姐出差不在家偷交女朋友了。 「應該還不是吧?不過她看起來是挺喜歡大哥的。」 阿誠歪著腦袋看著窗外的女孩,雖然自個也才十歲而已,對男女之間的喜歡還是不太懂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看她望著大哥的笑容跟眼神,應該能稱為喜歡吧? 「大哥凶巴巴的哪裡好了?這小姐姐還蠻漂亮的。」明台鼓著腮幫子嘀咕了聲。 明誠聽到這聲不滿的嘀咕,眼底帶著笑瞟了明台一眼,忍不住開口:「你是因為大哥昨日抽你屁股才這麼說吧,平日吵著要買小車子的時候,那一聲聲大哥叫得可甜的呢。」 「阿誠哥你到底是不是幫我這邊的啊?這是兩回事!不能扯一塊!」 「好好好,不扯一塊,咱們別再偷看大哥了,你今日的作業都還沒碰呢,時間差不多了。」 指著牆上的掛鐘,預告著再不趕緊寫完,明台愛看的電視節目就要撥了。 「等一會再寫嘛。」 「再等下去,大哥回來檢查我可幫不了你,先說好,我已經寫完了。」 一攤手落下了讓明台震驚的話,沒說的是自個連大哥指定要念的書也念完了,連這也說出口他會更崩潰吧? 「你全寫完了?我們今日不是一塊放學回家的嗎?你哪時偷寫的?」 一臉驚訝喊完就乒乒乓乓的衝去大哥房裡,偌大的實木書桌上放著幾本阿誠哥的作業本,整整齊齊的排列好等著大哥檢查,翻了翻還真的全寫完了,都回家快五個鐘頭了,自個就連一本也還沒放上去。 明誠靠在門邊看著小少爺跟石化沒兩樣,苦笑著解釋:「小少爺,你忘了你吃完點心看完電視還跑去外頭玩貓跟睡午覺,我睡不著就寫作業了。」 「嚶嚶嚶…阿誠哥你每次都犯規!難怪大哥比較疼你!」 「我哪裡犯規了?別用跑的當心摔著,一會拿餅乾上去給你,快點寫吧,大哥還要一陣子才會進來。」 習慣了小少爺老是這般耍賴,也就任憑他嚎著嗓子往房裡衝去,關門前還嚎了句他還要布丁跟熱牛奶。 「好。」搖頭笑了笑。 阿誠熟稔的在廚房開始準備著明台的點心,煮飯大嬸的兒子要準備娶媳婦,大姐出差前就讓她好好放個假,反正有大哥在,有他照顧我們就行了。 結果第一天明台就拍下大哥煮的清湯麵傳給大姐,這讓大姐又逮了大哥念上一好頓,掛上電話後立即就拎著明台抽了五下屁股。 想起昨夜的混亂阿誠忍不住翹起嘴角,等著牛奶煮開的空擋,抬眼往四周看了一圈。 來到明家也第二年了,已經習慣了這裡的一切,對於以前那些事的記憶已經模糊了不少,沒辦法忘記的或許也只有挨打時的疼痛,跟大哥踹爛窗戶進來救我的那一刻,還有…媽媽最後那道怨毒的眼神。 這兩年都是被大哥一路帶在身邊照顧,一開始連字都寫不好也看不懂,大哥就握著我的手一筆一筆的教,不懂的字就寫上個幾十遍直到學會,書也是要念到流暢為止,一邊安撫著說不要怕錯,錯了搞懂就好,不能一路把錯誤當正確。 埋頭努力學了一年考進了跟明台一樣的小學去,這讓大姐跟大哥挺開心的,成績單下來的那一刻自個也鬆了一口氣,我不怕辛苦,只怕會讓大哥跟大姐失望而已。 「阿誠,煮什麼呢?」 「大哥你回來了,明台要熱牛奶,大哥要喝茶嗎?」回頭只見明樓一邊脫著外套一邊探頭進廚房。 「好,我要龍井,明台還在寫作業?」靠在一旁習慣性地伸手撓了撓阿誠的頭髮。 「對,今日作業多,寫的比較慢些。」 「真的是這樣?我的小阿誠哪時會跟那小子一塊瞞著大哥了?這都幾點了還沒寫完?你早就寫完了對吧,作業本也都放好在我桌上了。」 彎腰直視著那雙眨巴個不停的黑亮大眼,明樓的心情還挺愉快的,這孩子真當我這兩年顧你顧假的啊,你小子一個眨眼我就能知道你是緊張還是在害羞。 抵不過明樓這麼瞧著,軟軟的喊了聲哥哥,小手也拉著他衣襬,這乖巧的小樣兒讓明樓投降。 「好好好,你就儘管幫他掩飾吧,當心哪天被那熊孩子連累到一塊被我打屁股。」 「被大哥打就沒關係。」笑嘻嘻的應道。 「哎,還笑,我可是會真的打啊。」 明樓沒把捨不得打你這句話說出口,應該說自個根本下不了手,雖然阿誠不是恃寵而驕的性子,但這些事自個知道就好,就甭說出口了,省得明台聽見又會嚎個不停說自個偏心。 看著阿誠熟稔的煮著水,一邊把明台的熱牛奶倒好放在託盤上。 明樓斜倚在一旁就這麼瞧著阿誠,瘦弱的身子好生養了兩年總算稍微養起來些,今年個子也抽高了不少。 這孩子手腳修長,以後應該會跟自個差不多高,模樣也標緻漂亮,尤其那雙清澈水亮的大眼,肯定會被女孩子的目光追著跑,那時該怎麼管教這些事呢? 明樓突然覺得有些感慨,自個才幾歲怎麼就有種當爹的感覺了?父親當年也是有這般的念頭嗎?想到這不禁苦笑了下,這問題應該去問大姐才對。 「大哥我拿上去給明台。」把布丁跟幾塊餅乾放在託盤上就要往外走。 「不用,我拿上去。」 「還是不要吧,大哥你今晚又想被大姐罵了?」回過身露出抹淡笑,明台這大招沒人敢擋啊。 明白阿誠的意思,聳聳肩就讓他上去,轉身就去翻冰箱看今晚要煮什麼,要是又像昨天隨便煮個清湯麵,少不了又被那熊孩子拍照傳給大姐。 咱們明家這一物剋一物的循環是怎麼回事?清湯麵明明就不錯啊?阿誠就乖乖的吃完也沒喊,就那熊孩子嫌清淡。 明誠拿著託盤放到桌上問了聲:「寫到哪了?」 「寫不到一半,還要練兩張字帖,大哥有生氣嗎?阿誠哥你有沒有幫我說話?」明台握著筆癟著嘴,眼巴巴的望著托盤上的布丁。 「大哥沒生氣,你吃完再寫吧,等一會專心點,晚餐前應該就可以完成,我要去幫大哥泡茶了。」替明台把布丁上的封膜打開遞過去,再三交待不能睡著才離開。 「有睡著嗎?」 聽見阿誠的腳步,隨口問了聲就挑了把上海青泡進水盆裡,番茄還有幾顆,那就一塊炒個蛋,再配個青椒肉片,阿誠對調味這方面比我清楚,等會拉他一塊幫忙。 「沒有,專心的呢。」 看著茶壺開始冒出白煙,關了火就墊腳要去拿上方廚櫃裡的茶葉,拿了幾罐下來都不是明樓要的龍井,只能把腳墊得更高。 明樓把菜泡好,一回過身就看見阿誠努力左墊右跳的模樣,忍不住無聲的笑了起來,興味盎然地看了片晌,才過去從櫃底深處撈出那罐龍井放到他手裡。 「謝謝大哥。」抬起頭對著上方的明樓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輕捏著阿誠依舊纖細的肩膀笑道:「小懶鬼,勾不著也不去拿凳子,就這麼胡亂跳扭到腳怎麼辦?」 「有大哥嘛,你這不就來幫我了。」平日裡也會跟大哥撒個嬌,現在更是笑瞇著眼,緊黏著明樓。 「咱們全家都拿明台沒法子,我也拿你沒辦法。」 阿誠一向黏他,這軟軟的語氣更是讓明樓直接投降,一把將人撈進懷裡緊緊抱著,這孩子怎麼能這麼招人疼啊! 「大哥晚上要煮什麼?」 等明樓抱過了癮才把阿誠放到一旁的桌上,指著排出來的食材道:「白灼上海青、番茄炒蛋、青椒肉片,湯的話昨日煮麵的吊雞湯還有,多放幾朵香菇進去就行了。你等會來幫大哥調味,省得小傢伙又跟大姐告狀,半個鐘頭後再來煮好了,我先去看你作業。」 「好,那我去洗米煮飯,等一會把茶拿過去。」眨了眨那雙水亮的大眼,就跳下桌去拿米。 廚房這地方阿誠比我還熟,明樓也就讓他幫忙,自個慢悠悠地回到書房去看阿誠的作業,翻沒幾頁明台就抱著功課跑過來,樂呵呵的喊著大哥。 「寫完了?」明樓挑眉似笑非笑的看著小傢伙。 「只剩字帖還沒寫,一個人無聊嘛,來這陪大哥,阿誠哥呢?」把趕出來的作業一塊堆到阿誠的本子旁邊,排隊等著明樓檢查。 「在洗米。」 「大哥你又使喚阿誠哥替你做事!」 「怎麼說話啊?你瞧阿誠他多乖,會主動替大哥分擔家事,你小子呢?讓你刷個碗還怕全砸了呢。」 明樓一邊應著明台的話一邊仔細看著阿誠的作業本,這孩子的功課自從追上進度後還真不用自個擔心,上回教過的地方這次全都對了,這個假日來教難度高點的好了,法文也可以一塊準備了。 「哪有全砸,上回只砸了三個盤!」 阿誠在這時拿著泡好的龍井進來,順口應道:「再上回摔了四個碗,今日還是我來刷吧。」 「嘿嘿,為了咱們家碗盤的生命著想,我還是別進廚房了,謝謝阿誠哥。」一聽二哥自願刷碗,笑嘻嘻的拍了身旁的椅子要他一塊過來坐。 「阿誠你別寵壞他!」明樓喝著茶無奈地瞅著阿誠。 「哪有!大哥你再這樣我要跟大姐告密說你偷交女朋友。」 「什麼?」明樓突然摸不著小東西的意思,我哪來的女朋友? 「我看見你跟個女孩子在門外聊得開心,她不是嗎?」明台現在整個上半身都快要趴在桌上,一臉準備看好戲的模樣。 明樓聽見這話眼底暗了幾分,露出一抹淡笑直勾勾地望著明台開口:「她只是同個學校的小師妹罷了,你小子最好別在大姐面前胡說,聽見沒?」 「嚇唬我呢!我…我才不怕!我去客廳寫字帖!」 一見大哥露出這種笑容讓明台覺得有些不妙,夜風從半敞的窗不斷吹進屋裡,再加上大哥這分明就是想抽我的臉色,讓他整個背都涼個徹底,抓過字帖本跟筆乒乒乓乓跑出門去。 「熊孩子!」搖了搖頭真不知該怎麼說他才好。 「大哥別嚇唬他了,他不會說的。」阿誠重新把茶杯斟滿推過去。 「阿誠,明台現在還小,搞不清楚狀況我只能用這招嚇唬他,對你我沒必要,那女孩我是覺得挺好的,家世好既漂亮又聰明,不過我是不可能跟她在一塊。」 「為什麼?她看起來很喜歡大哥呢。」明誠歪著腦袋也有些好奇。 「你也跟著明台偷看啊。」明樓瞧他這模樣又忍不住翹起嘴角。 「大哥!」 「好好好,就算她喜歡我那也不行,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父母的事吧?」伸出手往阿誠面前平放,那雙帶著涼意的小手同時搭了上來。 「記得。」 大哥先前把家裡發生過的事都說了一遍,那時自己還太小,對於明叔叔跟阿姨的印象大部份都忘了,依稀記得念故事的溫厚嗓音,跟手心溫暖的熱度,知道了他們是因為這種原因而過世,他也覺得有些難過。 「那女孩是汪家的人,時機還沒到,不過有些事,現在就得開始啟動了。雖然大哥不想讓你這麼快就得跟著我一道扯進這些麻煩事裡,不過你已經是我明家的人,關於這些往事我不會瞞著你,明台現在還小,再過幾年等他大點一樣得知道。」明樓說這段話的語氣很輕,阿誠輕點了點頭就這麼靜靜的望著明樓。 看著這孩子那雙瀲了層水光的眼,明樓知道他懂,懂我這話的意思,懂我的想法。 兩人都不再說話,只是更加緊緊握住牽著的手。 (十三) 「…大哥…」 「別嚎了。」 「…阿誠哥…」 「乖,扇子給你。」 「我說你們倆怎麼能這麼冷靜?都不會感覺到熱嗎?」 明台熱到整個人大字躺在木地板上,一翻身滾到大哥腳邊,立馬被踩著還左右揉了揉才被踢出去。 「大哥你怎麼能這樣對我!」不滿的高舉著手嚎了起來。 你當大哥的是能這麼踐踏弟弟嗎?我要跟大姐說你對我又踢又踩又踹! 「自個滾過來就別怪我踩你!我有阿誠作證,你這小東西別想跟大姐嚎,好了,起來!別躺在地板上。」 明樓卷起報紙就要去抽他,小傢伙飛也似的逃到門口去,一打開門,潮濕悶熱的空氣迎面撲了過來,哀了聲縮著脖子又把門關上。 「明台你別再亂跑了,你這樣會越動越熱啊。」 明誠歎了一口氣把書闔上,被這哥倆一左一右的吵個不停,他也沒心思看下去了。 「我好膩啊,外頭這雨都下了整整一星期,整個人感覺都要長菇了,阿誠哥你瞧瞧我的腦袋長霉了沒?」 一屁股回到沙發上攤著,下雨天哪都不能去,外頭的貓狗早就躲到不見身影,只能在家裡對著大哥跟阿誠哥扯著嗓子嚎個不停。 「梅雨季就是這樣,再忍一陣子吧,誰要喝茶?」 明誠站起身看著大哥跟小少爺,去弄些茶跟點心給他們好了,至少能休戰一陣子。 「我要白毫銀針。」 「阿誠哥我要冰紅茶,還有布丁,這麼悶熱的天氣大哥你還喝得了熱茶?你是老爺爺嗎?」明台皺著眉一臉不可置信的望著明樓,天一熱他連熱湯都不想碰了。 「阿誠弄熱紅茶給他,把布丁也給他重烤一次!」從報紙後射了記眼刀過去。 「嚶嚶嚶嚶…」嚎了幾聲就滾在沙發上不敢再吭氣。 阿誠笑著撓了撓明台滾到亂翹的頭髮要他安份點,大姐一不在這倆又瞎吵個不停,自個幫誰都不對,不過倒是站在大哥那邊的時候多了些,老是被小東西嚷嚷說不幫他。 大姐今日跟著明堂哥一塊去拜訪合作廠商,自個跟小少爺中午就回到家,那時雨還沒這麼大,不像大哥在一個鐘頭前才從雨瀑中衝回家,渾身都被淋到濕透了。 慢悠悠地拿出白毫銀針跟紅茶包,等著水煮開的空檔把四周圍整理了一下,明台不知道什麼時候溜進來偷吃要當明天早餐的麵包,還掉了一堆麵包屑在桌上,讓大哥看見又要被抽屁股了。 明誠將碎屑掃乾淨,順手把廚房邊的側門也給關上,截斷那不停隨著風撲進來的雨水,倚在玻璃門旁往外頭望去,這滂沱大雨將花園攪和成一團綠幽幽的模糊色調。 明誠突然有些出神的想著,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也是這般看著糊成一團的東西,那時候看的是什麼呢? 「阿誠哥水滾了!」 被明台這聲大喊驚醒了過來,這一發怔連水開了都沒聽見,急忙衝去關火,「哎,來了來了,謝了小少爺,我會幫你泡冰紅茶,別站在門口監督我了,去沙發坐著等吧。」 「嘿嘿,冰塊要多點,布丁也不能拿去烤喔。」用那軟糯的嗓音撒嬌完又乒乒乓乓跑了出去。 「知道了。」 「想什麼想到這麼入迷?」明樓拿著葡萄踱了進來,明台經過大哥身邊順手拔了幾顆往嘴裡塞。 「沒什麼,只是剛才看著外頭被雨糊成一團的景色,突然覺得以前似乎也在哪看過,而且還挺常見到的,這一想就走了神,是什麼呢?」泡著紅茶嘀咕了聲。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張嘴。」明樓剝了一顆葡萄塞到他嘴邊,眼神暗了些。 這幾年他刻意引導讓阿誠淡忘以前的事情,現在他說想不起來,明樓心底是高興的,最好永遠別想起來! 當年那個被虐打的孩子,每一日都活在恐懼之中,含著淚的眼不管看什麼都是模糊一片,就如同外面被大雨打散的景色一樣。 感覺到明樓的不悅,拉了拉他的袖口輕聲問道:「大哥你怎麼了?」 「沒什麼,突然想抱抱你而已。」一聽明樓這麼說,阿誠放下茶壺轉身就直接撲進他懷裡。 閉上眼聽著這沉穩的心跳與溫暖的胸膛,只要被大哥緊緊攬住,他就能夠安心下來,什麼也不怕了。 明樓使了些力把他緊壓在自個身上,這陣梅雨下個不停,悶熱濕黏的氣溫讓他不耐,心情也一直有些煩躁,加上最近總覺得心上不踏實,但是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輕輕拍著阿誠依舊單薄的後背,這孩子個子是抽高不少,抱起來下巴正好抵在他腦袋上,明樓琢磨了一會還是開口問道:「最近有發生什麼事嗎?」 明誠仔細想了想,最近也沒發生什麼事,上下課都跟著明台一塊回家,除了那個視線之外就沒其它事。 這一陣子他老是覺得有股視線跟著,上下課的路上都能感覺得到,但是一進到學校就沒了,直到放學回家的路上又覺得出現在身後,回頭去找卻什麼也沒看見,問明台他說什麼也沒感覺到。 要不要跟大哥說這事呢?但又沒看見人,講了只會讓大哥擔心,他最近正忙著考試還是不用說了。 「沒有,大哥怎麼了?」搖搖頭露出抹淡笑。 「我也說不上來,可能是這陣雨讓我覺得煩吧,難怪明台會嚎成這樣。」 輕歎了一口氣,直接把人抱起來放到一旁的矮櫃上,直視著阿誠這雙眼,姆指輕輕蹭過他的眼角,柔軟水亮的眼神就跟只漂亮的小鹿一樣,這孩子的眼神從沒變過。 「沒辦法,等這陣子梅雨季過了就換夏天要來了。」大哥跟明台都怕熱,接下來有得他們嚎了。 「那就不止悶,熱死人了,等放暑假就帶你們去海邊玩,那時候我也考完試,正好能閒上一段時間,帶你們倆去被太陽曬到變小黑炭。」額頭靠在一塊笑道。 「好啊,只是大哥那時候可別又顧著跑去跟曼春姐約會,把我跟明台扔在家裡相對看。」眨了眨那雙滿是水光的小鹿眼,笑得燦爛。 「哎,這事的內情你清楚得很,我的小阿誠哪時也學會損你大哥了?」 無奈的看著懷裡笑得開心的孩子,竟然學會用這招對付大哥了,不過…還挺管用的。 「好,就等大哥帶我們去玩了。」勾住明樓的手指笑道。 看著阿誠這副開心的模樣,明樓開始盤算著還有哪些地方能帶他們去玩,那時候我們三個都放假,大姐肯定會要我在家顧孩子。 明樓突然想起昨日半路看見的那片花田,雖然不太喜歡在雨天出門,不過如果是去看那些花,倒是沒問題。 「對了,我昨日放學回來發現一處開滿了繡球花的地方,各種顏色都有,挺美的,這種花還是要在雨季的時候看。」 「跟院子裡種的一樣?」 前些日子大哥也去弄了幾株到院子裡,粉藍跟淡紫色的,花開的不多,好不容易開了花,隔天就被明台拔了幾朵下來,偷偷拿去送給隔壁班的女孩子,回到家少不了又被大哥逮著抽屁股。 「不知道是不是相同的品種,咱們家種的都有些營養不良,那處每一朵花都開成一團大球似的,各種顏色都有,阿誠想去看看嗎?」用手比了比花團的大小,自家花園裡的那些小球根本沒得比。 「大哥我也要去。」 「好,明日下了課大哥帶你去,也只有你會跟著我玩花弄草了,明台那熊孩子只會把我的花摘去討小丫頭的歡心。」 阿誠這孩子貼心,每次自個在花園忙活,他都會過來幫忙,教他怎麼種怎麼移盆也是一學就會,連大姐的寶貝蘭花也照顧得很好,每次跟他整理完花園回到家,都被明台笑說是兩個土人。 明誠揚起小臉笑道:「說好囉,大哥你可不能騙我,我在家等著帶大哥帶我去。」 「你大哥我是這種人嗎?我騙誰都行,就是不騙你,永遠。」直接捧著那張小臉在額上印下一吻,大哥哪會捨得騙你。 「喔,大哥我聽見了,還說你沒偏心!這麼說的話,換作大姐跟我就捨得騙囉?你還騙了我們什麼呀?」 明台從廚房門口探出半個腦袋,像是終於逮到大哥的把柄,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哎呀,早知道就拿手機過來錄音了。 「渾小子別跑!學會偷聽大哥講話是吧!給我過來!」明樓抽起拖鞋光著腳追了出去。 「哈哈哈哈!我要跟大姐講!阿誠哥你這次可不能再幫著大哥了啊!」明台嚎著嗓子,跟隻皮猴似地滿屋子上跳下竄。 「已經夠熱了,你們別滿屋子跑啊。」 明誠朝著外頭大喊,回應他的只有乒乒乓乓的腳步聲,還有明台的鬼吼鬼叫跟大哥的開罵聲。 算了,跑累了自個會回到沙發去,明誠翹起嘴角專心的繼續泡茶。 「小東西你再跑啊!」明樓一把扛著明台扔到沙發上,用像滾團子一樣的動作捏個不停。 「哈哈哈大哥別搔我癢啊!不講不講了!我投降!」 明台最怕被搔癢,現在被明樓這般胡亂捏,更是扭的像條蟲似的,只能捲成一團不停的討饒。 「大哥喝茶,明台你也別鬧了,布丁開好了,再鬧我就要拿去烤。」 一聽阿誠這麼說,立刻撲過去拿著布丁又滾回沙發上,邊吃邊含糊地問:「你們倆要去哪裡玩啊?又不帶我。」 「明日放學後帶阿誠去看繡球花,你有興趣?」輕啜了口滿是淡雅香氣的淺色白茶,抬眼望著明台道。 「只是看花喔?那我不去了,隔壁班的小莉不喜歡繡球花,她喜歡那個叫什麼鈴蘭的,說長得很可愛,咱們家也沒種,要不大哥也來種個幾株吧?」 明樓沒好氣的罵道:「不要,要獻殷勤自個學著種!小小年紀就拿花去撩妹子,長大還得了。」真當你大哥很閒是吧?種花給你四處發。 明台嘟著嘴不滿的應道:「大哥你不也一樣,這不也拿花來釣阿誠哥呢,我撩同學,你撩你弟弟呢!」 「你說什麼?」勾起嘴角偏頭盯著明台,熊孩子!這話說的跟什麼似。 「阿…阿誠哥紅茶好好喝啊!」 「謝謝啊。」 阿誠抿著唇忍著笑,看著明樓現在一副活像想把明台給拆了的眼神,只好放下喝了一半的綠茶,開始剝起橘子準備來塞他們的嘴。 等到明鏡回到家時,明樓正站在沙發邊上,準備要把這兩個已經睡翻的孩子拎回房去。 「大姐辛苦了,今日還好吧?」 「今日都是陪著明堂哥見見人,累到是還好,反倒是聞香聞到鼻子都膩了,這倆今日都玩累了吧。」明鏡望著睡在沙發上的倆孩子,眼中滿是笑意。 「鬧騰了一整日,下雨不能出去外頭跑,明台只能在家裡上跳下竄,好險有阿誠幫我一塊逮他,這皮猴盡會折騰人。」 「你小時候不也一樣,現在還有阿誠能幫你,這下知道姐姐當年的辛苦了吧。」明鏡輕拍了明樓肩膀嗔笑道。 「我哪有明台這麼會折騰人。」 「好好好,當大哥的當然要照顧好弟弟們,我抱明台上去,你也快把阿誠抱回房去吧,早點睡,別看書看太晚。」明鏡抬手輕撥了撥阿誠額上的頭髮,柔聲交代。 「好,大姐晚安。」 阿誠一向淺眠,才剛放上床那雙眼就睜開了,明樓苦笑道,「我動作太大了?」 「沒有,本來就沒睡得沉,好像還聽見大姐的聲音了,大姐回來了?」揉了揉眼打了個哈欠。 「是啊,說了一會話她就抱明台上樓去,我就帶你進來了。」跟著躺上床把人摟進懷裡抱著。 這陣子阿誠已經很少會被惡夢驚醒,但是幾年下來,兩人已經習慣了這種睡眠姿勢,明樓只要躺上床手一伸阿誠就會滾進懷裡。 躺了一會還睡不著,阿誠似乎也暫時沒了睡意,小腦袋貼在明樓頸項邊輕聲問:「大哥明日幾點放學?」 「到家應該三點,阿誠呢?」 「兩點。」 「好,你在家等我。」 看著那雙濕潤柔軟的眼神,明樓忍不住輕捏了他鼻尖,惹得小傢伙笑個不停。 「大哥晚安。」抬頭輕蹭了蹭明樓就乖乖地閉上眼。 「晚安。」 看著懷裡的阿誠,明樓心想是該帶他們四處走走,明日去問問同學有哪些地方好玩,趁著放假帶這倆小傢伙走一趟吧。 但是明樓沒料到,這一晚會是阿誠在他懷裡的最後一晚。 (十四) 這一整日明誠都忍不住視線一直往窗外瞟,一看雨還是下個不停就直歎氣,自個是不怕下雨天出門,但是大哥倒是不太喜歡,如果雨太大還是改日再去吧。 「阿誠哥!」 「怎麼跑來了?」一看明台跑來自個班上,連忙迎上去。 「你今日不是要跟大哥去看花嗎?阿誠哥你先回家吧,不用等我了。」 「你要去哪?要陪隔壁班的小莉還是又要留下補考了?哎,你是跑去沙坑滾?怎麼髒成這樣?」 幫小少爺把皺成一團的襯衫拉平了些,到底是怎麼玩的?可以玩到整件衣服皺成跟梅乾菜一樣? 「我去打球,是這衣服料子太容易皺了,這回可沒有要補考!剛好低空飛過,我今日答應小莉要送她回家,反正阿誠哥都要拋下我跟大哥約會去了,我就跟她走回家啦,反正才隔三條街而已。」笑嘻嘻的抓著阿誠的手晃了晃。 「你再繼續胡說,我回家立刻跟大哥講你今日又偷拔他的茶花鳳仙,不過你拔的位置這麼明顯,這回我可幫不了你了。」 想起早上來不及阻止明台不要用拔的,等明誠拿著剪刀追去花園已經來不及了,只見原本種植茶花鳳仙的花圃已經禿了一塊,還是禿在正中間,等大哥回家肯定一眼就能見著,這回小東西恐怕又要被大哥逮著打屁股了。 「別別別,大哥捨不得打你,揍起我來可一點都沒省力,你這二哥的都不肯幫弟弟,我好可憐啊,全家只有大姐疼我。」一看左右都沒人在,明台灑潑似地小聲的嚎了起來。 「甭演啦,自個回家注意車子,送完小莉就回家啊,不准拖太晚。」 「好,我大概四點就會到家,那時你們都不知道回來沒,對了,回來順路買個巧克力蛋糕給我嘛,新開的法國甜點店,就在在大哥常買的那間茶葉鋪子對面,我同學說很好吃呢。」今日才聽班上的小夥伴講起那間店的甜點,光用聽的他都餓了。 「好,我再跟大哥說。」 「謝謝阿誠哥,走啦。」 明台樂呵呵的想著,這樣一路送完小莉回去,到家就有蛋糕能吃了,只要是阿誠哥開口,大哥一定肯買。 「別用跑的當心摔啊!」 明誠翹起嘴角,看著明台跟個小炮彈一樣衝回自個班上,才回到位置上把收拾到一半的課本放進書包裡,跟同學打個招呼便回家去。 邊走邊琢磨著等大哥回來的時間應該能把功課寫完,小東西回來後該不會又嚎著說我沒等他一塊寫吧? 明誠撐著傘慢悠悠地延著熟悉的道路回家,現在的雨勢小了些,等一會要是能放晴就好了,才剛在心底嘀咕完,突然感覺到那股視線又出現在身後。 今日上學時也出現了,那時候他看明台抱著花正開心著,也就隨口提了一句,沒再多說什麼,明誠站在原地緊緊握著傘柄,猶豫了片晌決定用跑的回家。 一邁開步子,那道緊黏著的視線也逐漸消失,跑到快接近家門前的一處小坡停下,喘著氣往後方看去,後頭只有幾輛車快速經過,住宅區這時間也沒什麼人,那個視線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些擔心的想著明台一個人回來不要緊吧? 轉過身,只見一道身影站在這小坡的上方,背光的臉看不清五官,但是阿誠一看見這道身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緊握著傘柄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腦海深處的那段惡夢的記憶再次翻了出來,現在整個人就像是被桶冰水從頭淋下,渾身凍到移不開腳步。 心底有個聲音不斷告訴自己,果然是這樣,她是不可能永遠讓我待在明家,當初離開的那道眼神就是這個意思… 看著男孩一臉慘白,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婦人勾起嘴角,笑了。 ※ 「阿誠跟明台都還沒回來?」 明樓跟預計一樣在三點回到家,一開門屋裡靜悄悄的,昨日阿誠不是說兩點放學? 「是呀,都還沒回來呢,今日放學晚了嗎?」 煮飯的嬸嬸從廚房探頭應了明樓一聲,她也覺得奇怪,平日這時間孩子倆應該早就到家了。 「如果連明台也還沒回來,應該是被留在學校了,我去看看。」明樓抽出傘又跑出門去。 阿誠跟明台念的小學都在家裡附近,他們用走的大約十五分鐘路程,明樓撐著傘直接跑過去,說不上為什麼他就是有些焦慮。 不到十分鐘就跑到校門前,鐵柵門早就被關上,敲了警衛室的門問是幾點放學,的確是兩點,看了眼警衛室的掛鐘,現在都三點半了,會不會是明台又跩著阿誠陪他逛玩具店? 明樓一路放慢步子四處留意,直到快走到家門還是沒在半路瞧見他們倆。 明台遠遠從另一頭看見自個大哥不停地四處瞅,連忙邊跑邊揮著手大喊:「大哥!你怎麼在這?阿誠哥呢?你們不是要出門?」 「你說什麼?明台你今日沒跟阿誠一塊放學?」 「我放學前有去阿誠哥的班上找他,說我今天要送小莉回家,送完我就回來了,大哥發生什麼事了?阿誠哥呢?」看到大哥現在慘白的臉色,明台也開始覺得不妙,只能拉著明樓的手不斷追問。 「明台你說最後看見阿誠是在放學之前,還記得是幾點嗎?」明樓硬是壓下滿腔的不安,仔細的跟明台再次核對。 「就在學校裡,我跑去他班上找他,那時候一點五十幾分,阿誠哥正在收拾書包,兩點放學。」 明台現在知道大哥為什麼會這種表情,他從沒看過大哥這種緊張焦慮的模樣,而且阿誠哥他既然已經跟大哥約好時間,是不可能半途會跑去其它地方,自個都要到家了他還沒回來,難道…阿誠哥不見了?想到這明台忍不住哭了起來。 「明台別哭,走,回家去。」明樓一把抱起大哭的明台衝回家去。 先是報了警,再打給大姐跟明堂哥報備這件事,掛上電話明樓才感覺到手也抖個不停。 「大哥,阿誠哥會不會有危險?…對…對不起,我今天乖乖跟他一道回來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抽抽噎噎的哭的越發大聲。 「你不要這樣想,有員警幫忙找會沒事的,等一下明堂哥跟大姐就會回來,明台你在家等著,我出門繼續找,有任何消息馬上打給我。」安撫完明台就騎著自行車延著四周的小巷開始繞。 看見店家就翻出手機裡阿誠的照片開始問,雨越來越大,明樓也不管被淋到渾身濕透,照樣在雨瀑中不停的騎著車四處找,一路找到天色都暗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牽著車一路琢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會半途不見也只能往勒索綁架這方向想,那下一步應該就要打電話來談金額。 手機傳來家裡的專屬鈴聲,連忙接起來,耳邊傳來明鏡哽咽的嗓音:「明樓你回來吧。」 「大姐!找到阿誠了嗎?」 「…不是…你回來吧。」明鏡抽泣著說完就掛上電話,明樓閉了閉眼跨上車一路衝回去。 站在大門前看著從窗邊透出的昏黃燈光,明台的哭聲斷斷續續從屋內傳出來,他第一次這麼害怕回家,他怕一開門看到的是自己不能接受的事實。 淋了幾個鐘頭的雨,渾身都凍到僵了,抖著手轉了幾次門把才把門打開。 屋內依舊沒有阿誠的身影,明堂哥正打著電話給認識的員警,大姐抱著明台坐在沙發上低聲哭泣,而桌上擺了個紙盒。 明樓怔怔的望了片晌,明鏡抬眼瞅著他無聲的掉淚,深呼吸了幾下才伸手去翻開紙蓋。 裡頭只放了一件衣服,是阿誠今天穿的上衣,整件衣服上頭滿是破損與血跡,連紙盒的底部都被血浸透。 「這是誰送來的?」明樓啞著嗓子問。 明台哭到滿臉通紅,抽抽噎噎地開口:「是…是小莉送來的,她說有個人請她幫忙送到我們家,他說趕時間要離開這個城市,說有看到她跟我走在一塊,所以才請她幫忙。」 「男的女的?」 「小莉說看不出來,車上不止一個人,有男有女。」 明樓手裡緊緊握著阿誠那件沾滿血的上衣,未乾的血跡把他的手也染紅,他不懂為什麼有人能這樣傷害一個孩子。 如果這上頭真的全都是他的血,阿誠他活命的機會還有多少?明樓望著那件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上衣,視線逐漸模糊。 「明樓,我已經請認識的員警幫忙了,他們認為歹徒會打來勒索贖金,電話別漏接了,只要接到要求贖金的電話,不管他們開口要多少,大哥我都肯付…」 明堂一口氣哽著說不下去,尤其看到明樓整個人濕淋淋的一臉慘白的抓著那件血衣,他知道現在不管說什麼都沒用,除非阿誠平安回來。 「謝謝明堂哥,麻煩你了。」 「大哥我想請幾天假,我要守家裡等著。」明鏡抹著淚對著明堂道。 「放心吧,公司最近沒事,大妹子你就休假吧,我去一趟轄區警局,明日再過來,你們都要穩住啊。」明堂現在也難受著,抽了抽鼻子踏出門去。 明樓看著手上的衣服,有些恍惚地想著,你才回到我身邊五年而已,又再一次的離開我,還是以這種方式。 這一次,大哥還能救得了你嗎? (十五) 這兩日明鏡跟明樓輪流守在電話邊,明台也不再是往常調皮搗蛋的模樣,安靜的縮在大姐身旁陪著一塊等電話。 報了警登了報還是一無所獲,四周能查能調的都找遍了,警方現在也只能讓明家人繼續等待,雖然沒有明說,但這意思已經很清楚,對方到了現在都還沒有提出任何要求,那很有可能不是為了財。 相熟的員警私下跟明堂提醒該朝著私仇的方向來查,要他好好想想這幾年有沒有跟誰起過糾紛。 明家現在雖然沒落了些,但也算是家大業大,在制香的業界上還是佔有一席之地,生意上多少會有擋了別人財路的時候,真有人看不過眼那也不無可能。 明堂瞟了一眼副座的大弟,有些擔心地開口:「明樓,你眼下都青了,這兩日根本沒什麼睡吧?還要開上半個鐘頭才會到家,你睡一會。」 「大哥我沒事。」明樓把頭倚在車窗旁淡淡應道。 這兩日他的確沒多少時間闔上眼,是真的睡不著,只要一閉眼,那件沾滿血的上衣,還有阿誠那雙滿是淚水的眼就在眼前。 昨夜自個躺在客廳沙發上,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習慣性地往身旁一撈,指尖碰到冰冷的皮制沙發立即驚醒過來,怔怔的望著身旁的位置,原來心被撕了一道口子是這種感覺。 「大哥知道你擔心,但是總要把自個顧好,否則該怎麼堅持下去?阿誠也不希望看見你這副憔悴的模樣。」 「我沒事,對了大哥,你查汪家了嗎?」 「查了,阿誠出事的那天我立即就派了人去盯著汪家的動靜,得到的回覆是一切正常,這回或許真不是他們幹的。」 明堂也想到這個可能性,所以一接到明樓的電話立即就派人過去,結果什麼也查不到。 大妹子他們這些年也只有跟汪家起過糾紛,明鏡自從來到明家香後沒跟其它人有過爭執,待的位置也用不著獨自去跟廠商談生意,真要去也是跟我一塊去,明樓也還在上學,阿誠跟明台還是孩子,他們這三個學生是能惹到誰? 「為什麼要帶走阿誠?」 明樓這聲低語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但明堂還是聽出了話裡撕心般的沉痛。 明堂自個心底也難受得很,每次去明公館都喜歡拉著阿誠跟明台逗,兩崽子一聲聲軟糯的明堂哥聽得他心都要化了,自個都心塞成這樣,明樓他們這些朝夕相處的家人更不用說。 明堂吸了吸鼻子開口:「大哥知道怎麼勸你都沒用,你這些年有多疼阿誠,大哥清楚,你…唉…總得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明堂開著車一路叨唸個不停,那孩子跟明台一樣是以養子的身份入了明家,阿誠進了明家也是備受疼愛,更是明樓捧在手裡放在心上的寶貝,但是要以綁架勒索為目的,講難聽點,那幫人去綁明樓還差不多,這位可是貨真價實的明家大少爺,如果真是為了錢也不趕緊打來!都說願意給了! 明堂他想來想去還是想不透,怎麼偏偏就是綁了阿誠呢?綁了阿誠他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那孩子當初是怎麼來到明家的? 明堂突然一個急煞車,整台車轉了個大彎就卡在巷口,惹得後頭原先要轉彎的來車開窗罵娘,連明樓也因為這突然的大轉整個人撲向前頭。 「明堂哥?」明樓捂著腦袋疑惑地望著明堂。 「阿誠的那個養母!那女人的動靜咱們還沒查過!」 「桂姨?回家回家!家裡還有以前她留下的資料!」一手不停地跩著明堂的手臂,要他趕緊把開歪的車轉方向。 「好好好!」明堂一醒神立馬回轉往反方向的明家衝去。 「我怎麼會忘了還有她?」明樓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明樓是真的忘了這事,應該是說他根本不想記得有關於桂姨的任何事情,這兩日被失去阿誠的衝擊鬧到傷心不已,他真忘了還有這麼一個怨恨明家的人。 這一路風風火火的直接把車開到大門口,明樓跳下車就衝進屋裡大喊:「大姐!桂姨之前的應徵記錄放在哪?」 「桂姨?」 「桂姨不是阿誠哥以前的那個養母嗎?」 明樓這一喊讓縮沙發上的大姐跟小弟同時互看了眼,明鏡立即醒悟過來明樓這話的意思,撈起裙襬跑進房裡翻找以前留下的幫傭記錄。 明台也衝去明樓身邊拉著他問:「大哥,阿誠哥是被桂姨帶走的?她對阿誠哥這麼壞,為什麼還要帶走他?那些血也是被她打的吧!」 「是明堂哥提起桂姨才覺得有這個可能。」輕拍著明台的肩安撫。 「我剛才邊開車邊想這問題,你說咱們家除了之前跟姓汪的,就沒再跟別人有過任何的爭執糾紛,真要說綁架勒索,怎麼不綁你?你這大少爺可金貴著呢!要不就綁我這明家香現任董事或是家人!阿誠的事是你揭發的,那女人要恨明家也說得過去,綁了阿誠又沒有要求任何贖金,這事的目的除了割你們的心還能得到什麼?」 搖了搖頭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如果真被她帶走,那阿誠以後的日子恐怕是不好過,明樓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慘白一片。 「找到了!」 明鏡拿著應徵記錄跑下來,這是父母還在時留下的,雖然位址跟電話應該早就廢了,至少還有身份證號碼能查。 「有身份證號就行了,明樓跟我去警局,大妹子別急,我們一有消息就會打回來。」 明堂抓著那張應徵記錄又衝回車上,明鏡牽著明台站在門邊看著急駛而去的車尾,明鏡有些恍惚地想著,如果這事真是桂姨做的,那阿誠…… 明台搖著明鏡的手有些期待地問:「大姐,有那張紙就能找回阿誠哥了嗎?」 「希望可以順利找到。」輕拍著明台安撫,但是明鏡現在反倒越發擔心。 如果阿誠現在真的在桂姨手上,如果那件破損的血衣只是為了試探我們的反應,她真不知道桂姨還會做出什麼瘋了心腸的事。 一路上明堂跟明樓沒人開口,車速開得飛快,朝著不久前才離開的警局急駛而去。 相熟的小員警抱著檔正好經過大門,瞧見了明堂跟他大弟一臉嚴肅地衝下車,撓了撓頭迎上前道:「明大哥你怎麼回來了?還沒有新消息啊。」 「我有!快幫我查查這女人!這女人是阿誠的養母,也是我大弟家以前的幫傭,她一路虐打這孩子好幾年,被我大弟發現給救回來後就把她給遣散了,私仇這方面也只有她了。」 「好,我查查她的身份證號。」一聽有這麼個線索,小員警也不再多話,抽過紙張就回到電腦前開始查詢。 明堂跟明樓跟著坐在一旁,明樓緊握著拳頭死盯著正埋頭查詢的小員警。 員警皺著眉從螢幕後抬頭道:「明大哥,不對啊,身份證這人早就死了啊。」 「死了?」明堂愕然地喊了聲。 「在五年前就已經登記死亡。」把資料印出來遞給一臉錯愕的兩人。 上頭印的身份證相片的確是桂姨,死亡時間是五年前,阿誠來到明家後幾個月,死因是失火? 明樓皺著眉問道:「失火是怎麼回事?」 「就是資料上寫的這個住址發生火災,她是在裡頭被發現,人已經焦了,當時勘驗結果是自殺,明大哥你這線索不能用啊,有任何消息我們會立刻通知,還有事要忙,我先離開了。」拍了拍明堂的肩便抱著檔離開。 「走吧,你的臉色不太好,先回車裡去坐著,我打個電話給大妹子。」明堂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明樓,歎了一口氣便轉身打電話。 明樓腳步有些踉蹌地回到車上,現在腦中越發混亂,縱火自殺?桂姨的性子會因為這樣就自殺? 明樓有些愴然地想著,最後能找到阿誠的線索,就讓這一張紙給斷了。 ※ 阿誠慢慢地在黑暗中醒來,像是被一層血色蒙住的視線才剛集中,就看見坐在鐵欄杆後的養母,從她唇邊勾起的那抹刻薄的笑,阿誠有些絕望地想著,自己恐怕是再也沒辦法離開了。 一見他醒了,桂姨緩緩地走近譏諷地開口:「終於醒了,藥不小心下得多了點,你昏了兩天,久違了五年的疼痛,不好受吧?」 「還行。」 雙手撐著冰冷的地板要站起身,才動了一下,整個肩膀跟後背就傳來陣陣火燒般的撕裂感,忍不住皺著眉,死咬著牙不肯發出聲音,疼到喊出來只會讓她更高興罷了。 這陣疼痛讓他頓時清醒了不少,也想起了自個是怎麼被帶走。 被抓上車後劈頭就是一頓狠打,等上衣都沾滿了血才被剝下來,只聽見她吩咐開車的人把衣服送去明家,接著就被一股刺鼻的藥蒙住口鼻,人就昏了過去。 既然昏了兩天,身上的傷還能感到這般刺痛,恐怕是又裂了吧? 輕呼了一口氣抬眼朝四周看了一圈,除了外頭走道的天花板上懸吊著幾盞昏黃的燈泡之外,四周漆黑一片,就連扇窗也沒有。 周圍全都是這種方型的黑鐵牢籠,隱約可見對面角落也待了幾個年紀差不多的孩子,全都一臉蒼白的瑟縮在角落,這裡是人口販子的據點? 「你就沒有問題想問?久違了五年的母子重逢未免太生殊了些,還是你真當自己是明家二少爺?已經過習慣了好日子?」 「從妳離開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決定要帶我走嗎?」緊握著鐵欄杆慢慢站起身,直視著她問道。 「對,先讓你留個幾年讓他們百般疼愛的養著,等年紀差不多了我再帶你走。」 「為什麼?這地方是哪裡?妳想對明家做什麼?」 桂姨眼底閃過一絲鄙夷,手伸進欄杆直接就是一巴掌朝阿誠打下去,現在身上還疼著,突然迎面來了這一下,眼前一花直接摔回地上。 「這幾年明樓連規矩都沒教好你是吧?連個請字都不會說?」 「…請問…妳帶我走要做什麼?這地方是哪裡?妳想對明家做什麼?」倔強地抬起眼直望著她。 「很好,就讓我這媽媽重新教你規矩,這地方是你從今以後的家,至於要你做什麼,過兩天等傷好點你就會知道,你現在只需要記得,從此跟明家人再無任何關係。對了,明樓這些年真的很疼愛你呢,我從沒見過那位大少爺有這副寵溺的表情,攻心為上,看樣在他心中你的份量比明台還重要,可惜了,我還真想親眼見識他現在痛不欲生的模樣。」 一聽見大哥的名字被這樣說出口,阿誠只能跪在冰冷潮濕的破舊石磚上,對著她低聲道:「…拜託妳放過明家…拜託不要對付他們,求求妳。」 「捨不得了?」 「我什麼都聽妳的…」 低下頭再次懇求著,現在不管要阿誠怎麼對桂姨示弱都沒關係,要他在這陰暗濕冷的牢籠裡跪上幾夜也無妨,他只求明家人安好。 「放心,你肯聽話就好,明家的事可以先擱一邊去,有個人倒是比我還更想對付那姐弟倆呢,歇著吧,過兩天再來帶你出來。」語畢頭也不回的往另一頭離去。 聽見腳步聲逐漸遠去,阿誠整個人軟倒在地,後背跟肩上都是傷也不能靠在欄杆旁,只能用雙手撐在地板上喘氣。 身上陣陣止不住的疼痛讓阿誠的注意力開始渙散,整個腦子暈乎乎一片,模糊的想著剛才桂姨說的話。 誰要對付大姐跟大哥?汪家的人?不管是誰,如果要他跟著養母一塊對付明家,他寧願死。 捲縮在冰冷的地板上,死咬著牙逼自己不能掉淚。 大哥,阿誠不能再陪著你了,這輩子怕是再也沒辦法回去明家,也謝謝你當年救了我,只是這一次,你不能、也不可以再來救我了。 (十六) 從阿誠失蹤的那一天開始,明樓就跟丟了半個魂一樣,雖然一個月後如同以往那般照常上下課,但是人卻變得越發沉默,明鏡看在眼裡急在心底,她知道不管是由她或是明堂哥來勸都沒用。 阿誠是明樓救回來的孩子,這些年兩人幾乎形影不離,自個捧在心上的寶貝就這樣被奪走,就算已經過了半年,自個一想起那乖巧的孩子依舊止不住的心疼,更別說明樓了。 但也不能讓他繼續這麼消沉下去,明鏡抹掉眼中泛起的水光,輕歎了一口氣,時間差不多了,自個當大姐的也得開口了。 明鏡才剛這麼想完,明樓也在這時踏入家門,抬眼一看到端坐在沙發上的大姐,心裡頓時咯噔一聲,出什麼事了?還是阿誠有消息了?腦中亂成一團,只能怔在原地望著明鏡。 明鏡知道他是以為又出事了,連忙對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輕聲道:「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變了臉色?難不成大姐不能提早下班?」 「不是,只是大姐好一段時候沒提早下班,我以為又發生什麼事了。」搖搖頭走到大姐身旁坐下。 「下午公司的電腦出了點問題,連帶著我們大夥的也一塊跟著歇了,明天是假日,大哥說乾脆提早下班,找人來一次大檢修。」 看著明樓終於鬆了眉頭,明鏡心底隱隱泛著疼,安撫地拍了拍這個大弟的手背,這孩子也不讓人省心。 「…明樓我們聊聊好嗎?」 「好啊,怎麼了?」 啜了口飄著淡雅馨香的熱茶直視著大姐,隱約知道她想聊的事,忍不住垂下眼用杯緣遮住緊抿的嘴角。 明鏡握著明樓的手慢慢地開口:「姐姐知道跟你提這件事,一定又會讓你傷心,不過總得把話說開,我…我跟大哥都覺得你該放下了。」 「大姐,我知道妳擔心我,妳瞧我看起來像有事嗎?這次大考不也拿了個全學年第一回來?在學校裡沒人看得出來,沒事的。」明樓唇畔緩緩揚起一抹淡笑,但眼底沒半分笑意。 既然自個能把日常生活打理好,其它人又看不出破綻,為什麼不能讓我繼續想念他?為什麼非得要我當作阿誠已經徹底消失在這世上不可? 「對,人前你撐得好,人後你真當我不知道?我可是你的親姐姐啊!你晚上睡得著嗎?你壓根兒就把睡覺時間全拿來念書打發失眠了是吧,等到快天亮才倒回去睡個兩小時就起身,你再這樣下去,鐵打的也挨不住!姐姐知道你放不下,我又何嘗放得下呢?但是日子總是得繼續過,明台也還小,你別忘了家裡還有一個弟弟啊。」 講到後來語氣已經哽咽,眼底也泛起水光,明鏡知道自己現在是在逼明樓,她也不想把話說成這樣,但這半年明樓就跟丟了魂一樣,明鏡真怕他哪天也會跟著消失,已經沒了一個弟弟,不能再折了第二個。 「…大姐。」 「我知道你忘不掉阿誠也不想忘,我跟大哥已經決定好了,現在差不多要學期末了,學校一放假你就直接去法國吧,大哥已經替你申請好學校,屋子也都準備好,假期結束正好直接去上課。」 「…為什麼?」 明樓一臉錯愕地望著明鏡,這麼重要的事大姐怎麼連個商量也沒有?就這麼定了? 「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這半年你從來沒放過你自己啊!這個家在你的眼中,四處都有著阿誠的影子,不管你做任何事,你走到哪裡,甚至只是泡個茶你都能想到他。明樓,一直惦記著不會再回到我們身邊的人有多痛苦姐姐知道,父親母親出事的那時候我已經深深體會過了,放下吧,就當作那孩子是來我們生命裡走一趟。」 「大姐…我放不下…我真的放不下…我只想要他陪著我,我還有很多事沒教他,妳要我怎麼放?該如何放?」 他這半年強撐著沒在人前掉過一次淚,就算在第一天緊抓著那件血衣也沒有讓淚水掉落下來,但現在他已經不想再撐著。 「我不想逼你,但是你看看這半年都成什麼樣了?家都不成家了!明台也是一天到晚哭鼻子,他怕我看見會難過,都躲起來偷哭,我上回還看見他拿著阿誠的字帖一邊寫一邊哭個不停,你要我該怎麼辦?」明鏡也忍不住跟著哭了出來,緊緊抓著明樓的手。 明樓有些恍惚的看著明鏡,大姐這話已經算是講個明白,阿誠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一個再也找不回的孩子,這個讓我疼入骨傷入心的弟弟是不會再回來了。 這大半年大姐跟大哥在這件事上盡心盡力,他們顧慮著我的心情直到半年後才開口,讓我離開家裡也是怕我會繼續觸景傷情,看大姐現在難過的樣子,他也有些不捨。 閉了閉眼對著明鏡點頭道:「大姐別哭了,我去就是了,等我畢業就回來明家香幫妳,當初說好了要一塊的,不是嗎?記得叫大哥到時候留個位置給我。」 「明樓,大姐真的不是想逼你忘記阿誠,我…」 明鏡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是最瞭解明樓的人,只要自己開口,不管要他去哪裡這個弟弟都會同意。 但是現在,她這當長姐的卻親手用阿誠的影子強迫明樓離家,以幼弟的哭泣逼迫他妥協。 雖然明樓沒表現出來,但是明鏡知道,他心上那道從未癒合的傷口,再一次讓自己扯個鮮血淋漓,只能緊緊握著明樓的手不斷說著對不起。 明樓收拾好心情,抬頭直視著明鏡道:「大姐不用跟我道歉,我知道妳跟大哥這麼做都是為了我好,我會振作,我會在法國把書念好,我會從此把阿誠埋藏在心底深處,不過大姐請妳答應我一件事,不要阻止我繼續尋找阿誠,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放棄尋找他。」 「你這樣是在逼死你自己啊!」 「我沒想逼死自己,大姐要我忘了他這才叫逼死我,這些年我一直把那孩子牢牢的掛在心上,不可能說放就放,我藏著就好,我就剩這麼點私心,就請大姐放過我吧。以後在家裡不要再提起這件事,等一會我去把阿誠的東西全都收拾好,明台還小,過個幾年印象就會淡了,大姐放心吧。」拍了拍明鏡的肩安撫。 「你不要太過勉強自己。」明鏡還是有些猶豫,有些擔心地問。 「沒有勉強,明樓自有分寸,好了,趁明台還沒回來我得趕緊去收拾,大姐也去洗把臉吧,眼都哭腫了,要是讓那熊孩子看到又要跟著哭了。」明鏡拿出手絹在眼角按了按,再次緊握著明樓的手才走上樓。 看著大姐吸著鼻子慢慢上樓去,一直繃著的神經緩緩放鬆下來,要大姐開口說這件事,的確是難為她了。 明樓輕歎了一口氣一路慢慢地收拾,這些年阿誠都跟自個睡在一塊,房裡一半都是他的物品。 仔細地將書本跟衣物還有一些小玩具,一件件整齊地排放在箱裡,也像是把自個的心一同收拾進去。 全擺放好不過一只衣箱的量,那孩子總不像明台老愛嚷著要買東買西。 明樓不捨地輕輕撫過最上頭那本寫的明誠兩個字的字帖,明樓知道自己對於這個孩子是永遠也放不下,他現在也看開了,既然放不下那就甭放了,反正藏在心底沒人知道。 閉上眼將沉重的梨花木箱鎖上,這一鎖同時也把自個一半的心也永遠鎖了進去。 自個現在得回歸以往的明樓,那個不讓大姐擔心的弟弟,那個不管遇上任何事都能處變不驚的明家大少爺,失去的那另一半的心,就跟著這只梨花木箱,一同塵封。 (十七) 握著這把缺了一角的小刀在石牆劃下一道痕跡,從左至右劃下一道,又滿了五日,我依舊還活著。 一百八十五個日子,剛來的時候才剛要入夏,現在已落了雪,待在這四周由石磚砌出的黑鐵牢籠裡,心已經冷個透徹,身體便不再覺得寒冷。 明誠靠在石牆邊慢慢地滑坐下地,聽著不知道是哪一籠的孩子犯了錯正被教訓,已經連哀鳴聲都聽不見,只剩下鞭子不停的鞭打聲。 這半年,他就像是在地獄裡走了一遭,如果這世上真有十八層地獄,應該就是說這裡了,而我現在依舊待在這個地獄裡。 那日倒下後燒了兩日就被桂姨領出去,原本單純以為這裡只是人口販子的聚集地,一路看見的都是年齡差不多的孩子,被分成好幾籠各自放著,或許不知哪日就被賣到各地去。 延著陰暗的走道來到個圓形的天井下,從這裡可以看見外頭的天色,黑黝黝的雲層連月光也透不進來,原來已經天黑了,那黑鐵牢籠裡沒有窗,這幾日根本不知道時間與早晚。 桂姨把我領到這也沒說什麼,只要我好好看著,那時腦袋昏沉還發著燒,不懂她要我看什麼?看最後一眼外頭的天色? 下一瞬間一道人影就自天井中央摔了下來,落地骨碎的聲響迴盪在這個空間久久不散,黏稠的腥紅同時灑了我半身,就著昏黃的燈泡,看見那人的喉嚨一半敞了開來,那力道連氣管都被切開,腦袋也因為摔落地而碎裂了一半了。 當下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她要我看的是這個?下一個就會輪到我被割喉扔下來?只能僵著脖子轉頭去看著她。 「很好,沒有被嚇得喊出聲,也沒腳軟倒地,繼續走吧。」滿意地點點頭就推著我的背繼續往前走。 現在腦子亂成一團,剛才那骨碎的聲響不斷迴盪在腦袋裡,緊緊握著拳頭,不斷忍耐著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剛才那個人是被殺死的,是誰?為什麼要殺他?我之後也會變得跟那人一樣? 「聽什麼做什麼,不得反抗。」 站在這扇鐵門前桂姨轉過身望著我,眼神不再帶著狠戾但是什麼情緒都沒有,盯著我看了片晌,緩緩地開口說完這句話就離開。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開的門,是用轉的還是用推的?是用左手還是右手?只記得一踏進屋子裡,就被站在一旁的壯漢大力跩到了一張桌子前面。 那人也不管我被灑了半身的血,放下時他的手上同樣也被沾上了一些,隨手往褲子抹了抹便接著拉著後來進到屋子裡的人,一個接一個拉到一張張破舊的木桌旁。 明誠低頭看著身前深褐色的木桌,上面沾黏著許多暗紅色的痕跡,有些都已經發黑,還有一些像是刀劈出來的凹痕,如果現在有人從我身後往後頸一刀下去,就能劈出這種痕跡吧? 屋子裡除了負責拉人的那幾個男人的沉重腳步聲之外,只有陣陣急促的呼吸聲,偏頭望向站在左邊的那個男孩,他現在的呼吸聲急促到讓我覺得是不是就快要昏倒了,下一秒響亮的拍桌聲讓我回到了現實。 最前頭那張大鐵桌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很高很瘦,頭髮已變得灰白,瞇著像鷹一樣銳利的眼,緩緩地掃過這屋子裡所有人,用著沒有任何起伏的音調開口:「這裡有十二個人,只能出去十個。」 說完剛剛拉我過來的那個壯漢就扔了一把槍到我桌上,每個人的桌上都被扔了一把。 他接著開口:「對著自個的腦門開槍,就看老天留不留命,槍都上了膛,直接扣下板機就行了,一分鐘還扣不下去的人,就換我們動手。」 他這句話一說完,左邊那個男孩就跟瘋了一樣,不只呼吸越發大聲,更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著,吼到脖子跟臉都漲個通紅。 現在整個腦子被這一切搞到亂成一團,又在這麼近的距離聽他這聲聲咆哮般的怒吼,他只覺得頭疼到想趕快結束這一切,閉上眼伸手去握住桌上那冰冷的兇器。 對自己開槍是吧? 好,開就開吧,抬手將冰冷的槍口抵在右邊太陽穴。 在這種生死一線的時候,心底依舊只有大哥的身影。 生死有命,而且我一點都不希望大哥看見我現在這種模樣。 手指在最後倒數的二十秒扣下板機,只感覺到手指反彈的觸感,沒有疼痛與煙硝味。 睜開眼不知該慶倖抑或是失望,沒想到人生第一次扣下板機就是對著自己,明誠默默的把槍放回桌上等待著。 下一秒左邊傳來一聲槍響,我這唯一乾淨的左半邊也跟著沾上了血,右後方也在倒數十秒後響起另一道。 如同那個男人的說的,二個人走不了,這關結束。 「行了,回去吧,三日後再過來。」 活下的十個人陸續被拉出門外,關門前看到了最右邊的石牆被推了開來,那兩具屍體就這麼隨意往下扔去。 桂姨站在盡頭的天井下,頂上的黑雲被夜風吹散了不少,蒼白的月光照得她的臉一半是陰影,另一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運氣不錯,活下來了。」 明誠緊抿著唇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運氣是嗎?那我的運氣應該在離開明家時已經到底了。 「走吧。」 本來以為她要帶我走過這交錯的暗道回去那間黑鐵牢籠裡,走了一陣子發現沒走過這條路,忍不住抬頭朝四周看了一眼,不看還好,這一看差點去咬到舌頭。 剛剛站我左邊的男孩現在又回到了我旁邊,不過是被堆疊在一輛推車上,整個人被凹成一種奇怪的角度塞著。 他中槍倒下的時候是趴在桌上,沒有看到他的表情,現在這一眼讓我只想趕快離開這地方。 「怕什麼,他跟你的差別不過是一個還有呼吸,一個懶得喘氣罷了,去把這身血沖一沖,給你三分鐘,衣服回頭再拿給你。」 說完就把我推向角落這間簡易的盥洗室,自一旁抽出條破爛的大毛巾砸在我頭上。 僵硬的扭開水,直到手碰到冷水的那一剎那才發覺自己抖的厲害,冷是其次,滿腔喊不出口的黑色情緒已經到了極限。 現在不止是害怕,才從那牢籠裡出來不到一個鐘頭,就將他過往所有對善與惡的認知盡數打亂,只能捂著嘴站在冰冷的水柱下不斷顫抖著。 雖然還不清楚那些人究竟要我們做什麼,只知道了人命在這地方比螞蟻還要脆弱,聽見外頭傳來講話的聲響,趕緊把水關上,踏出門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些羡慕起那個男孩,至少他不用繼續受罪了。 三日後,活下來的十個人一樣被帶去那間屋子,只是這一次沒有再看老天留不留命,能留下來的只能靠自己。 桌上一樣被放了槍,不過是散落的零件,不知道他們是拆了幾把槍。 「十分鐘拼不出來,自己跳下去。」 開口的同樣是上回那個瘦高的中年男人,一樣坐在最前頭的鐵桌上,揚起下巴示意石牆那道已經被敞開的洞口,他這話又讓我想到三日前看見裝著男孩的推車。 「動手。」 明誠垂下眼望著桌上這堆零件,以往只有幫明台拼過車子模型,槍只在連續劇裡見過,不知道要先拼哪一部分,只好暫時用顏色來區分。 把黑色的四散零件集中,冰冷的零件一塊塊被手溫捂到溫熱,比較大的部份沒有被完全分解,其中把手的地方需要用到工具才能栓緊,真要全拆了,就算給我們一個鐘頭也拼不出來。 拼錯了幾次倒是讓他完整的拼出一把來,照著先前的步驟,把另外兩把銀色的區分開來重組,喊出九分鐘的時候正好三把都拼湊完成。 「七個人出去,另外那三個自己跳了。」 看著站在我前方的女孩面無表情的往門邊走去,挪著有些踉蹌的腳步跟在她身後移動,另一個女孩與我擦身而過,早已淚流滿面渾身抖個不停,關門的那剎那除了一聲尖叫之外就是沉重的墜地聲。 我又活下了一次。 一百八十五個日子,學會了殺人,也被殺過。 在一次對打測試中,脖子被一把匕首直接劃過了,女孩的力氣如果再大點,就能接著再一刀劃過我的頸動脈,這樣只要一分鐘我就能從這個地獄解脫。 可惜她來不及動手,我先結束了她。 黏稠帶著腥臭的血也變成身上不可或缺的一部份,不管弄得多乾淨,只要踏出了那黑鐵牢籠,身上一定會沾上血,自己流下的,別人噴出來的。 情緒也從一開始的焦慮不安變成跟死人沒兩樣,桂姨說的沒錯,差別只在一個還有呼吸,一個懶得喘氣。 原本還會惶恐害怕的心也跟著冰冷麻木,既然已經沒了未來,那就不要再懷抱著奢望。 人性、天理、世俗常規,在這地方根本看不見,只存在著永無止盡的殺戮,直到自己也閉上眼的那天。 直到了最近才知道那些人是想把我們當成蠱來使,在他們眼中我們就跟蟲子一樣,不過不是讓我們全員鬥到只剩下最後一個人,而是用各種血腥的測驗來做篩選,少了一個就再補一個進來。 最後留下最強的一人當然管用,但是如果留下的都是最強的呢?這樣不就更加有用。 每夜用刀畫完日期就縮在角落裡望著自己的手,已經不知道沾上多少人的血,才半年就這樣,之後呢? 想到這問題不禁自嘲一笑,連明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還想到之後。 閉上眼,過了這些日子,已經認清了不能再回到他身邊的事實,也不再像剛來那時一樣日夜都瘋了似的想念他。 不想並不代表遺忘,只是將他埋藏在心底,深深的埋著,與那五年的回憶還有過往的單純,一同埋葬。 (十八) 「明樓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大妹子跟明台呢?」 明堂邊問邊抹掉額上因為奔跑而冒出的汗水,開會散得太晚,差一點就趕不上來送這渾小子。 「大哥你怎麼也來了?趕成這樣就別來了,瞧你跑到滿頭汗,大姐她抱著明台在另一頭哄著呢,那小子又哭得亂七八糟。」明樓倚在要拎上機的隨身行李箱上對著明堂一臉無奈道。 「喲,那小子竟然捨不得大哥,鬧起脾氣來了呀?」 「沒我在家當黑臉管著他,都不知道之後會被大姐寵成怎樣無法無天,大哥你也要替我多管管他呀。」 明樓垂著眼露出抹苦笑,難為明台那孩子了,兩個哥哥都離開,就剩他一個人,之後難免會覺得寂寞。 「放心吧,我會時常過去串門子,花圃我也會替你好好顧著。」明堂斟酌了一會才接著開口:「明樓你好些了嗎?有些不方便跟大妹子說的事,要跟大哥說呀,不要一個人悶著。」 「我沒事,明堂哥放心吧,我會顧好自己的,大姐跟明台就拜託大哥了,還有…阿誠的事也拜託了。」 明樓眼底一閃而過的苦澀與傷心明堂沒看漏眼,只能拍了拍這個弟弟的肩膀表示他會繼續找。 一年了,明堂知道自個這個弟弟始終沒有一天放下那孩子,但是日子總得繼續過,他還年輕,總不能老是這麼沉著心掛念著回不來的人。 自個跟大妹子堅持要送他出去,也是希望換個環境能讓這小子重新振作起來,但是一看明樓這執拗依舊的眼神,明堂只能在心底歎氣,解鈴還須繫鈴人,可惜在他心上繫上鈴的孩子已經不在了。 「我會的,警局那我都有留電話,如果有新消息我會立刻通知你,你小子好好念書就行了,畢業就回來吧,大哥早就留了個位置給你。」 「好,麻煩大哥了。」 跟明堂哥說話的同時,狠狠哭過一場的明台揉著眼睛踱了回來,兩手緊緊抓著明樓的褲子不放。 「鼻子都哭紅了,我是去念書又不是不會再回來,大哥不在家沒人揍你屁股,自個乖點知道嗎?惹大姐擔心我非揍你不可。」揉著這小東西四處亂翹的短髮安撫。 「家裡就剩我一個人了,怎麼可能不難過。」 吸著鼻子抱在明樓大腿上一臉委屈,他不敢說出阿誠哥的名字,他知道就算自己再怎麼想念二哥他也不能說出口,因為大哥會傷心。 「傻小子,電腦不都放在我書房裡,別老是拿來打電動,自個算時差打過來找我,法國這點距離算什麼,我一樣能盯你功課!考試的成績一發下來也要拿給我看。」狠揉了這小腦袋一把,別以為我沒看見你把鼻涕偷擦在我褲子上。 明台吸著鼻子一臉認真的點頭應道:「好,至少隔了個螢幕,就算考糟了大哥也揍不到我。」 明樓一聽忍不住曲起指節往這小腦袋敲下去,這熊孩子!換作是阿誠他才不…這名字一浮現明樓立即醒神過來,垂下眼輕歎了一口氣。 「大姐!大哥又打我。」 「明樓你怎麼又欺負明台了?又哭了就換你來哄!」明鏡小跑著回到送機口。 「換我哄飛機都要飛走了,家裡就麻煩大姐了,我的紅包可要替我收著呀。」緊握著明鏡的手笑道。 「明樓,你會怪大姐嗎?就這樣執意要你離開也沒先跟你商量。」 明樓望著明鏡泛了紅的眼眶,手不禁握得更緊,剛才明台哭的亂七八糟的時候,大姐恐怕也跟著悄悄哭了一會。 「大姐盡是胡說,要是再這麼想,我就要衝回家去小祠堂跪著向父母請罪了,要是有誰不長眼的敢欺負妳,大姐您立刻傳個訊過來,我馬上就飛回來教訓他,電話也是啊!大姐要是想我了,明樓天天打回來煩大姐。」攬著明鏡的肩安撫著。 「你這張嘴啊。」 拍了下明樓的手臂嗔笑道,眼底閃著細碎的光,雖然是為了他好,真要送他離開又捨不得了。 「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明台你小子給我乖點,我會定時寄零食給你。」再次道別後就拉著隨身行李轉身進閘口。 「好,大哥你也要保重啊。」 明台一路追著明樓的身影跟著透明玻璃走道跑,直到被門擋住才止了腳步,只能把整張臉都貼在玻璃上看著自家大哥。 明堂望著已經看不見的背影淡淡地歎了一口氣,拍著明鏡的肩安撫:「大妹子放心吧,他會沒事的,那小子堅強的很,這一兩年會痛,再過個五六年慢慢就會淡了,那時候也差不多也要學成歸國了。」 「希望如此,這一年我知道他都在強撐著,只為了不讓我擔心,不讓明台又想起那事,我現在只希望明樓能過回自己想過的生活,他能開心就好。」拿著手絹擦著眼角又泛出的淚水。 「大姐別哭,大哥知道會擔心的。」明台像是想哄大姐開心,又像個小炮彈撲去明鏡懷裡蹭個不停。 「就是,我先去開車,大妹子你們在外頭等我一會啊。」 橫越在出境大廳上方的空橋走道上,一雙黑亮的大眼安靜的看著這一切,他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看見他們,那些曾經短暫擁有過的家人。 身體上的傷能恢復,但心上的傷卻一步步的將他啃蝕殆盡,這一年好幾次差點沒了命,就算傷得再重還是一路死撐著,至少得把這條命留下,有命才有再次見面的希望,只是沒料到會是在這種時刻。 幾乎讓人窒息的思念,就像是條吐著信子的蛇慢慢地盤據上來,也刺疼了早該麻木的心。 這一年將你的樣貌鎖在記憶裡,將你對我說過的話埋藏在心底,只為了熬過那一場又一場的血腥測試,被逼著融入另外一個環境,現在又要冠上另一個姓氏,只為了成就那夥人所佈下的局。 趴在欄杆上望著明鏡跟明台逐漸離去的背影,剛才發現他們的時候大哥已經入了閘口,只能看見快速掠過的衣襬,這樣也好,要是真看見了他,已經穩下的情緒又要亂了。 現在雖然多少還是會痛,但已經再也哭不出來了,在那黑鐵牢籠裡的前一個月,他幾乎把這一生的眼淚用盡。 桂姨似乎也發現自個的臉色有些不對勁,狐疑的跟著低頭往下方瞧,看了半晌沒發現有異樣才慢慢開口:「你今後的搭擋就是南田洋子,你是他父親二房的遺孤,跟她是異母姐弟,這就是你今後的身份,訓練完成後就會轉回北京,之後行動就讓你們兩個負責執行,唯一上級只有藤田先生。」 「明白。」 「她來了,動身吧。」 明誠回頭只見一個穿著寬鬆軍綠外套的女孩,跟在那黑鐵牢籠裡滿身血污的模樣不同,打理乾淨後就像是個極其普通尋常的女孩,但這渾身過於壓迫的冰冷氣勢,讓她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沉著,她同時也是這場訓練中最快完成測驗的人。 兩人相視一眼,互相點個頭就當打完招呼,轉過身便朝著入境閘口前進。 入閘口前少年回頭看了養母一眼,她那冰冷眼神已不如當年狠戾,卻掩蓋不住一絲計畫成功的得意。 少年垂下眼一路跟著那軍綠色的纖細背影前進,她是該笑,畢竟已經完成了自己對明家的復仇,而我只是他最初打擊大哥的一枚棋子。 離開了那陰暗的黑鐵牢籠後腦袋反倒清醒多了,已經明白之後自個必須要面對的情況。 桂姨只想重挫明樓,但她身後的人卻是想擊垮明家,而我,依舊是枚聽話棋子,現在不過又要換了主來使。 罷了,今後要我走向哪一步都無妨,屬於我的那場棋還未開局,我的將也還未入局,來日方長。 (十九) 明樓自從四年前學成歸國,明堂本想拉拔他當明鏡的副手,反正大妹子早就是研發部的經理,不過這提議說出口還是被明家姐弟一同拒絕。 明鏡說他念完書剛出社會什麼也不熟,就跟著她當年那般從基層做起,等做出成績了再升職也不急。 明堂對下一向賞罰分明,就算有著董事長的頭銜,自個管理的部份要是每一季的成績差了,他也是要一塊跟著手下減薪的,等各單位做出成績來,再一一分配調升。 不知道是不是明家人本來就是做生意的料子,多了一個明樓進來,著實增加了不少戰力。 明樓起初跟著明堂四處跑了幾趟,明堂一看這小子撐得起場子,再加上那副外貌跟穩重的談生意手段,乾脆就全放手交給他去談。 這一談可好了,下一季的新品項目光是預售,就一次破了前一季的銷量,又順道再多談妥了幾個據點,這出色的成績也沒人會多嚼舌根,年底審核完就直接升職。 「明樓你是怎麼說服那傢伙?已經派了三個單位的經理去談,沒一個成功回來,怎麼你一去就都成了?你倒是跟大哥說說呀。」 明堂現在簡直想把這渾小子給拎到自個那頭去好生放著了,這下誰還敢嚼舌根說老子護著自家人! 「講道理啊,反正我就是讓他相信跟咱們合作絕對不虧,大夥都是做生意的,其中利弊他們也是一點就通,再加上一些不用放出檯面上說的事,這不就把案子談下來了,大哥你可別跟我說沒用過這招,你手下那三個用得比我更凶,更何況要是我讓這季新品虧本,不用大哥您揍我,大姐頭一個就來教訓我,這回的香,大姐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眼下都熬青了。」 「你哥我才沒這麼假清高!奇怪了,都差不多同樣法子,他們那三個怎麼沒一個成功?罷了罷了,都是同一間公司,誰談成都一樣,只差獎金多寡而已,不過這幾年你那些獎金多到可以四處買房了,你都用哪去了啊?」 「能用哪去?別忘了我還得負責要養大哥您的另一組呀,自從扔給我後還不都是我來管。」轉著鋼筆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家大哥。 「也是,養他們挺花錢的,不過你這小子倒是變了不少,現在有誰不知道咱們明家香有個叫明樓的經理。」 光是自個部門的女員工老是不停地藉口往返兩處的辦公室,不也是為了能多看這英俊經理幾眼。 這倒也奇怪了,明樓都來了快四年了怎麼就沒一個能看得上眼呢?咱們家女員工也都挺好看的啊。 「大哥你就儘管笑話我吧,對了,明台那渾小子說大學放假了,他想要過來打工,大哥你看哪裡有缺人就扔他過去磨一磨,隨時能上工。」 明樓一想起自家小弟就忍不住皺眉,這小子大學都快要畢業了心性還沒定下來。 明堂歪著腦袋琢磨了會,點點頭道:「行啊,明台要來就來吧,不過論起我那,還是你們這頭人最少。」 「大姐覺得人夠用就好,各司其職,人多也麻煩,我自個手下不也只有兩個人。」講到那兩個明樓頓時就覺得頭疼了。 「也是,光那倆就能吵翻天了,那把明台放到你們這來不就得了,都一家人,讓你這當大哥的磨磨他那少爺脾氣。」 「那小子的性子靜不下來,要他跟大姐學調香還是算了吧,不如扔他去永安百貨的櫃位打工吧,正好有員工要結婚離職,大姐也說過乾脆重派一批人過去,明台那小子還挺會講話的,先待一個月看看業績多少。」 「行,那頭不久前才重新裝潢好,就讓他去試試,既然他隨時都行,明天就去報到吧。」明堂點點頭贊成,喝了一半咖啡後才緩緩接著開口:「明樓呀,你跟汪家ㄚ頭的事處理好了沒?」 「我跟她真的沒事,汪曼春就是我手下的一員罷了,就跟梁仲春一樣。」 「真的?大妹子可是氣得很呢,你誰不招,竟然招個汪家的人進公司,那天在小祠堂被抽了幾鞭子?」 「沒數,只記得疼死我了,汪曼春她不肯離開,吵著說梁仲春可以為什麼她不能,為什麼不能相信她的本事?就只因為她姓汪就要否定一切。大哥你說我能怎麼辦?這兩個一天到晚鬥個不停,大哥你別忘了,他們可不止明面上是我的手下,幫你幹活的76號現在也就他們倆了,我們三個人根本就是一人當五人用,累都累死我,要不,大哥你那頭還有什麼好苗子能夠給我當秘書?快撥個人幫我分擔點工作吧。」 明樓揉著額角抱怨,這個76號算是明氏企業下的清除分部,就算是大姐也不知道有這個號的存在,畢竟要幹的事,可不是能拿出檯面上明說的事,人員來來去去都待不久,換到我接下這麻煩,就扔了梁仲春跟汪曼春過去,這才搞定下來。 「大哥這不就是信任你才會把清除分部一塊交給你管,知道你忙,我那頭空出的人你又看不上眼,梁仲春跟汪曼春那兩人吵歸吵,的確有點實力,不過這事咱們還是一樁歸一樁。就算汪曼春向著你,畢竟她還是汪家的人,雖然跟她叔叔那家子早就不合多年,誰知道後頭會怎樣?那些人的眼就算過了這麼多年還是緊緊盯著咱們家不放啊,大妹子也是忍不下這口氣,我看你真的得趕緊找個秘書回來,讓汪曼春跟梁仲春乖乖做好76號的工作,他們也不用兩頭跑。」 「我也想,不過要合我意,又要是個聰明人,難找。」 明樓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心想真的是他太挑人了嗎?要放在身邊的當然要合自己的眼才行啊。 「渾小子你也知道你挑!不過這事我有辦法,之後真有這麼一個聰明人要過來。」 「有新人?那等大哥您訓練好再給我吧。」 「你呀,新人也不肯收,放心吧,他早就不是新人了,藤田制香聽過吧?日本人搞的產業,跟咱們家以香水為主不同,他們家大多以熏香為主,裡頭有對姐弟挺能幹的,他們倆長年都待在上頭,中文好得很,跟咱們合作過的廠商有不少都有跟他們洽談過,這合作還是你哥我親自出馬去談,談了兩次就拿下了。」明堂拍了下桌子,想到即將合作的案子,笑意延著嘴角蔓延開來, 「我們兩間要合作?已經簽字了?」 挑眉望著自家大哥,雖然同為制香,不過兩家不同廠商要合作,還是要經過長期磨合才能談得攏,談了兩次就確定,似乎快了些。 「還沒簽呢,是有這個想法,對於制香的市場來說擴大是必然,既然他們能夠在上頭霸了這麼長時間肯定有能力,人家提了,那就來談談吧,我是直接跟他們那姓藤田的老闆談,也是他推薦那姐弟倆過來。」 「底子查過了?」 「查了,沒什麼問題,他們倆也是一路從基層爬起,姐姐制香,弟弟跟你一樣負責四處周旋談生意,見過那對姐弟的人都稱讚,樣貌聽說挺好的,如果第一步談得成,弟弟就先派到你這來,他姐就派去我那單獨制香,畢竟大妹子調香不喜歡有人干擾。」 明堂這話的意思也是要他來負責觀察,一人一個,明樓輕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好,等見到人再談後續吧,名字呢?」 「南田洋子。」 明樓等了半晌明堂還是沒接著把話講完,抬眼望著明堂疑惑地問:「她弟呢?要派來我這,至少也得給我個名字吧?」 「…南田誠。」 明堂直視著明樓,像是要確認他的反應,這名字一說出口,明樓眼中一閃而逝的愕然還是藏不了。 「我知道了,麻煩大哥定了時間再通知我一聲吧。」垂下眼應了聲。 明堂猶豫了會,還是拍了拍這個弟弟的肩開口:「已經十二年了,你該放過你自己了,真當我看不出來?」 「我沒事,別說這事了,大哥你是不是該去開會?你家小秘書已經在門口候著了,再不趕緊回去,他接著就要開始撞門了。」指著玻璃門外緊貼著的人影。 「哎,差點忘了,走了走了,敲定時間再跟你說啊,那天你小子可要在場!」現在也不好再繼續說這事,抓過外套就連忙衝出門去。 「好,大哥辛苦了。」 看著明堂哥急忙跑回自個另一頭的辦公室,明樓把身子沉入椅子轉向窗外,拔下眼鏡輕歎了一口氣。 十二年,四千多個日子,依舊忘不了放不下。 ※ 男人遠遠看見那笑得燦爛的青年,不自覺地停下腳步,隔著數間裝飾華麗的櫃位,眼底閃過一絲懷念的情緒,下一瞬間立即把這不該出現的情緒壓了下去,恢復原本清凜凜的黑眸。 看著青年笑瞇著雙眼向幾位穿著高雅的夫人介紹著桌上的香水,等到她們結完帳離去,男人才邁開步子走到櫃位前頭看著層架。 明台正要去收拾桌面上四散的展示品,一看有人停在櫃位前,便開始熱心地介紹了起來,心想一個男人來看香水應該是買給女朋友吧? 一路不停地介紹著,那人只是輕輕應了聲,沒感覺到不耐煩,明台也就繼續講下去,仔細看著這人的側面只覺得還挺面熟的,直到他轉了過來,明台此刻的腦袋就像是被狠狠砸上一拳,圓睜著眼一臉傻樣的望著面前西裝筆挺的男人。 「我想試聞這款。」指著新發售的一款白牡丹的香水瓶問道。 「……。」 「可以嗎?」 「…啊!不好意思,可以的,這款是這季新出的女香,我…我我馬上拿試香紙給您。」明台手忙腳亂的把那瓶白牡丹噴到試香紙上,顫抖的緩緩遞過去。 只見那人拿著試香紙輕輕地在面前揮了揮,纖細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指跟記憶中的那雙手一樣,而這雙手的主人現在正微微勾起嘴角輕道了聲:「就買這罐,替我包起來吧。」 「好的,請稍待一會。」 明台轉過身感覺到有些喘不過氣,這才意識到自個剛才就連呼吸也給憋住了,緊緊拽著包裝紙的手還有些抖。 他現在整個腦子亂成一團,這張與記憶裡太過相似的眉眼,讓明台忍不住眼睛鼻子都開始發酸了起來,滿腦子只想趕快知道這人叫什麼名字,有什麼辦法能套出來? 四處瞟了一圈才想起了櫃上有顧客資料可以拿給他填,打定主意便抽了一張先壓在一旁,只希望他不要跟一些怕麻煩的客人一樣拒絕才好。 一邊綁著粉色緞帶,一邊在心底盤算著等會要馬上打給大哥,不對,打給大哥我該講什麼?我在這瞧見了一個故人!一個你整整思念了十二年的故人! 不行啊,大哥肯定不相信,而且就算大哥信了,他開車過來也有段時間,我該怎麼把人扣在櫃上?而且他看起來一點都不認得我了…想到這心底不禁有些難過了起來。 「呃…先生,我們公司會不定時傳新商品的訊息給客人,可以麻煩您留個資料嗎?絕對不會外流。」明台抿著唇有些緊張地把紙張遞過去。 「好啊。」 聽他願意留資料忍不住鬆下一口氣,但一看到他寫下的名字,心底的期待又慢慢地消散。 雖然最後頭的字一樣,但前頭的姓氏卻大大不同,是姓南還是南田? 看了片晌明台還是忍不住開口:「南先生嗎?這姓氏很少見呢。」 「不,我姓南田。」 「日本人?」這一聽訝異地直接脫口而出。 「對,不過已經在北京待了很多年,現在因為工作關係才轉來上海。」帶著一抹淡笑將紙遞回去。 「難怪中文講得這麼好,謝謝您,歡迎您下次再度光臨。」接過寫好的單子,看著這個陌生的姓名,心底還是不免感到失望。 一路望著那抹修長的身影離開了視線,頓時有些腳軟地縮在櫃檯後邊,忍不住抓著腦袋小聲地嚎了起來:「媽蛋啦!怎麼能長得這麼像?那五官眉眼根本就只是長大而已!還有那雙手!要是讓大哥瞧見了不知道會怎樣?但是名字又不同…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垂下眼望著手裡緊緊握住的那張顧客資料單,上頭姓名電話都有寫下,公司有嚴格的明文規定不能隨意私下記錄客人填寫的內容,但是這回不一樣啊,那模樣真的太像了! 就算已經過了十二年,他知道大哥從沒放棄尋找阿誠哥的下落,既然都讓我撞見了,怎麼能當作沒看見! 一咬牙,抽出包裡的本子,把姓名電話跟住址全翻抄了下來。 明堂哥!原諒我這一次吧! (二十) 「…說吧,又闖禍了是吧?」 明樓放下鋼筆無奈地朝著門邊望去,自從一個鐘頭前回家,明台這小子就是這副賊樣,一直在門邊不停地探頭探腦。 「大哥,在你眼中我就一定會闖禍?我都幾歲了。」 明台端著滿是橘子的玻璃果盆,噘著嘴來到明樓桌前坐下。 「那是怎麼了?這幾日瞧你上工也挺順利,業績也很不錯,是發生什麼事讓咱們家小少爺不滿了?」 明樓順手從果盆裡撈了顆橘子慢悠悠地剝著,反正現在心也靜不下來,陪這渾小子聊聊也好。 「我沒有不滿,工作也挺順手,只是…」 明台把視線垂下,那張抄著南田先生電話與住址的紙條一直放在褲袋裡,他昨日下班後猶豫了好久還是不敢跟大姐開口,但這事不管怎樣一定得跟大哥說個明白。 瞟了眼一臉心事重重的小弟,緩緩開口:「不方便跟大姐講的事,就跟大哥說吧,我看情況幫你。」 「哎,那我說啦,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個長得跟阿誠哥極度相似的人出現,只是名字不同,但又有他的電話跟住址,大哥你會怎麼做?」 「…說清楚。」 明樓放下撥到一半的橘子,眼神帶著一絲淩厲直勾勾地瞅著明台,這小子知不知到他說了什麼? 明台左右看了看,還是跑去把門鎖上,坐回來壓低聲接著道:「我昨日上班時碰上個跟阿誠哥極度相似的男人,那五官眉眼根本就與我記憶中的二哥一模一樣,只是長大版而已,那雙手也是纖細修長又骨節分明,我看到都傻了,差點就連眼淚都要噴了出來。但是看他似乎完全不認得我,我身上可是有別上名牌啊!他鐵定也能看見,他連眉頭也沒皺個一下,我想了半天只能拿顧客資料單請他填,哪知道上頭的名字完全不同,還是個日本人的姓氏呢。」講到這忍不住吸著鼻子。 「你抄下了吧。」這話不是疑問,是肯定。 「當然,大哥你可別跟明堂哥說啊。」講完就從口袋把那張紙遞過去。 明樓一看上頭的名字心底頓時咯噔一聲,這麼碰巧?他不就是明堂哥說過藤田制香的人?之後也是他要派來我這。 這人竟然會生得跟阿誠相似?雖然還沒親眼看過,不過明台認人一向準確,他能一眼認出,那肯定是長得極度相像。 「明台,我知道你對於阿誠失蹤的事一直抱著疑問,當年大姐看你一天到晚哭個不停,怕你死腦筋想不開,所以半年後家裡再也不提這事,現在你長大了,想問就開口吧,這事之後恐怕有得鬧了。」 「有得鬧?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明台現在雖然只是在明家香的百貨櫃位打工而已,不過他同樣也是明家人,明樓琢磨了一會就把那間藤田制香要跟明家香合作的事,還有這個姓南田的將要派到我身邊的事都講清楚。 這巧合,是人為抑或命運? 「大哥,這事不對勁啊,他到底是不是阿誠哥?我好緊張啊!」 嘟嚷完突然覺得有些古怪,照理說兩方大廠要合作的事都得熬上好一陣子,明堂哥也不好好考慮清楚,這麼容易就答應合作?被灌了迷湯不成? 「我不好說,一切要等碰面我才能判斷。」 「如果一切都是計謀呢?」 「那也得將計就計,他們既然敢派這張與阿誠相似的臉到我身邊,那我們只能看著辦了。」明樓揉著鼻樑歎氣。 「說得也是…大哥,阿誠哥當年是怎麼不見的?真的是被綁架?你們有沒有騙我?」 「真的是綁架,這個我沒騙你,只是我一直在懷疑桂姨的死因。」 當年憑著警局給的那張紙就斷了最後一條線索,這十二年自個也費了不少工夫去查,但就感覺一直被帶往死路裡繞,每每抓到一絲線索,轉眼間又被掐了,所以明樓對於桂姨的死因越發懷疑,越是埋得深就越有問題。 「大哥你是懷疑桂姨根本沒死,阿誠哥就是被她抓走?」 這問題自個也不是沒想過,只是一直不敢說出口,對了,上學那時阿誠哥似乎還跟我說過…他…看見什麼了? 「這一切只是我的懷疑…明台?」 明樓正想叫明台之後當作一切正常,頭一抬只見對座的小弟抱著腦袋,打理整齊的短髮都被抓到亂成一團。 明台沉默了半晌突然瞪大眼衝著明樓大喊:「大哥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 「阿誠哥跟我說過他感覺到背後總會有股視線盯著,他有問我有沒有感覺到,我回頭看都沒看到人,這事他跟我講過好多次!最後那日上學的時候也時不時往身後瞟,只是沒再跟我提這事,大哥!有人一直跟蹤我跟阿誠哥上下學!在出事前的一個月開始!」 「既然是跟蹤…那就是早就預謀要準備綁架了。」 明樓往椅背靠去,一個月的時間觀察,找到了阿誠獨自一人時再動手,要抓一個孩子,這點時間綽綽有餘。 「大哥對不起,我知道現在講這個根本沒用,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明台耷著腦袋道歉,當年哭到腦子亂七八糟,根本就想不起來還有這件事。 想到最後在小學剩下的那一年,只有自個獨自上下學,在家怕大姐大哥難過不敢哭,所以都是放學一路哭著回家,直到快到家門才擦乾眼淚,想到這又忍不住吸著鼻子。 「沒事,就算當時你在場,恐怕也會被打昏扔到一旁去,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明台你記住,今日跟你說的事,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這人我會查清楚。」抬手往明台肩膀拍了拍。 「好,如果他連大哥也不認呢?這該怎麼辦?」 「如果他真是阿誠,我自有辦法能認出他,如果他不認我,那就跟他磨,我這十二年都耗了,不差這點時間,反正這位南田先生是過來跟我明家香合作,不怕沒有單獨相處的時候。」 「那大哥你可要忍著點啊。」點點頭表示明白。 「忍?我偏偏不忍,他們不就想看我失控?」明樓嘴角勾起抹玩味的笑。 「大哥你…你你你可不能強上人家啊!都還沒確定他是不是阿誠哥!」 明樓嘴角抽了一下,這小子把我當什麼了?一掌往他腦袋拍去罵道:「這嘴欠抽了是吧,我是說如果這真是一個局,而設下這場局的人又是知曉全部內情的人,那肯定知道阿誠對於我來說是什麼意義,現在卻派了這麼相似的人過來,攻心為上知道吧,那你覺得我應該如何?」 「我懂了,只是大哥…這…你…哎,真的沒事?」 明台有些擔心地望著明樓,大哥的心事一向藏得深,不過他知道自家大哥的心從未變過,先不論那人究竟是不是阿誠哥,光是要大哥面對面裝作無事,這何嘗不是場煎熬?看樣子之後得時常纏著大姐一塊帶我進公司了。 「我撐得住,大姐回來了,你別說漏嘴了。」 「好。」 看著明台拍了拍臉,乒乒乓乓的衝出門扯著嗓子喊大姐,明樓只能垂眼在心底歎氣,手上緊握著明台抄下的紙張,眼神閃過一絲慍色,該讓瘋子去動動手了。 那晚明樓久違的失眠了,平日裡公事私事兩頭忙,雖然睡得淺,倒也許久不像現在這般整晚都睜著眼。 晚飯後就看見明堂哥傳來的訊息說明日十點會到,九點要我進公司,雖然在大姐面前是收斂起紛亂的心思,但這下可好了,還是一路睜眼到四點,甭睡了。 坐起身望著窗外,豆大的雨滴不停地隨著強風灑落在窗上,又是場雨天,如果那人真的是你,看樣子咱們又要在雨天見面了。 ※ 在翻了第十次身之後他決定不再繼續數下去,抓過放在床頭的手錶看了一眼,四點了,看樣子也不用睡了。 沒想到光是想到要見面就會睡不著,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歎了一口氣抬起手由下往上看著自己這雙手。 這些年血沾了不少,人命也背了不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會瑟縮在角落哭泣的孩子,既然他們現在的目標已經對準了明家,自己又是為了再一次擾亂明樓而設下的棋子,下一步自個該怎麼做? 這幾年多少也聽到明大少爺的手段,傳言那個76號現在就是他當家,藤田手下的產業有幾個就是栽在他手上,才會逼得他們提前幾年行動。 不過擔心歸擔心,他反倒不怕明樓看不透這些計謀,只希望他能忍住,只有忍耐才能繼續將這盤棋走下去。 我們兩個都得忍,我得忍著不認你,也希望你也能忍得住他們佈下的這場測試。 滂沱的雨聲打亂了他的思緒,倚在窗臺旁怔怔地望著被打得搖晃的花叢,當年離開的那時也是個多雨的時節。 十二年了,大哥,我回來了。 ※ 明堂一推開明樓辦公室的門就想揍他,渾小子竟然給我窩在這偷睡! 「明樓,都幾點了你還窩在這睡覺!」 「我這是光明正大的睡,昨日忙到根本沒時間睡覺,怎麼會約今日?本來還想昨日熬一晚今天早點下班回家。」揉著眼嘀咕了聲從沙發坐起身。 「人家約的時間,都開口了總不好推遲,下午去會議室睡一會,現在撐著點,人快來了。」明堂正了正領帶,把一些該擺出來的合約全放到桌上。 「大哥您緊張什麼呀?」 明樓打個哈欠,站起身去一旁照鏡看頭髮有沒有睡亂,嗯,一晚沒睡,好險模樣還沒太憔悴。 「第一次談話當然得謹慎些!明大少爺您這回不是要相親,已經夠帥了別照了!快來看看還有沒有問題,哎,那個南田洋子是課長身份,等會別叫錯,她弟弟倒是沒特別注明,一律稱南田先生就行了。梁仲春啊,茶水準備好了沒啊?」一手抓著大弟的肩把他推回沙發上,一手指揮著外頭看熱鬧的員工幹活。 「好了好了,水都燒開了,人一到立馬就端過來,汪曼春已經在茶水間等著了。」 董事長都急成這樣,全公司的人都緊繃著神經,好險明鏡今日要去另外一間實驗室試香,要不然這三個明家人聚一塊,加上新合作的藤田制香的人,員工壓力山大。 明樓慢悠悠地喝著茶,直到走廊傳來腳步聲才放下杯子,跟著明堂起身迎接,但沒料到才剛站起身,視線就與那高挑的身影對上。 明樓曾經不止一次想過,要是能夠再一次跟阿誠見面會是怎樣的場景,但是想歸想,直到親眼見到那自己想念了十二年的人,還是猝不及防地怔住,連身旁堆著笑的明堂同樣僵在原地。 明台說得沒錯,他是阿誠。 像是沒發覺到兩人的失態,一身俐落黑色套裝的女人率先開口:「明董事長,我代表藤田先生過來與您進行這次談話,我是南田洋子,這是舍弟,之後還請多多指教。」 「南…南田課長別客氣,辛苦你們大老遠來這一趟,這位是我們研發部經理明樓,來,兩位這邊請坐。」 明堂側過身引著南田洋子入座,壓抑著滿臉驚訝偷偷瞟了明樓一眼。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年紀大了,心臟受不了刺激啊! 「明經理您好,我是南田誠,之後還請您多多指教。」掛著淡笑對著沉默的明樓伸出手。 「南田先生客氣了。」右手握上,兩隻手,十個指頭帶著同樣的冰冷。 嘴角依舊掛著淡笑,但那雙瀲了層水光的黑亮大眼卻無任何笑意,明樓知道這場戲難演了。 ※ 現代AU、些微自我流私設 (二十一) 這一場談話大多是由明堂與南田洋子開口,現階段兩邊都只需要調出幾道新香方搭配,之後再來談要怎麼合作新商品,還沒到共同販售的階段,眼下要談的其實也不多,明樓偶爾替明堂搭個幾句話,南田誠則是在旁仔細翻看著明樓提供的各種香方資料。 南田洋子會待在明堂那頭的實驗室,從自家香廠帶來的材料與器具都已安置妥當,雙方的成品還未出來之前,南田誠暫時兼任明樓特助,上班時間與自家員工一樣。 兩人同樣保持著沉默,差別只在於,一個用狼眼似地視線牢牢盯著對座那一臉淡然的男人,另一個低著頭正全神貫注在那一疊香方花材。 公事談了半個鐘頭,明堂實在是找不到還有其它的話能聊,身旁大弟的心思在這男人進來後,早就不在這份案子身上,自個也一直靜不下心,還是先散了吧。 輕咳了聲,堆起笑臉望著南田洋子道:「南田課長,我帶妳去看看實驗室如何?如果有哪些不趁手的地方,還能趁早做修改。」 「好的,那就麻煩明董事長了,明經理,我弟弟也麻煩您了。」起身對著明樓揚起一絲淡笑。 「南田課長客氣了,最近工作是繁忙了些,還要請南田先生多多幫忙。」 等明堂與南田洋子離開後,明樓偏頭望著在身後的男人,俊逸的臉上依舊掛著淡笑,明樓沉默片晌緩緩開口:「南田先生,你一直以來都是這個姓氏?」 明樓這番話的確失禮,要是碰上脾氣差點的人,這單生意很有可能就談不成了,不過現在明樓也只能這麼問。 沒把明樓的話當成冒犯,臉上依舊是那副從容的淡笑,直視著明樓應道:「明經理說笑了,我應該要有其它的姓氏嗎?雖然我是不覺得您這話有其它意思,不過還是別讓姐姐聽見才好。您似乎對我有些疑問,有哪些問題是我能給您答覆?」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因為南田先生與我弟弟模樣相似,連名字的最後一個字也是一樣。他在十二年前失了蹤,所以一看到你難免會覺得驚訝,是我疏忽了,還請南田先生別見怪。我的確有話想問,南田先生十二年前已經在北京了?」 明樓的目光沒有從眼前的南田誠臉上移開過,那雙瀲了層水光的眼聽他這麼解釋,淡如水的目光依舊毫無任何動搖。 「還沒,我在日本也只待到十二歲,直到父親過世後才跟著姐姐一塊去了莫斯科學習,在那裡待了三年才轉到北京,一直到現在。」 唇邊掛著微笑解釋,但那笑意並沒有進入眼底,水亮的黑眸看不出任何情緒,就像是在說一件平常不過的事,眼神冷到讓明樓忍不住緊握住拳頭,沒想到第一次正面交鋒,亂了的人是我。 「原來是這樣,之後還要麻煩南田先生了,雙方合作相關的事…抱歉,我等會再過來。」 明堂在外頭敲了敲玻璃門示意明樓出來,南田洋子在他身後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明樓突然覺得背後冷得更加徹底。 罷了,他現在真的講不下去了。 「好的。」南田誠側過身讓他離開。 看著明董事長一臉著急的拉著明經理往另一頭快步走去,辦公室外頭的員工都是一臉訝異,沒看過自家上司這麼緊張的樣子,難不成這對南田姐弟一來就出了道難題給老闆? 「走吧,去抽個煙。」 南田洋子對著自個弟弟招手,兩人當作沒看見一旁員工投過來的狐疑目光,雙雙往天臺方向走去。 其中還夾雜了汪曼春驚愕的視線,她與明樓相識多年,自然也是見過小時候的阿誠,立即瞭解到明堂與明樓為何會是這般緊張的樣子,忍不住有些擔心地往明樓離去的方向張望。 女人的直覺一向靈敏,先不論這個南田誠到底是不是阿誠,光憑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擾亂明樓一向收斂的心緒,他們之後待一塊還得了? 失蹤已久的弟弟還能當作是以往的幻影,這個可是活生生的人啊,叔父他知不知到這件事? 兩人上到天臺後各自朝一邊走去,確定沒有任何人影,回到可以看見門的方向,南田洋子才開口:「明樓上勾了?」 「亂了思緒罷了,他在忍耐。」 雖然他不喜歡煙味,不過現在的確需要點尼古丁壓住心神,看著逐漸升起的繚繞煙霧,迷蒙了視線也慢慢壓抑了紛亂的心緒。 南田洋子纖細的手指夾著燃起的煙,只抽了一口就舉到眼前,欣賞這騰起的白煙片晌才繼續開口:「孤狼說得果然沒錯,攻心為上,你在他心中的份量就算過了這麼多年依舊沒變,讓你來是正確的,記住,只要離開那間辦公室,你的外套就不能脫下。」 「我外套也有?辦公室已經設好了?」 雖然知道明家香早就被設下暗樁,沒料到這麼快連就監視也一塊設下。 「對,你這外套領片下夾了竊聽器,換外套時記得一塊夾上,不要離得太遠都能聽得清楚。」 「已經連上了?明堂那間辦公室也放了嗎?」往西裝外套兩邊的領片摸了下。 「都放了,線路一切正常,看得一清二楚。」 南田洋子拿出手機輸入完密碼才拿到他的眼前,螢幕裡是明樓辦公室的模樣,手指一滑就能切換到明堂的辦公室。 「挺快的,暗樁早就埋了吧。」 「當然,以防萬一,我不能跟你說暗樁是誰,這個密碼也不能給你,你只需要完成任務就行了。」 南田洋子眼中帶著警告的神色瞟向身旁的男人,就算搭擋這麼長一段時間,她依舊沒有真正看得透他,不過對於我們這些從蠱牢裡出來的人,或多或少都要會隱藏自己,對於這個搭擋她還是信任,不過這次行動前孤狼提出不能讓他知道這兩件事,她同意了,自己總得要留個後路。 「我明白。」點頭表示自個無所謂。 「也不怕跟你明說,離開前孤狼還要我盯著你,她說怕你對明樓存有舊情,畢竟當年是他救了你,又一路疼愛了好幾年,再次見面竟然要親手扳倒你大哥與家族的公司,真捨得?」 南田洋子興味盎然地看著那雙黑眸,就算說出要扳倒明樓這話,眸裡依舊沒有任何的情緒。 南田洋子看著他這副淡然冷漠的模樣,滿意地勾起嘴角,看樣子是我多心了。 「這人就算過了這麼多年她依舊不會信任我,如果真的對明樓存有任何舊情,我就不會答應接下這次的任務,既然接了,那就信我吧,反正事成之後我那筆錢一毛都別少了。」朝著湛藍的天色輕呼出白色煙霧。 「這幾年你賺得還不嫌多?要這麼多錢幹嘛?你真要走?我們搭擋也十幾年了,你要我上哪去找身手好又順眼的搭擋?」 南田洋子沒好氣的睨了個白眼過去,這搭擋什麼都好,就是貪財,真不知道他要這麼多錢想幹嘛?手上攥下的錢都可以買好幾棟房子了。 「沒法子,以前窮怕了,妳看孤狼不也是一樣,她連組織的錢也貪,被逮到有得折騰。有錢才好啊,只要有錢,不管我之後要去哪都行,行動前就跟藤田先生說好了,明家就是我最後一次的任務。對了,除了信任之外,妳打算要我對明樓做到哪一步?」挑眉把話題轉回到任務上。 「你可以做到哪一步?」南田洋子有些好奇地反問。 「都可以,我無所謂。」 「把身體給他也無所謂?」 「任務成功就好,我沒差。」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好,如果他真的在辦公室壓倒你,看在搭擋這麼多年的份上,我不會讓視頻流出去的。那就照著之前說好的做,務必讓他在明誠與南田誠之前遊移不定,最好讓他早點愛上你,不過看他剛才動搖的模樣,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得手,還有明樓手下的76號也要一塊拆了。」翹起嘴角意味深長地看著搭擋。 「我儘量,反正前期就做好自個的事,妳那頭也辛苦了,明堂的直覺還挺靈敏的,要注意。」當作沒看見她揶揄的視線,把煙熄掉伸個懶腰,時間差不多了。 「該下去了,我回實驗室去看材料,許久沒動過單純的香方,毒人的香方倒是永遠也忘不掉,這活怕是生疏了不少。」 南田洋子難得的歎了一口氣,論殺人她拿手,調香師傅這個偽裝著實讓她麻煩了好一陣子。 「手腳活別生疏就得了,明家香都以香水為主,咱們那多是需要焚燒的線香,就算生疏了些,明堂他們一時也看不出來。」把西裝衣擺拉平率先開門下樓。 兩人回到了辦公室只見明樓還沒回來,南田洋子揚起抹淡笑開口:「那我去看材料,下班見。」 「好的。」 微低下頭,直到黑色套裝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一直緊繃的情緒也稍微穩了些,與其說在明樓面前難演,在南田洋子面前反倒更難演。 還是回去明樓辦公室等他好了,才剛這麼想完,轉過身,一張熟悉的臉就站在身後,仔細一瞅心底免不了閃過一絲訝異,汪曼春怎麼會在明家香? 與記憶深處那像花兒般的少女不同,眼前的女人妝容細緻豔麗,美得張揚。 汪曼春緩緩勾起紅唇,「南田先生,明經理還沒回來,我去替您泡杯咖啡好嗎?」 「不用客氣,我去裡頭等就行了。」 梁仲春一看見這女人跑去跟南田講話,嚇得他嗆了一大口茶,看人離開了連忙跩著汪曼春回到位置上。 頂頭上司心情不好,你這女人現在別添亂了行嗎!老子還有老婆孩子跟小三兒要養!要是被革職了我也不放過妳! 「汪曼春妳幹嘛?別看到帥哥就去招惹!姑奶奶妳快回位置上,下午要交出去的單得趕緊弄出來啊。」 「梁仲春你這張狗嘴放乾淨點!人家只惦記著師哥!」 說這話的嗓音也不多加遮掩,辦公室的人大多也都知道汪曼春對上司的心思,就算上司對她無意,也沒人敢多事朝她瞅,這姑奶奶的脾氣還挺火爆的,沒人想挨她的眼刀子。 坐在辦公室裡翻著香水型錄的男人,隔了扇玻璃門聽得一清二楚,也只能在心底苦笑。 沒想到連汪曼春也起了疑心,不過她當年也只見過我一兩次,只會疑心一陣子罷了,不過是看見有人靠近她師哥,管你是男是女,先宣示主權再說。 過了這麼多年了還是緊黏著明樓不放,可惜了,看起來似乎依舊是妹有情,郎無意。 煩悶的心情突然好了些,抬眼朝辦公室瞟了一圈,琢磨著該怎麼找出監視器的位置,還有得在明樓面前演到何時? 想到剛才跟他的對話,那雙眼中流露的沉痛太深,到現在還忘不掉他失蹤的弟弟。 說實話聽到他這麼說,心還挺疼的,沒想到光是見上一面,兩人都遍體鱗傷。 自個也低估了他對我的影響力,要不是早就知道身上被掛著竊聽器,或許會忍不住給他點提示。 輕歎了一口氣,閉上眼不斷告訴自己現在還不是時候,藏在這裡的暗樁還沒拔除,這間辦公室也不知道被幾雙眼盯著,下一步該怎麼做才好? (二十二) 明堂一路拉著明樓往茶水間快步走去,兩旁的員工一見兩位老大都一臉陰慘慘的模樣,把準備開口的招呼也全嚥了回去,一個個埋頭繼續忙著自個的工作。 把茶水間的拉門關上,明堂瞟了明樓幾眼也只能歎氣,已經多久沒看到他這模樣,自個的臉色恐怕也沒好到哪去。 「明樓你還好吧?」 「大哥你沒見過他?」 明樓伸手壓了壓眉間語氣有些喑啞,難怪明台會說他連眼淚差點都要忍不住,就連我都說不出話。 「沒有,之前開會都是直接跟他們老大談,這姐弟倆我連一眼都沒瞅著,要不然早就回來跟你說了,但這…唉,你說這倆怎麼能長得這麼像?嚇得你哥我剛才差點直接喊了阿誠的名字。」 明堂皺著眉搖頭,他年紀也有了,別這麼嚇唬我啊! 看著那張相似的臉就在面前,明堂在半個鐘頭的談話都懸著心,更別說明樓了,他那雙眼壓根沒從他臉上移開過。 「我也沒想過會這麼像。」 只要一眼就能讓自己亂了一向冷靜心緒,要是大姐看見了恐怕也會是同樣的反應,她過幾日才會進辦公室,回家得先提醒一聲才行。 「你剛才盯了這麼久看出什麼端倪沒?我跟南田課長離開後你們不是單獨談了一會,從那五官眉眼還有身型來看?不對,阿誠那時才十二歲,還是少年的身形,這法子分辨不出來。」 「我說不準,那眉眼與氣質的確相像,但是眼神太冷,我看不透,得再多觀察一陣子。」 「我找人調查看看,他放你那頭…沒問題吧?要不咱們交換吧?」 「不,把人繼續留在我那,我想仔細觀察看看,不過看見那張臉,心底還挺疼的。」垂下眼老實道。 「明樓,還是讓他們姐弟倆都待我那吧,我派你出差,你明日立刻去法國替我採購,一個月後再回來,我立刻去安排。」明堂大手一擺就要衝出去打電話。 「不行,這樣搞得像是我落荒而逃,大哥我沒事的,先不論這合作究竟是真心抑或是個陷阱,我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咱們兩頭都得多留個心眼,這對姐弟的身後恐怕沒這麼簡單,那個藤田的背景也得查個明白。」語氣裡沒有任何的動搖,明堂琢磨了一會,點頭答應。 「好,這事我來處理,你真的沒問題?你們倆之後可要待同一個辦公室,如果他真的只是巧合長得相似而已,那你…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總不能要明樓去追他吧?這樣似乎又把那人當作是阿誠的替身,這樣對他也不公平。 不對啊,我怎麼一下子就把這倆湊一塊了?還完全沒出現任何的違和感。 明堂一巴掌就往腦門拍去,肯定是那張臉與記憶中的那孩子太過相似,相似到我直接就把他們倆圈一塊了,我這當大哥的腦抽了不成! 看著明堂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明樓一臉狐疑地問:「大哥你這臉色是怎麼了?我沒事的,該回去了,咱們倆窩在茶水間太久反倒更像是在密謀什麼。」 「好好好…有任何事立即跟我說,咱們倆都注意點。」 看著明樓離去的背影,明堂抬手抹掉額上的汗,以後女員工休息時間在看小黃本的時候,我還是別多事問她們到底在笑什麼,省得自個胡思亂想。 茶水間的位置在自個與明堂哥辦公室的中間,從這走回去再怎麼慢也只不過一分鐘,雖然心底還是亂成一團,腳步卻沒有任何的遲疑。 就算自我安慰也好,自欺欺人也罷,既然對方不肯鬆口,那就只能憑著直覺行動,如果這南田先生真是阿誠……如果真是他,我又該怎麼做? 「師哥。」 「怎麼了?」 一聽汪曼春這不叫經理叫師哥的委曲嗓音他就頭疼,雖然有些不耐煩,依舊掛著溫文儒雅的淡笑偏頭望著她。 「那位南田先生之後就是師哥的特助了,那我跟梁仲春呢?沒事做了?」 這話擺明是說給裡頭那人聽,她跟在明樓身邊多年,自然也有些恃寵而驕,工作能力在部門裡也算是一等一的好,但這滿是刺的張揚性子依舊改不過來。 明樓臉上掛著淡笑沒回應,但眼神明顯暗了幾分下來,粱仲春一看,一鍋蓋打昏汪曼春的心都有了,連忙衝到前頭打圓場,「哎哎哎,老闆您別聽汪曼春胡扯,累積下來的工作還有一大把,現在有南田先生能替咱們分擔那是好事,是好事啊!老闆您忙去,咱們也回去幹活了。」 跩著汪曼春往後頭座位拉去,這女人是哪根筋不對了?好端端的怎麼對那個姓南田的這麼大敵意? 姑奶奶你是忘了咱們倆還有76號的事要忙啊!那邊工作多到連貓手都想抓來幫忙,妳還怕沒工作能做! 她本來還不願走,一抬眼看見明樓冷下來的眼神也不敢再繼續撒野,甩開梁仲春的手,抿著紅唇乖乖回到位置上去。 明樓凜冽的眼刀一掃,底下員工連呼吸也不敢太大聲,回辦公室前往汪曼春的座位瞟了一眼,還是緊皺著那雙彎眉生悶氣。 明樓不禁覺得有些訝異,她這回的敵意難得這麼明顯,是什麼事讓她炸毛了?又跟粱仲春吵架不成? 轉身回到自個的辦公室,那抹修長俊逸的身影站在一旁,明樓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一抹興味盎然的淡笑,原來汪曼春的反常是這麼一回事,沒想到連她也被影響了。 汪曼春以前也曾經見過阿誠,隔了多年突然看到這麼相似的人派到我身邊,難怪會讓她起了警戒,女人的直覺真是不容小覷。 「她沒事吧?」 剛才汪曼春的話他也聽見了,只能在心底歎氣,她這脾氣還真是越來越悍了,可惜明樓對與外人一向是軟硬不吃的性子,她當面撒了這脾氣,更是反效果。 「沒事,只是這幾年從沒有人派到我身邊,發點小脾氣罷了。」 明樓在心底輕歎了一口氣,是該聽明堂哥的話,之後就讓她跟梁仲春專心處理76號的事就行了,那頭的事已經夠忙了,再加上這時不時對我撒嬌的脾氣,要是讓大姐瞧見了,肯定又要發怒。 「明經理得多多安撫才是。」 「用不著我安撫,她只是我員工不是我女朋友,心底早有人在,她佔不進來。」 明樓揚眉一笑,抬手按下一旁的開關,下一瞬間,整面百葉窗簾順著軌道放落下,沒多久就把原先透明辦公室向走道的那面全數遮掩。 「領教了。」 對於明樓突然放下整面窗簾的動作,南田誠沒有露出任何訝異的神色,彷佛早就料到他會這麼做。 窗簾下到一半的時候他偏頭一瞟,看見了外頭員工滿是訝異的神色,還有汪曼春咬牙切齒的模樣,看樣子明經理倒是不常做這動作。 「你呢?長住北京多年,突然來到上海工作,女朋友呢?」 「私人問題請恕我不方便回答,明經理刻意放下所有的窗簾,不單單只是想問我這個問題吧?有話請直說吧。」 現在既然已經遮蔽住外頭的視線,他也不再直挺挺的站著,向後靠在明樓那張諾大的實木辦公桌旁,雙手環在胸前抬眼瞅著他。 「對,我的確有其它事想問。」 站到他面前,視線牢牢的鎖住那雙瀲著水光的眼,唇邊的那抹笑意依舊沒進到眼底,這麼相像的一雙眼唯有黑亮依舊。 「請說。」 「你究竟是誰?」 雙手壓在他身後的桌面上,把他困在自個面前,兩人貼得近,明樓只需要再往前靠近些,就能直接吻上那張淡色的唇,但兩人都沒任何動作,只是緊緊盯著對方。 男人揚起抹淡笑,偏頭貼向明樓耳邊輕聲應道:「南田誠。」 「僅此而已?」同樣貼在他耳邊壓低聲問。 「不然?明經理似乎很希望我還有另一個身份?你就這麼希望我是你弟弟?看來你對他的感情似乎不太單純呢。」微微偏過頭,現在這動作跟耳鬢廝磨沒兩樣,讓他的眼神忍不住晃了晃。 「我不否認。」 「可惜,我不是他。」 「真的是這樣?」雙手貼在他的後腰直接往自個壓了過來。 眼神可以演,嘴上可以不認,但身體的反應不會騙人,懷中熟悉的感覺讓明樓忍不住模糊了眼,只能更加緊緊的抱著他。 南田誠將下巴抵在明樓肩上,有些恍惚地想著,已經多久沒被別人的體溫包圍著自己了?蠱牢出來後,他從不讓人近身,南田洋子也是一樣,就算是跟她也會保持一定的距離,身邊早就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相信。 這幾年不管是對著誰都在演,演出他們希望的模樣,在真實中混雜了謊言,而謊言中又夾帶著真實,但現在身體的反應撒不了謊,心臟跳得飛快,就算沒照鏡也知道自己已經紅了眼,突然有些慶倖竊聽器夾住的是右領片而不是在左邊。 他起了一場戲,但是現在卻收不了這場戲的局。 只需要一個擁抱,就能讓兩個壓抑了十二年的戲子情緒決堤,久違的耳鬢廝磨,讓他也逐漸穩不住自己的心。 突然感覺到後頸有幾滴水珠子滴落,燙得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沒料到明樓會在這時候為他掉淚,放在身側的手忍不住有些顫抖,藏在這的監視器應該看不到這麼細微的動作吧? 閉上眼輕歎了一口氣,在明樓面前終究是狠不下心拒絕他,但這裡不知道被幾雙眼盯著,我還能怎麼做?要怎麼才能讓明樓不再緊咬著我的身份又能安他的心? 往後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低著頭輕聲道:「明經理你認錯人了,現在還在辦公室裡,要是有人突然進來,不太好。」 「你…」 明樓眨著眼強壓下眼中的水光,這話是什麼意思?剛才還乖巧的被我抱著,怎麼現在又跟換了一個人似? 男人揚起頭,修長的頸脖拉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嘴角挑起一抹壞笑,「如果明經理只是想要個新床伴,我考慮考慮。」 「……。」嘖,剛才應該直接吻住他才對。 (二十三) 明樓本來想問他這話是認真還是說笑,放在西裝口袋裡的手機響起訊息音效,不耐煩的拿出來瞟了一眼。 瘋子發來的消息,上頭只寫了咖啡廳三個字,眼神暗了暗,心想這傢伙這麼快就查出來不成? 抬眼望著身前的男人開口:「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隨意吧,那櫃子有明家香所有香水型號與採用的花材種類,覺得無聊就拿去翻翻,要帶回去看也可以。」 「這樣不好吧,我一個人待在你辦公室裡,人多口雜呀。」 明樓離開勢必要將窗簾拉起,要是自己一個人繼續待在這裡,不知道還要挨上汪曼春的眼刀子多久,你乾脆讓我四處溜達算了。 「我準許的,你就安心待著吧,出去前我會跟外頭人講一聲別進來打擾,如果我一個鐘頭後還沒回來,今日你就可以下班了,要不四處去繞繞認識環境也好,反正雙方試調的新香方都還沒做出來,暫時也沒咱們這頭的事,你就隨意吧。」 「我知道了。」點點頭答應。 「你…」 「怎麼了?」 明樓忍不住皺著眉頭,這話到底該怎麼說才好?為什麼會變了姓氏?為什麼不早點回到我身邊?這幾年你在哪裡?為什麼不肯跟我相認? 「可以再讓我抱一次嗎?」就算現在滿腦子的疑問,說出口的還是這句話。 「…好。」 話才剛應完就被拉進那道溫暖的懷抱裡,這次比上一回抱得更緊,明樓貼在耳邊悄聲道:「為什麼不肯認我?你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嗎?」 明樓這話說得很輕,又是緊貼在耳邊講,他能確定衣領下的竊聽器收錄不到這段話,但是他還是不敢冒險,只能將臉更加埋進明樓的頸項邊保持著沉默。 以前只要被大哥緊緊攬住,他就能夠安心什麼也不怕,現在這個人給我的安心感依舊,但四周卻不安全。 玻璃門突然被推了開來,明台的大嗓門瞬間響徹整間辦公室,「大哥!明堂哥說…啊啊啊!對不起!」 一開門就看見大哥竟然緊抱著一個男人,反射動作本來是想關門退了出去,但是一聽曼春姐在背後大喊明台你看見什麼了?還是果斷的把自個也給一塊關了進來。 「……。」 「……。」 「……。」 三道不同視線在這辦公室交錯著。 一道想活剝了眼前的么弟,一道閃過一絲無奈,一道膽戰心驚尷尬萬分。 明樓輕咳了聲開口:「他是我小弟明台,渾小子!從小就教你要敲門,怎麼就是學不會!」 「原來是明家小少爺,我們見過,前幾日我有去永安百貨買過香水。」南田誠退了一步離開明樓懷抱。 「自用?」 「不,送人。」 「…嗯。」明樓眉頭不禁微皺了下,不再多說。 「呵呵,大哥對不起,我這不就一著急忘記敲門了,南田先生你好,我們又見面了。」知道是自個壞了大哥的好事,低眉順眼的先道歉再問好。 「明台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反正你也還在學習這些香方,就讓南田先生來考考你。」有明台在場,汪曼春應該不敢再過來胡亂講話。 「大哥你要去哪?」 「瘋子找我。」 把窗簾全升回去,果不其然才剛升起一半,就看見外頭員工八卦的臉色,眼刀一掃全員立即低頭,不敢再探究小少爺剛才究竟是看到了什麼。 明樓離開之前回眸看了他一眼,臉上依舊平靜,黑亮的雙眼也正對著自個瞧。 剛才問完那句話後,他的沉默代表了什麼?至少在他埋首到我頸項邊的時候,明樓已經能確定他就是阿誠。 對他來說現在或許還不是時候,自個別把人逼得太緊,至少人都在我這了,多等他一陣子也無妨。 明台安靜的看著這兩人無聲的眼神交流,突然有種眼眶發酸的感覺,再一次篤定自個沒認錯人,不過他似乎還是不肯承認,難不成是有什麼為難之處嗎? 「大哥慢走。」 乖巧地揮了揮手,明台在心底對自個老師默默的同情了三秒,老師你現在要被個超級暴風尾掃到了。 打起精神對著身旁的男人笑道:「沒想到南田先生說要上班的地方會是這呢。」 「是啊,還真是碰巧,你呢?明家小少爺怎麼會被派去顧百貨?」微翹起嘴角看著明台。 「學校放假,就想過來打工,結果就被大哥扔去百貨磨練,今日放假就過來看看,喝咖啡好嗎?大哥辦公室的咖啡很好喝呢。」 自家那嘴刁的大少爺在辦公室有放專用的咖啡機,跟茶水間的咖啡種類不一樣,他每次過來都要蹭個好幾杯才肯走。 「好,謝謝。」點點頭笑道,心想至少明台泡的他還敢喝。 一邊擺弄著機器一邊好奇地問:「南田先生剛才跟大哥是怎麼回事?大哥欺負你了?」 「沒有,明經理似乎認錯人了,只是稍微談了一下罷了。」 「緊緊抱在一塊談?」明台一聽立馬咧嘴露出揶揄的壞笑。 「…對。」這小子! 「先不說大哥認錯,我也覺得南田先生很面熟。」端著咖啡回到沙發望著那修長俐落的身姿。 跟明樓眼中專注的急躁不同,明台的眼神帶著懷念與哀傷,看著小少爺現在發紅的眼眶,他也忍不下心要繼續嚴肅的對著他,只能淡淡的應道:「或許我真與你們的故人長得相似。」 「的確很相似,南田哥,大哥不在,你就別逼我背香方了,聽我說個故事可好?」熟門熟路的翻出藏在櫃底的餅乾遞過去。 「不怕明經理回來考你?」眼神瞟向那擺滿香方資料的櫃子。 「有你在,不怕。」咬了一口餅乾,咧嘴笑了開來。 「…說吧。」 明台喝了口咖啡潤喉,緩緩開口:「從前有一家子,原先的四口人因為一場意外變成兩口人,一年後變成三口人,再半年又變回一家四口,從此快樂平靜的生活著。最上頭的兩個是大姐跟大哥,下頭兩個是弟弟,大姐寵愛么弟,大哥則是疼愛二弟,下頭兩個小的感情也好,就這麼安穩的生活了幾年。在某一日弟弟失蹤了,大姐含淚終日守在電話旁等消息,大哥忍著悲痛每日四處不停地奔走,么弟日日哭著獨自上下課。再過了一年,大哥離家,大姐獨自照顧著么弟,等著大哥學成歸來,雖然依舊平靜的生活著,但是對這家子來說終究少了最重要的一人。南田哥,你覺得這故事的結局會是怎麼樣?」 「…結局有很多條路能走,或許這幾個人都能走出不一樣的路,至少我覺得一直掛念著已經回不來的人,並不是件好事。」 「不一樣的路真的有比較好嗎?那麼一直堅持等待的人又該如何是好?」 明台的雙眼早已紅透,一臉委屈地瞅著對座的男人,他不懂阿誠哥為什麼還是這麼冷靜。 明樓難纏,明台也不遑多讓,南田誠將視線定格在咖啡杯上的花紋,聽見吸著鼻子的聲響,垂下眼在心底輕歎了一口氣,好吧,他又要認輸了。 南田誠起身走至窗邊,望著下頭的花圃沉默片晌才緩緩開口:「這故事的結局會怎麼樣,我這個外人回答不了你,改日小少爺可以問問明經理,他或許能給你不一樣的說法。說點別的吧,我來的時候瞧見下頭花圃的花都開得挺好的,你對花瞭解嗎?」 不懂他怎麼突然轉了話題,明台點點頭接口道:「還算可以吧,拿花來送女孩兒挺好的,因為家裡有花園的關係,我從小就拿著花四處送同學。」 「你都送哪些花?」 「很多呢,大部分都是送玫瑰跟百合,南田哥有什麼好推薦的?」跟著一塊靠在窗邊應道。 「玫瑰跟百合太普通了,我倒是覺得茶花鳳仙不錯,這邊有栽種嗎?」 「…有,靠左邊那頭種的都是茶花鳳仙。」心裡頓時咯噔一聲,這個關鍵字讓明台忍不住有些焦慮。 「你知道這種花該怎麼摘嗎?很多人就連摘花都會摘錯,我來考考你。」偏頭一臉興味盎然地望著明台。 他就來賭這一場,賭這小少爺能不能配合我。 「當然知道,不過我不知道我的作法對不對,我每次都用錯方法,要不就是拔錯位置,從小就因為這樣老是被大哥追著揍,南田哥你趕緊教教我吧。」 明台現在心臟跳得飛快,阿誠哥這話講一句瞞一句,急死人了! 「當然得用剪刀,養在花圃裡的絕對不能直接拔起來,一來難看,二來要是拔錯位置,禿在正中間更容易被發現,這樣不管要怎麼藏都藏不了。」抬眼對著明台輕眨了下,話說到這份上,他應該能聽懂吧? 「原來是這樣,難怪我以前一直被揍,次次都忘記拿剪刀過去就直接跩下來,我記下了。」用力點著頭。 這話只有我能聽懂,茶花鳳仙是我們最後一天一塊上課的秘密。 當初說好要瞞著大哥,但是現在這話的意思,加上那句不管要怎麼藏都藏不了,代表有人正在監視著,不管是大哥或是阿誠哥都被緊緊盯著?那我該找誰討救兵? ※ 「你來幹嘛?」看著對座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明樓莫名有點火大。 王天風慢條斯理的吞下草莓蛋糕才開口:「這是請人幫忙的態度?老子才不是為你過來,只是順路過來看看我的學生,他正好也到這了。」 「當你這瘋子的學生還真是可憐,別禍害人家。」 「你家的明台似乎也是我學生來著,你這條蠢蛇還要不要聽?」用叉子對著明樓揮了揮。 「講。」沒好氣的睨了這瘋子一眼。 「你聽過蠱牢嗎?」 「你之前待的那地方?」 這話倒是讓明樓轉回視線,對於那地方他只略知一二,他不介意王天風多說一點。 「對,我這個學生比較特別,我有次回去收集情報撞上的,那時候還是個孩子,肩上被把小刀直接穿了個窟窿,整張臉都沒了血色,差不多就只剩一口氣了。」指著自個左肩輕點了下。 「你救了他?」 「我只跟他講了幾句話。」 「什麼話?」 「想活下去就站起來,站著別倒就還有機會活命,不要讓別人看出你已經撐不下去。」抬起下巴睨了明樓一眼。 「難得你會出手。」 「我不出手,你現在就看不見他了,雖然我也是後來才發現他的身份。」直接把話挑明,果不其然對座的大少爺嚴肅的瞪了過來。 「王天風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明樓緊握的拳頭有些顫抖,阿誠怎麼會待在那樣的地方? 王天風沉默的看著明樓半晌才緩緩開口:「南田洋子與南田誠都是從蠱牢出來的,那一年只活下來這兩個,所以他們是搭擋。」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阿誠是你的學生?王天風你什麼意思!」 啞著嗓子惡狠狠的瞪著王天風,自己在法國的時候就與他相識,如果阿誠真的是這瘋子的學生,為什麼他從來不說! 「你別這麼瞪我,我只教了他不到幾個月,他之後就跟南田洋子轉去莫斯科訓練,跟你說?你知道從那地方出來的人會經歷過什麼?我是瘋子沒差,他自己心底那道坎過不過的去沒人知道,或許他早就不是你的阿誠了,這樣你還要把人留在身邊?搞不好他單手就能滅了你!」 「不管他是拿刀還是拿槍對著我,這輩子我是不會再放手,瘋子你還知道些什麼?」 「懶得說,自個看。」扔出一直放在桌下的資料袋。 明樓快速翻看著王天風收集的情報,裡頭把南田姐弟這幾年的行蹤全部列得一清二楚,一旁還多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孤狼?是他領著阿誠到了那地方,誰又是孤狼?桂姨? 「要不是我也在那地方待過,這些東西沒人能收集得到,雖然我只教了他幾個月,但這孩子讓我記憶深刻,就當賣你個人情也好。」 當年也是無意間聽見孤狼在罵阿誠的時候提起了明家,有次趁沒人在旁問了他的名字,之後到了法國認識了明樓,熟了些才知道了他二弟失蹤的事,這才把他們倆連在一塊。 「欠你一次。」 明樓的眼神有些疲憊,光是知道阿誠待過那地方,就夠讓他把藤田給宰了。 「你要賭這局?」 「賭。」 「那就助你好運了,藤田不好惹,蠱牢就是他所創立,你們那頭恐怕早就被設下暗樁,你要是也被他幹掉,我會去倒杯酒送你一程。」舉起咖啡對著明樓點頭。 「那就多謝了,況且藤田就算再不好惹,我不也惹了?他這回派南田姐弟過來談生意,恐怕也是沉不住氣了。」之前扳倒的幾間公司就是藤田的企業,老早就把他給惹毛了。 「你知道?」王天風挑起眉有些訝異。 「知道,我還知道辦公室裡早就被他們裝上監視器,明堂哥那頭恐怕也是一樣。」 阿誠的沉默或許就是這原因,既然辦公室不能說話,直接把人帶回家呢?他肯跟我走嗎? 「你是怎麼知道的?」王天風挑眉問道。 「瘋子,可不是只有他會設下暗樁,但是那暗樁…究竟是聽誰的呢?」明樓眼神冷冽,嘴角微微勾起抹淡笑。 「明樓啊,為了你那寶貝弟弟,這麼多年你可真是處心積慮啊。」王天風眼中一閃而逝的訝異很快就恢復,這傢伙果然早有準備,瞎擔心了。 「那是當然。」 「那就助你好運了,欠我一次。」 「滾吧你。」擺擺手要這瘋子快走。 「你付帳,我多外帶個蛋糕回去給我另一個學生,這盒給你帶走,明台愛吃,阿誠似乎也不討厭甜食。」把帳單扔到明樓手上,拎著一個蛋糕盒準備轉身離去。 「你到底禍害了幾個孩子?」 明樓差點沒把喝到嘴的咖啡噴出來,這瘋子哪時候這麼好興致四處收學生了? 「你也算嗎?好歹咱們也算是搭擋,要不你學明台叫我聲老師?」偏頭朝著明樓睨了一眼。 「你混帳!」 「多謝,你也是個混帳!」 (二十四) 明樓回到辦公室已經不見那位南田先生的身影,就連明台也不知道跑哪去,琢磨片晌把蛋糕放進小冰箱就轉身離開。 汪曼春一看明樓才剛進去沒多久又踏出辦公室,連忙小跑過去緊張的追問:「師哥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不舒服嗎?」 「我沒事,南田先生跟明台呢?」 雖然離開時已經交代他隨時可以下班,但是也跑太快了,被明台拐走不成? 「明台帶著他不知道跑哪去了,十幾分鐘前才剛離開,要不我替你打給明台問問?」 正想要她甭打了,明堂哥的大頭就出現另一邊對著自個招手,「明樓,來一下。」 「沒事,不用打給他了,曼春妳去忙吧。」露出抹淡笑對她點頭。 回到明堂身邊,只見他手上拿著一個信封袋一臉嚴肅,心想明堂哥這頭也這麼快就查到了? 「大哥怎麼了?」 「咱們換個地方說話去。」 本來想進會議室,明堂半途停下腳步小心地朝左右瞟了一眼,轉身直朝著安全門方向拐去,這一路明堂與明樓都沒吭聲,一路下到停車場那層兩人才止住腳步。 「明堂哥,到這就行了,有人經過都能聽見。」 明樓靠在牆上抬頭望著上方密密麻麻的樓梯扶手,大哥恐怕也知道他那頭一樣被放了人。 「那對姐弟的資料查到了。」明堂將手上的信封袋遞過去。 「動作挺快的,大哥哪時藏了這種好苗子了?」 明樓快速翻看著手上的資料,比起王天風那份,這份檔就跟皮毛一樣,明堂哥恐怕也是覺得古怪,才要自個確認吧? 沒好氣的睨了個白眼過去,「你手邊的好苗子比我還要更多,甭來搶我這個,我只能查到這些,這份檔太過乾淨,甚至沒有任何疑點,這才讓我起疑。十二歲前一筆帶過,雙親也是在那年過世,之後的三年姐弟倆都待在莫斯科,學成後才回來定居北京,之後就一路待在藤田制香。雖說是日本姓氏,但是你看那張臉與南田洋子可有半分相似?要說是養子也不無可能。」 「就跟輸入腦中的指令一樣,我問過他了,就與大哥這份檔的內容一樣。」舉起手上的紙張晃了晃。 「那到底該怎麼查?還有,我回到辦公室正要打電話派人查那對姐弟的事,就發現私人手機傳來一封訊息,發訊的電話是虛擬號碼,上頭寫著,『別在辦公室講重要的事。』你說這是咋回事?只有自家人知道我那只手機號碼,你發的?」 「不是我,他是打重要的事,而不是打公事,這意思是提醒大哥。」讓明樓感興趣的反倒是誰發這封訊息給明堂哥。 「懂,你那頭一樣?」 「差不多。」 「那他到底是不是?」 明樓思忖片晌,雖然現在已經篤定他就是阿誠,但是明堂哥那頭不止我這邊的人,還是暫時先瞞著吧。 聳聳肩歎道:「再讓我觀察一下,我想要完全確定。」 「好吧,那你自個注意點,大妹子那頭回家也跟她提醒一聲,哎,你手下那只黑鳥能派去查嗎?」用手肘推了推明樓腰側問。 「要是讓她聽見大哥你這麼喚她,改明日肯定要求精神補償。」 「別別別,她開的價碼貴死了,都不知道你是怎麼勸到她進來這。」明堂頭搖得飛快。 上回跟明樓借她過來替我查件事,才出門五小時就被坑了一大筆,變成前任老闆後就要明算帳,想想還真是心累。 「秘密,不過我倒是真的該去找那只鳥兒問問話,大哥一切小心。」 明樓突然想起自個那個安靜的下屬也是從那地方出來,既然阿誠同樣待過蠱牢,兩人年紀也差不多,不知道在那裡有沒有碰上面過? 分別搭兩台電梯回到樓上,明堂回到辦公室去,明樓停在地下二樓,按下指紋密碼進入76號辦公室。 一進門,隔間就探了半個腦袋出來,朝著上司打招呼,「老闆。」 「今天整日班就妳個一人?忙不過來我讓梁仲春下來幫把手,省得他跟汪曼春在樓上吵個不停。」 「一人安靜,效率挺好的,今日就能把這份檔完成,還請老闆別讓組長下來折騰我。」 「辛苦了。」明樓瞭然地點頭。 有些事的確只有她能動手,我這個清除分部真正的下屬,目前只有她一人。 梁仲春與汪曼春只能知道表面的工作,更深入的事,明樓不讓他們知曉,那兩人還不夠穩,也不夠讓我放心。 「不辛苦,老闆有話想問就請開口吧。」停下敲鍵盤的手,轉過身坐得直挺。 明樓也直接挑明開口問道:「是妳發訊息給明董事長嗎?」 「不是,我的老闆是您,有任何發現,我只需要對您報告。」 「那會是誰呢?」明樓不解地嘀咕了聲。 既然不是夜鶯發的消息,瘋子也不會有這麼好興致來淌明家這渾水。 「需要我查嗎?」 「不用,讓明堂哥自個琢磨就成了。我的確有話想問妳,至於要不要回答,全由妳決定,我不會逼妳。」 「老闆請說。」點頭表示理解。 明樓凝視著夜鶯慢慢開口,「妳之前在蠱牢的時候有遇過明誠嗎?大約在十二年前,那時候他十二歲。」 「明誠?如果是十二年前,我早他一年進去,老闆有當年的照片嗎?」 夜鶯微偏著頭仔細想著這名字,在那裡原本的名字根本就不重要,因為再也不會有人喚你的名,在那種地方只有存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事。 明樓翻出手機打開阿誠以前的照片遞過去,對座的夜鶯一看立即點頭:「我認得,他就待在我牢房的斜對面,我還記得這孩子進來時身上滿都是傷,渾身血淋淋的被扔進牢裡。」 「妳有看到是誰帶他進去?」 聽夜鶯這麼說,明樓的眼神忍不住暗了幾分,改日得讓瘋子把那破地方解釋個明白。 「孤狼,我後來才知道那人是他的養母,她是藤田那頭的人,代號就叫孤狼,原本的姓名我不知道。」 夜鶯抬眼望著明樓,既然都姓明,那孩子是誰,老闆也不用多說,難怪這次的事藤田會要南田洋子瞞著青瓷。 「果然是她。」明樓放在膝上的手捏得死緊。 「我正想發消息請老闆過來一趟,我與老師查到了他們之前的任務。」將椅子滑回自個桌前,把螢幕轉向明樓的方向。 「老師?別跟我說王天風也是你老師。」挑眉望著夜鶯。 「呃…是的,雖然我沒被他教過,不過同為那地方的脫出者,現在又是兩邊待著,也是搞情報的同行,他還是要我叫他一聲老師。」夜鶯老實的應道。 「妳以後就叫他瘋子!這是老闆的命令!」 「老闆請看這邊。」抿著嘴忍著不要吐槽自個上司,一臉認真的指著螢幕上藤田專用的加密字碼。 這字碼只有少數人看得懂,就算是從蠱牢出來的人,也要看你能不能被他們所重用,之後才能學這套密碼,明樓是後來逼著瘋子教他,這才留了這個把柄給王天風。 明樓看完只是沉默的望著夜鶯一眼,「青瓷?」 「南田誠,青瓷是他的代號。藤田這回給我的最新指令是接應南田洋子,至於接應她什麼,這也要她跟我說了才能知道,藤田誰也不信,一個任務非要拆兩邊,我想就連青瓷也被瞞了一些事。」 「南田洋子知道妳是藤田派來我這的暗樁?」 「對,監視器就是她跟我連線裝上的,但是青瓷只能知道辦公室有裝監視器,不能知道安裝的位置,藤田與南田有明確指示我不得與青瓷有任何接觸,畢竟這次任務目標是明氏,他們還是得防著青瓷,怕他會念及舊情。」 當初在老闆辦公室裝監視器的時候,一邊要分神記下藤田給的指令,一邊還要跟南田洋子不斷確認監視器的角度,忙到快天亮才離開,回到家立刻畫了安裝位置給這位真正的上司瞧,不知道能不能向兩邊申請加班費? 「我明白了,明日輪到妳上來跟汪曼春換班,找機會去接近南田洋子探消息。」 這個手下辦事不需要自個提醒,這也是明樓放心將清除分部的事務交給她處理的原因。 「是。」 他是76號明樓手下的夜鶯,也是蠱牢藤田手下的白鶯。 當年是明樓救了她與家人的性命,被抓去那地方只能認命的對藤田效忠,最後還是被當成棄子,這麼多年她手上沾滿了無辜者的性命,早就死不足昔,但是為何連她唯一的家人也不肯放過? 在火中用盡力氣狠狠咒駡著那地方所有的人,最好真如你們的願死在這裡,要不然改日就換我來找你們索命。 但是過來的人不是蠱牢裡的惡鬼,而是個英俊的男人,火光照亮他的輪廓,卻照不透他那雙眼。 醒來後她決定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由王天風放消息說自個救回蠱牢裡的白鶯,同時她也成為明樓手下的夜鶯,替他接下明氏清除分部。 ※ 明樓沉著臉走向下一層辦公室的洗手間,整層樓都是會議室,今日不需要開會,自然沒有其它員工會來這裡,現在只想一個人冷靜一下,回到辦公室汪曼春免不了又要黏過來,他現在沒多餘的心思裝笑臉。 王天風查到的檔,夜鶯認出十二年前的阿誠,這一切斷片全都接准了。 撈起水往臉上潑去,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正想打給明台問他跑哪去了,下一瞬間門被緩緩打開,明樓從鏡中看見那張臉出現在門旁,警戒地瞟了一圈才踏進來。 明樓從鏡子裡橫了他一眼,這個渾小子總算肯來找我了。 正想開口,男人伸出手指貼在自個唇上,明樓立馬閉嘴。 微翹的嘴角像是滿意他的配合,將門輕輕鎖上,明樓看著他動作跟著挑起眉。 當作沒看見明樓眼中的詢問,抬起手慢悠悠地開始脫著外套,這讓明樓忍不住瞪大眼望著他現在脫衣服的舉動。 忍不住在心底吶喊,我那五年的教育是哪裡出了問題?這小子現在撩撥技能滿點是怎麼回事? 但只脫了外套就沒再繼續脫下去,這讓明樓半瞇著眼,不知道是該鬆下一口氣,還是要老實的表達他的不滿。 只見阿誠放輕腳步打開掃除間的門,將外套小心翼翼掛在一旁,又重複剛才的動作悄悄將門關上,這一連串動作要是明樓再看不透,他乾脆直接撞牆去,跟著放輕腳步往後退到最深處的牆角。 看著他慢慢前進,那無聲的貓步,一步步就像往自個心上踏了過來,黑亮的大眼已經沒了先前的淡漠,依舊是當年那雙讓自個心軟的眼神。 「現在必需要穩住自己,別讓他們找到空隙,時機還沒到。」抬頭貼在明樓耳邊悄悄地開口。 「我的空隙究竟是誰,你會不清楚?還是不肯認我?」按著阿誠的後腰直接把人壓向自個胸前。 「大哥,好久不見了。」抬手貼著明樓臉頰輕蹭了蹭。 「你這…」 明樓一堆話想說,也想逮著人好好罵上一頓,但是一看懷裡乖巧的渾小子,他連一個字也罵不出口,只能緊緊抱著人不斷輕吻著。 「哎,這麼久不見,大哥可不准一開口就要罵人啊,這些年不是只有你在忍耐,我忍得也難受,我找誰罵去?」 笑瞇著眼,乖巧地抬起頭讓明樓一路延著額頭向下的輕吻著,半瞇的眼中早已瀲滿了水光。 「我讓你罵,讓你罵個夠本,這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不聯絡我?你這渾小子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傷心?還有當時…」明樓一開口就叨唸個不停,立即被明誠一掌捂住嘴。 「大哥別唸了,我之後會跟你解釋清楚,時間不多,你先聽我的。大哥你辦公室被放了監視器,我外套下也有竊聽器,這得一路帶著不能離身,明堂哥的辦公室也一樣,你們得小心點,剩下的事我會跟南田洋子周旋。」 「辦公室的事我知道,我也知道藤田派了暗樁過來,這事你放心吧。」握緊那微涼的手指貼在唇邊。 「你怎麼知道的?難不成大哥你連暗樁是誰也知道?」 挑眉朝著明樓上下瞟了瞟,自個是不是太小看大哥了?這幾年下來他也學壞了不成? 「你大哥我可不是好對付的,敢動我的人,我會要他們付出代價。」 這筆賬我會一條條仔細算個清楚。 「…大哥。」 「今晚跟我回家。」 「不行,南田洋子不可能會放我回明家,一回去她又要對我起戒心了,我可是費了好幾年才讓她對我放心。」雖然很想去看看大姐,還是搖頭拒絕明樓的提議。 「不是回明家,我有另一套房子,你今天跟我回去住。」 「喲,大哥開始金屋藏嬌了,這麼說,我有大嫂了嗎?現在連汪小姐也一塊當同事,看來大姐同意了,大哥真是好桃花。」 瞅了明樓一眼放軟聲音,但這話怎麼聽起來滿是帶著大寫的不悅,明樓忍不住咧嘴笑了開來。 「胡說什麼,有大姐跟明台雖然熱鬧,我偶爾也是想獨處一下,而且有些不能拿進家裏講的話,只能跟明堂哥挪去那頭商量,汪曼春的事我之後再跟你解釋,至於大嫂這位置,就要看我懷裡這個肯不肯嫁我了。」趁機又扎扎實實的偷了一吻,抱著把人從腰一路揉到挺翹屁股。 「胡說什麼,誰准你吻我了!」這話的語氣冷淡,但泛著紅的耳朵騙不了人。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個清楚,我承認對你的感情早就變了,頭幾年傷心的要命,之後才發覺原來我早就愛上乖巧的二弟,至於准不准吻你,這事我說了算,只有我可以吻你,敢問二少爺滿意嗎?」 這話讓明誠哽著說不出話,他知道明樓愛他,多年後再次見面後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大哥從沒變過,而自己對他的感情早就瞞不住,也不想瞞。 雙手緊攬著明樓乖乖地湊上一吻,「我不能安靜太久,穿上外套後大哥隨便起個話頭,讓我能跟你走。」 「明白。」 看著阿誠如同先前那般悄悄地把外套穿上身,把門打開又關上才朝我點頭,立即接口道:「南田先生竟然能找到這,我剛回辦公室沒看見你,還以為你下班了。」 「我正好看見明經理經過,就跟上問問下午有需要我做的事嗎?」靠在門板上語氣有些慵懶。 「現在真的沒我們這頭的事,不如咱們走吧。」 「走?走去哪?」 「南田先生可還記得先前說的話?」 「何事?」 「床伴,不知南田先生肯奉陪嗎?」對阿誠眨了眨眼,不過立馬被橫了一眼刀過來。 哎,別瞪我啊,不覺得這理由很完美嗎? 「我有什麼好處?白日替明經理工作晚上又得當床伴,我們南田家不做虧本生意。」 這下連白眼都懶得瞪過去,不過轉念一想,好吧,似乎也只有這理由能用。 「我會讓藤田制香之後也能在上海分一杯羹,大家都是生意人,這條件如何?」 做生意的幾乎都是貪字輩,貪財、貪色、貪權。 明家也是生意人,不過貪的卻是對方欠下的債。 「如果是這條件,好,成交,要去哪?」 「我家,我另外有一套房子,沒人打擾。」 「行,我去跟姐姐說一聲,一會需要陪明經理出門。」 「順便說今日晚上跟我應酬不回家了,之後去地下停車場等我,車位A01,我上去交待一聲。」 「好。」 身影交錯,手指一觸即分,明誠打起精神,轉身朝南田洋子待的實驗室走去。 眼神比起早上更亮了些,嘴角緩緩挑起抹淡笑,這場停了多年的棋局總算要開始動了。 (二十五) 一踏進實驗室,南田洋子率先開口:「動作還挺快的,我還想或許要拖上一星期,沒想到你第一天就把人勾到手了,你對明樓的影響力還真大。」 「妳都聽見啦?那我就不用再來報告一次了,我一會就跟他離開,今晚也不回去了。」 坐到一旁去看著分離過的試管,隨手拿來聞了一下,只是些普通的香方,沒加進能毒人的東西。 「好,對了,你說明樓那間屋子能安裝嗎?或是明公館?咱們多些準備也好。」 「明樓那屋子我今日去看看情況,明日回報,至於明公館,我是覺得不妥,現在似乎有個幫傭的女孩阿香住在那,怕打掃時容易被發現。」 「也對,那就讓她回去吧。」 「誰?」 「孤狼。」 「要讓孤狼回去?這樣明鏡跟明樓不就對我的身份起疑心?這樣之前一直瞞的事不都白費了?」一聽這話明誠心跳的飛快,被南田洋子看出破綻不成? 「放心,藤田先生下了新的指示,明樓動搖的狀況比他預想的還要更快,所以他剛才決定改變原本的計畫。」舉起一直放在旁邊的手機朝我晃了晃。 皺著眉問道:「我能知道改變了哪些計畫嗎?」 「可以,我正想跟你說這事,當年依舊是孤狼在你放學時將你拐帶走,不過在半路出了車禍,孤狼重傷,你失去記憶誰也不認得,你們是被我父親救了回來,只不過孤狼貪心,養傷的時候偷了我母親的首飾就被趕出去,加上你失了憶孤單一人,就入了我南田家當養子,你們之間再無任何關係,後頭的事就跟之前一樣,前頭的事只有孤狼與我知道。」 「妳是要孤狼回明家向明鏡坦承這一切?」 他明白藤田這改變計畫的意思,就算在大哥與明堂哥的辦公室裝了監視器,一樣只能得到表面上的線索,回到家關上門後誰知道他們藏了哪些事,沒想到才第一天藤田就貪了。 「沒錯,就由她去跟明鏡說出這件事,知道了你就是明誠,明家姐弟不管說什麼一定會要你搬回去,你只要回到明家就更方便行動。」 「你要我跟孤狼暗中合作?明鏡跟明樓真能容她進家門?」 聽她這再也平常不過語氣,只能在心底歎氣,孤狼恐怕早就已經跪在明家大門前等著了,好端端又多了她來添亂,這下要忙的事又得多一件。 「對,孤狼的任務就是進入明家,她自個的任務自個處理,你不願意?」南田洋子眼神微挑,直勾勾地盯著對座的搭擋。 「我願意,藤田先生的新命令我接下了,那我今日一樣去勾引明樓博取他的信任?」明誠再次慶倖好險剛才有提前攔住大哥。 「對,你先把明樓拿下,再來是明鏡的信任,明台那小少爺反倒不重要。」想了想現在得做的也只有這些事。 「好,明日一樣天臺回報。」 南田洋子突然想起那幾個毀了我們企業的傢伙,又轉過身對著要離去的搭擋開口:「對了,76號那兩個你覺得如何?」 「目前觀察不帶威脅,他們似乎不是76號真正的執行者,明樓太忙了,得讓我再觀察一陣子,目前我們倆都在明家香,他們暫時不會再攻擊上頭的分公司,還有時間能查。」 「也對,明家就交給你了,記住你是哪邊養的人,別辜負我跟藤田先生對你的信任。」 「放心吧姐姐,有恩報恩這事我懂。」 有仇報仇也是一樣。 來到停車場的時候大哥已經到了,倚在副座車門旁用食指點了點錶面,這意思是說我遲到不成? 忍不住橫了他一眼,心想自個在南田洋子那邊頭疼,你明大少爺還在這給我計時? 明樓勾起嘴角看著他難得顯露的小性子,肯定是南田洋子那頭又扔了問題給他,改天讓阿誠跟夜鶯碰碰面好了,他們倆應該能把憋了滿肚子的怨氣好好的罵上一頓。 「不好意思,來遲了,跟姐姐稍微多聊了一下。」 眼神輕瞟向上頭的監視器,一般公司的監控只要會破解,就能看見全部線路,現在還是得小心點。 「沒關係,是你的話我願意等。」點點頭表示理解,開了身後的車門要他進去。 「明經理對誰都這麼說吧?」 拉過安全帶順勢壓在西裝衣領下的竊聽器上頭,雖然知道這麼做沒什麼用,還是覺得能壓一層是一層。 「那也要看那人值不值得我這麼對他,現在是下班時間,別叫我經理,叫我名字。」 叫你名字? 偏頭瞟了他一眼,臉上還是那副委屈的模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行行行,別擺這種臉色給我,我叫就是了。 「…明樓。」閉了閉眼才慢慢開口。 「那我該怎麼叫你?南田先生太生疏,叫你阿誠可好?」 「你隨意吧。」 現在只要隨便說些話,乾脆半撐著腦袋,整個人陷在椅子裡撒懶,明樓瞧這小子的表情終於放鬆下來,忍不住抬手撓了撓他一頭整齊的黑髮。 「直接去我家?」 「好。」 等車駛離公司一段距離,側過身用嘴型要明樓交出手機給他,明樓直接解了鎖遞過去。 『藤田更改計畫,桂姨已經在明家大門跪著等求大姐讓她回去,她會說出當年的事,我的身份是被拐帶走時發生車禍失憶,而她養傷的時候偷了南田夫人的首飾就被趕出去,我才會被南田家收養。如果大姐打給你問該不該讓她回明家幫忙,答應她。』快速打完這段話,停紅燈時遞到明樓眼前。 看來他們不止想在公司放人,連家裡也不放過,如果這樣阿誠勢必會被大姐抓回明家,再加上放桂姨進來是想搞裡應外合。 快速想了一遍,明樓點頭表示同意,就讓她回來也無彷,阿誠跟我,明台那有瘋子能在後邊搭把手,就剩大姐需要另外找個安全的地方跟她講明白了。 一路無語,現在說話都只能說些公事演給人看,那還不如不說,明誠乾脆整個人轉向面對明樓的位置,就這麼盯著他瞧。 十二年了,大哥成熟多了,這些年他是怎麼過的?大姐跟明台一切都安好嗎? 南田洋子從來不會讓我接觸有關於明家任何消息,但是多少也聽過藤田不斷給明家使絆子,大哥跟明堂哥這些年也辛苦了。 「累了就歇會吧,還要開上一陣子才會到。」趁著紅燈空檔貼過去又偷了一吻,姆指貼在有些泛紅的眼角輕輕蹭了下。 「嗯。」 抓過在臉上亂撓的手放在唇上貼著,本來是想讓自己安心些,但沒料到這動作反倒讓明樓一腳往油門踩下,突然的加速讓明誠晃了晃,抬眼有些好笑地瞅著他。 「別在車上撩我。」 低沉的嗓音帶著滿滿的忍耐,明誠也不在鬧他,輕輕應了聲,就閉上眼伸手去拉著他西裝外套的衣襬。 明樓看著阿誠這個動作簡直心疼得要命,大眼下微微泛著淡青色的陰影,這些日子怕是根本就沒一天能睡好,好險你還是回來了,這些年他們欠你的賬,就由大哥替你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明樓忽然想起之前在法國跟瘋子喝酒的事,他喝上頭的壞習慣就是會話癆,有時候瘋子會講起蠱牢的事,還有藤田的事,每次聽見都覺得心寒,沒想到自己疼入心的孩子竟然也會落入那個地方。 他不敢想像阿誠這些年到底是怎麼熬過來,我還有大姐跟明台陪著,阿誠卻沒半個家人在他身邊,每一日能看見的只有那群該死的渾帳。 明樓將車速放慢時不時往身旁看個幾眼,越看越是心疼,如果按照藤田更改的計畫也好,至少阿誠可以早點回家,雖然家裡之後會有那只狼在,不過總會有辦法應付。 熟稔的把車停到地下停車場,正想把阿誠叫醒,只見那雙水亮的大眼帶著笑意直勾勾地瞅過來,這裡沒被裝上監視器,明樓乾脆把人摟過來緊緊抱著。 「還在車裡呢,這就忍不住了?明先生的忍耐力有這麼差?」偏頭貼上大哥耳朵尖輕咬了一下。 「一碰上你,我自豪的忍耐力根本沒用,上樓去。」 明樓也不客氣,大力捏向阿誠身後的翹挺,不過這一捏的後果就換脖子被咬了一口,哎,這小子咬人怎麼跟只豹子一樣,有點疼啊。 拉著人飛快往樓上走,身後黏著的小渾蛋還故意伸爪子在我身上四處摸,被他這一鬧,差點連開門的鑰匙都給折了。 好不容易進到屋子裡正想抓過來教訓,哪知道阿誠立即閃到一旁,一邊脫著外套一邊開始嚎了起來:「你下手也輕點啊!我沒帶衣服過來,撕壞了你賠我。」 「行,我明日就去訂五套最新款的西裝給你。」明樓立即跟著搭腔。 明大少爺一邊配合一邊哀怨的想著,老子的手都還沒沾上!你好歹也讓我替你脫了再嚎給南田洋子聽吧? 看阿誠拿著外套東捏西揉,四處張望用口型問浴室,明樓領會的立刻跑去把水扭到最大,將花灑對著玻璃門灑水,這麼大的水聲夠遮住我們說話的聲響了。 「水放好了,進來吧!」抓過他那件外套大力扔到大門邊,跩著人進浴室。 「哎,我的衣服你竟然用扔的!土豪了不起啊!」 「都說會賠你了,現在你還有時間管外套?」講完大力把門關上,後背貼在門上相視一眼,同時露出苦笑。 「演這齣還真是累啊。」 明誠鬆開領帶延著木門滑坐下來,四處張望這整間浴室,挺大間的還乾濕分離,比家裡的浴室還要大呢,明台肯定沒少鬧著要來這裡窩吧? 「渾小子知道累了吧,到底怎回事?」伸手又把人拉進懷裡揉個不停。 「大哥想先聽哪一個?」 「我們倆需要講開的話太多了,既然水都放了,不如邊洗邊說?」手也開始不規矩的解著阿誠領口處的扣子。 「大哥這就忍不住了?真要一塊洗你還肯聽我說話?」唸歸唸,他也開始動手鬆開明樓的領帶。 「你怕撐不住?」低頭貼了上去,輕輕咬著他的下唇。 「才不是,只是怕…身上的傷讓會大哥難過罷了。」 這些年身上的傷來來去去,就算傷好了多少還是會留下疤痕,他知道大哥不會介意我身上有沒有留下傷,但那些留在身上的痕跡,就跟手上沾滿的無辜人命一樣,會永遠跟著我。 明樓知道阿誠現在不管是心上還是身上都傷痕累累,收緊手臂牢牢的抱著他應道:「我肯定難過,不過我不管你身上有多少傷,反正這輩子你休想再離開我身邊。」 (二十六) 明樓光聽阿誠說出這番話,他簡直想直接衝過去把他衣服給剝個一乾二淨,以前被桂姨虐打的傷都夠讓我心疼,現在竟然不肯讓我看?到底有多嚴重? 「你看吧,光是用說的都這副表情,讓你看見還得了,不脫了,咱們就這麼說吧。」起身坐到浴缸邊緣往身旁拍了拍。 「脫掉。」 「大哥,我不想讓你難過,別鬧脾氣了,過陣子再給你看。」抬眼一臉無辜的瞅著明樓。 「這幾年我還少得了難過嗎?根本就是傷透了心,讓我看看。」 明誠直視著明樓半晌,見他一臉就是準備要來拔我衣服的狠樣,站起身兩手一攤,「那就麻煩大哥幫我脫吧。」 有了阿誠的應允,明樓直接把人撈回身前,開始拔領帶解扣子,三兩下就解到剩皮帶扣住的西裝褲,一看見上身留下大大小小的疤痕讓他的手輕抖了下。 「這傷是怎麼來的?」 明樓的眼神暗了幾分,微涼的指尖貼在阿誠的左肩上輕輕摩挲著,這痕跡簡直就是直接被一刀貫穿,這傷就是瘋子說的那處? 「最後那場測試傷著的,直接被捅了個對穿,好在沒傷到重要神經,只是血流得有點多。」偏頭瞧了那處顏色偏淡的舊傷,習慣了也就不再覺得疼。 「…阿誠。」 明樓現在真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已經不單單只是心疼這麼簡單,很多種情緒全混在一塊,不用看鏡子就能知道自個現在的臉色肯定糟透。 「行了別看了,大哥不是有事想問?想先聽哪件事?咱們要繼續待在浴室裡講?」緩緩把上衣扣上,抬眼望著明樓問道。 「去房裡吧,躲在這太久會被起疑心,你從頭講給我聽。」 「好,那麼一出去又要開始演了?」 明誠想著外套已經被大哥扔到大門口去,這距離不要太大聲應該也聽不見。 「不用管他,直接進房去,門甩大力點就行了。」把花灑關上,拉著人直接往房裡走去。 被拉進房後好奇地朝四周瞟了一圈,跟家裡那時習慣的擺設一樣,書櫃、大床、窗外的視野也好,只是一旁的架櫃上蒙了些許灰塵,大哥是多久沒過來了?房子買了不住多浪費呀,回過身正想問他這屋子買多少錢,只見明樓還是沉著一張臉,彷佛裝了滿腹的委屈。 明誠見他這模樣心也軟了下來,歎了一口氣,靠上前在那雙微涼的唇上輕啄了下,「怎麼反倒是大哥委屈了?都叫你別看了,這些傷過了這麼多年,早就不疼了,沒事的。」 「心裡難受。」把窗簾拉上,雙手摟住阿誠的後腰把他朝自己壓近。 他是連一日都不願意再對阿誠放手,但是這事還沒結束,他也不能把阿誠一直放在身邊,得盡早讓熟悉內情的瘋子加快速度。 倚在明樓頸項邊,明誠悶悶地應道:「那我還是不說了,省得大哥更難受,咱們不如只說之後的計畫成嗎?」 「不成,就算再難受也要聽,我得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才能去向他們討債!明台他跟我說你那陣子一直覺得有道視線盯著是嗎?」 明誠點點頭應道:「嗯,大概持續一個月左右,只有上下課的時間能感覺到那個視線跟著,不過回過頭什麼人也沒見著,問小少爺他也說沒有感覺到,我才會認為是我的錯覺。」 「當時為什麼不跟我講?」 不滿的拍打著手下貼合的翹挺,這一拍下去明樓忍不住挑眉,瘦歸瘦,這小屁股拍下去的手感還挺好的。 「大哥你那時正準備考試,我想或許只是我的錯覺就…大哥別捏了,癢!」左右挪了挪還是閃不掉那亂捏的狼爪子,只能往前把自個送往明樓嘴邊。 被吻到迷迷糊糊的想著,就算那段時間沒被桂姨綁走,再過一陣子,這事遲早還是會發生,她是不可能再讓我繼續待在明家。 「那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下課走到半路,又感覺到那道視線跟著,我一個人覺得害怕,就一路跑回家去,在小坡旁休息的時候她就出現在我面前…後面的事大哥也知道了,那時是怎麼發現我不見了?」 被抓上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狠打,他只記得衣服被拔下來後就被迷暈,再次醒來已經被扔進那黑鐵牢籠之中。 「我回家沒等到人就去學校找,半路遇上明台他才說你早就回家了,你不是貪玩的性子,這下發覺不對勁報警後就騎著車不停的四處找四處問,直到大姐打過來讓我回家,才看見你那件被破損的血衣被送了回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大姐跟明台哭的這麼慘,是她動手打你?」 「嗯。」僵硬的輕點了下頭,下一瞬間又被緊緊抱著。 被扔進黑鐵牢裡的第一天,他甚至覺得這遠比當年天天挨打還要更疼,就像是心上活生生被刨下一塊似的。 自從在那三場測試中活了下來,就日復一日的被當成棋子來使,他只有服從這條路能走,一路拼命忍耐著,就是為了能撐到回到大哥身邊的那一天。 閉上眼聽著耳邊的心跳聲,輕聲道:「大哥,讓你擔心了。」 「何止擔心,全家人都傷透了心,明台那小子還拿著你的字帖邊寫邊哭,大姐也是一直守在電話旁,等著他們打來要求贖金。那段日子我下了課就是一路跟明堂哥跑警局,任何有門路的地方都跑遍,得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最後的一條線索就是桂姨,她當年的應徵記錄有留下身份證號,立刻跟明堂哥衝回警局,得到的結果是這人已經燒死在之前的屋裡,那時候我頭一次體會到絕望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靠在床頭緊攬著阿誠,慢慢地說出當年那段撕心的過往,明樓這段話說得很輕,但其中的痛,也只有雙方才懂。 「自從她投入藤田那方後,就把自己過往痕跡全消除掉,綁我走是為了打擊你,刻意送回家的血衣,只不過是她惡劣的玩笑,她就是想看你們悲痛的模樣,這女人有多狠戾,我是再清楚不過。」明誠半闔著眼依偎在明樓懷裡慢慢地解釋。 「放心,桂姨這筆賬我會親自跟她討回來,藤田也是一樣,敢動我明家的人,他們就得有覺悟。還有,南田洋子又是怎麼一回事?你小子是跟著我姓明!哪時換了姓氏?我可不准!」低頭輕咬著微微泛著紅的耳朵來表達自個的不滿。 「沒有其它路能選的時候只能聽命行事,心底知道自個姓明就得了,至於南田洋子,她是那一年裡最快完成測試的人。」 「那你呢?」明樓好奇地問道。 「我跟她差不多是同一批時間進去的,在最後一場測試裡算我運氣好,沒跟她分到同一組,要不然我就死定了,哪能還像現在這般躺在大哥懷裡說舊事。我那時正在另一頭打,肩上這窟窿也是在那時候挨的,我打完回來後就看見她已經殺了所有的人,所以那一年就是我們兩個搭檔,這是那地方的習慣,會留下最後活下的兩個人搭擋。」一講到那地方,黑亮的大眼不禁暗了幾分。 「所有的人?」 明樓皺了皺眉,心想瘋子跟夜鶯也是同樣在那種地獄裡存活下來,只是一個瘋癲依舊,一個冷靜旁觀,不過多得他們倆,這回是我搶下了行動的先機,再加上有阿誠,得好好的把後頭的局佈好才是。 「對,包含考官跟四周的戒備人員,我回來後只看見她滿身是血,握著刀就站在屍堆中直衝著我笑。」看見大哥因為這話怔住,明誠立即接口道:「在那地方一切全憑實力,你能把他們全都撂倒是不會被處份,因為他們也不會對你留情,就算你是個孩子也一樣,動輒胡亂毆打也是常有的事,有些人甚至挨不到最後那場測試,就先死在那些人手上。」 「阿誠…」 「大哥你會覺得我變了嗎?我的手…在這些年沾上了很多血,我明明知道他們是無辜的,卻還是得聽從命令去行動。」 嘴角勾起抹自嘲的苦笑,他突然不敢去看大哥的眼,就怕在他眼中看見猶豫。 「胡說什麼,不管怎麼樣,你永遠都是我的阿誠,我的手也不乾淨, 76號現在是我當家,你說我還能乾淨到哪去?別亂想了,咱們下一步就是等大姐的消息?」緊緊握住十指交纏的手安撫。 「桂姨再次回到明家當內賊,我得想好下一步該怎麼走。」 「有我在,你不用自個走,之後的路有大哥陪你一塊走。」 握在手中的指節纖細修長又骨節分明,指腹間長年握槍弄刀起了些繭子,但這雙手依舊賞心悅目,貼在唇邊延著一根根指頭吻過去。 「哎,別鬧。」抿著唇,耳朵又慢慢泛起一層淡紅。 明樓抬眼閃過一抹狡黠的神色,卻是用正常不過的語氣詢問:「沒鬧,你的任務呢?不做了?我等著呢。」 「任務?」 明誠眨了眨眼,腦中一團混亂,自從遇上大哥後,自個一向冷靜的腦子全都亂了,任務有很多個,大哥是指哪一個? 看著冷靜精明整日的阿誠難得發傻的模樣,明樓勾起嘴角,忍不住又偷了一個吻,這孩子什麼都好,怎麼在這事上,就是沒個長進呢?這樣也好,自個的人自個教。 貼在明誠耳邊用氣音緩緩道:「勾引我啊,明日不是要回去跟南田洋子交差?不做點什麼,咱們倆不是虧大了?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不好好把握?」 「大哥你哪時變得這麼…」 正想罵回去,被明樓扔到一旁的手機響了起來,螢幕閃著瘋子這兩個字,讓他把未說出口的話嚥了回去,抬眼不可置信地望向明樓。 瘋子?老師?他們怎麼會認識? (二十七) 明樓瞧見阿誠現在這副驚訝的模樣,用姆指蹭了蹭那微張的唇,輕道了聲等會跟你解釋就按下通話鍵。 王天風一聽見明樓接了電話,立即開罵:『明樓你滾哪去了?明台找不到你跑到我這來嚎了。』 「那小子沒打來啊?他嚎什麼?」 『明台手機沒電,他跟阿誠私下相認了,結果回到辦公室找不到你,就往我這來討救兵。』 「明台跟阿誠相認了?」 明樓瞇著眼,伸指虛點了點靠在旁邊偷聽的阿誠,這渾小子竟然會先跟明台串通?那怎麼不先理我呢?害我整個上午難受得要命。 明誠眨了眨眼對著緊咬著牙的大哥擺出無辜的笑臉,沒法子,誰讓那小少爺倔起來跟你這大哥有得拼,再加上他聽懂我話裡的意思,那也只好認了。 離開大哥的辦公室後,小少爺只悄悄說了聲他去找救兵,要我再忍耐點,沒想到他的救兵會是老師,更讓我覺得意外的是,明台竟然同樣也是王天風的學生,這發現倒是讓他挺驚訝的。 我這頭一向獨來獨往,除了跟老師單線聯絡,也只有曼麗跟我熟,大哥又是怎麼跟老師認識? 『他現在一直跟我吵著要我幫忙救他阿誠哥出來,被吵煩了讓郭騎雲跩他去陽台冷靜一陣子,阿誠在你那?你們把話講開沒?要是講開了,這兩日就趕緊找個隱密點的位置把這事全攤明,我也好選派人手。』 語尾帶著一絲興味盎然的笑,要掀了那地方瘋子倒是挺樂意的,難怪這回他會答應得這麼乾脆。 「在我這,話是講開了,不過還卡了很多事得琢磨,瘋子你讓明台別添亂,叫他閉嘴乖乖回家,剩下我處理,還有,家裡今晚有場戲要演,讓他機靈點,閉嘴就是了。」 瞟了眼手錶,大姐也差不多時間快要回到家了,也是時候讓明台一塊回家去顧著大姐,只是那小祖宗胡亂嚎的嗓門也太大聲了,難怪瘋子要扔他去陽台,吵死人! 『那好,明日我會去碼頭,換在那見面,咖啡廳離你公司太近,得換個地方,明樓,你這次欠我可欠大了。』 「少來!一次拐走我兩個弟弟當學生,我還沒找你算帳!而且你丟不丟人啊,讓夜鶯也要叫你老師,而且能掀了那鬼地方,也是你早就想幹的事,我這不也算是幫你提早行動,怎麼不說是你欠我?」 『明樓你怎麼跟女人一樣撒潑?你好意思啊!我收他們當學生你還要找我算帳?這哪門子的事?別人求我收我還不肯呢,讓夜鶯叫我老師又怎麼了?她也算是我教的,而且你那寶貝二弟也算是我救回一命,你還敢跟我吵?明樓你真是個混帳!』 「說得好像你不是混帳一樣,這事辦妥點,明日跟你說明後續的事。」 『行,車費算你頭上,對了,那間蛋糕挺好吃的,都被明台跟郭騎雲吃光了,你明日多幫我帶兩盒回來,我要給另外一個學生。』 王天風講完這句話就直接切斷通話,貼在明樓身旁一塊聽的明誠忍不住瞟向大哥,這倆吵成這樣還能讓大哥替老師買蛋糕?他們的感情到底好還是不好? 「還敢偷聽,說!怎麼一回事?你挑老師也不挑個好點的?偏偏認了瘋子當老師!」把手機扔到一旁矮桌上,一手把阿誠拉上床壓著。 「他也算救了我一命,而且在那地方我可沒權利選擇老師,那大哥跟老師又是怎麼一回事?光聽這段通話,你們倆交情匪淺呀,蛋糕呢?我怎麼沒吃到?」翻過身趴在明樓胸前,直勾勾地瞅著一臉不滿的大哥。 「冰在辦公室裡,我一回來你跟明台都跑了,明日記得拿去吃,哪來的交情匪淺?我以前可沒教你這麼說話!我跟那瘋子一見面就不對盤!以前湊巧曾經搭擋過罷了,熟是熟,一見面總會吵個幾句。」 「看樣子越吵感情越好呢。」笑瞇了一雙黑亮的墨色雙眸促狹道。 「怎麼說話!那是你沒看過我跟瘋子打架的時候,都是恨不得刨了對方!一個明台認了瘋子當老師就夠我頭疼,哪知道連你也一樣,兩個弟弟都不讓我省心。」講起這事他又一把火,橫了枕在胸前的渾小子一眼。 「哪有,至少我讓大哥省了十二年的心。」 「但同時也傷了我十二年的心,阿誠你不准再離開我,聽懂沒,這種疼我不想再經歷一次。」指尖由上往下撫過這張讓我無比的想念臉,留戀地仔細看著這俊秀的眉眼。 「不會了,大哥別難過了。」 知道是自個說錯話挑起大哥傷心事,乖巧地湊上前覆上一吻,他當然懂得這種疼,他同樣也整整疼了十二年。 「我這次跟瘋子聯手就是要掀了那鬼地方,我不會再讓你跟那處再有任何牽扯,這一次,我要他們再無翻身機會,阿誠你再忍耐一下。」 等了這麼多年是該行動,只是沒料到汪家會大膽到跟藤田合作,還一塊來探我明家的底,汪家與藤田,父母與阿誠的這兩筆賬是得好好算一算。 聽明樓這麼說,明誠垂下眼輕聲道:「大哥你知道嗎,我其實本來並不打算回到你身邊,我只想在藤田與南田的手下保護好你與明家,結果還是忍不住跟你相認,南田洋子她誰也不信,而且手段兇狠,我怕或許會帶來其他的麻煩。」 「胡說什麼!你敢不認我!」 這下明樓直接把人壓到身下緊緊扣著,這一副深怕他隨時會離開的模樣,讓明誠那雙黑眸慢慢泛了層水光。 「大哥別緊張,我不走,只是這話我沒胡說,在那種拋棄人性的地方,我只能在深夜裡想念著大哥,想念著家裡的一切,但是越想,反倒越覺得自己沒資格回到你身邊。這些年我的手上不知道沾上了多少無辜人的鮮血,我不能用這雙手去碰觸你,結果做了這麼多年的心理建設,還是在看見大哥的第一眼後,全都瓦解掉了。」 唇邊揚起一抹苦澀的笑,雖然清楚明白對於大哥的感情早就深入骨透入心,但沒想到只需要一眼,就能將多年預計好的一切盡數打散。 「別胡思亂想,我不也說了我的手也不乾淨,之前在法國跟瘋子搭擋的事,還有接下明氏的清除分部76號,這兩個地方做的可不是什麼乾淨的勾當,我並沒有你想像中這麼乾淨,這些事大姐不知道,但瘋子知道,之後我可以一筆筆跟你說清楚,阿誠你會嫌棄大哥嗎?」 「不會!大哥別胡說。」頭搖得飛快。 「那你還敢不敢胡說!真當我捨不得抽你。」橫了面前一臉委屈的渾小子一眼。 「哪能一樣。」嘀咕了聲。 「你說什麼?」 「襯衫不錯。」 「謝謝。」 「大哥,講正經的,你跟老師想怎麼做?我能幫到什麼忙?讓桂姨進到屋子裡,家裡就不安全了,就連大姐跟明台說話也得小心點。」 他現在只需要向南田洋子回覆明樓的一切行動,剩下就要看孤狼那頭,多了她是麻煩了些,如果不讓她回明家也不行,藤田後頭的計畫還得經由這一步。 「我知道,明台那我會提醒他,你現在只要保持好南田的吩咐勾引我就對了,還有大姐那頭我…」 明樓話沒說完手機又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家裡,這明晃晃的兩個字讓他們倆互看一眼同時坐起身,明樓拿起手機,阿誠貼在一旁預備好才按下接通。 『明樓,你現在方便講電話嗎?』明鏡壓低的嗓音有些著急的問。 「可以,大姐怎麼了?」 『我回家就看見桂姨在家跪著,哭著求我讓她回來幫忙,她快活不下去了,邊哭邊說了一堆,現在哭暈了,我讓蘇醫生過來瞧瞧,這就趕緊打電話給你。』 明樓裝作語氣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她沒死?真是桂姨?」 『我一進門也嚇了一跳,阿香說她在外頭跪了大半天,眼看快要下雨了,才扶她進來,人就繼續跪在客廳哭著,她…還說了另一件事。』明鏡說到這語氣帶著一絲哽咽。 「什麼事?」 『她說阿誠還活著,只說了這句人就暈了,明樓,我們暫時留她下來行不?至少得先問清楚阿誠現在究竟在哪?當年又是發生什麼事。』 明鏡這話雖然是同明樓商量,但是她已經打算留下桂姨,看她那身破爛的衣衫與蓬頭垢面的模樣,多少還是心軟了下來,更別說她還知道阿誠在哪。 「行,大姐你決定吧,明台呢?」 明樓一聽就知道桂姨這下是留定了,他把決定權交給大姐,自個現在不宜出手太多事,省得被那只披著狼皮的人看出端倪,不過這麼快就進到屋裡,是得小心點。 『還沒回,啊,他正好回來了。』 「讓他聽電話,大姐您去忙吧,我今日忙了些,怕晚了會吵到妳,今天就不回家了,桂姨那頭先麻煩大姐,我明日一早就回去。」聽見桂姨這番哭鬧的舉動,阿誠慘白了張臉,明樓緊握住他的手安撫。 『好,我問清楚這究竟怎麼一回事再跟你說,蘇醫生來了,明台,你大哥找你。』聽見關門的聲響,明台才輕喊了聲大哥。 「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你照顧好大姐,我明日就回家看她怎麼解釋,對了,家裡鬧耗子,小心別讓他們胡亂咬。」講這樣明台應該就懂了。 明台他本來還想跟大哥說阿誠哥的事,被大哥這一攔他也止了話頭,耗子?胡亂咬?大哥這意思是說家裡頭也跟辦公室一樣不安全了是吧? 塞了滿腦子的問題想問,但又不知該怎麼說才好,突然想起大哥以前老是取笑我跟阿誠哥是小奶狗跟小奶貓,明台想了想便開口:『我知道了,大哥…那個,貓還好嗎?我還怕他被耗子咬上,他跟你親了嗎?』 「貓好得很,而且這只貓兒一向跟我親,放心。」 伸手往靠在肩旁的下巴輕撓了撓,立馬得到一記輕咬,哎,怎麼小奶貓長大就變豹子了? 『那就好,耗子太多我擔心呢,沒被咬到就好。』這一聽,懸了老半天的心總算穩了些。 「用不著擔心,姓瘋的那傢伙挺管用的,改天叫他帶手下的人來滅鼠,就先這樣,我去忙了,貓在撓我了。」明樓垂眸看著那雙纖長的手指在我大腿上胡亂抓了抓,看來貓兒不滿了。 『好,大哥再見。』 掛了電話,心想老師你跟大哥到底是怎回事啊?工作怎麼越來越多的感覺?我這下是要幫哪一頭? 而且貓在撓你是怎回事?大哥你想跟我說什麼? 我怎麼感到有點方啊! (二十八) 「狼順利進門了,她的任務也算成功,好在明台今晚也在家,可以幫忙盯著點,之後就看她要用哪招去博取大姐的信任了。」明樓扣住在腿上亂撓的長指輕撫著。 「還是用苦肉記唄,當年雖然是被趕走,畢竟也在明家幫傭多年,大姐多少會念及舊情而心軟,大哥你會這麼跟明台說,是覺得她已經在家裡裝上了竊聽?」 「還不能確定,但是總得多防著點,明台跟你相認後肯定會靜不下來,我怕他會直接打給我說這事,好險這熊孩子還算夠機靈,能聽懂我的話。」雖然很不想承認,不過被瘋子訓練了一陣子,那小子多少也成長了些。 「大哥,要不你回去看看吧,雖然有明台在家,我還是有些擔心大姐。」 孤狼有多狠他再清楚不過,雖然明白藤田他們暫時不會對大姐出手,他還是不放心。 「不,我現在不能回去,今晚得讓她好好演完這出獨角戲,明日一早我再回去一趟,順便聽聽孤狼會對我說些什麼,別忘了她還得把你的消息給供出來。」 「說得也是。」點點頭同意了大哥的話,現在這情況的確急不得。 「行了,你別繃著,連我都要緊張了。」拍了拍阿誠的臉要他放心。 「嗯。」 「現在咱們倆把公事暫時放一邊去,可以來問問私事了吧?」看著阿誠現在這副乖巧的模樣,明樓嘴角噙著一絲淺笑,大掌延著他放鬆下來的肩輕輕捏著。 明誠原本半伏在明樓的腿上,現在聽大哥這麼一問,便放軟聲音應道:「大哥想知道些什麼?你問吧。」 「有很多呢,十二年四千多個日子也夠久了,咱們不如一個個來算個明白如何?」 「那要算到哪時呀?而且大哥這話怎麼有種興師問罪的感覺?我還挺冤的呢,那我又該跟誰算帳?」翻過身一滾又躺回床上。 「哎,耍賴了呢!說不說!不說我動手了啊。」 鬆開領帶隨手就往一旁扔去,回頭就看見這小子正想往床的另一頭躲,立即抓住兩隻腳踝拉了回來。 「大哥威脅我呢!得,你就動手!」 看著眼前大哥這裝凶的模樣,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雖然這麼久沒見,對於明樓的種種情緒反應,他還是清楚得很。 「這可是你自個同意的,那我也不客氣了。」語畢俯下身,張嘴就往阿誠的頸側一口咬下。 「大哥!你是把我當肉排了是吧?啃我幹嘛呢?別弄出痕跡來,那位置領子遮不住呀。」 本來想著會得到一個怒氣衝衝的吻,但他沒料到明樓竟然會用咬的,躺在床上眨巴著眼不禁有些傻了,直到陣陣酸麻的刺痛感越來越明顯他才找回聲音,縮著脖子閃躲這陣陣酥麻感。 「你傻啦,就是要啃出痕跡來!都跟南田洋子說今天跟我回家滾床,進來又搞出那些動靜,你明日不帶點痕跡回去誰信?別忘了你目前的任務就是勾引我!」 嘴上叨唸著,但明樓心底免不了還是閃過一絲淡笑,這孩子看樣子是還沒被人碰過,但撩人技術倒是滿點,這種反差也挺不錯的。 「也是。」明誠傻怔了一下才點頭。 「所以我可沒做錯。」講完又在鎖骨凹陷的位置吮出幾抹淡粉,雙手緊扣住身下的細腰摩挲著。 雖然從阿誠小時候就能看出長大後的模樣肯定好看,但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合我的意。 個兒高,臉蛋標緻,腰細臀翹腿長,尤其現在是那雙瀲著水光的眸子,跟白日初見時,那又美又冷的神情完全不同。 不滿的伸手戳了戳大哥那揚起的嘴角嘀咕了聲:「大哥想什麼呢?笑得有點下流呢。」 「想著…我的小阿誠長大了。」貼在明誠耳邊壓低聲道,手也不規矩的滑進大腿內側輕捏了捏。 「大哥!」 「好好好,別緊張,我不會在這時候碰你,讓我吻些明顯的痕跡出來就好,滾了一夜怎麼可能什麼都沒留下,我不禽獸點怎麼騙那些人?讓我多咬幾口唄。」 先是噙住了阿誠的唇,一路延著修長的頸脖開始,慢慢地啃吻到十指緊扣住的手腕內側,微抬起身滿意的巡視自己的成果。 光靠襯衫領子是真的遮不住這些痕跡,連喉結上也吮出幾抹淡紅,這麼悶熱潮濕的梅雨天,光是穿西裝外套都嫌悶,才隔了一天,這位南田誠先生就帶著這麼明顯的痕跡出現,免不了會引起一些八卦,罷了,至少能讓南田暫時鬆下戒心,汪曼春那頭恐怕也少不了一場吵鬧,好險明日排了讓她跟夜鶯換班,現在能少一事是一事。 等明樓的吻又回到自己耳邊,明誠才輕輕地問了聲:「…為什麼?」 阿誠這話說得很輕,明樓卻立刻聽懂了,心軟得一踏糊塗,阿誠他到底知不知道他這句話的意思! 他想要阿誠想得都要瘋了,失而復得的寶貝現在乖巧的躺在身下,時間地點都沒問題,但腦中那道坎硬生生讓他保持著冷靜。 他不要阿誠因為南田洋子的命令而照她的行動辦事,這話是挺任性的,雖然知道今天真把阿誠給辦了,明日回去交差能讓他們暫時鬆懈,但他就是不願意。 「阿誠,我忍得有多辛苦你真不懂?」 明樓輕歎了一口氣,兩人的下身現在緊緊貼合著,只隔著西裝褲什麼反應都遮不住,說不想要,騙誰呢。 「那…為什麼…」 「我不想在南田的命令下碰你,阿誠你是我的人,永遠都是,要辦這事哪時都成,就當是大哥我的任性吧。」 明誠這一聽,也瞪圓著那雙大眼立即翻身滾到另一邊去,點頭應道:「也對,那我也不要了,大哥你別再黏過來。」 「唉…今晚只能好好的敘舊了,咱們來日方長,阿誠你躲不掉的,要聽她的話,那還不如明天直接在辦公室裡壓倒你,你說找個監視器的死角能成嗎?」講完真的開始回想起夜鶯給的監視器安裝位置,記得明日要問她這件事。 「大哥你最後那句話毀了我所有的感動!你那辦公室不知道藏了幾台監視器,還找死角呢,怎麼找!」紅著臉橫了一眼過去,這什麼話呀。 「我真找到怎麼辦?」 「不能怎麼辦!」 「慫了呀。」姆指抹過阿誠有些發紅的耳朵,跟小時候一樣,紅了臉連耳朵也一塊紅透了。 「慫就慫!就算找到也不行!辦公室外頭人這麼多,別亂來。」瞅了他一眼放軟聲音。 「回家?」 「有孤狼。」 「……。」 「……。」 算計人算得順,沒料到反倒在這件事上頭給卡著了,大眼對著大眼同時歎了一口氣,罷了,來日方長。 (二十九) 闊別多年的兄弟倆扎扎實實的黏了個徹底,明樓一摟著人根本就鬆不開手,連明誠要下床去廚房倒水喝也緊抱著不放,無奈的拖著趴在肩上的龐然大物一塊移動,途中順帶把揉得跟鹹菜乾一樣的外套關到陽台隨風吹,隔絕掉這得來不易的相處時間。 「偷笑什麼?」明樓靠在灶台旁咕了聲。 明誠眨了眨眼揚起嘴角應道:「我以前怎麼不知道大哥有這麼黏人?你這有什麼能煮的?不是說餓了?要不出門買吧?」 一連開了幾個廚櫃都是空蕩一片,就連冰箱也只放了酒跟冰塊,還有一塊冰得硬梆梆的巧克力磚,眼中帶著笑偏頭瞅向明樓,大哥一個人住在這裡肯定天天外食,難怪身型也跟著寬大了不少。 「當年你年紀小,看不出我只黏著你,這些年一個人懶得煮也不太會煮。別這麼看我,酒是我的,那甜得要命的磚塊是明台的,我記得他上回過來有塞了幾包速食麵當備用糧食,你翻開下頭瞧瞧。」指著下方的廚櫃道。 「找到了,那就只能吃這個了,連菜跟雞蛋也沒有,大哥委屈點了。」擺擺手要明樓去沙發上等著。 翻出鍋子洗乾淨,等水開的空檔抬眼四處看了一圈,這廚房乾淨到連一點煙火氣都沒有,小少爺看樣子也不會在這開火,大哥一個人待在這不寂寞嗎? 「很空?」 瞧見阿誠疑惑的模樣,坐不住又踱回去灶台旁,雙手重新扣在勁瘦的腰上輕捏了捏。 「嗯,大哥怎麼會想一個人住這?家裡跟這屋子輪流住?大姐沒罵你浪費?」垂著眼攪著調味粉包,把身子更往後頭緊貼著這熟悉的溫暖懷抱。 「公司忙,回家怕吵到大姐就來這睡,明堂哥有些公事要談也會挪來這來,明台那渾小子說考試跟趕作業待在家裡會分心,偶爾也會跑來跟我搶窩,順口要他幫忙打掃,才掃個幾次那渾小子竟然說我壓榨他,跟我搶了一隻新錶,上上回一個袖扣,再上上上回一件雙排扣大衣,你說我容易嗎?」他房裡的大衣櫃都不夠放,大姐真是寵出個花裡胡俏的熊孩子。 「小少爺現在不討小車子,換討錶跟衣物了,孩子長大了呢。」 想起當年明台老是吵著要我陪他一塊組車,小肉包子似的孩子,現在也長成俊秀的青年了,不過看樣子這哥倆還是一樣吵個不停。 「討的東西可多著呢,車子還是一樣會討,興趣跟小時候一樣是收集那些模型車。講起明台,這事我還沒跟你算,阿誠你怎麼會先跟那熊孩子串通?把我這大哥擺哪去了?」提起這事明樓又滿肚子委屈,低頭直接往後頸一口咬下。 「哎,大哥別再咬了,真把我當排骨來啃呀?渾身上下都是吻痕跟咬痕,衣服都遮不住,你讓我明天怎麼去上班?真想讓汪曼春找我麻煩?」 明誠現在倒是有些煩惱了起來,雖然這身曖昧的痕跡能夠讓南田滿意,但大哥的辦公室外還有個大寫的明樓迷妹在,看樣子能離她多遠是多遠了,省得又惹出麻煩。 「她明天待樓下不會上來,要是怕被瞧見,你待我辦公室不就成了,別扯開話題,你是怎麼跟他串通一氣?」 明樓整顆腦袋抵在阿誠肩上,鼻尖也往頸邊湊近,兩人纏一塊的動作對於一個正在下廚的人當然會造成困擾,但阿誠也沒想掙脫,用著稍微能活動的右手繼續攪著麵應道:「要是成天待你辦公室不露面,肯定馬上被傳到整棟樓都知道新來的日本特助跟明經理有私情。至於小少爺這事大哥你怪不得我,看那孩子紅了眼一臉委屈,我也狠不下心繼續裝冷面,就提點了他一下,如果聽得懂我就招,沒想到他一點就通,這不就被拉去外頭筆談了好一陣子,他寫了滿滿三大張紙來表達他的不滿,還有一半是跟我告你的狀呢。」 「他還敢告我的狀?他告了什麼?」明樓咬著後槽牙記下這一筆賬,渾小子下個月零花錢扣半! 「秘密,我答應他不說的,煮好了,準備吃飯吧。」縮著脖子一邊關火撈麵,一邊分神安撫身後這又卯起來咬人撒氣的大哥。 雖然分離多年,明樓的脾氣他多少還是能摸得清楚,但他怎麼也沒料到,大哥竟然也會耍這種小性子。 明樓就算嘴裡咬著麵還是直勾勾地盯著對座的阿誠不放,被盯到臉都快要埋進碗裡,只能在心底歎氣。 我的大少爺!你這盯我也沒用啊!欲求不滿的男人連眼神都跟帶著刀似。 罷了,這十幾年兩人都不好過,這麼黏人的大哥也是難得,要不是還顧慮著竊聽器,搞不好我比他更黏。 抓著碗轉個方向坐到明樓身邊挨著繼續吃,這才讓大少爺滿意的把視線挪回自個碗裡,公事現在暫時不想談了,私事再說下去又怕會撩出火,安靜的吃完麵洗了碗又開始大眼對大眼,乾脆又滾到一塊,不說話,依偎著也好。 時不時打開陽台對著外套悄悄講幾句無關緊要的報告,順帶著配合又纏上來的人低吟幾句曖昧的呻吟。 這下搞到兩個人又都憋了一把火什麼都不能做,又不想互相只動個手活,到了快十點才消停下來,兩雙同樣泛著紅的眼,狠狠的把這筆賬全算在南田跟藤田的頭上。 「大哥明日跟老師約幾點?」明誠擦著頭髮坐到床邊問。 冷水一沖,洗淨了渾身的燥熱,被明樓啃咬出的地方都泛著紅,鎖骨與頸項邊更是明顯,就算穿上西裝還是遮不住,明樓由上往下的巡視一遍,滿意的點點頭應道:「十二點左右,早上我會先進公司一趟,你跟我一塊行動,讓多點人瞧見也沒關係。」 「好,老師交待的蛋糕別忘了。」瞇著眼笑道。 「叫他瘋子!」 「別這麼小氣,他也算救過我,大哥是怎麼跟老…瘋子認識的?」 抬眼瞧見男人已經半瞇著眼,臉上擺明寫著『老子不開心了!快哄哄我!』 明誠抿著嘴,長腿一跨就坐在他身前,順著大哥的意改了稱呼,這兩個放一塊當然還是大哥優先。 「在法國認識的,我在那加入一個組織,跟他是同一個隊的搭擋,跟他從第一次見面就吵,吵到嘴乾了就打,打累了消停下來就去喝酒,熟了才知道他也是那地方出來的人,這就一路認識到現在,哪知道明台也會被瘋子收了當學生。」講完睨了阿誠一眼,兩個弟弟都是他的學生,之後有得被他消遣。 「這麼聽來感情很好嘛。」 「胡說什麼,公司有些不能公開的事也得經由他的路子擺平,我明面上不能動手,就由他去行動。」 瘋子領著人負責找出藏在各家公司下頭的暗樁,再一個個各別拔除,要論看人,瘋子的眼的確准。 「大哥你得小心點,南田要我盯著76號的動靜,之前你們扳倒了藤田好幾間公司,他一肚子火要找你算帳,大哥手邊的人能夠信任嗎?可以跟我說說76號的事?」 他不擔心大哥的計畫也不擔心老師的行動,他只怕那夥人會藏了人在大哥手下等著反咬。 「當然可以,我不會瞞你任何事。」貼著那微張的唇輕咬了咬才接口道:「明氏企業下的清除分部扣除我目前就只有三個員工,對外是只有兩個人,梁仲春跟汪曼春。但這倆我只讓他們做能放得出檯面上的事,要私下解決的我不讓他們動,他們也不知道。不過梁仲春太貪了,我知道他跟其他公司有過私賄,一來二往他的油水也撈了不少,這人是該管管,至於汪曼春,雖是汪家的人,目前暫時沒影響,不過瘋子倒是查出她跟南田也見過面,不知道是汪芙渠引見或是有其他原因。」 「梁仲春我聽過,改日我去探他口風,那第三個人是老師?」汪曼春跟南田…這倒也該查查。 「那瘋子才不肯來明氏工作,他沒辦法在一個點留太久,阿誠你在蠱牢時聽過白鶯嗎?」 明誠想了想立即把這名字跟那蒼白的女孩相連,點頭應道:「我記得她,之前就待在我牢房斜對面,雖然沒說過話,畢竟也算對門的還是有印象,我記得五年前她陷在一場任務之中差點沒了命,是老師把她救回來,後來就被分派到另一處。」 「那場任務藤田本就想拿她當棄子,能成當然好,失敗了他也沒影響。任務裡的人質是她的家人,因為家人的公司與藤田競標,那塊地藤田本來可以穩拿下來,哪知半途有人奪標,就派了白鶯去處理這事,你想她瞧見裡頭綁著的人會作何感想?」 明樓沒忘記火光中那女孩的眼神,就算待在地獄般的牢籠也沒這般絕望過,聽著她沙啞撕心的咒駡,所以他決定賭一把,出手救了她與剩餘家人的性命,也賭她能否再次站起來。 「…很像藤田會做的事,所以真是老師救她?」 垂下眼不讓明樓看見自個眼中閃過的冷冽,就算背上了他們的代號,還是會因為阻礙到他們的路而被剷除,你有利用價值才能被他們所留用。 「是我救的,把他剩餘的家人趁機送走,就當作全都死在那場大火之中,之後就讓瘋子出面擺平,因為任務成功,所以藤田也沒懷疑她,白鶯便被派去其他地方繼續潛伏。」 「…原來是她。」 話說到這明誠立即懂了這前因後果,白鶯就是藤田派來明氏的暗樁,難怪大哥會知道監視器的事。 「對,她是蠱牢藤田的白鶯,也是我手下的夜鶯。」 「暗樁是她的話,那我可以安心了。」 雖然沒說過話,但偶爾從黑鐵牢籠中對到的眼神,都是帶著相同的恨,如果大哥有她跟老師暗中幫忙,自個也能專心的對付南田。 「所以呀…」 明樓把人壓回身下,語氣也沒了先前那般嚴肅,看著阿誠鬆了一口氣,一臉乖巧地等他把話說完,忍不住又一吻覆上,貼著阿誠柔軟的耳邊悄聲道:「你說讓她替我找個監視器的死角,這應該不是件難事吧?」 「你好意思折騰她這種事?」睜目睨了他一眼,臉都覺得有點燒了。 「我是上司!」 「好好好,大哥說了算。」 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開來,明誠現在只能在心底對著那位多年不見的夥伴道歉,有這流氓當上司,我也沒辦法。 (三十) 一整日折騰下來讓兩個人著實都累個不輕,這一夜明緊摟著阿誠乖乖的睡上一覺,天色才剛翻起魚肚白,扔到床頭櫃上的手機又直響個不停,一見上頭顯示著明台的名字,還有些睏意的腦袋清醒了些,連忙按下通話鍵。 「怎麼了?」 『大哥你哪時回家呀?我整晚都不敢睡,你倒好,摟著貓睡得香,你們這回要怎麼補償我?先說好,我不要皮帶了!』 明家小少爺帶著鼻音的嘟嚷透著濃濃的不滿,尤其聽見大哥這慵懶的語氣,肯定摟著阿誠哥好好的睡上一覺,搞不好把人都給辦了!禽獸! 「出什麼事了?既然會讓你整晚都不敢睡,聽出什麼動靜來了?」 明誠這幾年淺眠慣了,從第一聲鈴聲響起時他就醒了,貪戀著緊摟著自己的溫暖懷抱,半瞇著眼蹭到明樓耳邊,跟著一塊聽小少爺的抱怨。 『還能有啥動靜,大耗子趁著半夜出門溜搭了,大哥你的書房恐怕也被咬了好幾個窟窿出來,回家看你要怎麼補。』打了個呵欠說道。 雖然桂姨的動作放得輕,但他還是能聽見一些細微的翻動聲響,況且那聲音還是從大哥房裡傳出來,再猜不透她這動作的目的肯定會被老師一腳踢下山去,這一年跟著老師的魔鬼訓練可不是練假的。 「動作還挺快的,暫時用不著補,畢竟耗子還得靠那些窟窿傳遞消息,你跟著瘋子自個機靈點,之後有場硬戰要打,這陣子重要的事別在家裡說就得了,大姐呢?」 明樓眼中閃過一絲算計,桂姨前腳才剛踏入明家,才隔沒多久時間這麼快就沉不住氣了,看樣子南田洋子也把她逼得緊了。 『大姐可擔心了,送走蘇醫生後見桂姨還昏睡著,就拉著我叨唸以前的事,大姐也想念著阿誠哥,講到後來忍不住哭了,大姐她說當年…』明台突然收了口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雖然知道大哥是不會計較這種事,但是事關阿誠哥,連他都不知道大哥的想法究竟是什麼。 「大姐怎麼了?咱們家小少爺肯定憋了整晚,說吧。」 偏頭瞅向阿誠,這小子乖巧的窩在我肩旁半斂著眼,抿著嘴的表情有些緊張,抬手沿著他線條漂亮的後頸輕輕安撫。 『大姐說…當年是她逼著你放下阿誠哥,用她長姐的威嚴與幼弟的哭泣逼迫你放手,同時倉促將你送出國也是這個原因。大姐對這事很內疚,昨晚告訴我的時候眼淚掉個不停,大姐說她知道當時傷透了你的心,但她已經沒別的法子,跟明堂哥商量後也只能這樣做。她還說阿誠哥真如桂姨所說那般還活著,她也怕阿誠哥不會原諒她,大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當時他只記得自個老是哭個不停,就連看著阿誠哥寫的字帖也會哭,連帶著讓大姐瞧見也跟著掉淚。 明樓沉默片晌輕歎了一口氣緩緩道:「我不會怪大姐,當年的事你還太小看不清,我那時的確跟丟了魂一樣,雖然在外跟以往沒什麼分別,但是大姐又怎麼會看不透呢?你又一直哭個不停,大姐也是怕會對你造成影響,況且這事也只能讓大姐開口,沒想到竟然讓她內疚了這麼久。」 其實明樓當年多少還是覺得有點委屈,他不懂既然對外能做到讓人看不出任何端倪,為什麼大姐不讓他繼續想著阿誠?還非得讓他離開家,離開這個滿是回憶的地方。 現在想來,大姐無非也是怕我會想不開,搞不好哪日就跟著阿誠一塊去了,已經不見了一個弟弟,不能再丟了另一個。 『大哥之後再跟大姐把這事說開吧,這樣阿誠哥也能趕緊回家來,他的房間還是老樣子,雖然他從小都睡在大哥房裡,不過那屋子我替他整理得可乾淨了。』 面向窗外花圃的視線有些模糊,想起了當年他們三兄弟吵吵鬧鬧的模樣,缺了一個家人的家何時才能團聚? 明台呢喃似的低語緩緩地進入了兩個哥哥的心底,兩人都聽見電話對面吸鼻子的聲響,互看一眼,對於這個么弟他們還是疼惜的。 明誠閉了閉眼忍不住輕道了聲:「別哭鼻子了,這事之後會再跟你說清楚,你在家也要照看好大姐。」 『收到!你們有任何動靜可不准再瞞著我了啊,她們都醒了,我下去顧著大姐,大哥你等會也趕緊回來吧,桂姨說一定要你在她才肯把當年的事全說出口。』 「我知道了,你快下樓看著。」 一定要我在才肯講?她還想講什麼? 『好。』 明樓收了線眼神有些複雜地望著阿誠,青年不再是先前迷茫的表情,坐直了身子催促著,「大哥快點回去吧,雖然有明台在,我還是有些擔心大姐。」 「半個鐘頭後就走,阿誠我問你,你會怨我跟大姐嗎?」 當年他跟明堂哥能動的法子全都動過了,最後的線索還是掐斷在桂姨的那只死亡證明上。 這些年雖然沒有任何新消息,但他還是不停地搜索,沒料到竟然是瘋子最先知道阿誠的事,想到這明樓又一肚子氣,改日再跟他算帳! 「大哥別胡說,我怨你跟大姐幹什麼?他們真要藏起一個人,不管是誰也找不出來,所以我才會忍耐到今日,至少活下來才能有相聚的那天。至於桂姨表明一定要大哥在場才肯講,這事倒不用想得太嚴重,那女人不過是想從你們受傷的神色來獲得滿足,我等會再去找南田洋子問問詳細,她們倆恐怕在半夜時已經做好聯絡。」 趁著大哥去洗臉的空檔趕緊收拾他要穿的西裝,滾了整夜兩人的襯衫都到皺到跟梅乾菜一樣,自個等會要回去換衣服,穿了一身皺的離開也沒差,大哥可就不能這樣回家。 「嘖,她是心理變態啊?不過當年她都能幹出虐待你的那種事,這人的問題可大著了。」 「或許吧,加上從那裡出來的人都不太正常,不是冷靜過了頭就是瘋癲過頭,大多數都是沒心沒肺的人,大哥穿這件吧,領帶搭這條。」從衣櫃裡找出條深藍色領帶在明樓胸前比了比。 一個乖乖抬起頭等著人伺候,一個迅速將領帶繞向身前人的頸脖處,互相配合的動作,順暢得像是已經做過幾百次似的,兩人對這種自然不過的默契都怔了一下。 明誠眼底忍不住又泛了紅,眨著眼壓下翻起的情緒,一個人硬撐了這麼多年,重新到他身邊,所有的堅強全都盡數瓦解。 「那你呢?我的阿誠又是如何?」 輕柔的吻沿著泛紅的眼尾一路吻到了唇上,手也不規矩地纏上去,他愛極了用雙手扣住這細腰的手感,他們到底哪天才能把這事給辦了? 「我嘛…這些年一心只想回到大哥身邊,多少還算是有點心靈寄託,應該還沒瘋,比起老師算好了。」笑著打了個漂亮的溫莎結輕拍了拍。 「我會儘快把這事解決,你再忍耐一陣子,我先開車送你回去,現在住哪?」 「暫時住外灘那頭,藤田在那區有投資屋子,不用送我了,大哥你趕緊回家去吧,時間也差不多了。」 從陽台把那件隨風飄了整晚的外套拿進屋裡,這件外套一穿上身,代表著又要開始掛上虛情假意的假面具。 明誠把翻起的衣領撫平,對著門旁的男人眨了眨眼,明樓瞭然地接著開口:「身子沒事吧?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麻煩了,明先生別對個只睡了一晚的人這麼上心啊,還沒到上班時間,我先回家一趟,要不然穿這一身去公司被瞧見可不太好。」 拉了拉皺成一團的衣襬,橫了一眼給這得意的始作俑者,改日就把這件梅乾菜扔給你熨。 「好,要是累了你可以晚點來,到公司直接進我辦公室。」 語氣雖然冷淡,但隱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寵溺,這種反差正好順了南田的意。 一向精明幹練的男人,竟然會為了這個與弟弟相似的陌生人而失控,正好是他們想看的。 「是。」 帶著淡笑接受了貼在唇上的輕吻,一觸即分沒有太多纏綿,現在兩人都要趕著回家,也不能再繼續纏下去。 站在大門旁看著車尾離開了視線,明誠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走到對面的巷弄。 斜倚在巷底一臉陰鬱的削瘦男人見到明誠頸脖處的紅痕,眼底帶著一絲鄙視,輕點了頭當作打了個招呼。 「蹲多久了?」明誠不去看他,點了跟煙就靠在磚牆邊抽著。 「淩晨兩點蹲到現在,你後來都沒再回報,她怕你出了岔子就叫我來看著,半夜出了點事,南田被藤田先生召回去執行任務,也已經告知明堂要回北京取個私人香方,三日後才會回來。」 「明先生體力好,被做到累了就睡著了,衣服在進門的當下就被他剝了扔在客廳,我才沒辦法繼續回報。」 這話說出口不意外地又得到這個男人鄙視的神色,明誠也不客氣地仰起修長的脖子,朝著湛藍天色呼了口煙圈,頸脖間的點點紅痕在日照下更是明顯。 「手段挺好的,能讓那個明樓如此失控,藤田先生果然沒看錯人,不過光靠著爬上明樓的床就能執行任務?你不想留點後路?我們或許能合作,明樓有多難對付你也清楚。」 高木微瞇著眼,掃過同樣帶著吻痕的手腕內側,渾身都是這麼明顯的痕跡,連遮都遮不住,不用多少時間整個明家香的人都會知道,這個新來的特助已經爬上了明經理的床了,不知道汪家的那個女人知道後會如何? 「沒必要留後路,見面的第一天他就讓我爬上他的床,之後要完整拿下也非難事,你也別心急,有油水我會記得分你一杯羹的,先照著藤田先生指示的任務行動。說正經的,南田還有什麼事交代?沒事我趕著回家換衣服,還得回去上班。」 明誠琢磨著高木這話的意思,他知道這個人想登上位想瘋了,這次的任務要是他敢膽插手,南田是不會放過他,所以把主意打到我這來了,他手下也有養著人,看來自個得多注意大哥身邊的動靜了。 「孤狼已定位,她會把你就是明誠的事告知明樓,還有當年她帶走你的詳細情況,你在兩日之內要進入明家。」 「明白,等今日明樓進公司看會不會把這事挑明吧。」 「你怎麼能這麼平靜?要是他知道昨夜睡了自己的弟弟,搞不好接下來情況有變,你不先做點防備?」 高木皺著眉問道,這也是南田離開前要他盯著明誠的原因。 「防備?哼,就算知道他是我大哥,還不是照樣跟他睡了?我倒是覺得他不會有任何反應,就算讓他知道我真是明誠那又如何?頂多對外演個兄友弟恭的表像把我弄回明家去。身旁多了個可以隨時拉上床的人,他沒道理不收,勾引明樓博取他的信任是我的任務,這不也正好順應了藤田先生的計畫?」明誠擺擺手一臉無所謂的平淡樣。 「你真是個瘋子。」男人陰鬱的臉露出一絲扭曲的笑。 「多謝誇講,從那地方出來的人沒一個不瘋,我待了這麼久還能正常嗎?」把煙踩熄頭也不回地逕自離開。 明誠在路邊攔了車,看著窗外呼嘯而過的街景開始琢磨起後續。 南田有三天不在這,雖然派了高木來盯著我,但這人倒是好對付,看樣子這三天跟大哥必須做好所有的準備才行。 ※ 現代AU、些微自我流私設 (三十一) 明樓一回到家只見大姐已經在客廳等著,一臉焦急的模樣,連忙脫下外套坐到邊上問:「大姐,您先別急,確定她真是桂姨?她還說了些什麼?」 「確定了,我問了些父母當年的往事,她都能說得出來。唉,關於阿誠的事她還是不肯說,醒來後就一直哭個不停,只說了她是一時被蒙了心腸才會做出這種事,明樓你等會別生氣,先聽她解釋完,咱們至少得知道阿誠現在的下落。」 拍著大弟的手勸道,她明白這麼多年來明樓始終沒有一天放下阿誠過,如果真能找回那孩子,不管怎樣都得試試。 「我明白。」 「大哥回來啦,喝咖啡嗎?」明台從廚房邊探了半顆腦袋出來,搖了搖手上拿著的咖啡杯。 「好。」兄弟倆視線交錯,明台不動聲色地輕點了一下頭表示明白。 看到桂姨畏畏縮縮出現在一旁時,明樓垂下眼遮去眼中滿是殺意的凜冽,頭也不抬的喝著咖啡。 「大…大少爺,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請您再次收留我回明家吧,我是真的活不下去了。」看見這位明家大少爺還是一臉忿怒的模樣,直接跪倒在地哭喊。 明樓沉默了片晌才緩緩開口:「為何當年阿誠失蹤時,我與明堂哥去找妳的消息,最終得到的是一張死亡證明?這些年你去了哪?」 「離開明家後我一直找不到工作,身體不好又負了債,怕被債主找到便躲回鄉下去,我也不知道原先住的屋子走火燒死了那個流浪婦人,多年後我再次回來才知道她被當成了我,連身份也被取消了。」瑟縮在地,低眉順眼地解釋。 「那阿誠呢?妳說要我在場才肯說出當時的事,現在可以把話說清楚了?當年是妳將他帶走?」 講到阿誠時明樓才將冰似的目光放到桂姨臉上,一臉憔悴,眼下泛著青,語氣裡帶著滿滿卑微的請求意味,以這種外表出現,的確能讓大姐心軟,但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她孤狼的身份,這種刻意營造出的弱者模樣,更讓他覺得心寒。 是這女人讓阿誠這十二年都處在那個地獄裡,妳既然敢再次踏進我明家,阿誠能忍得下去,我同樣也能繼續跟妳耗。 「當…當年我太過想念阿誠,才會趁放學時過去問他願不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因為大少爺您是不可能讓我再接近他,我們終究是母子一場,我放不下那個孩子,我也只剩下這個兒子了。」 講到母子這兩個字更是聲淚俱下,哭到連氣都有些喘不上來,惹得明鏡忍不住望著明樓用口型要他別這麼凶。 明大少爺現在除了歎氣之外他不知還能有什麼動作,自家大姐關心則亂,整個人被這只耗子牽著走了。 明樓歎了一口氣將嗓音放緩,「那為何要用綁架的方式?送回明家的那件血衣又是怎麼回事?妳不是說想念他嗎?既然想念又怎麼會讓他受傷?」 「那是我的債主做的,他們一路跟著我,後來又瞧見了阿誠,知道我還有這個兒子,所以想藉由阿誠從明家撈到些好處,我當然立即阻止,就被他們抓進車裡教訓,後來連我也被打昏,不知道他們竟然將阿誠傷得如此之重,還將血衣送了回來。」說這話的語氣有些顫抖,雙手緊緊抓著破舊起毛的衣擺。 「要撈好處為何沒向我們要求贖金?既然知道阿誠已被明家收養,那麼不管多少錢我們都肯付,那段日子就連一通電話也沒接到。」明樓當作沒看見她這種故作不安的動作,繼續發問。 「那是因為出了車禍,車子在半途滾落山坡,我醒來後人已經躺在醫院裡,他們那夥人早就不知道逃哪去,只知道我們母子倆是被個姓南田的日本商人救回來,那時我斷了一隻手一隻腿,阿誠也因為頭部受了撞擊而失憶,他甚至連我這個媽媽都記不得了。」講到最後這句話又開始掉淚。 「阿誠失了憶但妳沒有,為何不等傷好之後通知我們?」明樓仔細地看著桂姨的表情繼續問道。 「因為錢,我那時真的快活不下去了,我缺錢,他們缺兒子,還有…大少爺您是不會讓我再接近阿誠,但南田先生說會讓我留下來幫忙照顧阿誠,我承認當時被這話蒙了心腸,所以才將阿誠給了他們,一切都是我的錯,大少爺您原諒我吧,我什麼都說了,拜託請讓我回來工作吧,求求您了。」 「缺個兒子?南田?南田洋子跟這個家族的人有什麼關係?」 「南田洋子就是他姐姐,阿誠也在那時改名為南田誠。」 明樓聽見桂姨這麼說,配合地慢慢瞠著眼,而後立即將眼神遊移開來,裝作有些動搖的表情。 明台從談話開始就一直在大姐身旁安靜地觀察著,但他可沒看漏眼桂姨在看見大哥的表情後,低著頭那微微揚起的嘴角。 忍不住在心底搖頭,妳這只虛偽的大耗子,哪比得過咱們家的老狐狸呢,根本就是自投羅網。 明鏡一看明樓這反常的態度立即接口問道:「明樓,你見過那個南田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見過,他跟南田洋子是這次公司新合作的廠商,已經跟明堂哥簽了約,他們姐弟倆是北京藤田制香的人,南田洋子目前會待在明堂哥那頭的試驗室調香,南田誠待在我辦公室裡。」 「人都放在你辦公室了,那你還不趕緊把人帶回來!那孩子這些年變了很多嗎?多到讓你完全認不出他是阿誠?」 明鏡圓睜著眼一掌就往桌子拍下,這明樓沒傻成這樣吧?連自己最愛的弟弟都認不出來? 「大姐…總得先把話講清楚吧?一來就抓著人家說你是我弟弟,這話誰會信呢?我初次見到他時的確是覺得他與當年的阿誠相像,但是哪知道背後還有這些事,所以我才會…」把後頭的話全嚥了,他總不好直接在大姐面前講昨天就帶回去睡了。 「你才會什麼?」 明樓輕咳了聲低聲道:「…才會把他安排進我辦公室,大姐放心,我回公司會找機會跟他說這事。」 「那就好,你動作快些,就算記不得以前的事,這裡也是他的家,可以的話今晚帶他回來吃個飯,明台,今日去你大哥那頭幫忙,百貨人手夠了,跟著你大哥學著點公司的事吧。」 拍了身旁安靜的小弟一眼,她這意思很明顯,明樓如果辦不成還有明台能在一旁跟著勸,畢竟下頭兩個小的還是有一塊長大的情分在。 兩人都明白大姐的心思,同時點頭。 明鏡眼神一轉,瞟向依舊瑟縮在地的桂姨,歎了一口氣拉著明樓悄聲問道:「那…桂姨呢?可以讓她留下吧?家裡現在也只有阿香一人,多個人一塊幫忙也是好的。」 明樓沉默半晌才點頭應允,「好吧,妳可以留下,對了,阿誠他認得妳嗎?」 「謝謝大少爺,謝謝大小姐,認得,阿誠傷好的那段時間我在旁幫忙照顧他與南田洋子,幾年後與南田家有些誤會才會離開回到鄉下。」抹著臉上的淚痕不斷道著謝。 「我知道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上班了。」 「好,開車慢點,記得趕緊跟阿誠把話說清楚。」 明樓起身到出門前都不再去看著她,明台也安靜的抓過外套跟著大哥跑出門,兩人直到把車轉去大馬路上都人沒開口。 他滿肚子疑問急著想問大哥,但一見自家大哥一臉想把方向盤捏碎的狠樣他又慫了。 大哥這是怎麼了?昨夜不是還跟阿誠哥黏個徹底?心情應該很好才對? 「說吧,想問什麼?」 「喔,那個…讓她進門沒關係嗎?」 那只到處鑿洞的大耗子,要是連我房間也鑿了,我該找誰賠償? 「無妨,她也是聽命于南田洋子,反正我會讓阿誠三天之內搬回家裡,他們既然要搞裡應外合,阿誠自有辦法應付,你只要記得在家裡頭嘴巴閉牢點,後邊的事我自有應對方式。」 「好,那個…大哥啊,你到底跟阿誠哥睡了沒?剛才你那表情跟語氣是騙她的吧?我瞧見她偷偷揚了嘴角,一副抓到你的把柄的模樣。」 明樓似笑非笑地偏頭瞅了么弟一眼,明家小少爺立馬閉上嘴乖乖縮著脖子。得,關於倆哥哥的感情世界自個還是甭多嘴了。 「時間還夠,阿誠現在應該也到公司了,我中午要去碼頭見瘋子,你到時候跟我一塊去,他那頭有任務要給你。」 明樓盤算了一會還是決定先回公司一趟,雖然才分開沒多久,還是想念得緊,對於阿誠就連一刻也不願再放離身邊。 「好,那咱們現在是要直接去找阿誠哥談大姐交代的事?大哥你的辦公室不是也被監視著?這樣我們該去哪談?」 想起昨日阿誠哥給的提醒,連大哥的辦公室也不安全了,總不能三兄弟一塊擠去廁所談吧?眨了眨突然覺得這畫面有些好笑。 「偷笑什麼?就演他們想看的,昨晚我跟阿誠在他們眼裡是已經睡過了,你看見阿誠的時候眼睛別亂瞟。哎,糟了,如果大姐要阿誠今晚回家吃飯,他那身痕跡被看見可不好解釋。」 明樓突然想起昨晚自己的傑作,還是等過幾日再帶阿誠回家?大姐那頭該怎麼解釋才好? 「那大哥你到底有沒有…我要改口叫大嫂了嗎?」明台睜圓著眼伸手戳了戳明樓的手臂。 「沒有,抱著啃了滿身曖昧痕跡掩人耳目罷了,你有膽,等會就這麼叫他。」 欲求不滿的男人火氣總是特別大,明台笑彎著一雙眼促狹道:「呵呵,大哥,昨夜忍得可辛苦?阿誠哥那細腰跟大長腿還有翹屁屁看起來真不錯啊,他的身材變得可真好。」 「你就儘管笑吧,誰準你看你阿誠哥身材看這麼仔細了?阿誠可是站我這邊的,不想被兩個哥哥揍你自個機靈點。」停回專屬停車格才瞟了么弟一眼。 「我的二哥讓我保養一下眼睛也不行?得得得!大哥你別瞪我,我自個遮眼行了吧!」腹誹了這沒良心的大哥幾句才乖乖下車。 還有半個鐘頭才到準點的上班時間,現在公司的人還沒到齊,兩人一路小聲地商量還有哪邊安全,踏出電梯明樓遠遠瞧見了在自個辦公室裡穿梭的身影,正端起杯子準備泡咖啡。 明台隨口問了要不要乾脆就去廁所商量算了?等半天大哥都沒回應,偏頭就看見大哥這難得一見的溫柔表情,那雙眼直勾勾地望著辦公室,裡面那道修長的身影同時轉過身露出抹淡笑,這懷念的感覺害他視線忍不住有些模糊了起來。 吸了吸鼻子低著頭衝進辦公室裡大喊:「阿誠哥早!我也要咖啡!」 「好,泡好了。」揚起笑將冒著熱氣的杯子遞給小少爺。 「給他白開就好!我的咖啡全被這小子喝光了!」坐到沙發上沒好氣地瞪了這熊孩子一眼。 「大哥你的錢大把大把,別這麼小氣,喲,還有蛋糕呢,我就不客氣了。」 三人都坐定後反倒沒了聲,明樓喝著咖啡翻看著今日頭條新聞,身旁的阿誠捧著杯子垂著眼,那件外套依舊搭在邊上,小少爺塞了滿嘴蛋糕輪流看著自家大哥與二哥,還要克制自己不要把眼神遊移到阿誠哥頸邊那些曖昧的痕跡上。 直到辦公室外頭傳來員工互道早安的的聲響,明樓慢悠悠地抬起眼,另外兩道視線同時望向自個。 一切準備就緒,要開始了。 (三十二) 朱徽茵換班來到自個的位置上時往習慣性地朝辦公室看去,只見許久不見的青瓷正坐在老闆身旁,心想上司動作真快,昨日才來問消息,這下人就放到身邊了,不過能這般看著他們並肩坐在一塊,突然也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抬眼瞟向那幾個監視器的位置,等一會偷閒來算算能不能找到死角給老闆好了,連跟自個弟弟待在一塊還得演戲給南田看,用想的都覺得心累,就當作過年那時上司有包個紅包給我謝禮吧。 「一早就發愣呀?」 梁仲春捧著茶杯回到位置上,望著隔壁的部下一臉傻樣對著辦公室發呆,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回過神將還背在身上的包放下,朱徽茵沒好氣地偏頭應道:「只是太早起發個呆而已,怎麼了?」 「妳瞧瞧裡頭,看出什麼端倪沒?」抬起下巴朝辦公室的位置瞟去。 「端倪?老闆心情看起來很不錯,小少爺也乖乖的,南田先生看起來也挺好的,你這話的意思是?」回頭不解地望著自個頂上組長。 「妳好歹也是咱們76號的人,怎麼把眼觀四方、耳聽八方的本能都給忘了呢?要是讓汪曼春瞧見,她非得撕了這位南田先生不可。」搖搖頭用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開口。 「怎麼?南田先生昨日才來,是能發生什麼事?」 梁仲春先是裝模作樣地朝四周看了一圈,拉過椅子坐下壓低聲道:「有人瞧見他昨日提早跟著老闆一塊離開,還有他今日頸脖間的痕跡可是惹眼得很,來公司後一直沒跟老闆分開過,小少爺恐怕也是被拿來當作分散注意力的人形道具,你說這能有啥事?」 「這意思是…他跟老闆睡了?是的話又如何?如果能跟藤田制香的人打好關係,對公司也是件好事,公司能賺錢,咱們當屬下的也有得分紅啊,這樣不好 嗎?」 朱徽茵一臉正經地應道,內心再次確定得快點打發掉梁仲春,趕緊找出個死角給老闆,不過就算真能讓她找出視線死角,青瓷身上還是有竊聽器這玩意,除非 他們倆都不用說話光靠眼神就能溝通。 「說得也是,喲,徽茵妹妹妳哪時這麼機靈了?那這位南田先生咱們得好好供著才行,要是汪曼春要找他麻煩,咱們倆得擋下,知道不!」搓著手兩眼發光的望向辦公室。 「…知道。」 朱徽茵忍不住在心底翻了個白眼,這組長可別蠢到自個往青瓷手裡撞,被扭了脖子我可不會替你感到不值。 「好在今日那位姑奶奶在下頭,妳接下來把這幾份工作歸檔,下午再去問問老闆有什麼新吩咐。」講完就挪回自個位置,繼續翻看著報紙。 「是。」一看他這麼悠閒的喝茶看報紙,還是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腹誹在心底。 上頭的工作你不是也要一塊負責?怎麼汪曼春不在你就全扔給我了?我的直線上司是老闆不是你! 在內心罵了一輪後才開始把要歸類的檔打開,壓了張紙在手邊開始畫著監視器的擺放位置,當初在辦公室四角都各自裝了一個,角度也都經過南田確認。 仔細核對了一圈,似乎除了放咖啡機的那個凹處有點機會,那位置塞進一個人差不多就快滿了,真要降降釀釀也不方便。 不過近年來老闆的身形是稍微寬了些,如果他在外側或許能擋住青瓷,這樣也只會被監視器照到背面,應該還可以接受吧? 自個被藤田指示不能與青瓷有所接觸,雖然不知道老闆是否有把我的事跟他說,不過只要一露面他應該就能猜到南田派來這的暗樁就是我,畢竟在那黑鐵牢籠中都當了這麼多年的鄰居,說要不認得也難,而且那時同仇敵愾的也只有我們兩個了。 朱徽茵想起那陰暗潮濕又充滿著血腥味的牢籠,眼神不自覺陰鬱了些,被那地方消磨的不只是你的精神與身體,從那出來的人或許都已經失去了一部分的自我,難為青瓷忍耐了這麼多年。 「哎,妳說現在送咖啡進去可好?我這還有一包新的咖啡豆,跟老闆常喝的是同一個牌子,妳送進去吧。」 梁仲春的話從另一側緩緩飄了過來,剛才腦中的哀傷全被他這番話給打散得一乾二淨。 嘴角忍不住抽了幾下,深呼吸後才開口應道:「…好…我這就去送。」 順帶去暗示一下咖啡機的那處死角好了。 朱徽茵慢吞吞地往辦公室移動,一靠近門邊就看見兩旁的同事一副伸長耳朵的模樣,幾個人縮在隔間裡,交頭接耳嘀咕著老闆與這位新特助的八卦。 靠在一旁跟著聽了一會,連私宅幽會跟辦公室當眾調情都說出口了,看樣子不到下午這事就能傳遍整個明家香,汪曼春知道後肯定會發火,自個記得躲遠一點。 無視同事們看好戲的眼神,敲了敲門探頭進去問道:「老闆,組長說有他那有新的咖啡豆送到,跟您之前喝的是同一個牌子,這邊的咖啡機要補嗎?」 「好,原先的好像沒了,妳一道補齊吧。」點點頭,連眼皮也沒抬,繼續握著這位南田先生的手把玩。 會覺得眼睛有點痛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吧?明家小少爺現在同樣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抱著一大桶的餅乾無言的嚼著,他的眼睛應該被閃得更痛。 經過青瓷身邊時他對著我輕眨了一下眼示意,眼神交會的那剎那突然覺得有些鼻酸。 幸好,我們都還活著。 走到擺放咖啡機的位置再次確認角度,朱徽茵側身對著明樓開口:「老闆,之前您說有發現漏水,我已經派人修好,已經沒問題了。」 「知道了,麻煩妳了。」 聽到朱徽茵這麼說,明樓抬眼望向那位置,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心想這只鳥兒還真是機靈,我都還沒開口她就先幫我找到位置了。 明誠一聽就知道這話裡背後的意思,反手拍了一下那只緊握著自己的狼爪子,大哥是什麼時候去問她監視器死角了? 「那我先出去忙了。」 明台一見她離開,就繼續接回先前講到一半的話,「大哥你也稍微克制點吧。」 「怎麼?」 「員工進來還抓著阿誠哥的手不放,你沒瞧見外頭那些人的表情,當心等會就換明堂哥跑來找你,還有啊,要是讓曼春姐瞧見了肯定炸,大哥你確定她今天不會跑上來?」 咬著餅心想我是打小就被你們閃到習慣了,小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現在仔細想想,當年還是太單純了,不過大哥你那員工也太厲害了,居然連瞪大眼或是好奇的表情也沒有出現。 「反正都是事實,底下員工要怎麼想不關我的事,就算明堂哥來我還是照樣牽給他看,說回正事上,阿誠你對於以前的事還記得多少?」緊扣住手中的微涼掌心問道。 「開始有印象應該都是車禍以後的事,之前的事都記不得了,我只知道後來是南田家收養我,明經…大哥你說我是你弟弟,這事我是真的記不得了,你沒認錯人吧?」 「沒認錯,你就是明誠,這事也是桂姨早上才告知我的,她現在就在明家,大姐答應讓她回來幫忙,你們也好一陣子不見了。」 「的確是好久不見,自從她離開南田家後就再也沒見過,如果是她說的那我相信,但是大哥…這事也太突然了,既然我們是兄弟那昨夜還…」 沒把後頭的話說下去,有些猶豫地瞟向小少爺,後者遮住耳朵嘀咕著自個什麼都沒聽見。 「你後悔了?」 明誠想了片晌搖搖頭道:「也不算,但是如果多了層兄弟的關係,那件事還是停止吧。」 「停止?阿誠,我可沒打算放手。」 明樓一聽他這麼說眼神也暗了幾分,更加緊緊握住手裡的微涼。 「你是指沒打算放手哪一個關係?兄弟還是床伴?」 反正都要摔破罐了,他也不再裝作茫然無措的表情,嘴角微微挑起,瀲了層水光的眼仔細的端詳著眼前的男人,緩緩地將被握緊的手拉近自個唇邊貼著。 「弟弟與床伴我都不會放手,我還要你跟我回家去,大姐一直想念著你,她要我今晚就帶你回家吃飯。」 明樓興味盎然地瞧他這動作,拇指故意地輕輕揉過他的唇,惹得這小子耳朵尖又更紅了些。 「今晚也太趕了,我這滿身痕跡怎麼能讓大姐瞧見。」 「行,那三天後就跟我回家,你一道搬回家住。」 「慢著!我的意願呢?」 「你本來就是我明家人,要不然你圍圍巾?今晚就跟我回家吃飯。」 「在這種悶死人的梅雨天圍圍巾?我的大少爺!昨夜要你別一直咬我你就是不聽!搞到現在連衣服都遮不住!等痕跡消了再跟你回去。」 「不行!」 「那個…大哥、阿誠哥…」 明台現在簡直沒眼看了,遮眼遮耳都遮不住他滿心的尷尬,別說眼前這兩個哥哥吵架吵得跟調情似。 雖然知道就是得這樣搞到人盡皆知,這也是一進來就說好的目的,但是他一見到後方自家堂哥的表情,還是有些擔心他老人家會不會被嚇到爆血管,要是讓董事長昏倒在公司那可就糟了。 「小孩子不准吵!」 「小少爺安靜些!」 明台一見這倆又要開始準備鬥起第二輪,連忙一掌往桌上拍去扯著嗓子大喊:「明堂哥在後頭!」 明樓與明誠同時回過頭,只見自家堂哥一臉懵樣的站在門口,他是半個身子探進來,門現在半開著,剛才調情似的對話同樣也傳出了辦公室。 明堂一見這三雙大眼都安靜的望著自個,咳了幾聲才找回聲音:「阿弟…床伴跟兄弟是怎麼一回事?」 (三十三) 明堂這一開口著實讓這三人都懵了,明台看著大哥跟阿誠哥的臉色,猶豫要不要把明堂哥給拉出門聊聊,要是我們四個再繼續僵在這裡,他還真怕這兩位哥會繼續說出什麼不得了的話出來。 明樓偏頭各自望了兩個弟弟一眼,阿誠已經恢復先前從容的模樣,反倒明台還是一臉懵樣對他不停地眨眼。 輕歎了一口氣對著明堂開口:「明堂哥,他就是阿誠,已經確認了,有一些事也得經過大哥你的同意,明台你過來這邊,把位置讓給大哥。」 「喔。」 明台依舊抱著那一大罐餅乾桶挪去阿誠身旁坐下,他現在完全摸不透大哥想幹嘛,悄悄望向阿誠哥,他也只是用眼神示意一切交給大哥作主。 好唄,這裡我最小,乖乖閉嘴用聽的就得了,輪到要我動手的時候,也只有把明堂哥扛出門吧? 明堂坐下後一臉複雜的看著明樓問:「你是怎麼確定的?」 「桂姨回來了,我今天一早回家去看情況,她把當年的事全都說個清楚。」 慢悠悠地從昨夜接到大姊的電話起,到今日回家所發生的事全都告知給明堂。 「原來桂姨還活著,既然大妹子同意了,我也不會阻止,多個人能幫忙也好。阿誠,你大哥他的心可是整整懸了十二年啊,今日快跟你大哥回家,大妹子肯定也是擔心了一整夜。」 明堂說不上現在對桂姨的看法究竟是氣憤抑或該可憐她?當年那只死亡證明掐斷了他們最後的希望,現在一夕之間全給翻了盤。 原先以為早已死去的人還好端端的活著,連改了名的阿誠也剛好在這時候回到明樓身邊。 這孩子的眉眼與氣質的確與當年的小阿誠相像,昨日第一眼見到時他就被嚇著,如果真是阿誠那也是件好事。 不過現在背後莫名其妙多了個南田這方的背景,多少還是會擔心其中是否有詐,阿誠沒了當年的記憶,要是被那些人利用那該怎麼辦? 而且才隔了一日他與明樓之間的陌生隔閡似乎消失的無影無蹤,你們倆不會真的再次見面後就立馬搭一塊了吧?速度會不會太快了些? 明堂想到這忍不住朝明樓多看了幾眼,他大少爺是做了什麼事了? 「我也是剛才聽大哥說起才知道以前的那些事,今日回去太趕了…再過幾日吧。」有些局促不安地閃躲掉明堂的目光。 「阿誠?」 明堂不懂這小子好好地怎麼會突然紅了臉,自認剛才問的話還挺正常的啊,明台這熊孩子突然輕咳了聲,眼神不斷朝阿誠的方向瞟。 原諒他的眼睛看起來雖然挺小的,但是視力可是毒得很! 被明台這一提醒,阿誠被襯衣領子遮掩住的頸脖處、手腕被錶帶遮掩的位置都有幾抹相同的痕跡,再把視線轉移到他跟明樓一直相握在一塊的手上,又想起進門前聽見的那些話… 好吧,看樣子阿誠弟弟要變弟媳了。 「明樓你跟阿誠…哎,你懂我想問什麼吧?」 明堂吱吱嗚嗚了半响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總不能要他當大哥的直接開口問:『明樓阿弟,你真的睡了你弟弟嗎?』 「就如大哥所聽所見。」明樓揚起一抹淡笑對著自家大哥應道。 呵呵…如我所聽所見是吧?我看連明台都要被你們閃瞎了。 弟弟大了我管不著,反正阿誠打小就跟你形影不離,當年連我想讓他去我家住個幾天玩玩你都不肯撒手,罷了,你們倆開心就好。 把話說開他也輕鬆些,跟明台拿了塊餅邊嚼邊問:「我是不反對,大妹子那頭你打算怎麼辦?」 「老實說。」 聽明樓這麼講他直接翻了個白眼,依大妹子的個性,肯定直接就跩人進小祠堂,搞不好一跪下鞭子就來了,阿誠這孩子又一向護著你這大哥,這下子恐怕兩個都逃不過。 明樓這狐狸我向來拿他沒法子,但是對於阿誠總是會疼惜些,忍不住勸道:「阿誠,你真隨著你大哥折騰?要是被大妹子拉進小祠堂教訓,可是會挨鞭子的。」 「大哥說了算,我依他,就算會挨大姐打,那就受著吧。」挺直著背,笑得那雙小鹿似的黑亮大眼都彎了起來。 明堂一見這倆擺明不怕惹事的模樣,只能搖頭笑道:「好好好,你們倆呀,從小就離不開對方,這下阿誠回到你身邊,明樓你之後肯定越發撒不了手,我跟明台就別在這打擾了,小東西你跟我一塊去整理櫃子,最近要搬移幾間調香的實驗室,我那頭正亂著呢。」 「那就麻煩大哥替我教教這熊孩子了,明台你去明堂哥那頭好好地整理,細心點,東西別漏下了。」明樓抬眼望著明台,視線從那只一直被他抱住的餅乾桶一閃而過。 「我才不會呢。」頷首表示明白。 「等一會我再順帶捎你過去,中午前要整理完。」 現在剛過十點,瘋子大概已經到了碼頭正派著郭騎雲四處轉,這點時間夠讓明台把這件事解釋清楚,反正他也聽得見,正好兩個一塊解釋,省得我還要再講一遍。 「好,明堂哥快點!」 這一聽連忙抱著餅乾桶便拉著明堂離開,出門順手按下開關,讓整面百葉窗簾全放了下來,作戲做全套,這下能讓大哥跟阿誠哥保有私人空間,順便也不用繼續閃了外頭那群八卦員工的眼。 「急什麼呀?中午要去哪?你小子哪時這麼愛吃這桶餅了?怎麼去哪都抱著跑?你現在是要跑哪去呀?我辦公室在另一邊!」 「要去找我老師!今日還要上射擊課,這餅可好吃的呢,明堂哥別囉嗦了,快點。」 在辦公室裡他一直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雖然表面一臉懵樣,他可是有專心注意著四周的一舉一動。 大哥跟阿誠哥還是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但他們也都在琢磨著該說什麼話與該擺出哪種姿態,接著還要繼續在監視器下演給南田看,就把對明堂哥解釋的任務派給我,那我萬萬不能出錯,阿誠哥現在的武力值看起來挺高的,我打不過他。 「明堂哥,請我吃個冰吧。」 「好,去哪吃?」家裡一向都對這小祖宗沒轍,明堂也是很疼惜這幾個弟弟,立即點頭應道。 「花園,邊曬太陽邊吃冰多好啊,想跟大哥聊聊天。」 晃了晃一直拿在手上的餅乾桶,順帶也能一塊把這事的詳細經過講給老師聽,竊聽器這玩意可不只有你們會放。 明堂一聽就知道這小子的意圖,朝四周看了圈才壓低聲問道:「出事了?」 「出大事了,中午前我就要跟著大哥離開,他跟阿誠哥現在要騙過另一頭的人,我們時間不多了。」 明堂這下也不再多問,快步跟著明台朝著販賣部走去,突然想起昨日私人手機收到的那封訊息,他知道是誰發的。 「明台。」 「嗯?」 「你跟明樓一定要帶著阿誠回家啊。」 現在對於這個一向乖巧的弟弟心疼到不行,心想他們要跟大妹子攤牌的時候,自個也該去幫個忙吧。 「當然,我已經抱著回家要一直當顆特亮電燈泡的覺悟了。」 明台回過身對著自家堂哥咧嘴笑了開來,這同樣也是大哥跟他現在最想做的事。 (三十四) 明樓垂眸看著一直沒鬆開的手,琢磨著接下來兩人該走的下一步,明堂哥那頭就交給明台去解釋,雖然有些事還沒跟他們倆說清楚,至少得讓大哥知道南田接近明家香的目的,反正目前還不需要撕破臉,既然都開口提合作,那就先順了他們的意,反正他的最終目標是藏在背後的藤田與汪芙渠。 偏頭望向阿誠,以前一搭一唱慣了,甚至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知道該怎麼替對方接下話頭,只見那雙泛著水光的眼輕眨了下,明樓領會地把人往懷裏拉近,「今日就跟我回家去見大姐。」 「真的要讓我回去?而且咱們倆這關係該怎麼辦?我對曾經是兄弟這事真記不得了。」 挪了個舒服的位置倚在明樓懷裏,反正現在有窗簾子遮住外邊的視線,原先的計劃就是讓整個明家香知道明樓這熱騰騰的緋聞,剛才明堂哥已經在無意間順勢推了一把,現在他們倆也用不著再繼續往外頭澆火,隨便演給盯著監視器的高木看就得了。 雖然還未摸清楚藤田急召南田回去的目的,但這頭立即替卻換成高木接手,看樣子她還是對我有所防備,好險這人倒是不難對付。 「當然,你是我明家人當然得跟我回家去,忘了不打緊,咱們來日方長,慢慢來吧,反正該做與不該做的都做了,就算是越了兄弟這界線,我也沒打算再對你放手,阿誠你就乖乖認命吧。」 「那我這身…該怎麼跟大姐解釋?我可不要戴圍巾。」 拉開領口露出喉結上那幾抹刺眼的淡紅,看著明樓因為他這動作眸色暗了幾分,嘴角緩緩漾起一抹囂張又勾人的弧度。 「我自有說詞能跟大姐解釋。」明樓咬著後槽牙,伸手捏了明誠後腰一把。 渾小子撩人撩得這麼明目張膽,還真不怕我直接就壓著你去夜鶯找出的位置辦了! 「知道了,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一見大哥的眼都利了,他也不敢再繼續撩下去,討好地輕吻了吻那緊抿住的唇角。 明樓一向都拿阿誠沒轍,一見他又變回以前乖巧的模樣只能認栽,重新將人摟回身前道:「中午我要出門去開會,順路帶明台去上課,南田課長回北京去了,她有其他工作交代給你嗎?」 「沒有,我正好也有事要出去一趟,下午回公司等你?」 「好,三點前回來就可以,你要去哪?要順道載你過去?」明樓本來還想問阿誠要不要一塊去,這下他反倒要自個跑了? 「不用,我自個搭車過去,明經理可別太縱容我呀,先撇開兄弟的關係,好歹也算是過來替你做事,這兩日在這邊雖然沒做過什麼與工作相關的事,我還是得回去瞧瞧另一邊的工作。既然沒別的事,那我先走一步了,記得看準時間別遲到了,還有交代好的見面禮也別忘了買。」伸手將明樓的領帶撫平,揚起抹淡笑用眼神示意。 明樓一聽見阿誠還記得瘋子交代的蛋糕就皺眉,怎麼連阿誠也這麼聽瘋子的話?我偏不買! 不規矩的捏了捏手下貼合的翹挺,倚在阿誠耳邊用氣音笑道:「怎麼沒有?昨晚不是跟著老闆加了整夜班?請問阿誠先生今晚繼續加班不?」 「悉聽尊便。」明誠咬牙回個輕挑的笑,順帶把早上自個親手打的溫莎節拉得更緊。 這流氓!今晚就讓大姐治你! 兩人又磨磨蹭蹭了好一會明誠才踏出辦公室,一抬頭眼前明氏員工們那看好戲的眼神,連老鄰居白…不對,她現在變夜鶯,露出一臉活像是看見蠱牢被炸光的燦爛笑容,他突然有種想轉身回辦公室的念頭。 看樣子新來的特助不到一天就爬上明經理的床,已經成鐵一般的事實了,要是之後再公佈我是他二弟…明誠眨了眨眼決定不再去想這問題。 冷著張俊臉轉身朝電梯方向走去,眼角餘光瞟見身後辦公室的窗簾正緩緩上升,明誠邊走邊忿忿地腹誹著,大哥你等我下樓再拉開不成嗎!這不就擺明讓人覺得我們倆真的在裏頭幹些什麼事了!雖然本來目的就是這樣,但好像又有哪裡不太對勁的感覺。 被腹誹的當事人像沒是一般繼續喝著咖啡翻著檔,順便橫了一眼刀給外頭還在看戲的員工們,他可沒看漏眼,隔著整面玻璃電梯都能瞧見阿誠連耳朵都紅了。 明樓樂得回在窗邊俯瞰著下頭衝去攔車的身影,哎,今晚該怎麼把人拐回自個家呢? 明樓還在盤算該怎麼把阿誠抓回家,一記關門聲響起,只見明台又抱著他那桶餅跑了回來。 「又不敲門,怎麼了?時間還沒到,明堂哥那頭的忙幫完了?」 「該幫都幫了,明堂哥接下來有個臨時會議,剛才被秘書拖走,實驗室用不著我去了,他要我過來傳句話給大哥。」 小少爺咧嘴笑了開來,小心翼翼地抱著那桶餅,再三確定門已經關好了才慢悠悠地踱到明樓身邊。 「傳什麼話?你老實點!」瞪了明台一眼要他別說胡話。 「大哥這桶餅先幫我拿著,我要說了啊。」 「你這餅扔一旁去!」 瘋子該聽的都聽了,這小子犯不著還要帶著跑吧?嫌棄地把餅乾桶推到桌上。 明台先是輕咳了幾聲試音,看見大哥不耐的神色,才把雙手拍在明樓肩膀上喊道:「明樓,阿誠現在到底是我弟弟還是弟媳啊?你給個準話吧!以上是明堂哥交待的話。大哥你瞧,不止有我想問這問題,我的眼簡直都要瞎了,現在連明堂哥也好奇,你不可以只罵我。」 一見大哥臉黑了一半,小少爺立馬睜圓著雙眼朝大哥賣個萌,看能不能讓他明大老爺的殺氣減緩一些,現在阿誠哥不在沒人順得了毛啊! 「……。」明樓點點頭,很好,有隻熊孩子欠揍了! ※ 明誠回到這間位於老舊弄堂裏的屋子,轉向一旁只能容納兩人通過的紅磚小徑,盡頭處早已站著另一個男人,兩人一左一右側身而過,雙手交會的當下將夾在領片下的竊聽器遞過去,那人只需要開著車四處繞,等約定的時間到再回來就得了。 「阿誠哥,你回來啦,南田回北京的動靜就快查到了,郭騎雲追上去了。」 綁著顆丸子頭的嬌小的女孩兒一見明誠開了暗門進來,立即拔掉耳機,拉過一旁的椅子拍了拍要他快坐下。 「碼頭現在只有老師一個人?還有發現什麼嗎?」 郭騎雲被派去追蹤南田,那大哥去見老師應該不會又打起來吧?小少爺可別幫錯人啊,才剛這麼想完身旁的ㄚ頭捂著嘴笑瞇了雙黑亮大眼,拿著橘子口味的棒棒糖遞到明誠眼前,這小狐狸似的笑容讓他挑眉,接過棒棒糖咬著等她接著說。 「嘿嘿,目前還沒收到什麼新消息,不過老師有連線過來,倒是先聽見了阿誠哥跟明大少爺的…打情罵俏,老師還罵了大少爺好幾句,不對,是大少爺說一句他就吐槽一句,他們倆等會不是約了要碰面?會不會打起來呀?」于曼麗歪著頭思索著老師與明大少爺的身手,嗯…應該平手吧? 「…老師連線給妳?」明誠咬著糖懵了,視線轉向被放置到一旁的耳機。 「是呀,老師說怕我一個人無聊,他也一個人在碼頭吹風,就要我一塊來聽聽毒蛇與青瓷的浪漫故事,阿誠哥你一直想念的人就是明樓對吧?我剛聽見明台又跑去跟他問這事呢,不過看樣子被狠揍一頓,藏在餅乾桶的竊聽器質量真好,都能聽見他在滿屋子嚶嚶嚶的跑,對了對了我有把最後那段錄下,阿誠哥你一定要聽。」 咖的一聲咬碎半個糖塊,想起剛明台的鬼吼鬼叫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曼麗,下個月的棒棒糖數量扣半。」明誠咬著橘色的糖塊,面無表情的把耳機戴上。 「嚶嚶嚶!阿誠哥不要扣我的糖啦,內勤沒棒棒糖咬很無聊。」 細白的手指死命跩著明誠的衣襬,見他按下播放鍵一臉專心的模樣,于曼麗便收了聲安靜的陪在一旁。 『大哥你別揍我了!你高冷的形象呢?唉唷我的屁股!你怎麼連雨傘都能拿來揍人啊!』 『我這是家長的形象!』 『我要跟阿誠哥告狀說你欺負我!』 『好!你就跟阿誠說!他現在把以前的事都給忘了,護不了你!』 『大哥,我只是好奇嘛,你對阿誠哥到底是哪種感情?先別說你昨晚把人給吃了的事,也不管已經確定他就是明誠的事。你能知道你愛的究竟是哪個阿誠?是昨日與你纏綿的南田誠、還是自小被你放在心底捧手裡的那個明誠?』 『你別盡給我找麻煩,不管他是誰,他叫什麼的名子,我就是愛他。』 『要是大姐不同意呢?』 『我會去小祠堂跟大姐還有祖宗請罪,如果還是不同意,那就是明樓不孝,明家就交給你了。』 『咦?』 錄音只錄到這邊,明誠放下耳機,視線有些模糊,曼麗緊緊握住他的手給著安慰。 他知道這些話一半是為了以防萬一,大哥與明台才會刻意在辦公室說,但是這話卻經由老師傳過來給曼麗,還特別錄下要我聽,這也是為了安我的心。 這些年不管是精神還是心靈早已被那處的黑暗啃蝕殆盡,好幾次他都差點想放棄,但是朦朧間彷彿又看到當年大哥砸窗爬進屋裡的身影,讓他一次又一次的在那地獄裡撐了下來。 他不敢奢求還能再次回到他的身邊,但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的到來,他不會再離開他,永遠。 (三十五) 明台縮的跟隻鵪鶉一樣跟著明樓出了辦公室,明家小少爺在明大少爺面前只有挨訓的份,不過要是換成明總經理在一旁,挨訓的就換成大少爺,員工們基本上已經看慣了這家人的相處方式,收起先前看八卦的心思,各自埋首於手邊的工作。 出了大門,明台左右看了一圈才開口:「大哥,你的貓呢?」 「出門散步了。」 「我還以為他會跟著你呢。」 明樓有些心塞的想著我原本也這麼認為,不過阿誠說要去瞧另一邊的工作,他是去瞧南田那頭還是瘋子? 「對了,老師交代要帶蛋糕去找他,曼麗的份我也要一塊買,大哥你等我一會。」指向另一側街口的咖啡廳。 「你自個去幫他買,曼麗又是誰?」 「我的搭檔,嘿嘿,或許我也快追成功了,有機會帶她回家給你跟大姐瞧瞧,大哥我沒錢怎麼買啊。」 明樓看著這熊孩子伸出食指與拇指在他眼前搓了搓,沒好氣地從皮夾抽了張鈔票遞過去,「行,從你薪水裡扣。」 講完頭也不回地逕自去拿車,留下懵在原地一臉苦逼的小少爺。 明台咬牙看著那雙大長腿走得飛快,你的錢大把大把還這麼摳門!這麼小氣當心追不回阿誠哥!哼! 腹誹完一大串也趕緊拔腿把該買的買一買,要是再繼續站著發楞,他明大少爺可是會要我用跑著追車。 等明台抱著兩大盒蛋糕跳上車,明樓先是沿著這一區辦公樓的四周繞了兩圈,沒發現有追蹤才往碼頭駛去。 一路上明樓都是冷著臉,也沒再逮著自個叨唸,明台偷看了幾次忍不住開口:「大哥你臉色怎麼這麼嚴肅?在想什麼?」 「在想…怎麼把瘋子踹進海裡。」 「……你們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幼稚,都掐了幾年架了?當心大哥你跟著一塊摔下去,我可不想下水撈你們兩個起來。」縮在椅背裏嘀咕了聲。 「你說什麼?」 「大哥放心!我一定會擋在你跟老師中間!不會讓你們互掐的!」眨巴著眼一臉認真的應道。 明樓偏頭似笑非笑的瞟了明台一眼,小少爺被大哥這一眼嚇得想抱著蛋糕跳車,整個人龜縮在車門邊,大哥今日火氣怎麼這麼大? 明樓一見這熊孩子整個臉都快要貼到車窗上,也不再繼續嚇唬他,才剛把車駛向碼頭,遠遠就瞧見瘋子站在那吹風,副座的明台倒是先瞧見了另一道嬌小的身影,不禁有些疑惑,曼麗怎麼也跑來了? 「那女孩就是你說的曼麗?」 「對,她叫于曼麗,今日怎麼也跑過來了?她這陣子都被老師派去執行內勤的工作,郭騎雲現在衝上北京去,小屋子現在是誰在幹活?」 明台歪著腦袋想著老師手下能用的還有誰,加我不也才三個人? 明樓看著于曼麗片晌,偏頭望著自家小弟問:「你喜歡她?」 「嗯,很喜歡,她是個很好的女孩。」一臉認真的點點頭。 「那就好好把握,不要讓自己後悔,放心吧,大姐會喜歡她的。」 「…大哥。」 難得聽見大哥用這種語氣說話,明台又忍不住開始鼻子發酸,心想大哥這幾年也真是不容易,自個以後得乖點不能再讓大哥擔心才是。 「下車吧,不然我就要拿蛋糕砸瘋子了。」 明台正想當個體貼的乖弟弟安撫大哥幾句,結果明樓這一句話讓他立馬想賞自個兩巴掌,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得,你們倆就繼續掐架吧。 「來啦。」 「來了。」 明明就是很普通的一句話,怎麼從他們嘴裡說出來都像是要跟對方拼命的感覺? 明台跟于曼麗現在都緊閉著嘴不敢吱聲,這兩個只要一碰面,身旁的人就壓力山大,別這樣欺負我們當屬下的行不行?! 于曼麗現在整個人縮得更小一隻,那雙眼紅通通的就跟隻兔子一樣,明台醒過神,用手肘推了推她的肩膀悄聲問道:「曼麗妳怎麼了?被老師罵了?」 「沒有。」搖搖頭不再多說。 她忘不了明誠剛才難過的表情,看著眼前的明樓她更難過了,她能夠體會阿誠哥被迫離開他愛的家人會有多傷心,因為她也是被那所謂的父親,親手推進那個地獄裡。 「咦?曼麗妳的香水是我們明家香新出的那款白牡丹呢妳自個買了?喜歡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呀?」 「呵呵,是個帥哥送我的。」揚起嘴角輕輕地笑了。 明台這一聽醋勁都上來了,瞪圓了一雙眼急著問:「誰呀?有我帥嗎?」 「明台你這麼閒,去跑了幾圈碼頭鍛鍊鍛鍊唄。」王天風眼刀一掃,讓明台跟曼麗又縮成兩隻鵪鶉。 「老老老老師!」 「去。」 「…是。」 明台開跑前偷瞄了明樓一眼,看他能不能救一下自個,結果大哥竟然像是在琢磨什麼大事一般,連眼皮子都沒抬,只能認命的朝著王天風說的方向開跑。 待明台跑出一點距離後,明樓抬眼望著王天風問,「你會支開明台,是查出什麼事了?」 「你真想現在就讓他知道阿誠待過蠱牢的事?明台還不知道藤田就是那地方的頭兒,但他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地方,之前纏著我問過,他也知道曼麗以前差點就命喪那裡,要是讓明台知道自個二哥同樣也在那種地方待了這麼久,還是被那女人親手拉進去,你說他會如何?」 王天風說這話的語氣很淡,幾乎聽不出任何情緒,但明樓還是能聽出瘋子這話的意思。 「我知道了,說正事。」 瘋子想得沒錯,明台的性子還不夠穩,現在的確不能讓他知道這事,是自個疏忽了。 「我要弄掉藤田所有的企業,還有蠱牢那鬼地方我也要鏟了,你只要專心對付汪芙渠就行了。」 「知道南田被召回去的目的?」 「我本來還以為是什麼大事,結果只是為了收拾善後,中了阿誠跟曼麗設的陷阱,一次搞垮他們上頭的黑火路線,郭騎雲追上去順帶多補個一腳。只不過這回時間不夠,只能斷了兩條路,對他們來說只需要一星期就能重新啟動,南田洋子這次就是回去重整路線,下次我要搞大點。」 聽瘋子這麼說,明樓望向他身旁的女孩,年紀看似跟明台差不多,卻同樣也在那染滿鮮血的牢籠裡求生過,垂下眼在心底輕歎了一口氣。 「行,預算無上限。」 「說到這,我們那頭的預算本來就是無上限,每個月都還有大把大把的餘額,你光是76號就夠難養了,更別說裡頭還有個舊情人,希望明大少爺可別掉進紅粉陷阱裡了。」話裡帶著一絲嘲諷。 「怎麼?瘋子你哪發財了?」明樓早就習慣他這種語氣,直接無視最後那句話。 「阿誠這些年從藤田那頭賺的錢,全挪到我這頭用,用藤田的錢打他們,還挺過癮的。」 「是嗎?」明樓忍不住揚起嘴角,心想這事得好好問問阿誠才行。 「別露出這種表情!沒什麼事你可以滾了,我要帶明台跟曼麗繼續訓練,有新消息會派明台跟你聯絡。」 于曼麗猶豫了一下還是往前站一步喊住明樓,「…明先生,請…請您一定要保護好阿誠哥。」 「我會的。」停下腳步,回頭望著這嬌小的女孩點頭。 明台遠遠見著大哥準備離開,滿身大汗的衝回來攔住明樓,「大哥你要走啦?」 「走了,還得回去公司,晚上記得回家吃飯。」 「家裡有大耗子呢,都不知道整個家裡被打了多少洞出來,要是連我房間也被挖了我找誰算帳?」想起都是她搞得自個昨日一夜未眠,一臉不悅地噘著嘴。 「大耗子算什麼,別忘了明樓可是條毒蛇,再加上阿誠,你乖乖黏著你大姐就得了,對了,我的蛋糕呢?」 「行,我這就去拿來砸你這瘋子。」 「別別別,大哥您老甭動手了,老師放心,蛋糕我買好了!曼麗妳也有一個!」小少爺趕緊衝回車上,要是讓大哥把蛋糕拿上手,他可真的會直接拿去砸老師。 明台這才剛關上門,下一瞬間車就往前疾駛而去,明台被揚起的塵沙噴了滿臉忍不住大罵:「大哥你跑這麼急幹嘛呀?」 「這條蛇把人弄丟了一次就夠丟臉了,再追不回來,臉都要沒了。」王天風懶洋洋地應道。 「不都已經追回來了?對了,老師你知道阿誠哥這幾年在哪嗎?我纏了大哥好久,還是一點消息都問不出來。」 「知道,但我不告訴你。」 王天風偏頭回答完就逕自離開,曼麗低下頭抱著蛋糕小跑著跟上王天風。 明台垮下肩,心想老師怎麼跟大哥一個樣!難怪你們會掐架這麼多年。 (三十六) 明樓回到公司時明誠還沒回來,沉著臉往四周看一圈就重重的關上門,梁仲春被那冷冽的眼刀一瞟,整個人抖了一下,差點把手上那整疊檔都給砸到朱徽茵頭上。 「組長你小心點可別砸到我呀!」朱徽茵挪著屁股下的辦公椅滑到一旁去。 梁仲春放下檔撓了撓臉嘀咕道:「老闆那眼神還真是嚇人呢。」 「沒見著南田先生吧。」 「妳說得真是輕鬆,那小子又跑去哪了!當心這鍋又算到咱們身上。」 朱徽茵翻了個白眼,心想是您老愛背鍋,可別把我一塊劃進你的背鍋伙伴去。 看這組長嘀嘀咕咕的又埋頭算起分配給兩位河東獅的家用,她也繼續跟青瓷傳消息。 剛才竟然收到他用老師專用的加密字碼扔過來的招呼,反正這裏沒人看得懂這一大串的代碼,樂得她偷閒跟這久違的鄰居來個初次聊天。 鳥鳥:『老大回來了,臉色嚇人得很,你快回來哄哄。』 天青:『又跟老師吵起來了吧?剩兩個街口就快到了,衣服跟頭髮有亂嗎?』 鳥鳥:『沒呢,應該沒打起來,蠍子也在,有他攔著,應該打不起來。』 天青:『說得也是,上頭有消息了嗎?我跟錦瑟計劃成功,上去收爛攤子了。』 鳥鳥:『有,確定後日回來,她半夜接到消息氣炸了呢,連帶著我也被吵起來收命令,現在是高木在這盯著你下班後的動靜,我是上班時盯著,你哪時要回老宅?耗子定位,線路全接通。書房桌下、沙發下、床頭櫃下,一共三處,客廳兩處,一個沙發旁,另一個在靠近餐桌的位置,二樓似乎還來不及裝,叫蠍子機靈點。』 天青:『瞭解,今晚回去吃飯,回去住或許也是這兩日就要搬,要搭電梯了,有消息再聯絡,辛苦了。』 朱徽茵看著這段話忍不住勾起嘴角,恭喜你,終於可以回家了。 「妳對著手機笑什麼呀?交男朋友了?」 關掉對話頁面,偏頭對著梁仲春笑道:「老朋友而已,而且這人已經名草有主了,我可不敢碰。」 「那可不一定,我不一樣也有老婆了,我說啊!既然還沒…」 梁仲春話還沒講完,那道修長的身影隨著電梯門的開啟,眾家員工全部都用同情的眼神望著他。 明誠看著這朝自個投來的視線,心想這又怎麼著?大哥剛才的臉色是有多嚇人? 抬手敲響玻璃門,站在窗邊的明樓懶洋洋的對他比了個進來的手勢,又繼續看著窗外。 「大哥。」 明誠見他臉色是差了些,不禁有些擔心的多看幾眼,這到底是怎麼了?去了碼頭一趟回來就成這模樣,老師是跟大哥說了些什麼? 「今晚跟我回家沒問題吧?」 明樓這語氣有些慵懶,但嘴角卻噙著一絲淺笑,明誠瞇著眼心想這狐狸又在打什麼主意? 直到看見大哥眼中的催促,趕緊將話接下:「沒問題,脖子上的痕跡,大不了去跟女同事借個化妝品遮一下。」 「不用遮也無妨,大姐那我去解釋。」握著那雙微涼的手輕輕摩挲著。 「不要吧,就算我沒了以前在明家的記憶,還是不想在久違的大姐面前這麼嚇她。」這話也是肺腑之言,他真的不想這麼嚇唬大姐啊! 明樓想了一下,點點頭應道:「好,聽你的。」 「大哥別牽著我了,窗簾沒拉上…外頭看著呢。」 動了動想把手縮回來,但明樓抓得緊,十指扣著不肯放,明誠拿他沒法子,只能隨他繼續牽著。 「反正咱們倆的事都傳遍了整間公司了,牽個手算什麼。」自個這頭再加上明堂哥也知曉,幾乎都算傳遍了吧。 明誠想了片晌,抬眸望著明樓輕聲問道:「在這牽給你員工看、晚上跟你回去加班,選一個。」 「加班!」明樓這一聽立即放手,這下明誠忍不住直接橫了個白眼過去。 「這可是你說的啊。」 明樓那雙眼裏沒了平時的精明幹練,現在帶著止不住的繾綣笑意。 被這眼神盯著,明誠也不再冷著臉,反正對著明樓他也冷不了多久,但總不能再繼續這般互看下去,轉過身面向那些放滿檔的書櫃問:「我有什麼能做的?都來兩日了,什麼工作都沒做,盡是在跟著你胡來,要是這季虧損了,可別賴我們這頭的人。」 「好好好,那就麻煩阿誠先生替我瞧瞧這份檔,這一個月的百貨營收與櫃位設置,你去瞧過明台站的那位置,你覺得如何?還有這幾處是下個月會增加的新櫃位,你看看還能怎麼擺。」 「好。」 雖然是初次討論這些問題,但兩人想法接近,明樓覺得屬下遞來的整合報告有些地方還能更改,明誠也立即點出哪裡有問題,立即動手修正,沒多久就把隔兩日要給明堂哥的檔全處理完,明樓這下樂得又緊握著明誠的手不肯放。 「別抓著我的手!我就快寫完,唉算了,左手給你。」伸出左手隨著明樓纏著,繼續握著筆圈點出還能修改的位置。 「我說阿誠你乾脆轉到我這上班算了,這次合作過後也甭回去了。」 這話他可是發自內心說出口的,這麼精明能幹的阿誠當然得放在身邊。 「明經理這麼光明正大的挖牆角?那你自個跟姐姐討人去,她答應,我就過來,薪水可不能少。」 「好,等南田課長回來我就去跟她討人,我正好缺個秘書,這麼合我意的人可不能放回去。」 掌心溫熱了手中的微涼,姆指輕撫過幾處指結的繭,眼底閃過一絲苦澀。 「那我不就虧大了?」 明誠抬眸看見了大哥眼中的心疼,不動聲色的輕勾住他的小指安撫。 「都是明家人,不虧。」 「我現在可是姓南田呢,南田家對我有恩,我不能這般無義。」低垂著眉眼輕聲道。 「我知道,這事不急,今晚先跟我回去見過大姐。」 「嗯。」 剎那間一室無語,兩人眨巴著眼,該講的都講了,該忽悠的也忽悠了,還能幹啥呢? 互看了片晌明樓還是待不住,把檔放回抽屜裡就起身,「跟我回家去,差不了這半個鐘頭。」 「明經理風記腐敗啊。」搖搖頭輕歎了一口氣,笑得眉眼都彎了起來。 「下班了,叫大哥。」 替明樓拿了外套遞上,嘴角上揚乖巧的喊道:「大哥。」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辦公室,也沒多餘的心思去管一旁抬眼偷瞧的員工們,直到關上電梯門,一道靚麗的身影才從茶水間慢慢走出來,緊抿著紅唇狠瞪著下樓的燈號。 電梯內的明誠抱臂倚在一旁,抬眼瞅著明樓用口型說出那名字,他就不信大哥沒發現,明樓聳聳肩表示他也沒法子,明誠想想也對,暫時還不能動她。 直到車子駛出馬路後,明樓才對著副座一臉嚴肅的明誠問:「有必要這麼緊張嗎?放鬆點。」 「我什麼都記不得,這樣跟你回去真的沒問題?」 明誠這話說得猶豫,但那黑亮的大眼中卻帶著笑,手還去拉著明樓的外套衣擺,一臉無辜的模樣,惹得人心癢。 明樓咬著後槽牙,心想得琢磨個法子把他身上那破竊聽給砸了,想了幾個法子都覺得太明顯,直到腰側被戳了下才回過神應道:「…能有什麼問題?回自個家,別瞎緊張。」 「嗯。」點到為止,他也不敢再繼續撩下去,坐正身子望著呼嘯而過的街景。 看著越發熟悉的景色,他的心也慢慢的平靜下來,這地方還是記憶深處中的模樣,多了幾處百貨,眼熟的老店鋪也都重新翻修。 經過了當年念的學校時忍不住多看幾眼,直到瞧見弄堂旁那株歪脖子的梧桐樹,眼睛更是亮了幾分。 呵,沒想到當年被大哥騎車撞倒的那棵梧桐還活著,雖然還是那副營養不良的模樣,但是一想起當時的混亂,忍不住壓著嘴角。 明樓哪瞧不透他這點心思,橫了這無聲偷笑的小渾球一眼,心想還不都是為了跩住你跟明台才會讓我騎車去撞樹! 「阿誠你瞧那梧桐還活得好好的,當年你還跟我打賭它活不活得下來,十二年了,這下是我贏了。」 「大哥你真好意思跟我討這個賭?我都忘了。」歪著頭瞅著明樓,當年賭了什麼來著? 「你忘了沒關係,我替你記得。」嘴角微微揚起。 「那就辛苦大哥了。」 明樓本來還想叨唸他幾句,但一見到那抹帶著寂寞淡笑,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口,等紅燈的空擋直接低頭一吻覆上。 老宅遠離市區,到達時天色都要黑了,明誠下車抬頭看著這透著溫暖燈光的屋子,眨了眨眼壓下泛起的水光。 原來過了這麼多年還是會感覺到疼,但是不管再怎麼疼都不能有一絲鬆懈,進了門之後,他只能是南田誠而不是明誠。 明樓伸手去握住阿誠緊握成拳頭的手,輕輕將指節拉開,十指緊扣,併肩一塊看著這屋子,直到溫暖了另一雙手,明樓將人攏進懷裏,輕聲道:「阿誠,大哥帶你回家。」 (三十七) 感覺到懷裡的阿誠已經恢復平靜,偏頭偷了個吻輕聲道:「進屋吧,大姐等著呢。」 才剛往前走上兩步就被拉住,明樓疑惑地望著身後睜大著眼的阿誠,心想這小子可別跟我說他想溜了。 「大哥我們忘了遮住這些痕跡了,怎麼辦?」 指著自個頸脖處的點點淡色吻痕朝著明樓挑眉,在車上被舊景引走了心思,連他都忘了得先做個準備,現在人都到家門口了,這下該拿什麼遮? 「如果不遮呢?」 「有必要第一天就給大姐來個這麼大的驚嚇?」苦笑道。 「那我打電話叫明台去大姐房裡借個化…」明樓話還沒說完,明鏡就推開門小跑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半路攔截失敗的明台。 「…阿誠。」 明鏡扶著門語氣有些顫抖,明誠看著記憶中一向精明幹練的大姐露出這種傷心的神情他也有些不忍,在內心輕歎了一口氣,認命的把衣領拉高了些。 「大姐,我們回來了,阿誠啊,還不快叫大姐。」知道阿誠多少還是有點緊張,輕拍了拍他繃緊的後背安撫。 「大姐。」 對著明鏡點頭致意,再次抬眸,臉上已恢復先前那般帶著距離的淡漠神情,明鏡本來還想開口,一看到阿誠頸項邊那點點緋色的痕跡,忍不住瞠目望向明樓。 明台一見大姐的眼角都挑了起來,連忙撲過去勾著明鏡的手賣萌,「大姐,進屋裡講吧,大哥阿誠哥你們也快進來。」 「…快進來吧。」明鏡橫了明樓一眼,由著明台攙扶著進屋。 明樓一見大姐這模樣,只能緊緊握住身側的手,眼神一觸即分,現在不方便多說些什麼,阿誠只能苦笑著用嘴型道了句,『大哥你要撐著啊。』 明樓認命的點頭,一進門八成就要被大姐叫去小祠堂候著了,罷了,挨上兩鞭子就能在大姐面前說開跟阿誠的關係,這也算值得。 明鏡挺直著背,回過身看著這三個弟弟開口:「明樓你現在跟我進小祠堂,明台阿誠你們坐一會。」 「…是。」 明台看著大哥上樓的背影,背上仿佛寫著老大老大的命苦兩個字,揚起嘴角偷笑了起來。 哎呀,好久沒見到大哥這慫樣了。 偏頭對著身旁有些坐立不安的阿誠哥悄聲道:「大哥怕是又要被抽鞭子了。」 「抽鞭子?」 這下滿腦子懷念的思緒全都扔一邊去,擔心的直往樓上瞟,嚴重到要挨鞭子?該不該讓明台上去安撫大姐幾句? 「是呀,大哥每回被大姐叫去小祠堂肯定都要挨揍,這回搞出這事,他逃不掉了。」 視線從襯衣領口一路瞟到手腕內側,明台這擺明揶揄的眼神讓明誠忍不住橫了他一眼,你這熊孩子看大哥被打還這麼開心!當心我跟曼麗告你的狀。 明台一見明誠這帶著警告的眼神,笑得更是越發燦爛。 一次就能讓這哥倆吃憋,爽! 不過笑夠了還是得辦回正經事,要不然就換阿誠哥把我跩去花園撕了。 明台清了清嗓子,眼神朝廚房瞟了一眼,咱們倆差不多也得開始了,聽那聲響阿香跟桂姨也快煮完飯了,明誠抬眸輕點了下頭,順帶對著明台提醒那幾個竊聽器的安裝位置,小少爺看著明誠比了安裝完的數量,無聲的罵上好幾句才氣鼓鼓的閉嘴。 桂姨在這時正好端著碗筷出來,一見到阿誠連忙堆著笑迎上前,「哎,大少爺帶你回來了,阿誠你可還認得我?大少爺呢?」 「自然是認得,明…大哥他被明董事長叫去小祠堂了。」 明樓這兩個字硬生生改回大哥,但明鏡可就直接喚作明董事長,這讓明台抿著嘴硬是擺出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直瞅著他瞧。 「阿誠哥,大哥的名隨你喊沒差,但是你可別在大姐面前喊她明董事長,大姐會難過的。」 「我…還不習慣這麼喊他們,行了,別皺著一張臉,我會注意的。」 看著耷著腦袋的明台歎道,再三保證不會這麼喊大姐,小少爺才鬆開緊皺的眉頭。 明台聳聳肩對著桂姨開口:「大哥跟大姐恐怕沒這麼快能出來,等一會再開飯吧。」 「好,那我再去把湯滾熱一些。」 桂姨轉身時掃了明誠一眼,那一眼帶著她這些年計畫成功的得意,明誠面無表情的對她頷首,明台垂眸看著一旁的相框反射倒影,桂姨這冰冷的眼神全落入他眼裡。 明台緊咬著後槽牙,不讓自個有任何不妥的情緒在此刻出現。 阿誠哥隱忍了這麼多年,他是怎麼熬過來?這些年他究竟在哪?為什麼大哥跟老師都不肯告訴我?曼麗跟郭騎雲知道嗎? 堆了滿腦子的疑問他不曉得該問誰,既然問誰都不肯告訴我,那麼直接問阿誠哥呢?他肯說嗎? 「明台?」 明誠看著桂姨回廚房他也稍微鬆下一口氣,回過身只見小少爺兩雙眼都紅了,忍不住有些訝異,這孩子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一副要哭鼻子的模樣? 「阿誠哥,大姐一時半刻還訓不完大哥,你幫我一塊卷些花束回來可好?我想送人,茶花鳳仙開得正美呢。」 「…好,記得拿剪刀。」 知道明台這表情就是有話想問,雖然廚房跟花園隔了段距離,再加上外套領片下別著的麻煩,也不能把話說得太清楚,要不就得用寫的,眼神瞟向電話旁的紙筆示意。 「知道。」 明台抓過個小籃子,飛快的把剪刀與紙筆全掃進去就推著明誠往花園跑。 ※ 明鏡從踏入小祠堂背對著明樓直挺挺的站在父母的牌位前,她斟酌著這事該怎麼開口,想了又想最終還是輕歎了一口氣,走到了角落處橫了明樓一眼。 明樓一見姐姐走到了那位置上,忍不住放鬆了緊抿住的嘴角,這位置是他姐弟倆小時候的習慣,說秘密的老位置。 「大姐坐。」搬著一張椅子靠到角落讓大姐坐下,自個乖乖的跪到她面前。 「起來吧,到這位置不用你跪,明樓你該不會真幹出這種事?」 明鏡想了好幾個詞,最終還是說了這句,反正明樓這渾小子一定聽得懂。 明樓抬眼直視著明鏡問:「大姐,您會反對嗎?」 「這…也不是說反不反對的問題,唉,明樓你怎麼能這麼糊塗,阿誠現在失了憶,全都忘了你還這樣,要是之後他恢復了記憶,這該怎麼辦才好?你可是他的大哥呀!他要是後悔或是不能接受那該怎麼辦?」 「大姐您擔心的也只有我是他大哥的身份?跟阿誠要是恢復記憶能不能接受的事?大姐您不反對?」 如果大姐擔心的只有這事,那根本沒事了!明樓壓抑著快要揚起的嘴角,大姐果然還是心疼自己人。 「我反對有用嗎?你這表情是怎回事?你還敢笑!明樓我問你,你有逼阿誠嗎?」看這小子一臉止不住的笑意,忍不住抓過他的手捏著。 「沒有。」 「真的。」 「真的,大姐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向阿誠問個明白。」笑瞇著眼由著大姐捏個不停撒氣。 「唉,但是你瞧阿誠那淡漠的神情,我看了就心疼,我看得找個醫生仔細瞧瞧才行,我等等去問大哥看他有沒有認識的人。」 明鏡講完就起身要下樓去打電話,明樓趕緊把大姐按回位置上:「慢著慢著,大姐別急呀,我可以問您個問題嗎?」 「什麼?」 「為什麼您一見到阿誠脖子上的吻痕,頭一個就想到是我幹的?」 「…這…」聽明樓這麼說,明鏡心裡頓時咯噔一聲,是呀,那時連想也沒多想就把矛頭指向明樓。 「多謝大姐成全。」 「你小子還不老實招了!到底怎麼回事?你不覺得這一連串太碰巧了嗎?阿誠回來了,連桂姨也回來了,我可是清楚知道這些年你跟明堂哥是費了多少力再找阿誠,你還知道些什麼沒跟我說的?」壓低聲跩著明樓問道。 「巧合可以說是剛好,也可以說是預謀,但是現在我們只能當作是剛好,家裡現在不太安全了,說話之後也得注意些,大姐請小心。」 「家裡不太安全?明樓你在計畫什麼?那阿誠呢?那孩子現在究竟是哪邊的人?」 想起桂姨早些時候承認的話,加上明樓這話的意思,這個人怕是不能再相信了。 「當然是我明家的人,阿誠他從未變過,我也一樣,這十二年對於我們倆來說,就只是把自身感情暫時放進心底鎖上,現在鎖已卸下,一切都該重新啟動,大姐請放心。」 十二年的時間更是看清自己究竟是有多放不下那孩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你別說一句瞞一句呀,真是急死我了,阿誠好端端的怎麼就姓南田了呢!他是我明家的孩子呀!改姓這事該怎麼辦?你也快點讓阿誠搬回來!」 「反正現在不管他是姓南田還是姓明,都是我家的阿誠,這事之後再說,過兩日我一定抓他回來住。」拍著大姐的手安撫,現在也只能對著大姐說這些。 「為什麼一定得過兩日?今日就住下不行嗎?行李等明日再回去收拾,換洗的新衣服家裡也有啊。」皺著眉不解地追問。 「成,那這兩日跟我回另一頭住。」點點頭應道。 「明樓!你明日就把那間屋子給我賣了!」 「別賣呀,除非…大姐同意他跟我一塊住到下頭去,反正我房間床大。」現在既然都在大姐面前全攤了,他也不在意多掀些底。 「阿誠同意我就沒意見。」 明鏡現在連白眼都懶得橫過去,罷了罷了,阿誠肯聽他這流氓大哥的話留下就得了,省得明樓跑到阿誠房裡擠那張單人床。 「謝謝大姐,對了,要是覺得阿誠太過於冷淡疏遠,我晚點讓他來跟大姐碰個面,大姐請自個看看他吧,有沒有變,大姐看了就知道。」 有些感覺還是得讓大姐自個體會,阿誠剛才的疏遠是硬裝出來的,他可沒看漏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水光。 「好,說好了,事成可不准瞞我。」 「一定,大姐現在得…」明鏡抬手止住明樓的話,眼神清凜凜地接口:「得注意家裡一舉一動,我明白,誰敢在家裡惹事的給我試試,在明家還是我說了算!」 「是。」身為明家頭號見姐慫,現在就閉嘴吧。 (三十八) 「唉喲,我忘了把客廳那盆蝴蝶蘭拿回蘭棚,再不拿回去放大哥又要開罵了,阿誠哥你先去吧,出大門往右邊走。」才剛踏出大門明台又拔腿跑回屋裡。 明誠有些好笑的看著小少爺這副急衝衝的模樣,眼神不自覺放軟了些,視線轉向廚房,隔著後院的霧玻璃只見桂姨與阿香的身影都在忙碌著,大哥還被大姐扣在小祠堂裡,一時半刻應該下不來,明台是想趁這時候問我什麼? 這些年明公館沒有太大的變化,明誠依著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朝著後院走去,經過蘭棚時好奇地探頭瞧了幾眼,大姐喜愛的獨佔春開得正美,不過架上花苗數量比當年少了許多,該不會全被明台種死了吧?那些花苗有些還挺貴的。 就著月光與立燈照明繞了一圈,除了那處營養不良的草繡球換成了淺粉色月季之外,其餘的花依舊是當年的種類,甚至連小時候跟明台一塊玩耍的鞦韆,同樣懸掛在老位置隨著夜風輕輕搖晃著。 「阿誠哥,你瞧這花園還行吧?咱們家明大少爺這些年忙得不著家,都不知道多久沒動手除過草了,這麼大的地方全都是我一個人打理,現在已經不怕蚯蚓了。」明台抱著籃子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小跑了過來。 「這些花是照顧的不錯,不過蘭棚裡的花苗就只有那些?這麼大的位置,數量似乎少了點。」嘴角噙著一絲淺笑望著小少爺。 明台噘著嘴老實道:「我還是學不會種蘭花,一個不小心就全養死了,上個月大哥跟大姐各自出差去,那幾日大晴天,我顧著打電動忘了去把遮光網拉下來,也忘了要通風,等我發現時已經死了一大半,惹得大哥回來又抓著掃帚抽得我滿屋子跑。」 「可惜了這麼貴重的花,我看那幾盆獨佔春長得正好,別再把它們給種死了,小少爺想拔哪種送人?還是對花有什麼問題?」接過明台遞來的剪刀,視線縹過籃子裡的紙筆。 「嘿,花的問題可大著呢,還是教給阿誠哥替我挑挑吧。」 明台領會的找了個密集點的花叢把紙筆拿出來壓在草地上,開始寫下自個的疑惑。 明誠挑了幾株還未完全盛開的茶花鳳仙小心翼翼的剪下,隨手放進籃子時正好瞟到明台寫的問題,眼神忍不住暗了些。 紙上只寫了一句話,『你這些年被桂姨帶去哪?待在哪?』 明誠垂眸輕歎了一口氣,這孩子肯定是追問過大哥跟老師,都問不出結果才來問我。 「阿誠哥?」抬眼看著明誠輕喊了聲。 他原先也有些猶豫到底該不該直接問阿誠哥,大哥跟老師都是這副擺明不肯說的模樣,讓明台覺得有點委屈,這次自個終於也能一塊幫忙了,為什麼不能讓我知道?他可是我二哥啊。 「你們怎麼跑到花園來了?要準備開飯了。」 明樓慢悠悠地踱了過來,遠遠就瞧見這倆小子的表情不太對,明台又說了什麼胡話? 「大哥你…咦?沒挨鞭子?大姐同意了?」 明台睜大著眼,把明樓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襯衫上頭乾乾淨淨,一丁點都不像有被鞭子打過的摸樣,大姐這回竟然沒揍大哥? 「看樣子你小子太久沒被我揍過了是吧?這麼想看你大哥挨鞭子?還有大哥講過的話你轉頭立馬就忘了是吧?」 明樓眼神暗了幾分,似笑非笑地掃過草地上的本子,皮鞋尖輕踏了踏示意明台越線了。 熊孩子,只是暫時不讓你知道,又不是要永遠瞞著,這麼沉不住氣還當組長,明日叫瘋子讓你去碼頭多跑幾圈。 「沒忘,是我錯了。」有些局促不安地耷著腦袋老實的道歉,好吧,是自個太心急了。 「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毛毛躁躁。」 「大哥別罵他了,明台你瞧這幾株可好?家裡有包裝紙嗎?」 將剪下的花裝進籃子遞給明台,剛才趁大哥還瞪著小少爺的時候,把本子拿在身後寫下一個字就塞回籃子裡,這些小動作他不敢說能完全瞞過大哥,不過至少能讓么弟別再委屈到像只鵪鶉一樣,反正早晚都得說,至於能不能看透,就全憑他自個了。 「有,謝謝阿誠哥,我來包裝吧,至少這動作我挺在行的。」 接過籃子當下就看見被花壓住的本子,腳步頓了頓,隨即抬眼悄悄看著明誠。 「盯著阿誠幹嘛?你先進去看大姐,我跟阿誠等會就進去。」 「好好好,嫌我佔空間擋了你們曬恩愛就講嘛,自個的二哥還不讓我瞧,小氣。」再待下去大哥一腳就要踢過來了,耍個嘴皮子就抱著籃子跑回家找大姐。 「熊孩子!」 明誠走到明樓身邊一同看著明台離去的背影笑道:「再過一陣子長大些就不熊了,到時候大哥可別嫌孩子長太快。」 「你呢?」 「小時候的事都忘了,不過我應該沒有明台這麼熊吧?」抬眼望著明樓笑道。 以前剛被大哥救回來時每天都懸著心,深怕一閉上眼身邊的大哥轉眼就會消失不見,或是一覺醒來後又再度被鎖回那冰冷的屋子裡。 被桂姨虐打了這麼多年,突然換了一個環境,就算身邊都是認識的人,一時半刻他還是沒辦法完全將心敞開,是明樓一路帶在身邊仔細照顧,過了幾個月才讓自個的心安定了下來。 「當然沒有,你從小就乖得很,走吧。」 明樓想起以前的阿誠,眼神更是軟了幾分,這個弟弟總是讓我心疼。 「大哥,大姐她…」 後邊的話明誠沒說出口,但眼神裡早就帶著滿滿的笑意直瞅著明樓,指著自個頸脖間的紅痕用嘴型問:『你跟大姐全招了?』 「大姐說要你今日住下不准走,咱們明家人都要聽大姐的話,有話要反駁等晚上進我房裡再說。」牽住那雙微涼的手慢慢往大宅走去。 「…是。」 明誠笑得那雙黑亮大眼都瞇了起來,明樓瞧見阿誠這擺明揶揄的眼神,沉痛的點頭,大姐只要一拿起鞭子我立馬就跪了,哪還敢不聽話。 這一頓飯四人各懷心事,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桂姨回來的目的,明鏡也不再多追問阿誠這些年發生的事,自個平時在家也得多留個心眼才行。 明鏡仔細看著明誠柔聲道:「阿誠,既然回家了,今晚不准走,明日讓明樓幫你一塊把行李搬回來吧。」 「大姐,我能否過兩日再搬回來,畢竟姐…南田姐姐那頭還沒知會一聲,她明日就會回來,我得先去跟她解釋,之後再搬回來吧。」 「說得也是,畢竟這些年你都待在那,好吧,把事情經過都跟她說清楚就儘快回家知道不?要不就讓大姐親自去跟她講,你姓明,是我家的孩子。」 明鏡講到一半語氣忍不住有些哽咽,這麼多年她始終內疚著當年逼迫明樓放手的事,現在阿誠既然回家了,她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第二次。 「是。」明誠平靜的頷首應道,臉上帶著淡笑但心底早就滿是止不住的疼。 他不想看到姐姐難過的樣子,還是因為聽見自個說出的話而感到傷心,身側緊握住的手被明樓在桌下悄悄覆上安撫。 一看大姐紅了眼三個人也只能輪流安慰,明台本來還想跟大姐撒個嬌逗她開心,結果頭才剛抬起來就瞧見這哥倆正含情脈脈地望著對方,明台果斷抓起碗繼續嚼著咬了一半的紅燒肉。 這倆到底是想逼死誰啊!大姐妳都不會覺得眼痛嗎?為什麼還能這般平靜的囑咐大哥要照顧好阿誠哥?再照顧下去他明大少爺真要把人顧到床上去啦!我現在改口叫大嫂會不會被揍? 明鏡正想讓明台後日也一道去幫阿誠搬行李,一偏頭就瞧見小弟一臉傻怔怔的模樣,伸手拍了他鼓起的兩頰嗔笑道:「你這孩子吃個飯怎麼一臉傻樣呀?塞了滿嘴還能發怔?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我在想是不是得改口叫大嫂…啊不…沒事,哈哈哈哈。」 明鏡嘴角噙著一絲淺笑沒吭聲,反倒是對座兩個哥想將自個生吞活剝的眼神,明台縮著脖子琢磨今晚該不該溜去找老師保護我? (三十九) 飯後三兄弟陪著明鏡聊了一會才各自回房,明誠自然是跟著明樓,明台本來也想跟著一塊擠去大哥屋子,哪知道連半隻腳都還沒踏進去,就被明樓拎著後領扔出房門,惹得小少爺一路嚎上樓直嚷著大哥沒良心。 「當心小少爺明日又向大姐參你一本。」明誠笑著倚在寬大的寫字台旁抱臂瞅著明樓鎖門。 「隨他嚎去,好不容易帶你回家,才不讓那熊孩子鬧,如何?還記得這裡不?」 「大哥你也知我什麼都認不得了。」 挑眉朝著指著自個衣領下指了指,連帶一道點出夜鶯提醒過被桂姨這只大耗子鑿洞裝竊聽的地方,明樓一瞧阿誠指的那幾處也只能搖頭,耗子動作還挺快的,看樣子她也被逼急了。 明誠嘴上雖然說著認不得,但眼底的懷念藏不住,圓睜著水亮大眼四處走,除了各種藏書堆得更高之外,其餘大件的家飾擺設都與當年一樣。 繞了一圈視線定在書房角落那只木箱上,心想這不是以前明台放玩具的箱子?小少爺現在竟然敢把東西堆到大哥屋裡不成? 「不認得也無妨,就當重新認識了。」 明樓望著阿誠疑惑的視線,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但眼底的神色倒是多了幾分心疼。 那只梨花木箱當年鎖上後再也沒有打開過,大姐擔心自個會觸景傷情,時不時勸明樓將它搬到倉庫,繼續這麼擺在房裡,不免見一次傷一次。 明樓想起那時執拗的心情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當年自個的脾氣也挺倔的,寧願繼續傷心也不肯撒手。 那時只是覺得既然已經依著大姐的希望把阿誠鎖進心底藏著,他不想讓這些沒了主人的小東西也一同塵封,就算只是放在屋裏一角讓它繼續陪著自個也好,如同那在心底扎了根的孩子,只要我還活著,他也會繼續陪著我,直到我閉眼那天。 「大哥?」 明誠從小就不喜歡看見明樓傷心的模樣,放輕腳步走到他身邊握住那雙帶著涼意的手,擔心的直瞅著他瞧。 明樓從抽屜裏拿出把鑰匙遞給阿誠,偏頭示意讓他自個去開那衣箱,明誠聽話的蹲在那大衣箱旁慢慢將鎖解開,才剛把上蓋掀開立刻就紅了眼,抬手有些顫抖的輕輕撫過上頭那本寫的自個名字的字帖,下方層層疊疊的都是當年的衣物,連明台做給我的那只有著大耳朵的老鼠也被安放在一旁。 「明誠你聽好了,既然再一次回到我身邊,這一輩子,我不會再放手,就算要死,你也得跟我死在一塊。」明樓俯下身,額頭緊貼在明誠後頸上啞著嗓子道。 「…好。」 眼淚延著頰邊滾落,明誠緊咬著牙不讓嗚咽聲傳到竊聽器上,快速脫下外套扔到另一邊,轉身就跩住明樓的衣領直接把人抓過來狠親一通。 他現在心疼死了,只能任憑粗暴的啃吻來平復心上那累積了十二年的疼。 衣箱上頭的鎖扣處佈滿了鏽痕,這些年它從未被開啟,大哥把屬於我的物件全都鎖在這,也一道把自個一半的心也鎖了進去。 被抓走時身上所有衣物都被拔光,桂姨不讓他留下任何從明家帶出來的東西,只能將大哥的樣貌鎖在記憶裏,將他對我說過的話埋藏在心底,一日又一日的在地獄裡熬日子,這一切全都只為了能有再次相見的那一天。 挨過那一場場測試後,總是帶著滿身傷被扔回那黑鐵牢籠之中,好幾次明誠都覺得快要熬不下去,失血與疼痛讓他連視線都開始渙散。 為了讓意識能夠重新集中,只能抖著手在冰冷潮濕的破舊石磚地上寫著明樓這兩個字。 模糊的視線看什麼都是攪在一團,但手指仍不斷地重複寫著,一如兒時大哥教自個寫字那般。 這個習慣陪伴了明誠撐過無數次的血腥測驗,同時也醒悟到原來對大哥的感情早就滲入心,刻入骨。 「明日等南田課長回來你把這事跟她說清楚,下午我就去替你搬家,你答應過大姐三天後會回老宅,這兩日正好是假日,跟我回去另一邊住,星期一就回家。」明樓一見他這乖巧的模樣,忍不住又把人抓過來親上好幾口。 「好。」 「那咱們也別浪費時間了。」 「嗯?」一聽大哥這麼說立即收了笑,專心的等他下達接下來的工作。 「你不是答應我要加班?」一攤手落下這讓明誠想撲過去咬他的欠抽話。 「大姐跟明台都在呢,明日跟你回另一邊再陪你。」 燒著臉拍掉潛進後腰的賊手,雖然隔了層樓,但是一想到大姐跟么弟都在樓上,哪能頭一天回家就這麼乾脆的幹這檔事。 「不要,以後還不是都得在這,你總該習慣,我房間隔音好。」 「哎,耍無賴了啊,跑了一天不累?」 「好好好,咱們洗洗睡覺總行了吧。」明樓靠在安放在沙發下的竊聽旁說完,悄悄地將窗推開指著上邊。 明誠領會的探了半個身子去上頭瞧了幾眼,這點高度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是才剛回家就得像個賊子一樣的四處爬,想想都覺得心累。 明樓一瞧這小子一臉無奈樣,忍不住笑了開來,長臂一伸把阿誠拉到窗台旁貼在耳邊悄聲道:「桂姨跟阿香住的房間會聽見上樓的腳步聲,你也知道咱們這老屋子的樓梯踩上去的響聲有多大,你現在可是擔著南田的背景準備要來撂倒明家,現在這時間還單獨跑去大姐房裡,桂姨會怎麼想?在她單獨找你遞消息前別讓她起疑。」 「我知道了,但是從這位置翻上去,還是得經過明台那間的陽台才能爬到大姐房裡,你有跟大姐提過一聲?我這麼突然跳了進去,要是嚇到大姐那就糟了。」伸手讓明樓替他將襯衫袖子捲上。 「提過了,大姐一直內疚著當年的事,我要她親自瞧瞧你,我全招了,換你。」 明誠上半身已經踩出窗台,聽見明樓這聲帶著笑的低語,回過身橫了他一眼,用嘴型問道:「你胡亂招了什麼?」 「反正大姐已經同意咱們倆的事了,其他的事你斟酌著說吧,我等你回來陪睡啊。」貼在明誠耳邊講完順便又偷親了口,才慢悠悠地走去浴室。 明誠從以前就拿他這大哥沒法子,行,大哥說招就招唄,大不了一塊陪你跪小祠堂去。 站在窗台外側正想找落手處借力翻上去,頭一抬見就著另一雙大眼與那口白牙直衝著我笑。 得,大的解決換小的要哄了。 (四十) 瞧這小子現在笑成這副賊樣,明誠認命的呶呶嘴要小少爺閃旁邊些,撐著外牆的管線借力攀了上去,一落地明台就撲了過來拉人,「跟大哥談完啦?喲,眼底還紅著呢,大嫂別哭啊。」 「欠收拾了是吧?你小子偷聽多少?」 明誠沒好氣的橫了一眼刀過去,千防萬防就是忘了防這臭小子,長大了敢偷聽哥哥們的牆角,當心我去向大哥告你一狀。 「也沒多少,聽起來就跟調情似的讓我都想遮耳朵了,行啦,知道你從小就是向著大哥,不過你們要演戲也得帶著我啊,晚餐時見你們倆在那腦電波交流不知道幾百次了,我沒眼瞎到這種程度,檯面上不能明說的事只能趁著大家都回房才能說,這不就把大姐一塊拉過來等你了。」 「你也當心點,不是每間房都安全,樓上可是你要負責把關,要是也被鑿洞就別來找我們嚎。」輕拍了明台一下,這渾小子可別一時腦抽跑到大哥房裡亂講話。 「行了,我有注意沒讓耗子發現,晚餐只顧著看著你跟大哥也沒吃下多少,我去煮個夜宵順帶瞧瞧耗子還有沒有四處打洞,大姐你跟阿誠哥你跟好好談談吧。」 「去吧,別鬧太大聲響,阿誠快過來。」對著依舊站在窗邊的阿誠招招手。 「大姐。」 明誠乖巧的走到明鏡身邊坐下,十二年了,大姐的眼角處多了些歲月痕跡,依舊是當年自個記憶裡那美麗端莊的明家大小姐。 「阿誠,以前的事你都記得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快跟大姐說說這些年你都待在哪?過得可好?既然沒失憶怎麼不跟我們聯絡呢?是不是怨著大姐才不肯回家?」 明鏡一見阿誠現在如同孩時那般柔軟乖巧的眼神,立即瞭解到明樓在小祠堂那番話的意思,心上不禁覺得越發內疚。 如果當年沒有阻止明樓,阿誠這孩子是不是能早點回來?想到明樓那時丟了魂的模樣,明鏡越發收不住淚,只能緊緊握住阿誠的手低聲啜泣。 「大姐別哭呀,我怎麼會怨您呢?大姐與大哥待我的好,阿誠這輩子永遠也不會忘,這些年一直都待在藤田那方聽從他們的命令行事,我能做的也只有盡力保住這條命,繼續活著才能回來見你們,現在時機到了,這不就回來了。」 明誠一邊替明鏡抹掉頰邊的淚痕,一邊斟酌著解釋,他不能把關於蠱牢與藤田的事說得太明白,一來怕大姐知道會傷心,二來知道得越少也是層保護,他不能讓大姐被牽扯進來。 「那怎麼不暗中連絡我們呢?」 「不能連絡,太多眼睛盯著,我不能讓你們也被盯上,大姐放心,現在我跟大哥已經準備行動,等這事解決,我們會好好的跟大姐全都解釋清楚,現在大姐得小心桂姨,她也是那組織的其中一員。」 「好,我知道了,下頭也被放了竊聽器對吧,我會注意的,阿誠你可不準再離開了,要是再離開一次,家都要散了。」抬手輕輕抹掉明誠同樣含著淚的眼角。 明誠笑瞇著那雙含著水光的眼輕聲道:「嗯,不走,我捨不得大姐。」 「是捨不得我這大姐還是你大哥啊,阿誠我問你,明樓那臭小子可有逼你?你們倆究竟…」 明鏡話說到一半不禁有些犯愁,這下該怎麼開口才好,雖然同意了,但兩個都是自個弟弟,這是該怎麼問呀? 「大哥沒逼我,我…我是自願的,是阿誠對不起大姐。」 雖然不知道大哥究竟是怎麼跟大姐解釋,現在輪到他在大姐面前攤了這事,著實讓耳朵尖忍不住又開始燒了起來。 「傻孩子,這有什麼好對不起大姐的,以後讓明台多生幾個補回來不就得了,你那大哥我老早就指望不上了。阿誠,大姐不會反對你跟明樓,當年是我逼迫他忘了你,但我知道明樓始終放不下,這些年他依舊不斷的四處尋找有關當年的任何線索,找了十二年沒一天放得下,我哪會看不透他的心思呢?明樓就拜託你了,阿誠你記住,要是他敢欺負你,大姐立刻跩他去小祠堂抽幾鞭子。」 「別別別,大姐您罵罵就得了,別讓大哥挨鞭子呀。」一聽明鏡這麼說連忙阻止大姐起這念頭,他哪捨得讓大哥挨打。 「你啊,這就護上了,阿誠你別寵壞那渾小子,我都想好了,後兩日放假,你跟明樓一塊去把行李帶回他那屋子,多留一天讓你們過過兩人世界,星期日晚上回來。南田洋子那頭就讓我去找她談,隔天我正好要去跟明堂哥討論一下跟藤田合作的香水細節,你先打給她定好碰面時間,就約在會議室談吧,讓大哥也一塊聽著。」 「大姐!」 明誠原先還被明鏡揶揄到連臉都不敢抬起來,一聽後面的話嚇得他都要跪了,怎麼能讓大姐去跟南田洋子見面?連明堂哥也一塊! 明鏡抬眼清凜凜地直視著明誠道:「就算明堂哥跟明樓都刻意不讓去我淌背後的渾水,我畢竟多少也知道這些年公司暗地裡發生的事,我也知道76號現在是明樓當家,這幾年他暗中鏟了不少汪芙渠的私人產業,但是那些早該消失的公司沒多久又另外改了名重起爐灶,背後肯定有人一塊操控,既然要算帳,那就連後頭的人也一併清算了,阿誠,這話就你知道,可別轉頭就向你大哥賣了大姐啊。」 「大哥不讓您知道也是為了保護您,大姐放心,阿誠明白。」明誠放鬆了緊蹙的眉間,輕握住明鏡的手安撫。 他跟大哥都想保護大姐,卻忘了大姐同樣也抱著想要護住我們的心情。 「我知道明樓的苦心,但是我不能再次讓你們落入對方無恥的陷阱裡,阿誠你是我明家的孩子,他們既然敢動你,這筆帳我這當大姐的當然得討回來?而且由我親自出面討你回家,不是更能讓他們信服?」明鏡挺直著背,嘴角揚起抹淡笑。 「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大姐…他們那方是個大麻煩,現在還是得暫時順著他們的局來走。」 他明白大姐的意思,上頭的黑火線路被我跟錦瑟擺了一道,得負責收拾善後的南田洋子現在心情肯定糟得很,行動才過沒兩日我這頭的進度超前,如果再加上大姐出面跟南田討人,的確更能取信於藤田。 「當然,我們只要討你回家,其他的條件都依他們,別擔心,你跟明樓不也都在辦公室,有什麼差池我會立即讓他知道。」 「是。」 點頭答應了大姐的提議,想了想的確只有這方法可行,到時乾脆讓大哥也一塊跟著大姐過去算了。 「大姐、阿誠哥,你們聊到哪了呀?加我一個唄。」明台咬了根魚肉腸賊頭賊腦的探進門。 「不是說要煮夜宵?怎麼只吃魚肉腸呀?」明鏡伸指輕點著又黏到她身旁的明台。 「本來是想煮,我還好心想說大哥晚餐時都只顧著盯著阿誠哥肯定也餓了,就跑進去問大哥要不要吃麵,結果就被他明大少爺提著後領扔出房去,阿誠哥你以後別樣樣都聽他的話!現在那個胖子可麻煩的呢。」小少爺鼓著腮幫子不滿的叨念著。 「就是,阿誠你別什麼都聽你大哥的話,在明家還是我說了算!」 「就是!大姐說了算!」 明誠苦笑的看著連成一氣的大姐與小弟,現在不管應了哪方都不對,不過騙不了自個,這心還是偏向大哥那頭多些。 「哎,你們怎麼趁我不在排擠我了?」 明樓攀在陽台上,心想我又怎麼了?不過扔了那不愛敲門的明台出房門罷了,澡都洗好了還不見阿誠回來,這不就跟著攀了上來,哪知道才剛探頭就聽見自家大姐小弟同仇敵愾的叨唸。 「大哥你怎麼也爬上來了?」明誠連忙快步走去陽台替明樓拍掉衣服上蹭到的灰。 「阿誠哥,你應該問大哥他竟然還爬得上來。」明台眼神微挑,朝大哥身上瞟了瞟。 「你小子欠收拾了是吧!」 罵完委屈的望向身邊的阿誠,一臉就是熊孩子仗著有大姐這個靠山,知道你大哥這些年有多可憐了吧。 明誠哪會看不透他大哥這點心思,眨了眨眼要他放心,回頭就去跟曼麗報幾個小少爺的黑歷史,隨便幾樣就夠那熊孩子嚎了。 「大姐你看大哥,這麼兇,阿誠哥下半輩子跟了他,可憐唷。」 這一大一小從以前老是這般抬槓,明鏡乾脆誰也不幫,抬頭瞅著明樓好奇地問道:「好了好了,兩個都別吵了,明樓你跟著爬上來幹嘛呀?」 「我想阿誠這麼久沒下來…擔心了。」反正都在大姐面前攤光了,直接就扣住身側那微涼的手。 「才不到半個鐘就嫌久,十二年都挨過了,你這出息。」明鏡被他大弟這話給氣笑了,伸指虛點了點。 「大姐您也清楚我等了十二年,這不就得好好看著,要是又讓人拐跑了那該怎麼辦?」 「那你還不顧緊點,該辦的事也辦利索些,早點把麻煩都解決掉。」明鏡說到這事上頭,語氣帶著一絲冷冽。 「明白。」頷首應道。 「大姐,後天不如讓大哥跟您一塊吧,這樣我能放心些。」至少有明樓在場,真有什麼變故,大哥也能護著大姐。 「也行,那明台你在樓上陪著阿誠。」 「好。」 「後日怎麼了?」明樓看著明誠問道。 「大姐要親自去跟南田洋子討我回家,約在會議室談。」 稍稍握緊相扣的手,明樓懂阿誠的意思,嘴角噙著一絲淺笑要他放心。 「當然得叫上我,明堂哥也會一塊吧?」 「對,我跟明堂哥約好星期一要過去討論跟藤田合作的香水細節,正好南田洋子那時也回來了,正好一塊談談阿誠的…」明鏡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門外有腳步聲接近,四人同時閉上嘴,明樓立刻拉著明誠快速回到陽台往下攀去。 明鏡等他們倆的身影消失後,視線挪到明台壓著的雜誌上頭緩緩開口:「明台你小子怎麼老愛買這些怪東西?這條蛇也太肥了吧,不如買點實用些的?」 「大姐讓我買啦,這胖蛇靠枕還挺實用的呀,你瞧他捲一捲還能當抱枕呢,兩條特價,一條能扔給大哥。」靠在門邊扯著嗓子大喊。 「好好好,等明日再說,哎,桂姨怎麼啦?這麼晚了還沒睡?」明鏡一開門就瞧見桂姨站在樓梯間,好奇地問了聲。 「大小姐,我瞧這窗還開著,就上來關好,晚安。」微欠了一下身就急忙下樓去。 「快歇著吧,累了一天了,明台你也快去睡別再看雜誌了!那條胖蛇抱枕明日再說。」 「好,大姐晚安。」闔上門明台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今日還真是漫長。 明樓跟明誠翻下樓後雙雙貼在門上聽著外頭動靜,直到聽見佣人房門關上,明樓才直起腰悄聲道:「上樓找能放竊聽的位置不成?」 「有可能,外加這邊太久沒動靜,起疑心了。」 「行,那咱們就起點動靜吧。」兩手扣在明誠的腰上露出誠懇的眼神,但藏不住嘴角那抹壞笑。 明誠看著眼前一臉興高采烈的大哥,他只想捂臉,行行行,你愛怎麼動就怎麼動。 1相擁入眠 明樓看著懷裡安睡的孩子,就算放鬆下來,整個人還是習慣跟隻小貓崽一樣捲成一團,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總是泛了層水光似,仿佛只要眨個一下,淚珠子就會掉不停。 想起把阿誠抱回來的那天,脫了衣服才知道這孩子渾身上下都被桂姨打到沒一塊好肉,長期挨打挨餓的身子比同齡的孩子看起來更加的瘦弱。 新打出的傷還不停的泛著血,這麼大面積的傷口要重新消毒,那會有多疼明樓自個清楚,但這孩子倒是挺有骨氣的,一路不停地清洗塗藥包紮,只是抿著小嘴連個疼字都不吱聲。 咬牙小手緊緊揪成個拳頭,額上全是細密的汗珠,那雙含著水光的大眼,就像只受驚的幼崽似地直勾勾的瞅著我。 明樓光是看見那害怕的眼神就心疼,等到蘇醫生包紮完,才小心的將阿誠攬到胸前抱住,「從今天起你就跟著我姓明,你的名字就叫作明誠,是我明樓的弟弟,聽懂了嗎。」 阿誠當下其實整個人都懵了,大少爺說了什麼?我…我要跟著他姓明?弟弟? 明樓低頭去看著一臉像是嚇到的孩子,勾起一抹淡笑道:「有大哥在,我不會再讓別人這般欺負你,你是我弟弟,明誠。」 突然在一夕之間換了個環境,還是完全天差地別的環境,讓這孩子就連睡覺安不了心,這也阿誠是來到明家第三天後,明樓才發現他睡不著。 半夜去看小傢伙有沒有踢被子,一開門只見這小子抱著棉被縮在牆角,就這麼怔怔的望著窗外,那雙瀲著水光的眼被月光照得更加透亮,一見到我進來,整個人像是被嚇到似,越發把自個往牆角邊縮去。 看到這狀況明樓只能歎氣,這孩子的情況遠比自個想像中還要更嚴重,身體上的傷可以靠藥物來治癒,那心上的傷呢? 桂姨曾經給了他溫暖,不到幾年卻親手將這份親情撕毀,撕到一丁點都不剩。 這孩子才多大?以為終於能有了一個家,沒料到卻是這種結果。 想到這,明樓除了滿腔心疼之外,更多的是一定要教這孩子成材的決心。 「阿誠睡不著嗎?」盤腿跟著坐到阿誠身旁。 沒料到大少爺會這樣坐到地板上,有點緊張的望著明樓,嘴巴開開合合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明白這孩子還是會感到害怕,轉過身面對著他輕聲問,「還是不習慣?」 點點頭,小聲的道了句對不起。 「有什麼好對不起?突然換個環境,難免會不習慣,過幾日就能習慣了,阿誠我問你,我是誰?」 阿誠垂下眼輕喊:「大少爺。」 聽到阿誠喊了這名,明樓只能在內心歎氣,看來還得再花些時間安撫,讓他明白自己現在的身份已經不同以往。 抬手貼在不到自個一個手掌大的小臉上,望著那雙又泛起水光的大眼,再次問,「不對,再說一次,我是誰?還記得我帶你回家的那天說過的話嗎?」 阿誠的視線開始有些模糊,身上的傷在繃緊背的當下開始疼了起來,就連心底也泛著滿心的酸疼。 我真的可以這樣喊你?真的可以嗎? 看著眼前堅持的眼神,忍不住鬆口輕輕喊了聲,「…哥哥。」 「這就對了,我是你哥哥,所以別怕,有大哥在你身邊,阿誠什麼都不用怕,不管是睡不著還是有任何問題,阿誠只管來找大哥就對了,懂嗎?」 將額頭貼上,感覺到懷裡的孩子低著頭,幾滴淚珠子就這麼掉落下來,把阿誠摟進懷裡抱著,任他發洩這終於肯哭出來的淚水。 「儘量哭吧,哭完,你再也不是以往的阿誠,你就是我明家的人,你是明誠,這裡就是你的家,你要牢牢記住這點,這是我第一件要你記住的事。」 「是。」小手緊緊抱著明樓,聽話的哭上一頓。 這晚他明大少爺懷裡緊抱著哭累的小貓崽子,頭一次坐在地板上睡著了。 天色才剛翻起魚肚白,這幾日明鏡還是有些擔心阿誠的情況,起了個大早想來看看。 一開門就看見這倆在地上睡成一團的模樣,明白阿誠終於肯踏出第一步,也就放任咱們家明大少爺這不規矩的睡相。 替他們將棉被拉高些,左瞧右瞧忍不住掩嘴笑了笑,這明樓還真開始有點哥哥的模樣了,不過睡地上總不是好事,再讓他們多睡半個鐘頭吧,之後該訓的還是得訓。 2一同外出購物 阿誠來到明家的第三年,終於習慣了新的生活,上有大姐大哥,下頭還有一個弟弟明台,自個跟這弟弟差了五歲,么弟從小黏人,就連大哥也熬不住小傢伙的撒嬌。 多了這些新的家人,阿誠雖然還是有些害羞與膽怯,不過已經比剛來的那陣子好上許多。 只要是明樓教他的,阿誠全部都會努力弄懂,偶爾念書念的太認真忘了時間,還是被明樓邊念邊拎去睡覺。 「阿誠哥你別看了,都看了一下午,陪陪我嘛。」明台皺著眉,把下巴尖可憐兮兮的抵在桌上,望著阿誠。 自個今日放學比較早,回到家吃完飯馬上就去複習今天的進度,阿誠看見明台這無辜的模樣,一個不注意看得太入迷,冷落了這黏人的小少爺。 揉了揉明台的頭髮笑道:「好,我念完書了,小少爺你想玩什麼?我陪你玩。」 大姐今日出門談公事,大哥這時間還在學校,煮飯的大嬸兒去買菜,現在家裡就剩咱們倆。 兄弟倆互相看了看,明台拉著阿誠說,「陪我玩捉迷藏。」 「好,那我先當鬼。」知道這小傢伙喜歡躲起來等人來找,也就順著他的意。 「數到六十,阿誠哥你可不能偷跳號啊。」喊完乒乒乓乓的跑走,壓根忘了自個上回才使用了跳號這招。 「知道啦,一、二、三…」 明誠轉過身去對著柱子開始數了起來,才數到三十一就聽見一道破裂聲響自房裡傳來,下一秒換成明台扯著嗓子哭喊我的名字。 「明台!」聲音是從大哥房裡傳來,明誠連忙跑了進去。 一衝進大哥房裡,只見小少爺坐在地板上,一臉嚇到的模樣,眼淚鼻涕糊了整臉,趕緊把他扶起身問:「打破什麼了?有哪裡受傷嗎?」 「沒有,我沒受傷,阿誠哥怎麼辦?那個…那個…我…」急得話都說不清,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到整張小臉都紅透了。 確認明台沒受傷後才望向散落在地板上的碎瓷片,忍不住睜大了黑亮的圓眼在心底哀了聲,小少爺竟然打破了曼春姐送給大哥的瓷杯! 「阿誠哥,我該怎麼辦?大哥肯定會生氣的!」 「明台你別哭,我…」阿誠本來想說我來想辦法,但是這能怎麼想? 如果說打破的是家裡的花瓶古瓷,被罵一頓打個屁股也就算了,小少爺上個月才打破一只明青花的梅瓶,被大哥抓來揍了一頓屁股,小少爺的哭聲就連在花園都能聽見,這回打破的是曼春姐送給大哥的禮物,這該如何是好? 明台吸著鼻子突然緊緊抓住阿誠的手一臉認真的問:「阿誠哥,你這個月的零花錢還有嗎?」 「呃,有是有,但是我不知道那只瓷杯多少錢啊,甚至曼春姐是在哪買的也不知道。」明白小少爺這話的意思,搖搖頭表示他這法子沒辦法。 「那…那就快把碎片藏起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一看明台直接伸手要去抓那些碎片,連忙撲過去要攔住他的手,結果這小子動作太快,才剛碰了下就被割了一道口子,痛的他四處揮個不停,這一甩連帶著自個的手也被刮上一道,看著阿誠手上的血珠子不斷滴落到碎瓷片上,小少爺的哭聲越發慘烈。 趕緊抽出手帕包住他被割到的手指,把人抱到椅子上放好,「小少爺別哭,好險傷口不大,你先壓緊止血,我收拾好就帶你去塗藥。」 「嗚嗚嗚…阿誠哥…你的手也在流血,滴個不停怎麼辦?」 「沒事的,我先把這裡收好。」 也抽了塊手帕把受傷的位置包緊,要是再讓血這般滴下去,小少爺的哭聲就要把屋頂給掀了。 右手食指傷著,要掃也不方便,只能用最後面三根指頭握著掃帚慢慢掃,全堆一塊也不能直接扔了,總得讓大哥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回過身對著明台勸說:「小少爺,我看還是老實招了吧,有我擋著,這回大哥打不了你屁股。」 「嗚嗚嗚…要是換阿誠哥你被打屁股怎麼辦?」 「那就打唄。」聳聳肩把那堆瓷碎片放進布團裡捆緊,一切等大哥回來再老實招了。 牽著明台到沙發上消毒包紮,小傢伙哭了這麼長時間也累了,縮在沙發上吸著鼻子就這麼睡著了,看著身旁卷成一團的身影有些好笑,輕輕拎起外套幫他蓋上。 望著桌上被布巾包著的殘骸,皺著眉嘀咕了聲:「該怎麼辦?大哥看到一定會很生氣。」 低頭望著胡亂紮緊的手帕,單手梆得不夠牢,血已經滲了出來,染得白色布面一片殷紅,陣陣刺痛不斷自指節傳來,輕歎了一口氣,好險小少爺沒被割到太深,要不大姐瞧見肯定心疼死了。 明樓正好在這時回來,門一開就對上阿誠手上血跡斑斑的模樣,書包甩到一旁直接衝過來把人抱起,緊張地喊道:「阿誠你這是怎麼了?」 「大哥我沒事,小聲點,明台睡著了。」把另一隻食指比在唇上,要大哥別喊得這麼大聲。 明樓挑眉看了看阿誠,又轉去看在沙發卷成一團的明台,那小子手指上也被捆了個小圈,視線轉移到桌上那紮成一團的布巾,心底頓時有了底。 兩個小傢伙打破東西了,在這講話把明台那小祖宗吵醒也麻煩,拎起隨手丟下的包,就把阿誠往房裡抱去。 「大哥對不起。」 「是小傢伙打破的吧。」 「不,是我打破的。」 「嗯?」 「…真的是我,大哥不要罵明台。」倔強的抿著嘴用力點頭。 「你啊。」明樓只能搖頭,這孩子每次都會幫明台那熊孩子掩護,怪不得小祖宗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輕輕拆下那染滿血的帕子,明樓看著割出的傷口皺眉,被割了這麼深的口子也不先上藥包紮,就這麼隨意拿個手帕紮緊,肯定是先把明台跟摔碎的瓷片收拾好,這孩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學著把自己放在前頭? 阿誠現在坐在明樓腿上,看著他一臉凝重的幫自己消毒上藥,傷口到現在才真正感覺到疼,但是一見到大哥現在緊皺著眉一臉嚴肅的模樣,阿誠只能抿著嘴不敢吱聲。 「明台只被割了一小道,你這麼大一道口子,怎麼不先處理?」小心翼翼的把繃帶固定好,才把阿誠的手放下。 阿誠低著頭小聲的應道:「明台被嚇到,手突然傷著哭得緊,我當然要先安撫他,要不大姐肯定會心疼。」 「我就不疼了嗎?」 「大哥?」聽出大哥這話帶著怒氣,怯生生的抬眼去看明樓。 「明台受傷大姐會心疼,你受傷大哥我就不疼了?你知道我一回家看你滿手血的心情是怎樣?」 語氣帶著慍怒,不過明樓還是耐心的解釋給阿誠明白,這孩子只知道明台在大姐心中是個寶,卻不知道自個在我心中有多重要了是吧? 「大哥對不起,我會注意的。」 這幾年下來阿誠清楚明白大哥是真的對我很好,大哥從不對自個生氣,明台倒是三不五時就會惹到大哥開揍,不過只要明台哭著喊大姐,馬上就變成大哥挨罵了。 「答應我,以後要是又傷著了,要馬上處理自己,不可再像今天這樣。」 「嗯。」雖然點頭應了大哥,不過阿誠心想,要是再次發生同樣的事,自個還是會先處理明台吧。 「是摔破什麼東西了?」 明樓這話一問出口,感覺到阿誠整個人僵住,現在兩隻手都抱在他後腰上,他這反應倒讓自個挑了眉。 該不會又摔了一隻明青花吧?家裡原先擺放的好像都被明台那渾小子摔光了,印象中也只剩下最後兩個瓶子了。 「…大哥對不起。」低下頭貼在明樓胸前道歉。 「沒事,說吧,是摔壞了什麼?」 瞧他這乖巧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三年是長大了些,不過撒嬌的動作倒是沒變,還是跟只小貓崽子一樣喜歡縮在我懷裡。 「…是…摔破了…曼春姐送大哥的瓷杯,對不起。」 「啊,原來是那杯子啊。」 低頭望著懷裡緊閉著眼等著挨駡的孩子,明樓的心情倒是好了些,還以為是摔壞了什麼貴重瓶子。 那杯子原本就打算這兩天要收起來,阿誠跟明台都知道是曼春送的,阿誠這孩子一向跟著我,不用擔心他會說溜嘴,但明台那熊孩子可不一樣,上回曼春那封噴滿香水的信就被那熊孩子順口出賣過一次。 要是這回又被大姐知道我收下她送的東西,之後肯定少不了被跩去小祠堂挨上一頓罵,沒想到竟然會被這倆小子先摔爛了,天意啊。 「對不起。」 把下巴抵在阿誠腦袋瓜子上問:「嗯,那阿誠說該怎麼辦呢?」 「…呃。」再去買一個? 明樓揉著懷裡僵住的小腦袋笑道:「偷偷告訴你,那杯子我本來就打算要藏起來,阿誠你也知道大姐並不喜歡曼春,這下摔了就當沒事,不過這事可不能告訴明台啊。」 「但是曼春姐…很喜歡大哥。」 十三歲也還算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感情這種事自個也說不上來,不過每次瞧見曼春姐望著大哥的眼神,大概能瞭解所謂的喜歡一個人是怎麼一回事。 「喔,阿誠你怎麼知道她喜歡我?」 阿誠抿著唇不吭聲,但那耳朵尖上慢慢地染上一抹紅,明樓輕歎了一口氣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問:「今天的功課都做完了?」 「嗯,全寫完了,書也念完了。」 「好,那跟大哥出門一趟。」 「要去哪裡?」 「想找個順手點的杯子,阿誠來幫大哥去挑一個吧。」 「好。」聽見大哥要讓自個幫他挑杯子,這下笑得那雙漆黑如星子的眼都瞇了起來。 明樓看見阿誠這個笑容不禁怔了一下,心想這孩子笑起來可還真招人疼啊,忍不住有些得意,自個把這孩子養的可真好。 輕咳了聲止住莫名升起的悸動,牽著阿誠往門外踏去,經過客廳瞧見自家小祖宗依舊睡的香,放輕腳步雙雙就這麼溜出門去,順帶著把那包碎瓷片也拎出門扔了。 說要出門其實也沒去多遠,附近商場就有賣杯子的店家,再來也快要接近晚餐時間,得趕在明台睡醒前回家,要不肯定又要被纏上好一陣子。 以往也少不了被明台鬧著要一塊出來買些小零食糖果什麼的,阿誠一向乖巧,牽著就乖乖跟著走,不像那熊孩子還要我分神四處逮他回來。 「吶,阿誠幫大哥挑一個吧,我去看茶葉。」 「好。」點點頭就認真的在這整面瓷杯櫃中挑著。 滿櫃子琳琅滿目各色的上好瓷杯,阿誠心想原先曼春姐送的那只漂亮歸漂亮,不過太過於華豔,跟大哥的感覺不太搭。 仔細地把每層架格都看過一遍,視線被一只黑釉為底的瓷杯勾了過去,杯身只是簡單的勾勒出幾節蘭花枝葉,明誠嘴角翹了翹,就是它了。 「大哥偏心!你都只帶阿誠哥出去玩,這杯子哪來的?」抱著大哥買回來的栗子,不滿的圍著這倆哥哥繞。 明台睡醒後發現只剩自己在家,滿屋子叫阿誠哥都找不到人,還是煮飯的大嬸兒說大哥帶著阿誠哥出門去了,只能嘟著嘴坐在大門口等他們回來。 「還不是看你睡的跟隻小豬一樣叫都叫不醒,說到這事,大哥還沒找你算帳,你小子還敢提杯子!」 瞇著眼瞟向明台,手上把玩著新買的墨色蘭紋瓷杯,重量大小跟外型都挺合我的喜好,阿誠這孩子眼光挺好的,以後自個需要買的東西可以讓他多幫忙瞅瞅。 明台聽見明樓提起杯子的事,只能悶著頭不斷把栗子往嘴裏塞,不過該道歉的還是得說,偷偷望著阿誠哥,他也對我點了一下頭,擠去大哥身旁拉著衣襬道,「大哥對不起。」 「嗯,沒事了,以後玩的時候小心點。」 「是。」鬆了一口氣,笑著繼續往嘴裡塞栗子。 奇怪,大哥這回怎麼這麼輕易就饒過我了? 小明台現在還理不出大哥的心思,只是一鼓腦的想著,要是以後再打破什麼東西,一定得拉著阿誠哥一塊幫忙,有阿誠哥在身邊,自個也不會再被打大哥屁股。 不過明台沒料到,他之後的人生就算把阿誠跟他綁一塊行動,會被打屁股的還是只有他一個人。 3半夜一起看恐怖電影 明樓低頭望著一左一右抓著不放的兩個身影,雖然難得一次被兩個弟弟這般緊緊抱著,說實話是挺開心的,不過撇開這兩個別都用一臉嚇到的模樣,我的心情應該會更好。 明台那熊孩子整個人已經死巴在我左腳上不肯下來,連小腳丫子也踩在我皮鞋上,整個就是欠人揍。 阿誠雖然不像明台整個人都快要掛上來,也是緊緊抱著我的腰不放,整張小臉同樣緊貼著不放。 經過身邊的路人都用種微妙的眼神朝自個瞟來,尤其小的那隻還正嗚嗚嗚的哭個不停,要是再這麼站著,恐怕就會被誤會我是拐帶幼童,還是做了什麼缺德事了。 「我說你們倆這是怎回事?片子也是明台你挑的,現在怎麼著?別踩在我皮鞋上,下來!」 「…我…我…哪知道會這麼可怕!那女孩年紀跟我差不多啊,大哥你不也是馬上抓我們出來。」小少爺帶著鼻音嘟嚷完,直接把臉往明樓的褲子上蹭個不停。 「我不就看你們倆都嚇傻了,再不趕緊拎出來還得了!」 明樓看著自己的褲子上沾糊成亂七八糟的液體,眼角不禁抽了抽,這熊孩子!回去你完蛋了! 望向阿誠,他不像明台整個人就是眼淚鼻涕狂噴,一張小臉在昏黃的路燈下煞白的緊,眼尾沾了一抹紅,瞧見我在看他,也抬起頭用那雙泛著層水霧的眸子望著我,同樣一臉快哭出來的委屈樣。 明樓這下除了歎氣還是只能歎氣,只能在心底吶喊我的小祖宗你可別哭啊,明台哭我還不當一回事,你哭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活了二十年,明家大少爺頭一次發現自個原來不是不怕別人哭,而是只怕這個寶貝弟弟對著自己掉淚。 ※ 兩個鐘頭前 「哎,大哥,你帶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明台從沙發邊上探了個腦袋出來,拉了拉明樓的袖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怎麼突然想看電影了?霞飛路上是新開了間電影院,不過裡頭的片子你沒興趣吧?」明誠坐在明樓身邊剝橘子,看著大哥手上還拿著報紙,剝完一瓣乾脆就直接餵給他。 「阿誠哥我也要吃橘子。」小少爺喊完就朝著阿誠的方向張大嘴等著。 「阿誠別理他,要吃自己剝。」頭也不抬的又翻了一頁報紙。 「那大哥你幹嘛不自己剝?我要跟大姐告狀,她一不在家你就這樣。」 「你說什麼?」眼神微挑,睨了明台一眼。 「小少爺,嘴巴張開。」阿誠一看這兩個又要鬥起來,連忙剝了兩瓣橘肉塞住明台的嘴。 「謝謝阿誠哥。」 「別寵壞他。」卷起報紙,敲了明台一記。 「大哥走嘛,我想看恐怖片,夏天就要看這個。」 「喔,上星期是誰聽個聊齋就嚇到不敢睡覺?半夜還竄到我房裡把阿誠拉去陪你睡,這事我還沒找你算帳。」明樓沒好氣的罵道。 小少爺歪著腦袋不解地問:「我拉阿誠哥陪我睡覺,大哥你幹嘛找我算帳?」 「…沒事。」 這幾年阿誠都睡在我房裡,早就習慣這小貓崽縮在懷裡的感覺,這軟呼呼的抱枕突然被明台給拉走,說實話那天失眠的反倒是自己,不過這話可不能讓這倆崽子知道。 心思飄遠的當下明台還是不死心的嚷個不停,「走嘛,不一定要恐怖片,就當作我把功課全做完的獎勵嘛,今年很早就完成了呢!」 「你還敢說,阿誠幫了你多少?他的功課早在一個月前就全做完了連書也念完四本,你呢?」 明台自知理虧,只能嘟著嘴應道,「至少還是寫完了。」 阿誠在旁邊抿著嘴偷笑,明台暗中對他眨眼,其實明台的功課真的快要寫不完,有一部份還是阿誠幫著他寫,要是被大哥知道肯定又要被打屁股了。 「我是知道有地方能看,不過那些片子你似乎不太適合。」 「哪裡?」 「我同學他家的鋪子另闢了區私人電影院,他叔父跟國外私下弄來的,你要的那種恐怖驚悚片都有,大多數是德國、美國,阿誠也十四了我倒不是很擔心,你確定不會怕?」 「不怕!怕的是小狗!」站直了身子對著明樓保證。 「哼,本來就是隻小狗崽。」 「大哥,我也想看。」阿誠接到明台的暗號,也拉著明樓的袖子跟著幫腔。 「行行行,帶你們去。」 「大哥你過份!阿誠哥只要說一句話你就答應了,我呢!跟你喊了多久!」明台睜圓了雙大眼,不滿的對著明樓抗議。 「沒法子,阿誠的話我聽啊。」 勾起一抹囂張的笑,拉過阿誠親昵地抱了一下,沒意外的看見這孩子耳朵尖又染上抹淡紅,嗯,心情突然挺好的。 「偏心!」 「還去不去啊?」 「去!」 明樓開著車熟稔的來到自個說的那地方,順道跟同學聊了一會,就讓這兩個小傢伙去挑片。 不過看不到半個鐘頭越發覺得不對勁,明台這回真的變成隻小狗崽,整個人都縮在椅子上,只露出半個眼睛看著,偏頭一瞅,連阿誠也往我的方向縮了過來。 明樓頓時有個不好的預感,這片似乎不太適合這倆小子看啊,明台拿過來的時候也沒檢查,就直接讓人放了。 看到現在大概知道這部戲的內容,孩子在街上玩,一個個就這樣接連消失被殺害,全劇以連環殺童兇手這個題材為主。 心想這劇情對這倆孩子似乎不太好,尤其是阿誠,想到這乾脆直接站起身,一手拎一個就踏出門去。 才剛拎到停車的位置就被這倆緊抱著不放,明樓再一次升起想拿報紙揍明台屁股的衝動。 這熊孩子選這是什麼片啊!自個都怕成這樣,連帶著阿誠也慘白著張小臉。 明台吸著鼻子巴著明樓褲子抬頭問,「大哥,如果我也被人家這樣拐走怎麼辦?你會來找我嗎?大姐會不會很傷心?」 「…唉,當然會,為了不讓大姐跟大哥傷心,你得把眼睛放亮點,別隨隨便便跟陌生人走了,要不然大哥該怎麼去救你?」明樓搖了搖頭只能歎氣。 沒料到十多年後一語成讖。 多年後三兄弟閒聊回想起這段過往,大少爺怒火又燃起,小少爺免不了又挨了頓揍,只能跟孩提時一樣,扯著嗓子對著變成自個大嫂的二哥喊救命。 「我不會亂跑,阿誠哥你也一樣,別隨便跟陌生人走啊。」講完又把臉埋進明樓褲子上。 「嗯。」阿誠沒多說什麼,點點頭緊抱著明樓的腰不放。 看著這倆孩子現在就是不肯下來,只能一手抱一個塞回車裡,明台不肯自個待後座,硬是要跟阿誠一塊擠在前副座。 一路上阿誠還是沒吭過半聲,只是在半途悄悄地伸手拉著我衣角不放,眼角餘光看見了他這個動作,心上像是被狠狠戳了一下。 明樓硬是壓下這泛著酸的心疼感,隨口說道,「唉,是我失誤沒注意你拿了什麼片,先說好啊,這事咱們可要一塊擔啊,明台你別嚇到跟大姐說溜了嘴啊,要不然大姐肯定不讓我再帶你們出來。」 「…哥…巧克力。」 「…得…明天買。」 這小狗崽!學會趁火打劫了! 回到家這倆還是緊黏著我不放,洗梳整理完乾脆全拎去我房裡睡,反正阿誠一向都窩在我懷裡,今晚多個明台睡在旁邊也沒差,明天就踢回自己房間去。 沒想到一部片就把他們倆嚇得夠嗆,阿誠等我躺下直接縮到我懷裡抱著不放,明台反倒是有人陪著睡就沒事,抱著棉被滾了滾就睡著了。 知道懷裡的小貓崽還沒睡,一手輕拍著阿誠的後背安撫,「阿誠別怕,有大哥在,不管大哥去哪裡都會帶著你,不會讓別人帶走你的。」 「真的?」 「真的。」 「大哥你自個答應我的,可別半路把我扔了。」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似,更加緊緊抱著明樓。 「嗯,答應了。」 感覺到懷裡的小傢伙終於睡著了,明樓才閉上眼輕歎,「我哪捨得扔呢。」 4一方的起床氣 明樓基本上算是個淺眠的人,沒想到阿誠來了之後他才發現,原來這小子比他更容易被些細微的風吹草動給驚醒。 剛到家的那陣子阿誠根本就睡不著,只要外頭風聲大了些或是後巷的狗吠了幾聲,懷裡的孩子就會睜開眼,僵著身子不敢動,直到明樓拍了拍他的後背安撫才又緩緩睡去,要是不巧那一整夜都刮著大風,兩人恐怕都沒辦法能睡的沉。 阿誠那孩子一向早起,天一亮就下床去幫忙做早餐煮咖啡,連帶著明樓也一塊清醒,頭幾年反倒都是他們倆最早起來,小的在一旁剝著雞蛋,大的就旁看報紙喝咖啡。 「大哥醒醒,我要去叫明台了。」 「嗯,叫他幹嘛啊?」翻了個身大手一撈,又把這人形鬧鐘給按回床上去。 十六歲的少年早已不似當年瘦弱的孩子,不過就算個兒抽高,體重也增加了,阿誠還是抵不過明樓,大哥隨手一撈又把人給撈回原位去壓著。 「大哥你睡昏頭了是吧?他要上學了,你也快起來。」 阿誠看著壓在胸前的手有些無奈,明明前幾年還跟自個一樣早起,現在怎麼反倒會賴床了? 「你昨夜又沒睡什麼,今日也太早起了吧,不是不用去學校?」大掌輕輕摸著少年細軟的頭髮。 昨夜外頭整夜大風大雨,吵的讓人心煩,阿誠睡不著,連帶著摟著他的自己也跟著一夜無眠,兩人就這樣聽著雨聲到天光。 「還好,習慣了,反正都睡不著不如起來找事做,你快起來吧。」偏頭對著大哥勾起抹淡笑,撐著上半身貼進明樓頸項邊蹭了蹭。 「你再多躺一會,明台我去叫,那小子從我開始拍門到下樓坐好,至少要半個鐘頭,趁大姐不在家,換我去治治他。」反手一壓又把人壓回床上去。 「大哥你別嚇他啊,拍門喊就得了。」 「拍門沒回就別怪我直接掀被子拎他下樓。」手指輕點了點阿誠的鼻尖輕聲道:「躺著。」 「是。」伸出手勾了勾明樓的手指才乖乖躺下。 昨夜又睡不著,下半夜乾脆睜眼聽著雨聲發愣,沒想到大哥同樣也沒睡,像是在數著雨滴般輕輕點著我的背,到了天色快翻亮兩人才睡著。 阿誠輕歎了一口氣,自個容易失眠,連帶著大哥也睡不好,雖然這六年都跟大哥睡一塊,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是否該回樓上房間睡?那房間只有寫作業的時候偶爾會上去,似乎真的沒在那睡上幾次。 翻過身看著明樓習慣睡的位置,把手貼在已經沒了溫度的床單上拍了拍,現在自個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這麼依賴著大哥,但是又覺得不想離開。 想了幾個要回自個房裡睡的理由,但是下一秒立刻就在腦中劃掉,這種理由拿去哄明台或許還能成功,要哄大哥還是算了吧。 翻過身滾了滾還是理不清自個究竟想怎麼做,樓上就傳來明台扯著嗓子,一邊鬼吼鬼叫喊著我的名字,坐起身望著天花板心想這次大哥是下重手了。 起身把被子疊好,拉了拉有些皺的衣擺,算准了明台乒乒乓乓的下樓腳步聲,一打開房門,家裡的小祖宗正好直接撲過來告狀,「阿誠哥你看大哥啦!」 「大哥怎麼了?」笑著把小祖宗歪掉的睡衣領子翻正,看樣子真的是被大哥掀了被子直接拎下床。 「大哥掀我被子!還把我抓下來!」 「哎,誰叫你賴床,大哥的拍門聲可是連我都聽見了。」 明台嘟著嘴嘀嘀咕咕說才沒有聽見,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兩隻手不滿的抓著阿誠問:「昨夜不是說好是阿誠哥你要來叫我嗎?怎麼換成大哥了?你也賴床了?」 聽見明台這個問題,阿誠只能偏頭去望著已經坐在餐桌前看報紙的明樓,明大少爺慢條斯理的把報紙折起,抬眼對著阿誠露出抹淡笑。 突然意識到為什麼大哥今日會主動要去叫明台起床,回過頭小少爺鼓著張包子臉還在等答案,只能點點頭道:「嗯,我也賴床了。」 「大哥有這般直接拎你起來嗎?」 「…呃…沒有。」搖搖頭,心想要是讓這小祖宗知道你哥還要我再多躺一會,這小子恐怕會撲過來咬我吧? 「那大哥他幹嘛要這樣嚇唬我啊?」明台睜大眼不滿的望著阿誠。 揉了揉明台的腦袋,彎下身對著小少爺悄聲笑道:「起床氣吧。」 「兩個都快給我過來吃飯!」 「來嘞」 「喔。」 5做飯 明家小少爺現在正處在不知道該不該去幫個手的窘境。 眼前是大哥忙得不可開交的背影,說句實話,大哥真要動手幹活也是挺帥的,不過環繞在四周的焦味如果沒這麼重,或許自個會更感動。 明台吸了吸鼻子,突然好想念阿誠哥,雖然他一向都只顧著大哥,大哥不在家才會想到要顧到我,不過我這個二哥至少從來不會煮焦掉的食物給我吃。 「你再吵就滾出去!」 「我滾出去誰來幫你顧著這一鍋啊?大哥你到底行不行?快快快!要糊了要糊了!」 「閉嘴!不要吵!」明樓一手把火關掉趕緊掀開蓋子,悶太久,鍋蓋一掀,白煙就彌漫了整個廚房。 「大哥!廚房被你搞的跟仙境一樣是怎回事?我還沒掛不要給我造背景,鍋底都焦了,這樣還能吃嗎?」嘟著嘴拿著湯匙撥著這似乎名為白粥的食物。 「明台你快滾出去!別待著我就能開窗了,下層不要吃就得了,再囉嗦你自個煮!」明樓甩著手去用水沖著剛才掀鍋蓋燙到的位置,沖沒一分鐘另一鍋也冒泡,只能趕緊回去關火。 「我是病號不能吹風,大哥,阿誠哥還要多久才回來?都十二點了。」 「你這問題從今天起床到現在已經問過幾次了?再問就把你扔進鍋裡煮了!」 明樓額角青筋跳個不停,這渾小子偏偏在全家人都不在的時候生病! 一大早才剛踏下床就被明台吵著要喝水、要講故事、要吃白粥、要濕毛巾敷額頭,還要十分鐘就換一次,問題是你根本沒燒啊! 明樓氣得不想理他,一轉頭就聽見撥電話的聲響,還夾帶著要準備念給大姐聽的一連串委屈詞,自個還能怎麼樣?只好全照辦了。 「呃…好像快八遍了。」明台縮了縮肩膀繼續攪動著這鍋帶著焦味的白粥。 「行了,你把這鍋端出去,我要開窗了。」 「好。」 看明台搖搖晃晃的捧著粥出去,明樓才去把窗打開散霧氣,回過身看著這亂成一團的廚房,忍不住捏著額角歎氣,這該怎麼收拾才好? 阿誠之前到底是怎麼煮飯的?他在煮飯的時候我不也時常晃進來,就這麼待在一旁看著他煮?明樓瞇著眼回想了一會,罷了,自個的視線根本都不在那些菜跟肉上頭。 明家大少爺再一次覺得以後除非必要,不然自個還是別進廚房好了,歎了一口氣,拎起另外一鍋出去。 明台拿筷子戳了戳湯裡頭飄浮的雞肉塊,睜大眼去望著自個大哥,語氣有些顫抖的問:「大哥…這是…雞湯…嗎?」 「管他是什麼,反正煮熟了,吃就對了。」 「喔。」 這頓午餐兄弟倆僵著一張臉才吃完,撒滿了蔥花的白粥是壓了些那陣陣透出的焦味,不過就連那鍋雞塊湯也帶了焦味是怎回事? 兩人互看了一眼還是決定繼續拿蔥花壓味,撒到後來根本都在吃蔥花湯了。 「大哥…這兩個鍋子被你燒糊了該怎麼辦?」明台拿湯匙挖了挖底部那層焦黑,兩個鍋都一樣該怎麼清? 「泡水,放一陣子之後再看看吧,你現在吃藥睡覺去。」 明樓整個上半身半趴在單人沙發的把手上,盤算著焦掉的鍋子該怎麼恢復原狀,還是全扔了去買個新的回來替換? 「大哥。」明台吞完藥又乒乒乓乓抱著小棉被回來,一蹦就跳上長沙發去躺著。 「幹嘛?」 「阿誠哥到底幾點回來?晚上我們該吃什麼?」 「我也不知道他幾點回來。」明樓抬頭去看牆上的自鳴鐘。 阿誠今天六點多就出門去了,學校今日有活動,也不知道會被同學或是老師拉到多晚回來,晚餐該不會又要我來伺候明台那小渾蛋? 「你小弟病了!阿誠哥快點回來照顧我!」 「胡鬧!阿誠連生病都沒你麻煩,他只要有你一半懂得嚎到全家都知道就好了。」 明台只要一生病就會一路嚷個不停,咳了第一聲就能吵到大家都發現他病了。 阿誠反倒連吱都不吱個一聲,每次都燒到滿臉通紅,非撐到受不了才捲到床上去休息,等我回家找不到人才發現他病了,氣的我整晚不敢睡守在床邊。 「大哥你現在快摸摸你那顆不知偏到哪的心,阿誠哥生病你根本就連一步都沒離開過他好嗎?差別待遇!我要跟大姐講!」 「那你今日是在折騰我什麼勁?再囉嗦就扔你去煮晚餐。」 「今日只有大哥你在家啊!不折騰你我跟誰嚎去?上次阿誠哥生病,我溜進你房裡才跟他講了三個字!三個字而已!你就叫我滾出去別吵他。」 「本來就是,人家生病你跑進來瞎吵什麼。」 「是是是,如果阿誠哥到晚餐還沒回來,咱們要吃什麼?大哥你都煮爛兩個鍋了,別再搞繼續破壞家裡的鍋具。」 「晚上不要再煮了,我去買!」明樓咬牙擠出這幾個字。 「大哥英明!」小少爺聽到大哥這麼說,拍了拍手,連腳都想舉高跟著一塊拍了。 這一上午的胡搞瞎鬧,把這折騰人的跟被折騰的都累得夠嗆。 明台抱著棉被翻了個身就睡著了,明樓看他把自個捲得扎實,也就放他繼續睡在沙發上,揉著有些抽疼的額角,眼睛也慢慢閉上。 阿誠在四點踏進家門那一刻人也跟著懵在原地,這是怎麼一回事? 先不說大哥跟小少爺兩個各自霸著一個沙發睡著,那股淡淡的燒焦味又是怎麼回事? 放輕腳步往廚房踏去,才剛走到門口,就看見裡頭亂成一團,視線轉到餐桌上那兩個焦掉的鍋子,讓阿誠忍不住勾起嘴角。 都不知道這倆倒在這睡多久了,明台捲得跟顆球一樣,大哥什麼也沒蓋,要是感冒了該怎麼辦?進房去拿了張毯子蓋在大哥身上。 「你總算回來了。」 毯子才剛放下手就被握住,明樓沒把眼睛睜開,十指交纏著把阿誠拉過來,剛睡醒的嗓子有些低啞,一句話尾音勾的老長。 「大哥你誇張了,才出門多久時間,就這麼想我啊?」 阿誠側坐在扶手上,一隻手隨他握著,另一邊伸手去捏了捏大哥的肩膀,真是的,睡在這也不怕脖子酸。 「想到快瘋了。」 明樓說這話的時候是握著阿誠的手貼在自個嘴邊說的,嗓音低沉卻像是直接貼在耳邊低語似,阿誠有些慌亂的眨了眨眼,現在不用去照鏡子都知道耳朵肯定紅了。 「渾小子說病了,沒燒就咳了幾聲而已,硬是被他折騰整個上午,你要是再生病,至少也得跟他一樣會四處嚎。」 「好端端的怎麼會扯到我身上來了?小少爺那招我可學不來。」 「至少要讓我知道。」 「好,大哥咱們說回正經事,那兩個鍋你原先是打算怎麼處理?」把話題挪回一旁的慘狀來轉移自個有些亂的心跳。 「…扔了。」 「浪費!我去整理,再拖下去,晚上大夥都別想吃飯了。」放掉明樓握住的手就卷起袖子開始收拾。 把水調到最大沖洗著鍋子,從裝滿水的鍋裡看見自個的倒影,這一眼明誠不禁皺了皺眉。 這糾結的表情是怎回事?想到最近老是因為大哥的話而亂了心神,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唉。」 「真有這麼糟?糟到你都歎氣了?真刷不掉就別折騰了,我再去買兩個回來就是了。」明樓才剛踏進廚房就看見阿誠捧著鍋子在歎氣。 「呃…不是,我在想事情,這鍋子救得回來,大哥你出去吧,別待在這了。」 「陪你。」 「不要。」 「哎,小貓崽子翅膀硬了啊?長大了竟然就不要大哥了。」一手就把阿誠勾回到身前緊緊抱著。 「哪敢啊,只是…大哥早晚要離開家,我也不能再這麼依賴大哥了,也得開始學著習慣一個人才行。」說到這阿誠突然覺得眼睛有點發酸,眨了幾下轉過身繼續沖洗著鍋子。 「好端端的說這幹嘛?你是怎麼了?」 他倆的身高差了一個腦袋,現在明樓一偏頭就能看見阿誠的表情,一張小臉堆著委屈,這是怎麼著? 「沒事,最近有些心煩罷了。」 「心煩?是誰欺負你了?跟大哥說。」明樓皺著眉,直接伸手去抬起阿誠下巴。 阿誠眨了眨那雙小鹿似地大眼,一臉無辜的開口:「你啊。」 明樓還沒做出回應,反倒是明台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廚房門邊,一聽見他阿誠哥這麼說,一臉不可置信的指著明樓大喊:「大哥你欺負阿誠哥?」 阿誠退後一步離開明樓的懷抱,對著撲過來的明台解釋,「小少爺沒事,跟大哥鬧著玩罷了。」 「真的?要是大哥真欺負你,阿誠哥你一定要跟我說,我幫你去跟大姐告狀!阿誠哥你總算回來了!我好想你啊!那個那個,晚餐我想吃鴿子湯、嫩豆腐、番茄炒蛋、還有沒有糊味的白粥。」 「好,你點的菜家裡都還有,我來準備,鴿子湯等明日再煮。大哥說你病了,這兒窗戶開著風大,小少爺你去沙發坐著,大哥你也是,兩個都出去。」 「好!」 明台有了阿誠應允的晚餐,一臉開心的蹦跳出去,明樓還是站在原地一聲不吭,眼神有些複雜的望著阿誠。 知道自己剛才不該忍不住說了那些話,把手擦乾乖乖走去明樓身前望著他,「生氣啦?」 「你怎麼知道的?」 「前幾天幫著大姐收拾要帶去蘇州的行李,大姐叨念著大哥,一時說溜嘴。」 明白大哥問這話的意思,聳聳肩老實招了。 「阿誠。」 「沒事,我…明白。」垂著眼不敢再看著他,深怕自個下一秒又會忍不住說了不該說出口的話。 明樓伸手再次把阿誠拉進懷裡,低頭貼在耳邊一字一句慢慢道:「我說過不會丟下你的,記得嗎?」 「記得,但是…」 「沒有但是,記得就好,阿誠你一定要記得這件事,懂嗎?」 阿誠抬頭去望著明樓,在那雙眼中看見了與自己如出一轍的糾結與忍耐,一時之間似乎還不能理解為什麼在大哥眼中會看見相同的情緒,直到明樓更貼近了些,再次問他懂不懂。 「…懂,我懂。」有些顫抖的閉上眼,雙手環抱著同樣緊摟著自己的溫暖。 ※ 小少爺睜大著眼看著餐桌上的晚餐,全是自個跟阿誠哥點的菜,照理說要開心才是,但是對座的二哥現在整張小臉都紅的跟那盤番茄一樣,做個晚餐就換他發燒不成?廚房的風有刮得這麼大? 狐疑的瞟向大哥,他明大少爺卻是一臉沒事樣,但微挑的嘴角跟眼中帶著的滿滿笑意可藏不住。 大哥這副得意的模樣,讓小少爺深深覺得自己是不是又錯過了什麼? 離開廚房後不過又捲著棉被在沙發上睡了一覺,醒來後怎麼感覺兩個哥哥都變了? 6大掃除 「哎,明樓你小力點,別用拖的,當心邊角去撞到呀,阿誠你快去幫幫明台,他被壓著了,明台、明台你小心點!」 明鏡站在沙發旁緊張的直嚷個不停,三個弟弟不肯讓她一塊幫忙,說大姐坐著指揮就行了,但她光顧著看小少爺就夠忙了。 一下墊著腳硬是要拖著半人高的小茶几出來,一下又跑去跟阿誠抬著四門櫃,小小身影在兩個哥哥身邊躦來竄去。 「大姐,您別緊張啊,明台那小子沒這麼容易被壓著,阿誠快把他拉開別礙著路。」放下沉重的桐木衣箱甩了甩手,看著明台那小子又盡在那折騰阿誠,只得沉著聲開罵。 阿誠明白大哥意思,稍微壓低上半身對著明台道:「小少爺別裝了,起來,再鬧我可要放手啦,這櫃子還挺沉的,被壓著可不好玩。」 「哼,阿誠哥你都只聽大哥的話,大姐~我累了,我不要整理了。」小少爺嘟嚷完又跑去跟大姐撒嬌。 「好好好,不整理,才搬幾樣東西交給你大哥來做就行了,明台跟大姐出門去逛逛吧。」 「明台最喜歡跟大姐逛街了。」一張小臉笑得像是能掐出蜜來,直撲到明鏡身上撒嬌。 明鏡安撫的揉了揉明台的腦袋,回過身對著明樓露出端莊的微笑,明大少爺哪會不明白大姐這點小心思,點點頭,「大姐慢走,這兒有我跟阿誠就行了。」 「那就拜託你們倆了,我再買點心回來給你們。」 跟阿誠各自站在上下兩個階梯,看著大姐牽著明台出門去,一聽見車子駛離明公館的,明樓直接攤坐在階梯上喘氣。 「累死我了,這屋裡怎麼會這麼悶?」 煩躁的扯著襯衫領口,現在時節已經快要入夏,原先只解了兩個扣子,現在再多解開兩顆,胸膛上已佈著薄汗。 「哎,誰讓大哥你答應小少爺了,這陣雨一直下不來當然悶。」 「我哪答應他了?還不都是那渾小子自個跑去跟大姐嚷的,要不,我犯得著假日一大早就起來東搬西挪嗎?」一臉無奈的望著阿誠。 「都搬一半了,順便當作打掃吧,他那屋子的確該好好掃一下了。」 阿誠同樣也熱到有些受不了,拉著領口散風,他沒像明樓解到襯衫都開了一半,只解下兩顆扣子,坐離在明樓下一層的階梯上休息。 明樓的視線原先停在阿誠拉著領子的手指上,慢慢地跟著一滴從側臉滑下的汗珠,一路經過略為纖細的脖子,慢慢來到了鎖骨的位置,直到滑落襯衫門襟相扣的深處,明樓突然有種很想剝了那身衣服的衝動。 感覺到明樓的視線,偏頭輕喊了聲,「大哥?怎麼了?」 「…沒事,繼續吧。」眨了眨眼把視線轉回到自己手上,剛才我是想對阿誠做什麼? 「大哥?」 「真的沒事,只是…熱到有些昏頭了。」再次抬起頭,明樓已壓下不該在這時候出現的情緒,對著阿誠聳聳肩。 「大哥你去沙發坐著休息一下,大姐他們一逛起街來至少要四個鐘頭才會回來,我去拿水給你。」 「好。」看著飛快跑去廚房的輕盈背影,忍不住勾起抹淡笑。 已經十七了,放在身邊專心養了七年,不負當初希望那般養出個能讓自己驕傲無比的好孩子。 又美又乖,學什麼都快又專注,這孩子不管放到哪裡都會被稱讚,就算撇開自己的私心也是如此。 想起前幾日廚房裡的那個擁抱與快接近嘴角的輕吻,這些親密的小動作兩人私下早就習以為常。 發覺到自己對阿誠起了有別于兄弟的獨佔欲後,好幾次都想去吻住那張嘴。 每當夜半時明樓反覆想了又想,還是想不透自己怎麼會對阿誠起了這種心思,因為他打小就黏著我信任我?還是這孩子太過貼心,所以慢慢的自己也把心交了過去? 就算找了數十個不同的理由來說服自己,這只是一時的迷戀與糊塗,甚至連跟汪曼春的交往,也是起於是否在能夠壓下這種不該出現的悸動與欲望的試驗之上。 但這一試反倒越發不可收拾,尤其是回家後,看見阿誠因為聞到衣服上殘留著甜膩的香水味,露出那種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只是默默的抬起眸看了我一眼,什麼都不問也不說,但那一閃而逝的落寞明樓沒看漏眼。 明樓最終還是對自己的心妥協,承認了自個的確是渴望著跟他親吻和擁抱,甚至想要更多。 這兩年忍了又忍,偶爾還是會稍微拉開距離,不讓那孩子看見自己眼中的焦躁,但那小貓崽依舊全無防備的緊黏著我。 有一夜玩鬧似地直接把阿誠拎過來輕咬著,從小巧的鼻樑一路延著下巴啃咬到了圓潤的肩膀,明台那小子突然拍著門說要問功課。 明樓這才回過神,看見坐在自己身上的阿誠早已衣衫不整,小臉紅個徹底,帶著水光的迷濛大眼直勾勾的望著自己喘著氣。 明樓不敢想像要是明台那時沒過來敲門,他到底會一路啃吻到哪一步?阿誠甚至連一丁點的反抗也沒有,就這麼任憑我這麼對待他。 阿誠那日雖然說他懂,但是他真的懂我要的是什麼嗎?我想要的遠不止這些,他真的會懂,能懂嗎? 「哥,你到底怎麼了?哪不舒服了?」 去拿水的時候一塊擰了條濕毛巾,小心翼翼的幫明樓降溫,手貼在他兩頰旁感覺到手心下的熱度,有些擔心的想著該不會是中暑了吧? 「熱過頭,腦子起了些不該起的念頭。」 開口的聲音又沉又有些沙啞,接過毛巾去蓋住雙眼,藉由冰冷的溫度讓自己清醒些。 「什麼念頭?」 「你真想知道?」掀起毛巾的一角,露出一隻眼望著阿誠。 「對,我想知道。」雙手撐在沙發扶手上,整個上半身都貼向明樓。 阿誠現在是半彎著身朝著我瞧,從這角度能看見衣領下那凹陷的鎖骨,連白皙的胸膛與那兩抹淡紅都跟著敞在眼前,這一眼不只腦袋熱,連口也渴的厲害。 「大哥?」 拿下蓋住眼睛的毛巾,大掌一拉把阿誠拉到自個腿上從身後緊緊抱著他,下巴抵在阿誠肩膀上,輕輕開口,「你可不能說啊。」 「好。」 大哥說這話的時候溫熱的氣息在他耳邊低語,現在不只耳朵有些麻癢,從緊貼的背後感覺到沉穩的心跳與那身燙的過份的溫度,阿誠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只能緊緊的咬住唇。 「我想…扔了明台房裡那堆傢俱,這樣咱們都不用忙了。」 「咦?」回過頭有些訝異的望向明樓,他說什麼? 「哈哈,開玩笑的,休息夠了,咱們繼續吧,要不然等那小渾蛋回來又有得折騰了。」 溫柔的撫過阿誠的臉頰,在額上落下輕吻,同時也不斷在內心像是催眠般地告誡自己。 現在還不行,時機還沒到,忍著,得忍著。 遲早有那麼一天,我會跟你開口,說我想要你。 阿誠敏銳的感覺到明樓想說的不是這件事,不過他也不會耍性子硬是要逼著大哥說出來,就等到大哥願意告訴自己的那時候吧。 就算歇了會還是熱到個不行,兩人依舊牽著手,各懷心事的往亂成一團的屋裡走去。 7流覽過去的相片 明家小少爺現在捧了本厚重的相本,斜躺在三人座的沙發上,像是發現什麼似地又往前翻了翻,指著自個的發現對著明樓大喊:「大哥你瞧瞧,你是不是胖了?這照片是一年前拍的吧?咋回事啊?哎,我還是這麼的可愛。」 「你再說一次?」 明樓連眼皮都沒抬,繼續看著報紙,但光憑這句話,就立馬讓明台把後頭的話往阿誠那拐過去。 「喲,阿誠哥你的腿還真直呢,又白又長,嘖嘖嘖,難怪每次逮我都跑得這麼快。」 明樓聽到這話便卷起報紙抽了下明台腦袋開罵:「胡說什麼!是你自個擔下說要整理的,現在反倒越整越亂了,大姐回來前沒整理好別怪我抽你,阿誠你這回不准幫他收拾。」 「是。」 阿誠笑得嘴角彎彎,正想把剝好的橘子遞給大哥,眼一抬就瞧見小少爺嘟著嘴,黑溜溜的大眼正盯緊著手上的橘子。 「阿誠哥。」 「知道啦,你跟大哥一人一半,吃完就趕緊繼續收拾。」說完就把橘子分兩半,各自遞給這兩個麻煩的兄弟。 「渾小子,現在連大哥的橘子也敢搶。」捲起報紙又抽了明台一下,才伸手接過這半邊的橘子。 「大哥冤枉呀,只是跟你搶橘子而已,又不是跟你搶阿誠哥,搶橘子你都抽我了,搶阿誠哥你不就要把我給宰了。」 明台這話說的隨意,但這兩人心境上已經不如以往單純,這話著實讓他們倆同時怔住,阿誠習慣性地去看明樓,視線同時纏在一塊。 「怎麼?」 明台發覺四周怎麼突然沒聲了,一抬頭只見阿誠正低著頭收拾著橘子皮,耳朵尖微微泛著紅,大哥挑著眉正緊盯著自己,小少爺縮了縮脖子,心想被蛇盯住的青蛙就是這種感覺吧? 明樓慢悠悠地勾起抹淡笑,用低沉卻勾人的氣音緩緩道:「呵,連大哥的阿誠你也敢搶?」 「不敢不敢,那個…我突然想到大姐房裡也放了些上回洗出來的照片,我去點清楚再一塊拿下來整理啊。」把剩下的橘子全塞進嘴裡,拍了拍手就往大姐房裡跑去。 小少爺點了火就跑,阿誠只能在心底歎氣,明台你這渾小子沒事惹大哥做什麼,還有明樓你這做大哥的跟他鬥什麼氣呀! 「唉,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阿誠垂著眼淡笑著應道:「等小少爺長大點就不會了,小孩子胡說罷了,大哥你別跟他鬥氣。」 臉上依舊平靜,但心底卻是亂哄哄的,真是沒藥救了,光憑大哥那句話就夠讓自個開心上好一陣子。 是的,我只能是大哥的阿誠,不會是其它人的。 「我看那小子就算長得再大也會是同樣的性子,搞不好還會更讓人頭疼,他有你一半乖我就滿足了。」現在明台不在,阿香陪著大姐去逛街,明樓大掌一攬把就阿誠抓回到自個腿上摟著。 「別讓大姐頭疼就行了,大哥,讓我幫幫他吧,憑他一個人收拾,都不知道要弄上多久,再拖下去小少爺一耍賴不也是我要整理。」 雙手掛在明樓肩上,額頭相貼,呼吸交錯著,阿誠很喜歡這種親昵的時刻,每當這種時候,都會讓自己有種再也不會跟明樓分開的錯覺。 「真是的,你也太寵他了吧。」扣在阿誠腰後的手把人抬了抬,直接一吻印在喉頭柔軟的那處。 這陣子他們這種親昵的小動作越來越多,但誰也沒跨過那條沒挑明的線。 再怎啃吻都沒吻上對方的嘴,再怎麼撫摸也沒碰觸到會越發不可收拾的那處,兩人都小心翼翼的拿捏著分寸。 就算自己沒挑明,阿誠也清楚知道這些動作的底線在哪裡,偶爾明樓會覺得阿誠懂事到令人心疼。 「大哥你不也是一樣。」 乖巧的抬起頭讓明樓更方便一路延著頸項邊輕咬,阿誠被這陣陣燃起的酥麻感鬧得只能更加抓緊著明樓。 視線有些模糊的看著上方的吊燈,心底比起在房裡做這些事的那時還是更清醒些,大白天的還是在客廳裡,就算只有明台在,被看見總是不好解釋,勾了勾明樓的手指要他別再繼續了。 明樓也清楚知道在這裡並不適合做這種事,往四周看了一眼,輕咳了聲就讓阿誠起身。 從桌上抽回報紙往後躺回沙發上嘀咕道:「怎麼說得好像我不寵你似的。」 「哪敢啊,大哥當然寵我,不過…」 「不過什麼?」 「我現在反倒不希望大哥太過寵我。」 這話讓明樓起了好奇,忍不住追問:「為什麼?」 「因為會想念,一想就停不了。」 說這話的時候沒去看著明樓,伸手從散落在桌上的相片裡抽出張明樓的獨照,輕輕的貼在唇邊。 是的,他在玩火,阿誠清楚知道自己對於明樓,早已不是當年那般單純的崇拜,他早就愛上這個自己該稱作大哥的男人,還是深入骨透入心的愛戀。 他也知道大哥對他同樣也有著一份不能明說的執著,兩人眼神中的焦躁與忍耐太過相似,只是以前大哥藏得深,自個在想通後又怕會暴露,所以也不敢細看。 明樓這一兩年偶爾刻意的回避,或是帶著滿身甜膩的香氣回家,他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心尖上泛著那陣陣刺骨的疼騙不了人,所以阿誠才認真的思考了這事背後所代表著是什麼樣的意思。 不想還好,一想起過往那些千絲萬縷的細節,他才真正懂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也是在那時他才想通了大哥的眼神,為何會跟鏡中的自己如此的相似。 所以他有時候會故意玩火,看著明樓因為他的撩撥而起了欲念,雖然表面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不過明樓的一些小動作與習慣沒人比他更清楚。 被撩起後的明樓習慣性地會想咬人或是啃吻,微瞇著眼的眼神暗了些,只會輕輕地瞟過而不去細看,這像貓爪似的視線會一路在自己的脖子與肩膀遊移。 所以當阿誠發現這道眼神出現的時候,他反倒會更加黏著明樓,直到進了房便毫無保留的把自己送上他嘴邊,但明樓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這只小貓崽是故意使壞在撩自個呢。 行,反正他也樂意被阿誠撩,順著小傢伙修長的頸項與漂亮的肩線,老實的把自身欲望啃吻在阿誠身上。 兩人都病的不輕了。 「那就不要停,繼續想。」嗓子有點啞,抬起頭直視著阿誠那雙泛著水光的黑眸,挑起一抹勾人的笑。 「犯規了啊。」 明誠把視線轉回到照片上,心裡嘀咕著這人別老是用聲誘行嗎? 我受不了你的人,同樣也受不了你的嗓音,只要在我耳邊低聲的喊句阿誠,我不就讓你抱著隨便吻隨便咬了。 「明白。」垂下眼,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誘人。 明台抓著幾張相片跟相框下樓,一見到二哥這個救星來幫忙了,笑得見牙不見眼,撲過去蹭了蹭,「哎,還是阿誠哥你最好了,還有這些,有你一塊幫手會快很多。」 「你小子,別盡給你阿誠哥添麻煩。」 「誰叫大哥你就快要去法國了,家裡就剩我跟大姐還有阿誠哥,我當然只能纏著阿誠哥不放,我二哥對我最好了,哪像大哥只會凶我。」 「大哥你要照顧好自個,別連煮飯都嫌麻煩,我會顧好大姐跟小少爺的,你放心吧。」偏頭去望著明樓,眼神軟的讓人心疼。 「我會的,你也一樣。」 話說到這就行了,這孩子一向懂我,懂我的人同樣也懂我的心,剩下的根本不需多說。 「是。」 「那我呢?」 「你別添亂就得了,照顧好自己,別老是麻煩阿誠跟大姐,功課也要自己寫!就算大哥在法國一樣能開書單考你。」 「知道啦,大哥就只會訓我。」 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就要離開,決定要出國後有跟大姐商量想要帶著阿誠一塊去,只因為阿誠現在念的學期還沒結束,就算要直接換去國外的學校,以他的成績根本沒問題,但是大姐還是希望先在這念完再出去,再怎麼快,也要半年後才能離開學校。 不過這事我還沒跟阿誠講明,那堆手續跟要念哪間學校,等去了法國自個再把阿誠的成績寄過去讓校方審核就得了,明樓盤算了一會還是決定繼續瞞著。 不急,分別的這半年,讓這孩子多想念些也無彷,反正自個同樣也得受這罪,到了那裡頭幾個月恐怕又要失眠了吧,還是再多寄幾箱書過去好了。 隨意的想著要補上的書單,邊看著阿誠的側臉,明樓突然想起了一句話。 Absence makes the heart grow fonder 在心底念了一遍,垂著眼翹了翹嘴角,自個心裡想想就得了,讓這孩子知道了肯定又要紅耳朵了。 8吐槽對方的生活習慣 距離明樓出國的時間越近,明家起了離別焦慮的人從明誠開始,一路漫延到了明鏡,連小少爺也被這莫名其妙的情緒沾上,這幾天都跟著大姐一塊清點大哥要帶去的物品。 偏偏當事人還是一臉悠閒在旁看報紙寫寫字,阿誠手忙腳亂的不斷追問著還要多帶些什麼東西,得到的全都是阿誠你拿主意、阿誠你替我選唄、阿誠你挑的都行,這三句話。 大姐四處清點了下,還是覺得要讓明樓帶去的茶葉不夠,牽著明台又跑出門要多買幾包回來,明樓跟阿誠兩人雙雙衝去喊都喊不住,只能由得大姐。 「大哥是你要出國還是我呀?全家人都在替你張羅,連小少爺也跑上跑下替你搬了幾趟書了,你是醒了沒?」站在沙發旁一手壓在明樓的報紙上,直勾勾地瞅著他瞧。 「哎,是是是,不過阿誠你這也不能怪我,是誰在我一靠近行李箱就攆我走呀?連大姐也不准我碰,你說我這該怎麼幫忙收拾?而且有你替我盯著就夠了,反正我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沒人比你更清楚。」大掌牽過阿誠的手握住,小阿香在廚房煲著湯,兩人也不敢太過於親近。 阿誠坐在沙發扶手旁倚著明樓輕聲道:「就算清楚還是會擔心落了些什麼,大哥你一個人在這麼遠的地方,可別像在家那般撒懶啊,沒人盯著,自個的身子也得顧著點。」 「餓不死我的,唉,突然沒了阿誠在身邊,有種被拋棄的感覺,瞧瞧你把我顧得多好。」 「又開始胡說了。」睨了明樓一眼,偏頭去望向廚房的動靜。 「沒胡說,不過一開始肯定會不習慣,看樣子得失眠上好一陣子,到了記得先去買幾瓶酒回家堆著。」知道阿誠怕這些胡話被聽見,也就順著轉移話題。 點點頭默認這話,阿誠自個也在琢磨,大哥不在身邊,自己究竟又該怎麼過? 這下總得回樓上房間睡了,要不就從今天開始分房吧,反正之後也是要習慣一個人睡。 「想什麼?」 「在想…從今天開始我還是回二樓房裡睡吧,得適應一陣子才行,剩一星期也差不多了。」這話說的輕,也只有身旁的明樓能聽見。 明樓沒應他,只是抬頭鎖著那雙已泛著水光的眼,緩緩將頭貼在阿誠的肩旁,壓低聲應道:「小貓崽子真狠啊,是要我這一星期都甭睡了是吧。」 「…我不也一樣。」輕歎了一口氣。 「不管,阿誠這個法子駁回。」 「那大哥你有什麼法子?我只能想到這個了。」 明樓抿著唇也跟著琢磨起這個問題,既然不能分房那只能試著分床了,不過自個屋子裡就那張雙人床跟沙發,我跟阿誠現在的身高,那幾個沙發都太窄了點,倒不如一樣睡在同張床,分個楚河漢界試試罷了。 「是想到個法子,晚上來試試。」明樓笑得溫和,心底倒是一百個不願意。 這什麼事呀!都剩這幾天能摟著阿誠睡,要是連這樂趣也要提前沒了,還不如失眠一星期直接上飛機昏到巴黎算了。 「什麼呀?」 「晚上你就知道了。」左右看了看,還是忍不住輕咬了下阿誠已經泛起淡粉的耳尖。 一個使壞的念頭逐漸浮了上來,得,咱們就來試試,看是誰先忍不住。 大姐的行動力果然驚人,有明台幫忙拎著,她幾乎把人家茶莊上好的茶葉全都掃光。 信陽毛尖、黃山毛峰、白毫銀針、武夷岩茶,明樓只是堆著笑,一臉興味盎然地偏頭去望著明鏡。 明鏡拍了明樓的肩嗔笑道:「怎麼這般望著我?還不就是怕你嘴刁,在那裡不就咖啡紅茶,還是多帶點自個家的茶葉,省得明大少爺喝不慣。」 「多謝大姐費心了。」 「你呀!大少爺一個人去了國外,這幾年在家的時候,都有阿誠替你顧前看後,這半年你得照顧好自己。」 「大姐我知道了,放心吧,茶葉帶上這些就夠了。」連忙阻止大姐的話頭。 瞟了一眼阿誠,他正被明台纏著解釋這些茶種的區別,還有哪款會比較對他小少爺的味,看樣子是沒注意到剛才大姐說的半年的意思。 「哎,真的到了要離開的時候還真有些捨不得,轉眼間你也長大了。」明鏡抬頭去望著明樓,時光荏苒,當初圍在身邊的孩子全都長大了。 原本四個人剩下兩個人,又變成三個人,最後又回歸四人家庭,明鏡看著這三個弟弟忍不住紅了眼。 「大姐!我還是會回來啊,搞不好過年就跑回來了,您到時候可別轟我走啊,阿誠也長大了可以替你顧著明台,您就放心吧。」 「好,你們三兄弟全都要給我成材,知道不!」抬起頭又是以往那個優雅端莊的明鏡。 明樓伸指虛點了點明誠跟明台道:「是,你們倆聽見沒!」 「是。」 「大姐放心!」 「最讓大姐不放心就是你了。」明樓忍不住又念起明台。 「大姐~妳看大哥啦,他又罵我。」明台告完狀,整個人像只小狗崽一樣撲向大姐懷裡撒嬌。 「好好好,你大哥壞!」 「又我的錯了?」 明樓無奈的去望著阿誠,這才發現他的眼也紅了,眼神軟軟的對我露出一抹淡笑。 知道他心裡不好受,只能伸手去攬住阿誠的肩,慢悠悠地勾著踱到一旁去。 「阿誠呀,大哥之後就不在家了,家裡頭就交給你了,別讓那些鎖碎的雜事讓大姐操太多的心,明台那小子的功課你也得盯緊點,別讓他拖到最後幾天才開始寫,你也不能幫他寫,可別寵壞那熊孩子。」一邊叨念著,手指有意無意地延著臉頰慢慢蹭下去。 「大哥你怎麼能這樣!阿誠哥你不能這樣對我啊啊啊!」明台哀了聲又滾進沙發上。 阿誠哥從小就最聽大哥的話了,而且這個二哥他根本從放假第一天就開始寫作業,我該不會從此也要跟他一樣吧?嚶嚶嚶嚶~~大哥你不厚道! 「你大哥說得對,阿誠,明台的功課就要麻煩你多幫忙看著了。」 「是,我會好好盯著的。」點點頭,輕輕咬住明樓貼在他唇上的手指。 感覺到身旁的明樓怔住,就著咬住手指的動作,用那雙泛著水霧的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緩緩伸出舌尖輕舔了下。 「……。」明樓突然有些惱的想著這天怎麼還不快點黑啊!有隻小貓崽子欠人教訓,什麼時候學會這樣撩他大哥了! 明鏡拍打著地上堆放的幾個大箱子開罵:「明樓你看看還有哪些要帶的,明日先寄些冬日厚衣過去,你那些書也要挪幾疊過去,還抓著阿誠不放幹嘛!他都替你忙了好幾天了,明大少爺你快點過來自個動手呀!」 「…來了。」 不動聲色的放開懷裡紅了臉的阿誠,真是的,怎麼撩人的反而紅透了臉。 硬是壓下心中的蠢蠢欲動,心想平日裡也不見他有這麼做過,今日是怎麼了? 「阿誠哥你不能這樣啊,至少幫幫我嘛。」小少爺一見大哥被叫去裝行李,連忙蹭到阿誠身邊耍賴。 「好,不過你可不能又拖到最後幾天才動手,我動你也得動,不會的我教你,這樣行不?」輕拍了拍明台的肩,順手幫他把蹭歪的領子弄正。 嘟嚷了會還是點頭答應,至少阿誠哥教我功課還是比較溫柔,大哥只會板著臉捲著報紙等著抽我。 一家子為了明大少爺忙了又忙,總算把他的所有要帶去的行李全都收拾好,小少爺整個人已經倒在沙發上動不了,阿誠泡完茶,就跑去廚房看阿香還有哪裡需要要幫手,明樓知道他還在害羞,也就任他繼續忙活。 「哎,大姐辛苦了。」明樓遞了杯茉莉花茶過去給大姐。 「提前收拾好後面就輕鬆些,明後天你也能去跟老朋友續個舊,不過…有些人是連見都甭見了,聽懂了嗎?」明鏡輕啜了口散著香氣的茶,抬眼望著自己的弟弟。 「明白。」明樓低下頭應道。 其實也沒什麼人要見了,汪曼春是一定見不得,在明白自個的心情後,早已放下這段若有若無的舊情,其它人當初離開學校後也都聊了差不多了,還不如待家裡多陪陪大姐他們。 忙了大半天都累了,吃完飯各自洗梳完就回房去,明樓有些好笑的看著依舊在書桌前收拾的阿誠。 坐在床邊問道:「都整理了一整天了,明台累到連吃飯都邊吃邊睡,你不累?」 阿誠知道是不能再繼續躲下去,放下手上收拾到一半的書,望著明樓問:「大哥要去跟曼春姐道別嗎?」 「道別的話上回已經說得夠清楚了,而且大姐剛才已經把話挑明,說有些人是連見都不能見,去了難不保回來又得跪上整夜小祠堂,你真捨得我又被抽鞭子呀?」對著阿誠招招手要他過來。 「不是。」輕歎了一口氣,慢吞吞的走向明樓。 「沒再提過那次的事,那時嚇到你了?」 已經避了好一陣子,沒想到汪曼春會這麼大膽的跑過來,好說歹說才肯回去,就這麼不巧在大門口跟大姐撞上。 後果就是大姐盛怒之下把人給罵走,自個則是跪在小祠堂裡被狠打了一頓,落下了得跪上整夜的命令,大姐才氣衝衝的離開。 身上挨鞭子的疼其實已經整個麻了,心上也沒對汪曼春那聲聲哭喊起了任何波瀾,跪不到多久時間聽見開門聲。 回頭只見阿誠跟明台悄悄地溜進來要遞水上藥,這倆小子眼中都被嚇到堆滿了淚,明台是頭一次看見大姐的怒氣給嚇懵了,阿誠是為了我這滿身傷而哭。 自個渾身疼不說,還要分別安撫這哭傻的兄弟倆,當下突然覺得想哭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我不要再看見大哥被打成這樣子。」 「都過去了,別想了,不是說有個法子要試,來吧。」在額上落下一記輕吻便把人拎上床。 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的問:「什麼法子?」 阿誠突然有些後悔為什麼要講分開睡這種胡話,他根本一點都不想分開,大哥就剩這幾天能在身邊,我幹麻還要刻意這樣折騰自己? 就算之後一個人要失眠上好幾個月那又如何?越想越覺得犯了傻,眼尾也開始漫過一抹淡紅。 「嘿,小貓崽這是怎麼了?是你先提出來的呀,怎麼反倒哭鼻子了?」 明樓抬手撫過他泛紅的眼尾,不免有些寂寞的想著,我走了之後,阿誠他一個人這樣糾結睡覺的日子,恐怕會持續好一陣子,總不能要他學我喝酒睡吧。 「我後悔了不行嗎?」 沒料到阿誠這麼快就投降,明樓輕歎了一口氣應道:「我也不想,不過總得試試看,一星後咱們倆都得一個人睡了。」 明白大哥的意思,只能點點頭問:「怎麼試?」 「最簡單的法子就各自睡一邊去。」 「嗯,大哥晚安。」說完就捲著被子滾到另一頭去,明樓看著他這賭氣的小動作差點笑了出來。 「晚安。」 熄了燈,明樓閉上眼想試試能不能睡著,腦子無意識地開始清算起帶去的行李有什麼,大姐偷塞進行李箱縫隙間的又有哪些東西,全清點完又把所有帶過去的書名念過三次後,認命的把眼睜開。 就算閉上眼還是一點睡意也沒有,今日兩人都忙得不可開交,身體早就倦了,但這腦子怎麼還是能這般清醒? 明樓有些悲慟的想著,我到底是在犯什麼傻呀?何必呢? 玩這招的後果,不用等到法國要夜夜拎著酒暗自相思,現在就能深刻體會到一星期後是什麼樣的光景。 偏頭就著月光,看到這小貓崽子竟然也還沒睡,手指不斷捲著綿被角發呆,小傢伙一有煩心的事就會捏被角這壞習慣還是改不掉。 瞟向掛鐘,從躺下後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鐘頭,這八年來摟人的跟被摟的還是一樣清醒,一個默背書名,一個扭著棉被角撒氣。 像是感覺到大哥也還沒睡著,阿誠鬆開捲著棉被的手指,轉了個方向就這麼望著明樓發怔。 明樓望著那雙被水光占了一大半的迷濛大眼,小臉上滿滿掛著委屈兩個字,心上又是疼又是不捨,伸手將阿誠撈回自己懷裡緊緊抱著。 「阿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就算失眠該睡的時候還是得睡,念書也別念太晚,還有別跟大姐一樣寵壞明台那渾小子,大姐也得要照看著些。這個家裡我最捨不得的就是你了,你太懂事,受了委屈都不肯說,大哥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還是得忍著,懂嗎?」 以前明台剛上小學時大姐不放心,一路追著叨念個不停,風水輪流轉,現在換我不放心也跟著叨念了。 「那要忍上多久?」阿誠聽了一愣,嘟嚷似地嘀咕了聲。 明樓被他這有些傻氣的表情逗笑,緊握著他的手反問:「你能忍多久?」 「大哥說要我忍多久就是多久。」 像是下定決心般,抬手勾住明樓的頸子往自個方向拉過來,學著明樓之前的動作,延著臉頰一路輕吻到了嘴角就這麼貼著。 「小貓崽又撩人呢。」啞著嗓子說完,坐起身反手一勾就把人給拉到身上扣著。 「大哥!」 突然被抓起來連忙扶著明樓肩膀穩住身子,現在雙腳是跨坐在他身上,整個下半身貼得密合,身下那早就蠢蠢欲動的欲望更是明顯的抵著自己,伸進睡衣裡亂撓的手有一搭沒一搭的延著背後凹陷一路往下,只能咬牙撐著越發沒力的腰隨他作亂。 「捨不得我了?」貼近那張又紅個徹底的小臉偷了個香。 「是。」抬眼盡是一片柔情,能說出口與不能說出口的愛戀,盡在這一瞬間。 明樓被他這眼神折服,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這孩子註定會是我心中的軟肋,我的決心會因他而起,我最後弱點也會是他一人。 手下繼續撩著阿誠,但腦子卻是無比清醒,琢磨了一會還是決定把半年後的決定跟他說清楚,至少缺了一角的心上能夠踏實點,這半年他也可以不用這般忍耐。 「忍半年就得了。」抬頭將灼熱的呼吸貼在阿誠的脖頸處,邊輕輕舔吻著那處柔軟。 被明樓撩到整個腦子糊裡糊塗,猛然聽見只要忍耐半年時間,迷離著眼開口:「半年?大哥你過年要回來?可不能騙我呀。」 「不是,是你要過來,巴黎的學校我過去替你申請,文件都準備妥當收在行李了,大姐也答應了,本來還想再多瞞一會時間,我現在捨不得繼續瞞著你了。」 語畢雙手壓在阿誠後腰上往自己胸口壓過來,彼此的呼吸纏在一起,頭一抬正好直接一吻緘封。 9相隔兩地的電話 「阿誠哥…」 「嗯。」 「阿誠哥…」 「嗯。」 「…你再不關火麵就要焦了。」 明家小少爺一臉苦逼的趴在廚房旁的矮桌上,差點沒把報紙卷起來當作大聲公來喊。 嚶嚶嚶…我錯了,不久前似乎才說過這個二哥不會煮焦掉的食物給我吃,哪知道大哥前腳一走,這個二哥也跟著失了魂。 明誠終於被明台這句話喚回心神,唉了聲就手忙腳亂的撈麵關火,「小少爺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啊!」 「阿誠哥我喊了你好幾聲了,你都不理我!」 兩雙圓眼看著白瓷盤上炒到焦黑的乾麵,先不說明台抱著肚子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連明誠同樣也是瞪大著眼不可置信! 有些震驚的想著,我竟然會落得跟大哥一樣連炒個麵也能炒焦的地步! 「阿誠哥…咱們中午吃這個?」 「我去重煮,明台再忍一會,很快就好了。」搖搖頭把這盤焦掉的麵拿回廚房去。 「阿誠哥你是怎麼了?這幾日整個人都不對勁了,想大哥了?」 明台像個小尾巴一樣跟著明誠來到廚房,被抽了這麼多年,突然沒了這麼個暴力大哥在家裡頭追著自個開揍,還真有些不習慣。 不說連他挨揍挨了這麼多年的小弟都覺得有點寂寞,阿誠哥來到家裡這八年來跟大哥幾乎是形影不離,連睡覺都睡在他房裡,難怪這幾日一向精明能幹的二哥會恍神成這樣,明家最會煮飯的人竟然會連煮麵都能煮到焦掉,這種事不是只有大哥才會幹的嗎? 不過這麼說起來,大哥又是如何?也會這般像我們倆一樣覺得不習慣嗎? 明台努力的想了想還是搖頭否決掉這個可能,自家大哥簡直成精了,區區法國算什麼,大哥他肯定如魚得水,搞不好到了當地就順手撩了幾個美妞兒逍遙自在的很,才不會像我們一樣覺得寂寞呢。 「我只是睡眠不足罷了。」 這話他可沒騙明台,大哥離開第五天了,他這幾日加起來總共睡不到十五個鐘頭,身體是累了但腦子偏偏清醒得很,只能躺在床上硬是閉著眼等天光。 「你這模樣何止是睡眠不足,你壓根就沒睡吧,眼下都青慘慘一片,你躲得了大姐躲不了我!明家大廚您就甭動了,要拿什麼我去拿唄。」 明台實在是怕極了他阿誠哥這踉踉蹌蹌的腳步會半途摔倒,要是讓大哥知道他非衝回來宰了我不可,只能一路跟著幫忙去拆麵條拿鍋子。 知道小少爺是擔心自個,也就指揮著讓他裝水開火,故作輕鬆的倚在一旁淡笑道:「沒法子,誰讓這些年來身旁都有個大抱枕在,再過一陣子就能習慣了。」 「唉,阿誠哥你都這樣了,不知道大哥會怎麼樣?他該不會也跟著睡不著吧?如果真是這樣,那我非得要好好嘲笑他不可。」 「你敢?」 「呃…大姐在就敢,阿誠哥你可別出賣我啊,咱們兄弟倆可要堅守同一邊的陣線啊!」咧嘴大笑了幾句。 「是是是,水要滾了,我來煮吧,你去外頭等著,這次不會再煮焦了。」拍了拍小少爺的腦袋便接手掌廚的位置。 看著明台蹦跳著出去,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睡太少又想用忙碌來轉移心上這缺了一塊的位置,一個不留神就搞成這副慘樣,不用量就知道又瘦了。 才幾天就變這模樣,連明台都知道了,大姐怎麼可能沒發現呢?早餐時間大姐時不時欲言又止的模樣,阿誠也看見了,只能笑著要她別擔心。 「應該不會要一路失眠這半年吧?」一想到半年這兩字,便想起了大哥那晚說的話與那個吻,耳朵尖不禁又有些發燙。 就算沒把這界線挑明,他們倆不管再怎麼啃咬,再怎麼抓著對方吻,就是沒吻上嘴這個位置。 起初明誠還想說是不是因為曼春姐的緣故,不過後來就知道是他多心了,大哥根本就不會去吻汪曼春。 這一切只是大哥劃下的界線,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尺,可以清楚知道自己的容許度在哪,對於大哥來說,禁止自己吻我或許就是他的底限。 不管再怎麼挑逗的撫摸,或是幾近啃咬的輕吻都沒關係,他可以放縱自己平時隱藏住的欲念,在我身上留下無數個只屬於他的印記。 那自己呢?我對於大哥的容許度在哪? 一邊攪動在滾水中沸騰的麵條一邊想著這問題,隨即勾起抹瞭然的淡笑。 容許度?根本就沒這種東西,大哥想怎麼對我都沒關係。 感情、身體、甚至於我的性命,只要他開口,只要是他想要的,我全都能給。 明誠清楚明白這份感情早已病入膏肓,連救都甭救了,只要對方是明樓,一切都行。 撈起麵條熟稔的放上幾瓣燙得正好的上海青與半熟的雞蛋,對著外頭的小少爺喊開飯。 ※ 時差六個鐘頭,上海正午十二點,巴黎清晨六點,明樓躺在床上翻了第八次身,忍不住把整個腦袋塞進枕頭下。 都灌光整瓶紅酒了,怎麼一點都不睏!他一點都不想用這法子來練酒量,睡眠時間沒調回來,反倒先變成個酒鬼還得了!要是讓大姐知道非抽死我不可。 想到大姐自然會想起明家的一切,這幾日刻意不去想家裡的事,到了巴黎只打了通電話回家報平安便收線,那時阿誠跟明台都還在學校,自然是沒跟他們講到話。 一星期後才要去學校報到,這幾日不是收拾行李就是四處看看環境,回家也只能隨意的照著阿誠寫的簡易食譜做飯。 還真是好險阿誠有抽空幫我寫了這本筆記,明大少爺忍不住在心底狠狠想念著這貼心的乖孩子。 不過翻到最後一頁讓他怔了一下,阿誠還特別附注了該怎麼清洗焦掉鍋子的詳解,還用紅筆在下方標記『沒到刷不掉,不准丟掉!』 這幾個大字讓明大少爺忍不住扶額,我的阿誠學壞了! 想到這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小貓崽子用這法子偷偷對我使性子了,罷了罷了,既然睡不著那也別勉強了,既然想念,那就繼續想唄。 阿誠這幾日不知道過得怎麼樣,有乖乖睡覺嗎?那孩子一向睡的比我更少,還要顧著明台,這一折騰可別又瘦了,這些年我好不容易才養到現在這模樣,已經夠難餵胖了,要是又變得更瘦這還得了。 一想起思緒就停不下來,尤其想起那晚的事,明樓舔了舔下唇,都忍了這麼多年了,再多忍上一陣子也無妨,自個是不是太心急了? 雖然就只有一個吻而已,平日裡那些啃吻與撫摸的尺度反倒更大都沒在猶豫了,自個到底是為什麼會一直忍著不吻他?是怕一吻上了就收不了手,直接就把他給辦了不成? 越想這心倒是越掛念,明樓歎了一口氣從滾到一團亂的床鋪坐起身,既然掛念那就打過去問問吧,省得一顆心老是懸在那。 坐在沙發扶手上,望著窗外翻起魚肚白的天色,邊聽著接線聲響一邊盤算著還有哪些該交代的事。 『喂,明公館。』 一聽是明台的聲音,立馬壓低聲開訓:『渾小子書念了沒?字練了沒?待客廳幹嘛?』 『咦!大哥你不厚道!一開口就盡問我這些,都不關心你弟弟我過得如何,我要告訴大姐姐姐!』明台一聽是熟悉的嗓音,立刻笑嘻嘻的跟著貧了起來。 『好好好,那敢問小少爺這幾日過得可好?沒給你大姐跟阿誠哥添麻煩吧?家裡一切都安好嗎?』 『我才沒有呢,家裡都好,大姐跟阿香也好得很,今日她帶阿香去明堂哥那串門子了,不過阿誠哥可不好呢。自從大哥你離開後他都睡不好,那雙大眼下邊都青了,下巴也尖了,看了怪可憐的,大哥你呢?你有睡不著嗎?好險你這身子還有空間能瘦,哈哈哈~』 聽明台說完忍不住皺眉,這個阿誠非得要我在這裡懸著心是吧!才幾日時間就把自個折騰成這樣,這還有半年要挨啊! 抬眼一瞟看見一旁反射的鏡子,自個眼下同樣泛著青,一臉疲憊的模樣,這下除了歎氣還是只能歎氣了。 『渾小子欠抽了是吧,我有時差自然睡不好,過幾日就沒事了,少囉嗦,回房念書練字去,叫阿誠來聽,我有話交待。』 『知道啦,大哥你自個保重,等等喲,阿誠哥快來!大哥電話!』 正在二樓房裡收拾著從樓下帶上來的書,聽明台這麼一喊連忙飛也似沖下來,「明台你說什麼?大哥打來的?」 「是啊,我講完了,大哥要找你。」把話筒塞到明誠手裡,抓了顆橘子就乖乖回房去練字。 輕輕深呼吸兩下才開口:『大哥。』 『你呀,這是怎麼一回事?』這話雖然是在詢問,語氣裡倒是帶著熟悉的寵溺。 『什麼怎麼一回事?』 明誠眨了眨眼升起個不妙的預感,小少爺不久前不是還說兄弟倆要堅守同一條陣線?這小子怎麼一遇上大哥立馬就把我給賣了? 『還不快點老實招了,你一天熟睡有多久的時間?說!』 『呃…四個鐘頭吧。』吐著舌還是招了,不過這四個鐘頭可不是熟睡,這點我可不敢老實講。 『你這渾小子存心讓大哥在這邊擔心是吧。』明樓忍不住捏著鼻樑歎氣。 『哪敢啊,大哥你好嗎?那邊才六點多,這麼早就起來?』 『…當然。』 瞇著眼瞟向二樓,明台已經回房裡,明誠也就直接開口挑明,『大哥你就只會訓我,你那嗓子是根本就沒睡吧,騙人。』 『我這是倒時差!』明樓搖搖頭忍不住勾起抹笑,這孩子光憑我的聲音就能猜中也真不簡單。 『是是是,就算有時差大哥你也別喝太多酒,時差沒調准反倒變成個酒鬼,大姐非抽你不可。』 想到剛才自個也這麼想過,明樓忍不住輕笑道:『哎,真是知我者阿誠也,我先前也是這麼想,連我的胡話你也知道,最懂我的人始終只有你了。』 『幹嘛呢,別撩我。』 『我就要撩,怎麼?小貓崽不准?』 『就是不准,沒當面見到人不准撩,這樣反倒會更想念,大哥你就別折騰我了。』賭氣似地捏著電話線撒氣。 聽阿誠講到後面連聲音都帶著委屈,連忙轉移話題:『好好好,不折騰,明台說你又瘦了,這才幾天吶,還有半年你給我穩著點,該睡該吃的一個不能少!』 『我哪知道沒睡好體重就掉了,一直吃不胖我也沒辦法。』 『照顧好自個好嗎?我擔心得很,我的阿誠可是個美人兒來的,半年後別讓我瞧見個瘦巴巴的弟弟,這些年我養得有多辛苦啊。』 『大哥你就盡是胡說吧,一會趕緊回去歇著,別累著了,睡前也別喝茶!』 『知道,等會就去睡。』知道這小子害羞了,輕笑著保證等一會就去睡。 『嗯。』 『阿誠。』 『是。』 『我想你了。』 『我也是。』 『堅持住啊。』 『嗯,大哥你也是,放心,我會顧好自己的。』 『好,那先這樣了。』 『大哥再見。』 『再見。』 掛上話筒後兩人都待在原位沒離開,望著已經掛上的電話,只是一個雙眼早就泛了層水光,一個眼神更加暗了些。 分隔兩地,但心上卻想著同一件事,得趕緊找個能讓自己分心的事做了。 10早安吻 「阿誠哥,連你也要離開了,現在沒了大哥又沒了你,這家可要冷清了。」明台鼓著腮幫子幫阿誠把行李箱扣上。 難怪這半年阿誠哥會這麼堅持要日日盯我功課,原來大姐早就準備好要把他也一塊送過去找大哥。 不過也托得阿誠哥一路軟硬兼施的壓著我念書,升中考試考得還挺好的,收到成績單大姐可開心的呢。 「有你明台小少爺在,家裡怎麼可能冷清呀,你也長大了,不能再這麼使性子胡來,功課也不准拖到最後一星期才寫,我不在家沒人替你加把手,我跟大哥也會定時打回來,大姐跟家裡就交給你照顧了知道不!也別老是欺負阿香,當心她早飯一次給你加五顆醃梅。」 接過行李箱抬眼望著這個么弟,之後只剩這小子在家陪大姐,說實話還真有點不放心,只能多加叮嚀。 「知道,我會照顧好大姐不會添麻煩的,一次塞五顆也沒關係,我分批吃!阿誠哥你過去後可別把大哥給養壞了,這半年他肯定煮不了幾餐,搞不好已經把整屋子的鍋都給燒糊了,你別一過去就把他給餵胖了呀!唉,換我開始想念你煮的飯了,我的吊雞湯麵!我的蟹黃雙色餃子!我的三鮮釀豆腐!我的雞蛋牛肉粥!我萬能的阿誠哥啊啊啊啊~!」 明台越講越捨不得,拉著嗓子嚎個不停,嚎到在外頭囑咐司機的大姐都隔著窗虛點著明台。 「我的小少爺你別嚎啦,這些菜阿香也會做,要是饞了,就讓她做給你吃。小傢伙就盡說胡話,讓你大哥聽見非狠抽你一頓不可,大姐說再過幾年也要讓你過來念書,法語可別落下了,等你過來要吃什麼我都煮給你吃,這樣行不?」 接過行李箱踏出門前,轉過身仔細的望著這待了九年的家。 明誠心想還真是有點捨不得,我的家已經是在這裡了,不過有大哥在的地方對自己來說就是個家,差別只在於一家人是否到齊罷了。 「你說的啊,到時候可別只顧著大哥不理我啊。」 「是是是,我走了。」再次抬起頭直往門外踏去。 「阿誠啊,大姐真的不用跟過去?沒東西落下吧?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個呀,法國冬天陰冷,你這孩子又怕冷,風大記得要加衣服。哎,真是捨不得,送走你大哥接著是你,這家可要冷清了。」 明鏡叨念完就紅了眼,抬頭望著明誠的眼中帶著不捨,但更多的是欣慰與讚賞,明樓當年的執拗與堅持一點都沒白費,幾年下來把阿誠這孩子養得多好,不管擱哪去都是明家的驕傲。 「大姐您別這樣嘛,這下換我捨不得了,大哥您就放心吧,我會顧好他的。」 「好,明樓就拜託你了,那倔脾氣全家也只有你最懂他,要是明大少爺有哪不順心對你撒氣,立刻打電話回來給大姐!我罵他!」 明台跟著用力點頭附和:「就是!該罵!」 「是,我會的。」 明誠看明鏡明台兩人一臉認真的商量該怎麼罵的模樣,只能笑個不停,在大姐眼裡大哥還真是沒得翻身了。 「哎,你們倆要保重啊,國內越來越亂了,你們在外頭也要多加注意,一切小心,安全為上,知道不。」明鏡握著阿誠的手輕拍了拍。 「大姐您也是,我走了。」 「好。」 「阿誠哥再見!」 隔著車窗看著明鏡抓著手絹輕擦著眼角,明台一手牽著大姐一手不停地揮著,車子駛出明公館後,明誠才轉過身眨著眼,可眼前的依舊模糊一片,蒙著細碎的光影,抬手擦了擦眼,輕歎了一口氣,會回來的,跟大哥一塊。 重新整理好心情就開始他這一路的長途,搭機去法國耗得時間長,一路東轉西折騰,待在那小位置上十幾個鐘頭,大長腿都要僵了,明誠雖然隨身帶了本書要來打發時間,但卻連一行字也看不下,只能望著窗外的雲層發愣。 下了機拿著兩箱行李要轉火車,雖然已經告知過大哥到達車站的時間,不過他們倆倒是算漏了一件事。 現在是冬天,難得的大雪襲捲了大半個法國,而要跟明樓會合的車站位置正好就是被雪捲入的中心。 坐在火車上一路停停駛駛,車掌每到一個停頓點又再次重複一次停下的原因,阿誠只能聽周遭的乘客用不同語言抱怨著。 看了眼手錶,已經在車上待了兩個鐘頭,早就過了約定好的時間,大哥不知道有沒有先找個地方避避,可別冷著自個了。 輕歎了一口氣,把腦袋倚在冰冷的車窗旁額角有些抽疼,快一整日沒睡,現在又冷又累,整個人都有些暈乎乎的。 對面坐著個上了年紀的老爺爺,看這一個東方年輕人一臉快被凍死的模樣,從袋裡抽出罐小酒瓶,遞到明誠面前。 「?」明誠坐正去看著那老爺子,他的口音太重他聽不太懂,只能大概瞭解他說天冷要喝酒取暖,不然人會凍壞的。 點點頭用法文跟他道了聲謝就扭開瓶蓋喝了一口,嗆辣的酒液滑進喉嚨整人都被辣醒,輕咳了幾聲,明誠這模樣讓那老爺爺笑了起來。 這酒太烈,才喝了一口舌頭就麻了,苦笑著把酒瓶遞回去,四周乘客也悶壞了,一見有人喝酒也各自拿出自個的小酒瓶出來,就這麼互換著酒開喝。 明誠在旁看著都要傻了眼,下一瞬間好幾個小杯子就這麼放到自個面前,四周的乘客不斷拍著胸推薦自家釀的才是極品要他快嘗嘗,明誠笑瞇了一雙水亮的黑眼睛,也跟他們喝了起來。 這麼喝了幾杯,身子終於不冷了,整個人暖洋洋的窩在位置上,笑看著因為這場大雪而因酒同樂的陌生人。 火車在不斷的停擺中終於靠了站,明樓雖然沒被凍成個冰條,不過也差不多被凍個徹底,縮了縮脖子暗罵了幾句這什麼鬼天氣。 在陸續下車的人群裡,他一眼就看見了思念已久的小貓崽子,但那踉蹌的腳步跟滿臉酡紅明顯不太對勁,明樓怔了三秒立即拔腿衝了過去。 「阿誠!」 聽到熟悉的嗓音與呼喚自己名字,明誠拎著行李箱朝出聲的位置咧開個大大的笑容。 這突然閃入眼的燦爛笑容讓明樓也放鬆了嘴角,心想這巴黎陰冷的大雪似乎沒這麼討厭了。 「小醉貓,還記不記得我是誰啊?」伸手朝泛紅的鼻尖親暱的點了下。 阿誠現在整張臉蛋紅個徹底,連眼角也泛著紅,大眼中堆滿了水光,明樓突然想到盈盈秋水這四個字,指得就是這模樣吧。 「呵呵…褡…褡歌…」 「你是喝了多少啊?哪來的酒?」明樓拿他這模樣沒辦法,一手攬著連路都走不直的弟弟笑著。 「布知稻…他們拿…來…就喝…車上…好冷…」 講到後來連明誠自個都覺得怎麼連話都講不順了,伸出一截舌尖用門牙咬了下,明樓被他這動作逗笑,捏著阿誠的下巴要他別亂咬,喝醉力道控制不住,咬出血我非笑你不可,這隻小醉貓才把那截粉舌收回去。 看他醉到連前後左右都分不清,搖搖頭想著這孩子的酒量還得多練練,就算走了幾步路還是傻乎乎的直沖著明樓笑個不停。 明樓被他這笑容鬧到整個心軟到不行,只能轉過身道:「唉,上來吧,你連路都走不直了,要是半路摔到哪個溝去,我該怎麼撈你回來呀?」 「好!」醉到這樣還能聽懂明樓的話,笑呵呵的撲跳上去緊抱著溫暖的頸項。 「拿你沒辦法,不准跟明台說啊,明二少爺咱們走嘞。」 「出發!」笑嘻嘻的胡亂指著前方,又把頭埋進明樓後頸上。 「是是是。」 雙手撐好這醉鬼才去拎起行李箱,手要撐著他的重量又要拿行李,這姿勢還真是不太好移動,不過總比讓他自個走還好。 慢悠悠地背著阿誠走回家去,等火車誤點的這段時間,開來的車早就深陷入雪堆中,也懶得去借鏟子挖車,之後等雪融化些再來領車吧。 這一路走得很慢,大雪時不時夾著細雨一塊刮下來,現在是背著人走路,明樓倒是不覺得冷,背後那隻小醉貓早就睡昏了。 明樓不自覺勾起抹寵溺的淡笑,就著阿誠呼吸的節奏,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明誠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人已經躺到床上去,亂成一團的思緒才剛要接上,腦袋裡立馬像是被千軍萬馬給奔過來跑過去,忍不住唉了聲又滾進枕頭堆裡。 「醉貓終於醒啦,不會喝酒還敢喝這麼多,知道頭疼了唄。」 明樓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看著書,看見阿誠終於睜開眼,搖搖頭拿著溫白開起身靠過去。 「大哥我是怎麼過來的啊?」阿誠慢吞吞的撐起身一臉懵樣望向明樓,接過白開小口的喝著。 腦袋好像在車上胡亂喝著酒的時候就有些暈乎乎的,下了車似乎有見到大哥的印象,但是怎麼來到這裡倒是沒了記憶。 明樓接過杯子就跟著躺回阿誠身邊,翻過身去望著他道:「你呀,再胡亂喝酒試試看!一下車就看你這隻醉貓連走都走不穩,車在等你的時候被雪埋了也開不了,這時候你說我還能怎麼辦?還不是你大哥我把你這醉鬼背回來的,在這大雪中走了一個多鐘頭。」 「哎,沒累著吧?」 「我才沒這麼弱。」 「那我改口,真不虧是大哥、謝謝大哥、大哥辛苦了、大哥你想我嗎?」一連四句大哥讓明樓打消了想繼續捉弄他的心思,尤其是最後那句。 手一拉就把人勾到懷裡緊緊攬著,貼近阿誠的嘴角蹭了蹭,看著那雙恢復清明的黑眸帶著溫柔的淡笑,隨即挑起他的下巴直接一吻印在柔軟的唇上。 「早安吻。」 阿誠瞟向一旁的掛鐘笑道:「現在都要午夜了。」 「上海六點,正好說早安。」明樓講完又再一次將唇貼了上去。 11替對方挑衣服 「大哥醒醒!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 輕拍著明樓的肩膀,喊了五六聲還是沒個回應,平日一碰就醒了,今日怎麼這麼難叫?是哪不舒服了嗎? 這麼一想明誠不禁有些擔心的把臉貼過去,正想伸手去探他額頭的溫度,那雙深邃的眼突然睜開,裡頭絲毫沒有半分睡意的存在,下一瞬間人又被拉回去床上壓著。 「大哥你裝睡!」 阿誠圓睜著一雙大眼不可置信的望著明樓,有些震驚的想著自個也太容易被拖上床了吧?從他睜開眼後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不叫裝睡,我只是閉眼。」明樓好整以暇地從上方俯看著阿誠。 前髮長了些,沒上膠軟軟的散在額上,明樓越看越覺得這小子怎麼能連生悶氣也能這麼可愛,抬手撩開額前的髮印下一吻。 阿誠對上這擺明耍流氓的大哥也只能認了,小聲的嘟嚷了聲,「犯規了呀。」 「又沒吻上嘴,不犯規。」 自從阿誠來到身邊後,雙方只要一個眼神或是一抹笑,很容易就點燃了壓抑已久的引信,總不能一天到晚情不自禁吧,商量的結果就是早上除了出門前的輕吻之外,這段時間一律不准接吻。 這個要求起初讓明樓不滿的想駁回,兩個人大眼瞪大眼互看了片晌,相視一笑,罷了,來日方長。 直接伸手去推著明樓肩膀把他推起身,落下最後殺手鐧,「明大少爺該起身了,再拖下去連早餐都甭吃了,大哥不餓嗎?虧我還做了大哥喜歡吃的。」 「今日吃什麼?」 「菜粥、雞汁餛飩,蔥油花卷,大哥你還有二十分鐘一定要出門,再摸下去就甭吃了。」 「起來了。」這下不用阿誠再繼續催促,立即下床洗梳去。 明誠跟著爬起身,無奈的把被解了一半的襯衫扣好,這陣子拿食物來勾大哥成效挺好的。 這半年來大哥他還真是沒煮上幾頓正常的飯菜,明明都把食譜筆記仔細寫給他了,還是只會選難度一的湯麵來煮,而且又煮焦了兩個鍋,不過這回倒是乖乖刷乾淨沒扔。 明誠酒醒後仔細的把明樓看過一圈,人是瘦了些,看著空蕩蕩的廚房,還有蒙了一層灰的食材架,明誠心底那可是一個大寫的不痛快,怎麼能讓大哥餓著呢! 隔兩天等停雪後,兩人立即抓著鏟子衝回去車站去挖車,又一路買了一堆食材調味料回家去,既然明家大廚到來,從那天開始明樓就被大廚禁止踏進廚房。 雖然明台叮嚀過別把大哥給養胖了,不過只要關於明樓的任何要求,自個都不會說個不字,養胖就養胖唄。 「阿誠你在房裡忙什麼啊?先過來吃飯。」 「我等一會再吃,先幫大哥配完衣服,這套深藍的嗎?算了還是黑的好些,這套的肩線跟腰線都好,領帶要配哪色?哎,昨夜早就該準備了,誰讓大哥你偏偏又…」 一講到昨夜這兩個字明誠又把話給嚥回去,這時候還是別提這些關鍵字了。 「怎麼不說了?我偏偏又怎樣了?」明大流氓慢悠悠地拿著花卷踱了進來,一臉壞笑。 「別鬧!回去吃飯,算了算了,大哥你都走過來了,讓我比比。」說完舉起兩套西裝朝著明樓不斷比劃著,瞇眼看了半晌還是挑了黑色款。 「別這麼緊張,跟教授去開個會罷了,還不就負責記錄跟其它麻煩事,傍晚就回來了。」吞下最後一口花卷,又回到餐桌把剩一半的雞汁餛飩吃完。 「怎麼能不緊張,大哥你現在簡直都要跟副教授差不多了,你才進去不到一年而已啊。」 自個被大哥帶去學校過幾次,見識到了系上經濟學總教授那個眼神,根本就想把大哥給好生供著,擺明不讓其它教授搶人。 「那是,別忘了你大哥我是誰呀。」 「是是是,真不虧是大哥,那麻煩請明大少爺趕緊過來穿衣服!」 「阿誠呀,你這模樣跟…哈哈哈!」 看著這個弟弟氣呼呼的拎著衣服,一臉恨不得要衝過來直接幫我穿的狠樣,明樓突然想起了大姐,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以前也是這般跩著年少時的自己穿衣服,連帶著之後的明台也被這麼喚過,阿誠嘛…他從來到明家後的衣服都是我幫他挑的。 這孩子也不用人催,自個就乖乖的換好了,我最後再幫他把衣領拉整齊就得了,那時明台還滿屋子邊跑邊嚎著嗓子說他不要穿紅的。 「怎麼了?」 明誠不懂是哪個動作還是說的話出了錯,一臉茫然的看著手上搭配好的西裝,很好啊,大哥到底是怎麼了? 「沒事沒事,穿衣服是吧,來。」洗完手走過來一臉任憑處置的模樣。 「大哥你可以再懶一點!我要在這星期的電話裡跟大姐告狀!」 大哥這模樣擺明是要我來幫他穿脫,阿誠叨念歸叨念,還是怕明樓會來不及,手跟著忙碌了起來,才剛把胸口的扣子全解開,耳朵忍不住又染上層淡紅。 「告什麼狀?明家大少奶奶幫忙換衣服有哪錯了?」 明樓的眼神一路從認真的表情到緊抿著唇,再轉向染了層緋色的耳尖,阿誠這些小表情真是永遠看不膩啊。 「大哥你別胡說了。」垂下眼輕聲道。 明家大少奶奶這幾個字,讓明誠搭在皮帶上的手頓了一下,隨即又繼續將皮帶扣好拉平襯衫,抬手將馬甲的扣子扣上,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但他這點動靜明樓沒看漏眼。 低頭貼在阿誠耳邊歎道:「怕大姐不能接受?但這事遲早要說的。」 「還是等之後再跟大姐說吧,好嗎?」 一手拉著小領前端,另一手把領帶結向上移到衣領中心,打了個漂亮的溫莎結輕拍了拍。 「聽你的,走了。」攬過阿誠直接一吻覆上,拎著包踏出門。 「大哥開車小心點。」跟出門倚在圍住週邊的半身木門對著明樓笑道。 「快回屋裡去,還冷著呢。」 「好。」看車尾逐漸消失在轉角才轉身回屋裡。 關上門明誠往整間屋子看了一圈,擇日不如撞日,都來了兩星期只把廚房整理乾淨,其它時間不是四處熟悉環境就是被大哥拉去學校,要不就在床上… 想到這明誠忍不住有些紅了臉,他們還真是一離開家就荒唐了,明明在上海那兩年都能忍得住,怎麼一到了外地,之前那些自我限制的界線,一夕之間就全消失的無影無縱了? 搖搖頭不再去琢磨這根本沒解答的問題,吃完早飯把廚房收拾好便站在屋子中心,朝四周瞟了一圈。 這套房子算是挺大了,兩人住都算寬敞,之後要是再多個明台也不會太擠。 不過就只有兩間房,主臥次臥、客廳、衛浴、廚房、後邊多圍了半圈屋子的小花園。 來到這後一直都是跟大哥睡一塊,次臥只被拿來放行李箱跟些夏天的衣服雜物,既然都要收拾了,乾脆一次把整間屋子全掃了唄,大哥要等傍晚才回來,時間還很充裕。 卷起袖子從客廳開始整理,有在活動也不怕冷,明誠乾脆關了暖氣,開了半扇窗通風,一路利索的收拾著報紙與四周堆積如山的書,挪了客廳旁一塊凹陷處放書,整齊的排列好才繼續擦桌子。 拔了沙發椅套扔去洗衣桶,回頭看了會,還是一塊把這些四散的抱枕也全拆了皮扔去洗,這半年大哥肯定連動都沒動過。 一路繼續收拾完浴室次臥,看了眼時間這一動手整理,不知不覺就過了中午,不覺得餓一個人也懶得煮,抓著掃帚回到主臥室去。 書桌上的東西都是大哥正在寫的報告,稍微把桌面擺整齊些,鋼筆灌好墨便接著掃地。 蹲下身把掃把伸到床底去掃灰塵,突然一聲像是敲到盒子的聲響讓明誠回過心神,挪動手腕再拍了拍,移動不了多少感覺還挺沉的,跪在地板上彎下身去瞧床底,只見一個像是長型的行李箱被放在最深處。 這讓他起了點好奇,行李箱不都全放在次臥裡?這擺放的模樣怎麼像是刻意藏在裡頭似的? 伸長手用掃帚它給勾了出來,全黑的箱子拿起來真有些重量,雖然明白擅自開大哥的東西來看是不妥,猶豫了一會明誠還是耐不住好奇心,伸手解開兩邊鎖扣。 「…槍?」 這一掀讓明誠懵了,大哥床底下怎麼會藏了一把槍?還是把…這是什麼?機槍? 這時候的明誠對槍械還不瞭解,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性能,但這發現不免讓他覺得訝異,把盒子蓋上鎖好,重新用掃把推回深處。 再三確定箱子回到了原本位置便坐回到床上,這發現讓明誠的腦子有些亂。 如果說只是要用來防身,手槍不是更方便?但是床下那把的大小擺明就是遠距離專用,會要遠距離開槍的用途是?腦中最後理出的結論讓明誠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大姐一向反對大哥接觸這些東西,明誠不禁皺著眉想著這半年大哥是淌進哪裡了? 再次碰面後的明樓依舊是自己所熟悉的那個大哥,但是這把槍的出現卻讓我覺得陌生,明誠不能把那把槍跟大哥連想在一塊,他不能想像大哥拿著那把槍做了什麼事,又是替誰做事? 壓在床單上的手摸到了明樓的睡衣,明誠低頭怔怔的望著那套衣服半晌,現在心上被一種全然陌生的情緒壓著。 對於明誠來說,現在會讓自個感到害怕的事,除了明家眾人的安危之外,他只怕明樓碰上危險,怕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因為某些緣故而受了傷。 但他不是其它人,他是明樓,他的任何選擇一定都有他的用意,他的決定也是經過無數縝密的思考才會行動,光是這把槍的存在也不代表大哥淌進麻煩事裡。 想到這明誠紛亂的思緒慢慢的定了下來,眼神也逐漸止住慌亂,再抬眼已恢復往常的清明。 拿起睡衣折疊好,一邊不斷在內心告訴自己,我現在要做的不是這般胡亂猜測與懷疑,等待才是我該做的,等待…與學習這所有的一切。 傍晚明樓一進門發現整間屋子變得跟自個剛到時一樣整齊,唇邊勾起抹淡笑,心想阿誠這孩子肯定忙整天了。 在屋子裡看一圈,最後走到臥室才看見他的小貓崽縮在床上睡著了,坐在床邊抬手貼著他的臉頰輕點了下,明誠一碰就醒,眼神還有些迷糊,軟軟的喊了聲大哥。 「忙整天累了吧,辛苦了。」壓低身貼上那張柔軟的唇輕輕咬著。 「嗯,大哥今日好嗎?」 「好,那老頭總算肯放我兩天假了。」 「那不錯啊,都這時間了,大哥晚餐想吃什麼?」偏頭去望著鬧鐘,雙手還是緊攬著上方明樓的後頸隨他啃吻著。 「大廚煮的都好。」 「那…大廚整理整天屋子累了,麻煩大哥幫個忙移動一下到廚房吧。」明誠懶洋洋的伸手指向廚房的位置。 「來嘞!」直接從床上撈起阿誠,一路抱著往廚房大步踏去。 明誠帶著笑依偎在明樓的懷裡,心中已下了決定,不管大哥之後想走上哪條路,不論前路有多艱難,就算要沾染滿手血腥也沒關係。 他明誠必會一路相伴,至死方休。 12討論關於寵物的話題 學期開始明誠也忙碌了起來,明樓同樣也忙得不可開交,報告跟資料書籍堆了滿桌都是,兩人的作息也因此稍微錯開了些。 等做好早餐,明樓還是會撐著眼皮跟阿誠一塊吃完才又倒回去睡,就算三餐都有阿誠打理,明樓他倒是沒胖,反而更結實了些。 偶爾也會帶點小傷回來,說是在學校跟同學練散打跟拳擊不小心傷著的,阿誠每每只能睨個白眼過去便跩著人上藥。 每當雙手交握的時候,明誠能感覺到大哥的手指起了些薄繭,位置正好都是握槍會用到的指節上。 這所有的一切明誠全看在眼裡,但是他把這些事放到心底沒表現出來,一對上大哥還是以往那個明誠。 他的想法是既然大哥不說,那自個也沒必要去逼問,等哪天大哥願意讓我知道或許就會講清楚,不過這可不代表他不能暗中去多學著點這些東西。 兩人的作息時間偶爾會錯開一陣子,短則兩三日,長到兩星期都有。 明誠把次臥收拾乾淨,明樓要熬通宵的時候他就去睡在那,這一分房讓明大少爺又不滿了,被阿誠用捨不得看大哥要忙整夜,所以還是到另一房去睡給擋了回去。 次臥那張床板下層被明誠拆了一塊當作夾板層,裡頭放了幾本關於槍械的書,囊括了這幾年出產的手槍與機槍總類。 那夜明樓還沒回家,整理完發覺沒事做,便窩在床上翻看著那些書,翻了幾頁正好瞧見了張眼熟的照片,心裡頓時咯噔一聲,坐直身看著裡頭介紹。 法國產的查特勒爾特M1924機槍,法國陸軍採用,有兩個扳機,前扳機按一下後扳機連擊、拉機柄在機匣右側與機槍沒固定在一塊,所以射擊時不會隨著機槍移動、腳架可以折迭到槍管前端也可以折到側面方便攜行,加上其它綜合性能評比,阿誠心想這把倒是挺方便的。 床底下的那箱槍盒偶爾會消失,隔兩日又回到原位,知道了有那玩意的存在,明誠打掃的時候多少還是會留個心眼。 好險這段日子家裡倒是沒再出現第二把槍,否則到時候可能就不是看明樓藏的本領,而是明誠要當沒看見的事又多了一樣。 闔上書輕歎了一口氣,窗外正好傳來停車的熄火聲,明誠趕緊把這些書塞回到床板夾層,起身去廚房燒水,今日泡廬山雲霧好了。 「阿誠我回來了。」 「大哥吃過了嗎?」 「吃過了,茶。」 「就來了,等一會呀。」 淡凜的茶香慢慢地開始飄散在屋子裡,聽著阿誠軟軟的嗓音從廚房傳來,明樓突然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在外頭整天繃著神經,也只有回到家才能放鬆。 明樓坐到沙發上鬆開領帶,有些恍惚的想,我回到這才能放鬆,那阿誠呢? 那些傷也不能繼續用練散打跟拳擊來掩飾,每次幫我上藥的時後那臉色可是凍到個不行。 他自小敏銳,尤其關於我的事更是如此,這幾日十指交握著的時候泛著水光的眼神時不時暗了下來,念個經濟研究手上也能磨出繭子,還不是磨在握筆的位置,那孩子肯定起了疑心。 輕歎了一口氣,心想床下那槍盒這幾天得趕緊挪個位置了,應該沒被發現吧? 閉上眼盤算起還有哪些東西得藏好,突然感覺到懷裡動了一下,明樓眨了眨眼差點忘了這個小東西。 偏頭朝廚房喊了聲:「阿誠你懂養動物嗎?」 「嗯…不知道呢,在家裡的時候也沒養過,螃蟹算嗎?不過那是小少爺嫌瘦養在廚房等長肥點再吃的,怎麼了?」端著冒著白煙的瓷杯回到客廳,一臉疑惑地看著明樓。 明樓沒吭聲,伸手掀開左側的外套,只見裡層的口袋裡探出一顆橘黃色的小腦袋,像是已經窩膩了這個位置,不斷喵喵叫掙扎著要爬出來。 「經過醉酒鬧事現場,這小東西正好掉到肩膀上,怕牠繼續待那會被醉漢波及,就順手撿回來了。」拎著小貓後頸遞給阿誠。 「明大少爺好桃花呀,走個路也有小美人兒從天而降,他是公的還母的啊?」抱著小貓想翻過來瞅瞅,小東西拼命巴著他的手掌不讓阿誠翻屁股。 「抓起來看到有蛋,公的。」 「既然都帶回來了,那就先養著唄,我去學校再問問同學有沒有人想養貓,大哥你先抱著,我弄點東西給牠吃。」抱著小貓揉了揉就塞回大哥手上,去廚房看有什麼可以餵牠。 明樓拎著瓷杯一邊輕撓著小東西的脖子,貓兒倒也不怕生,享受夠了就翻過身,柔軟小掌不斷拍著明樓的手指玩。 大姐容易過敏,家裡還真沒起過養寵物的念頭,阿誠雖然喜歡動物不過倒是沒開口說想養,反倒是明台一天到晚在外頭招貓逗狗,惹到明公館周邊的貓狗一見他出現就全跑了。 明樓垂下眼去看著腿上的小東西,玩到連後頸的毛都蓬了起來,抬手把炸起的毛撫平些,在心底嘀咕著當時怎麼會直接就往口袋塞進去呢? 今日被組織派去跟那瘋子接頭,兩個月不見還是瘋成這樣,要不是看他半顆腦袋都淌著血連站著都勉強,明樓還真想直接一腳踢他進河裡待著。 這小東西也是在那場混戰中落到自個肩上,一手跩著王天風還要分神去看是什麼東西巴在肩膀上,這兩頭忙差點讓他也栽在暗巷裡,這麼丟臉的事,好險瘋子已經半昏了才沒發現,要不然這把柄落在他手上還得了。 後背在閃躲子彈的時候去撞到暗巷間的磚牆,現在才慢慢抽疼了起來,把小貓轉移到沙發上讓牠自個玩,站起身把馬甲脫掉。 突然沒了陪玩的手指,小貓在沙發上撲了撲,一個沒坐穩就滾到地上去,翻身又抬起小爪子攀到明樓腳後根,西裝褲管在那場渾戰中不知是沾了血還是雨水,小爪子巴不住,抬著頭一臉委屈的對著明樓叫個不停。 琥珀色的貓兒眼在室內變成圓滾滾的兩顆珠子,明樓低頭看著那雙眼半晌,不禁抬頭轉向廚房,又默默的把視線轉回到地上,頓時瞭然,難怪那時候就算王天風都快要歇菜了,我還是一手緊抓著這隻貓兒不放。 這小東西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就跟小時候的阿誠一樣,眼神裡帶著害怕卻又想接近你,所以混戰中的那一眼,讓明樓連想都沒想直接就把貓給塞進口袋裡。 明樓想到這免不了心又軟了些,彎腰抱起小貓就往廚房走去。 一人一貓就這樣安靜的待在門邊,明樓看著阿誠的背影,心想當年那個瘦弱的孩子已經長大了,完全不負自己當初對桂姨落下的誓言,現在的阿誠甚至比自個當初預期的還要更好。 不過當年倒是從沒想過會發展成這種關係,罷了,現在這樣也挺好的,以後恐怕要沒心沒肺的過日子,我這心只留在他一人身上就足夠了。 貓兒聞到香味忍不住軟軟的叫了聲,阿誠聽見這聲貓叫回過頭,看到大哥單手抱著貓倚在門邊,忍不住也笑了開來。 「小東西很喜歡你呢,弄好了,把牠放下吧。」明誠煮了些水煮魚跟稀釋過的牛奶,盤子一放到地上貓兒就撲了過來。 「那你呢?」 「我?當然喜歡,大哥問這問題是怎麼著?」靠過去雙手扣在明樓後腰上,眼中帶著笑。 「剛才望著那雙貓兒眼,突然想到了你。」 明樓輕聲道,大掌也不客氣的一路延著細腰慢慢摸向那微翹的臀,這小子向來吃不胖,不管怎麼餵還是沒多上幾兩肉,但這小屁股捏起來的手感倒是挺誘人的,不錯不錯。 「我可不記得有半路掉到你肩上啊,咦,明台好像有過呢,他從樹上摔下來大哥你正好在樹下看書,大哥你別揉了!還在廚房呢。」 阿誠掙扎著想從這狼爪子下脫出,但明樓現在像是非要跟他耗上,大長手一勾又被抓回來。 「那渾小子還害我扭到脖子,廚房又怎麼樣?廚房倒是還沒…呃…」 攬著阿誠的腰正想往桌上放去,一時沒注意到後邊的食材架,在這一轉身後背直接撞上,讓他忍不住悶哼了聲。 這一聲讓阿誠眼底被撩起的迷蒙快速褪下,皺著眉問:「大哥你背後怎麼了?」 「不小心撞到了,不礙事。」 「…大哥你先去洗個澡吧,熱水沖一下會好點,出來再替你上藥,好險大姐有塞幾瓶去瘀的藥酒要我帶來。」忍不住在心底輕歎了一口氣,大哥又傷著了。 「…阿誠。」 明樓一向辯才無礙,但最近一遇上這種狀況,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說多了怕會讓阿誠發現蛛絲馬跡,不說又怕會讓他覺得我有事瞞著他。 聽見明樓低聲的呼喚,阿誠閉了閉眼回過身,晶亮的黑眸帶著一絲愴然與理解,這時候無聲勝有聲。 明樓一看到阿誠那眼神知道不用再多解釋什麼,但免不了多了一種內疚感,從前沒有任何事要瞞著他,現在卻… 垂下眼貼近阿誠面前輕吻了下,「我去洗澡。」 「嗯。」 聽見浴室門被關上,阿誠蹲下身去摸了摸正在拍著盤子玩的貓兒,小貓一見手伸過來又撲了過去要討玩。 「過來吧,弄個窩給你睡覺。」 抱起貓蹭了蹭順便整理一下心情,要是一直表現擔心難受的樣子,大哥他也會覺得難過,還是多忍著點吧。 找出個小箱子把裡頭鋪滿毛巾,這小東西一放進去滿意的撲騰了下,乖乖窩在角落舔著毛洗臉,明誠在一旁放上水留了盞小燈就回房。 明樓出來只穿了件長褲,頭髮滴著水一路延著背後起伏的肌肉紋理滑下去,阿誠看了眼忍不住歎氣,沖了一陣子的熱水現在氳出了整條紫黑色的瘀傷,從左後肩一路橫下右腰,他是去撞燈柱不成? 「生氣了?」 明樓小心的看著阿誠帶著慍色的眼神,剛從鏡子一照就知道難辦了,說不小心去撞燈柱不知道說不說得通? 「我生氣有用嗎?這麼深得揉開才行,忍著點。」拎著藥酒跟著坐上床。 「沒事,這顏色看著深而已。」 「你是撞燈柱?」 「我是撞燈柱!」 同時開口說的話讓兩人瞬間沉默,明樓現在除了歎氣還是只能歎氣。 差點忘了這孩子像我,他連我的胡話都能知道,我能想出撞燈柱這理由他當然也能想到。 阿誠沉默半晌還是決定什麼都別說了,倒了藥酒在手上揉了揉,細長的手指一路延著瘀傷的痕跡輕推著。 來到這後幾乎沒仔細看過明樓背後,就算情事時大多也是被壓在床上,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大哥後背上細小的舊傷還挺多的,疤痕的顏色都淡了,在家的時候明明沒這些痕跡,這半年大哥到底去了哪? 略為冰涼的手指,輕貼著左後腰一道像是刀傷的痕跡輕聲問:「這傷怎麼來的?」 「同學喝醉了打在一塊,幫忙去跩開時不小心被酒瓶刮傷的。」語氣像是在說一件平常不過的事,但事實卻往往相反。 這個傷是他第一次出任務時被反叛的隊友刺傷的,自個身後的人也是同一隊,他是被直接捅穿,刀尖穿過他的身體才刺中自己。 雖然明白背叛這兩字不管在哪都會發生,但明樓沒料到會來得這麼快,下一瞬間槍口直指那人的眉間,沒有任何猶豫,那也是明樓第一次殺人。 就算前一日才一塊喝過酒、談過對國家的理想,轉過身就什麼都可以不認。 剛認識瘋子的時候他說過一句話,既然要走上這一條路,就得誰都不能信,誰都可以騙,這才能走的穩,走的遠。 明樓在那一天真正懂了這話的意思,心想到了現在,能讓我放心將背後對著的人恐怕只有阿誠了。 明誠知道這不過又是明樓隨口說出的另一句藉口,壓低身貼在他耳邊輕聲道:「大哥以後小心點好嗎?我會擔心的。」 「好。」 轉過身把阿誠緊緊抱在懷裡,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不禁又有些心疼,這孩子太懂我,連我對你說謊你都能全盤接受,正想開口解釋,濕潤的眼神帶著一抹淡笑阻止了明樓,貼上他的唇邊輕輕蹭了下。 「喵。」橘黃色的小貓不知道什麼時候溜了進房,跳上床邊桌軟軟的叫了聲,一屁股就坐在明樓擺在上頭的書,還嫌棄放在一旁的鋼筆占位,小爪子一伸就拍到地上去。 看到這小東西囂張的動作,讓兩人原先的感慨跟心疼,全被貓兒這一氣呵成的動作一塊拍的一乾二淨,不禁同時露出一抹苦笑。 「這小東西的脾氣挺大的啊,我的筆也敢這麼胡亂拍走,要養嗎?你不是挺喜歡貓的?」輕點了點粉色的鼻頭教訓一下,才拎起小貓放到阿誠手上。 「喜歡是喜歡,還是算了吧,怕之後學校忙起來沒辦法分神照顧牠,大哥你想留嗎?」延著脖子輕輕撓完一圈就把牠放回到地上,有著漂亮紋路的小尾巴晃了晃,又跑回外頭去。 「我有你就夠了,幫這囂張的貓崽子找個好主人吧。」勾住阿誠後頸拉向自己,繼續接著在廚房未做完的事。 13一方臥病在床 明誠今日一早就被同學召去學校幫忙看報告,這一路忙起來就連午餐都來不及吃,總算在教授離開前把這學期該交該考的全都搞定,接下來有快一個月的假期,想到這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下來。 這陣子跟大哥都挺忙的,我到家的時候他還在學校,要不就相反過來,這整星期累到一趴向床就能立即熟睡,也不知道大哥都是幾點回到家,早上換我出門時他還在睡,只能做好早餐放在桌上蓋著。 踏進家門已經快十點,客廳點了盞昏黃的小燈,阿誠放下包心想今日難得是大哥先回來了,睡了嗎? 放輕腳步慢悠悠地來到主臥,門沒關上裡頭漆黑一片,就著月光隱約看見床上的人影,被子掉了一半到床下,伸手去幫他把被子蓋好,才剛撿起被角就被另一雙散著高熱的手握住。 「回來了。」明樓的嗓子有些啞,光這三個字就講得有些辛苦。 「大哥你病了?有吃藥嗎?」 伸手去摸向汗濕的額頭測溫度,另一手貼向後頸,連背後濕了一大片,阿誠傻眼的望著床上這捲成一團的蝦球!燒成這樣竟然什麼也不管就睡覺! 「沒…不想動,睡個覺就好了。」這話一說長更是飄渺到抓不住。 「你大爺就甭動了,連話都別說了,我來動就成了!要開燈了大哥你眼睛先閉上!」這下氣得明誠拍亮燈,捲著袖子就衝出去找藥跟水盆毛巾。 明樓瞇著眼帶著苦笑適應著亮光,他累慘了只想睡覺,上臂被刀劃傷有些發炎,又加上在這陣大雨中埋伏了快兩夜,連他都撐不住了。 中午回家只把衣服換了直接往床上倒,睡到傍晚隱約知道燒了起來,不過就連一根指頭都不想挪,想說繼續睡等汗發完就沒事。 他沒料到這回會燒得這麼久,自個一向難得會生病,這回估計錯誤讓阿誠給逮到了,聽見廁所傳來乒乒乓乓的撞擊聲,明樓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這下惹到小貓崽要撒氣了。 「吃藥!」 「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坐起身,乖乖接過藥吞下。 「大哥你嗓子都啞了別說話,把衣服換了吧。」看著明樓現在這模樣其實氣也消了,去衣櫃抽了件乾淨的衣服遞過去。 明樓自己慢悠悠的把汗濕的衣服脫下,上臂被繃帶包紮的地方露了出來,他忍不住抬眼去看阿誠,明誠立即避開了他的視線,直到把衣服換完兩人都沒在吱過一聲。 全整理乾淨明樓又倒回床上繼續睡,雖然想再多看看阿誠幾眼,快兩星期沒好好看著他,不過現在還是睡覺吧,要不然這小子肯定直接打回上海去跟大姐告狀。 阿誠只留了書桌上的那盞桌燈,自個就坐在邊上替換著濕毛巾,有些心疼的看著明樓。 大哥難得會是這般病懨懨的模樣,在阿誠的印象裡明樓似乎很少生病,就算病了也不會燒得這麼久。 自個剛來到明家那陣子身子弱,只要天氣一有變化馬上就會病倒,一到冬天都被大姐跟大哥兩人包得跟顆球一樣。 再長大點除非真到發燒或是累到受不了,要不然通常一感覺到不對勁,都會躲著不讓大姐他們發現,但是偏偏每一次都被抓大哥個正著,少不了被他邊照顧邊念上一頓。 明台那小子裝病的機率反倒比真正生了病的時間還要多,這些年被訓練到光聽他小少爺在房裡扯著嗓子嚎的大小聲,就能判定這一次又是得了哪一種『病』。 功課寫不完、巷口的大花貓不肯跟他玩所以他難過、又被大哥打屁股、我不幫他偷仿大哥的簽名交差、雨太大不想出門、最後才是睡覺沒蓋被著了涼。 只要明台扯著嗓子嚎了起來,大哥通常都是連理都不想理,照樣繼續吃早飯看報紙,直到被大姐狠瞪一眼才跑去打電話給蘇醫生。 想到這忍不住搖搖頭,又將毛巾交換擰過水,視線不由自主地又挪向上臂的位置,看起來已經重新包紮過,怎麼又傷著了? 剛才換衣服的時候有瞧見幾道瘀傷在腹部,大哥這陣子是在忙什麼?他真的在學校嗎? 想到這阿誠忍不住皺眉,搖搖頭要自個別胡亂猜測,大哥不在學校會去哪?那些傷或許真是跟同學打散打或拳擊造成的吧。 明樓睜開眼直視著阿誠,就這麼互看片晌才啞著嗓子道:「去睡覺,你眼都紅了。」 「我不睏,明日就開始放假,有得是休息時間,大哥你別說話了,睡覺!」 因為發燒眼睛蒙了層水光,看起來倒沒了平日的精明樣,阿誠趴在床邊看著,突然覺得剛才的不快全沒了,如果扣掉大哥別再受傷這點會更好。 「我睡了快整天了,現在睡不著。」 翻過身抬手去蹭了蹭阿誠的眼角,那雙大眼下都泛了青,這陣子學期末了課業壓力肯定很大。 一路從眼角撫摸到柔軟的頭髮,帶著熱度的手指穿行在髮間,阿誠乖巧的趴在床邊任由明樓這麼胡亂撓。 「還是得睡,之前我生病大哥你一直壓我睡覺,怎麼換成自個病了就這樣,我要打給大姐了啊。」抓下在頭上作亂的手塞回棉被裡。 「我可不像你病了都瞞著不說,哪次不是被我逮著了?我也要去跟大姐告狀!」眼神微挑露出抹壞笑,全然不復半個鐘頭前那虛弱的模樣。 「大哥你怎麼能跟我算這種帳?」阿誠不滿的戳了明樓一下。 「病人有特權!這可是咱們家那寶貝的名言啊。」挪了個更方便望著阿誠的姿勢,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那敢問大哥想要什麼特權呢?」 將握住的手拉近自己唇邊,張口輕咬著明樓的食指。 「…造反了你,真當我現在不能收拾你?」明樓的眼神暗了幾分,但撩人的小傢伙還是一臉沒在怕的模樣。 抬起那雙濕潤的圓眼睛直視著明樓,犬齒銜咬著他的食指,柔軟濕潤的舌尖朝著指節中那塊學者不該出現的薄繭輕輕舔拭著。 「…阿誠。」該死!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明樓這想發作又發不了的表情,讓明誠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放開咬住的手指輕輕吻上了印著齒痕的那個位置。 「大哥晚安。」站起身熄燈就轉身往門口踏去。 明樓撐起上半身在黑暗中對著那扇被闔上門怔了怔,悶哼了聲又倒了回去。 睡覺是吧?好,我睡! 明天就開始放假了是吧?正好我也開始放假了,我有得是時間可以治你這只愛撩人的小傢伙。 14午睡 午後的暖陽自雲層透下柔和的金黃色光芒,這幾日巴黎難得放晴,聽說兩日後又要開始要變天,一大早明誠就不停的忙進忙出,把整屋子能洗的衣物全都扔去洗了,要不是不夠地方晾,他還想把地毯也給拆了好好刷上一遍。 開始放假的頭幾日天氣都不好,不是暴雨就是刮大風,搞到兩人都不想出門,反正先前買的菜還夠吃上幾日,著實過了久違的兩人世界。 忙碌太久沒有好好談個情說說愛的結果,就是讓他這兩日不是在床上,就是在被大哥扛去床上的路上。 他明大少爺除了吃飯,剩下的精力似乎全發洩到床上去,順道把這幾星期缺的睡眠一次給補回來。 昨日情事後明誠揉著腰想說這不對吧,日子過得未免也太糜爛了些,就算兩人都放假也不能這般呀。 才剛這麼抗議完大姐正好打電話過來,明樓講完換明誠接,白開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只能啞著嗓子跟大姐問好。 明鏡一聽以為阿誠是感冒了,柔聲的交待幾句就捨不得讓他多說話,罵咧咧的逮了明樓來教訓一頓,樂得明誠窩在沙發上看他大哥一臉慫樣的討饒。 等他再三保證會讓阿誠好好休息,明鏡才肯收線,撓了撓耳朵回過身就看見自個的小貓崽笑得開心,大長手一撈又把人撈回房去。 今早一路陪著阿誠整理家務,吃完午餐兩人各倒一邊去看書,打算等晚點再出門去補點食材與日用品。 前陣子忙過了頭,憋著一股執拗撐著,現在稍微能歇下人就犯了懶,看著阿誠在另一頭翻著本藝用解剖學,認真的表情配上那精雕細琢的側臉,讓他看著明誠的時間反倒比看書還長,書翻沒幾頁意識倒是先朦朧。 等明樓再次醒來,拿下不知何時被自個蓋在臉上擋光的詩集,牆上的鐘指向下午四點,揉了揉眼就起身去問阿誠幾點要出門。 客廳的單人沙發上已經疊滿了折好的衣服,阿誠側躺著捲縮在另一張雙人沙發上睡得安穩,明樓安靜的站在一旁看了半晌,勾起嘴角直接就坐在桌上繼續望著那張睡臉。 這恬靜的睡相從小到大都一樣,連姿勢也一樣,就算個子抽高了,只要是一個人睡的時候,還是習慣微捲著身子。 明台之前抓著不知道從哪拿來的書,推到阿誠眼前說這種睡姿是有著極深的不安全感,就這麼一路跩著他阿誠哥問是不是真的,有煩惱可別悶著不說啊,聽見這番言論明誠不以為然的說他只是習慣而已。 這的確只是個習慣,因為他身後一向有我在,這姿勢正好能被我攬進懷裡。 不過這事只有我們倆知道,大姐跟明台從沒瞧見過,所以當明台拿著書嚷嚷的時候,阿誠朝我望過來的眼神帶著一絲撒嬌的笑意。 明樓忍不住想起了還在上海的那些事,在家那些時候早就變了調的關係硬是壓著沒說破,就算有些逾越的事發生,兩人依舊保持著不能越線的默契,現在想想那時候還真能忍。 對於阿誠,先不論是當兄弟還是當戀人,這一輩子他明樓是不打算放手,也沒想過要放手,更不可能娶個女人回來只為了接續明家的香火,大姐那一關遲早得面對。 先前一提這事阿誠就成了個悶葫蘆,明白他是害怕,怕愧對大姐,愧對明家。 但之後的事誰能說個准?現在這一團亂的世道,過幾年自個勢必也得回去上海,誰又能保證那時全都能安然無恙的活著? 我只願不負國家,不負我愛的人與愛我的人,就足矣。 現在身為地下黨的身份總不好對阿誠明說,更別說另一重身份,老是這麼日夜顛倒又帶著傷回家,阿誠他有多敏銳明樓清楚得很,但他依舊保持著沉默。 替我包紮時黑眸裡的落寞與擔心,那眼神總是能讓自個心疼不已,只能輕喚著他的名,直到他肯抬眼望著我,想到這明樓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 明誠像是感覺到明樓的心煩,睜開眼抬手貼在他頰邊輕笑道:「大哥對著我歎氣幹麻呢?」 「醒了,瞧你睡得沉就沒叫了,累了吧。」 「你還敢說。」橫了他一眼,也不想想折騰我幾日了。 「是是是,給你揉揉?」伸手直接就往那漂亮的腰線一路摸了上去。 「不要,再讓你這狼爪子揉,我看等會連門都甭出了,你別再沾上我了。」笑著把明樓的手拍掉,慢悠悠的爬起來把被翻開的衣服拉好。 「哎,把我說的跟什麼似?」 跟著坐到沙發的另一邊去,現在想想,就這麼不知節制放蕩了幾日是挺禽獸的,誰讓之前兩人忙到連接吻的時間都沒有,也別怪他一次討回來。 喝了口涼透的黃山毛峰倚在明樓身邊問:「大哥剛才想些什麼?」 「想了些你不會想聽的事。」 「…大哥。」明白他這話的意思,眼神帶著一絲哀求望著明樓。 「你在怕什麼?怕大姐不答應?還是怕她不能接受?」 「我只是不想讓大姐為難,也捨不得讓大姐難過,大哥…」 輕咬著唇一臉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他不想讓大哥認為自己不想承認兩人的關係,跟誰攤了這層關係他都無所謂,但要攤的物件可是大姐,你的親姐姐。 「好了,不說了,準備出門吧,還能先去河岸散個步,去完市集順便去舊書攤逛逛好了,那老爺子差不多都這時候進貨。」揉了揉阿誠的腦袋就起身去換衣服。 望著明樓的背影阿誠知道這事是自個自私了,大哥都不怕了我還囉嗦個什麼勁,但他就說不清這種情緒是怎麼回事,搖搖頭不再去琢磨,跟著去換衣服。 開著車從黃昏市集一路買到舊書攤,先把這星期的糧食都備好,才轉向書攤去看新入庫的書,明樓往經濟學說跟詩集區晃去,明誠靠向藝術畫集的書櫃。 翻了一會明誠覺得腦袋還有些亂,根本就靜不下心,乾脆隨手拿了本介紹凡爾賽宮的建築書就往樓梯間坐下,這位置正好能面對明樓的方向。 把書攤在腳上就抬頭去看著明樓,昏黃的燈光下明樓整個人像是鍍了層光暈似,眼神專注的看著手上的書籍,偶爾蹙著眉,反倒讓那俊朗的側臉添了一絲柔軟。 這人是他的大哥,也是他的男人,如果真要說這世上他唯一不能離開的人,就只有他明樓一人。 他不能想像沒有明樓的世界,但是大哥現在暗地做的事,是不是會讓他自己陷入這種危險之中?想起前陣子跟自己接觸過的組織,雖然還不知道跟大哥做的事是否有抵觸,不過是該回復了。 起身把書放回架上,走回明樓身邊,探頭去看著他手上拿著的書籍。 「大哥有看到想要的嗎?」 「帶這三本吧,你呢?」 「這趟沒收穫。」搖搖頭一臉惋惜,心想還是等腦子平靜點再來一趟吧。 「那走吧,我餓了。」勾住阿誠的頸子拉近印下一個輕吻。 「好。」帶著水光的眼睛眨了眨,突然覺得一個吻似乎不太夠,又貼近那雙剛吻過自己的唇輕咬了一下。 「哎,腰不疼啊?看來我得再多努力點了,你說是吧?大少奶奶。」明樓被他這一咬眼神暗了下來,食指輕佻地從阿誠後腰由下往上劃過。 「我去結帳!」 被他這一指撩過,明誠的臉一下就紅了,拿過書就跑去結帳,不再去看身後那笑得張狂的男人,同時他也下了決定,這幾日得找空傳個消息告訴那個女人,我願意加入。 15幫對方洗頭髮 假期一結束,兩個人又開始了另一場無止盡的忙碌,放假放得太過舒心,無節制的縱情太過放肆,搞到現在一忙碌起來,明樓才覺得自個手上的事情怎麼越來越多了? 今日又被頂頭老教授指派為副手,明年可就直接提拔變成副教授,越發忙得不可開交,更別論藍衣社那些活要跟著接手。 明大少爺一肚子氣沒地方撒,只能天天跩著王天風互罵,原本就互看不順眼,這幾回出任務前連吵帶打到組織都知道這倆不合,但偏偏放一塊搭擋效率卻最高。 天生相剋的個性,反而更能引起對方的潛力,別打出人命就得了,上頭還是放手讓他們繼續搭擋,不過只要這倆一鬥起來,周遭立馬淨空,沒半個人想當被流彈波及到的倒楣鬼。 明誠這一學期多修了幾門課,外加也投入了另一場不能說出口的訓練之中,天光就跑出門直到夜深才踉踉蹌蹌的踏進家門。 他們各自折騰起來,一、兩個星期碰不上面這叫正常,一個月都碰不上那就直接叫禁慾。 不是你回家來看看我的睡臉順便偷親一下,就是一早替你熨好衣服做好飯又該出門了。 明大少爺的心情很鬱悶,明二少爺同樣也好不到哪去。 連定時打回家給大姐的電話,都是貼了字條在牆上說下回該換誰打,連明鏡也覺得你們倆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忙了呢。 距離上次兩人都清醒著講過話已經快一個月了,明樓今日總算暫時擺平學校的麻煩,了結上頭派的任務,可以好好的過著久違的假日,已經打定主意這個週末他哪都不去! 拎著外套慢悠悠的回到家,屋子連盞燈也沒點,開了燈望向自鳴鐘正好指向十點整,明樓忍不住皺眉,阿誠這時間怎麼還沒回來? 自個這陣子差不多都是淩晨兩點後才回到家,阿誠那時早就睡了,難道他平日也是這麼晚回家不成? 「這小子跑哪去了?」忍不住嘀咕了聲,就走向阿誠這半年睡覺的次臥。 平日只要兩人都在,阿誠還是跟著自己一塊睡,等到忙碌起來才會分房,明樓點亮了燈就坐在床上用眼神四處巡視著。 床尾被隨手扔下的睡衣,表達了穿著的人今日起床時的匆忙,這讓明樓忍不住翹起嘴角,鬱悶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丁點。 這間屋子被阿誠整理的很乾淨,自個剛來的時候幾乎當成倉庫使用,前陣子新買的書櫃裡全是學校的課本跟資料,還有一些閒暇時看的書跟藝術類的畫集,各自分門別類的排放整齊,窗邊立著他的畫架,也有好一陣子沒看他畫畫了。 在心底數了數,還真是快一個月,這段時間都沒能好好的說上幾句話,這事還真是從來沒有過,明明就生活在同間屋子裡,卻比當初分隔兩地時更讓人想念。 躺在床上看著上方黃澄澄的燈光,心中堆滿著無奈喃喃輕道了聲:「小貓崽子快回家吧,大哥想你了。」 剛過午夜明誠拖著滿身疲憊開了門,頭一抬見到了自個房裡的燈光立即醒了神,大哥今日這麼早就回來了?平日不是都過兩點嗎?這下糟了! 連忙脫下外套,再三確定自己身上沒留下槍油或是其它痕跡,手上也沒留下硝煙味,這才放輕腳步往自個房裡踏去。 本來已經抱著會看見大哥生氣的模樣,或是一臉冷淡的在等著我,又擔心藏在床板下的書,越想越覺得緊張,悄悄地從門邊探了半顆腦袋去偷瞟,頓時鬆了一口氣下來。 沒瞧見大哥生氣或是冷淡的模樣,只看見了他窩在床上睡得正熟的身影,放輕腳步走至床邊坐下。 大哥這模樣還真是難得,多久沒這樣好好的看著他了? 眼下同樣兩抹淡色陰影,頭髮也不如平日裡服貼,幾縷碎髮落在額前,同樣也是一臉累壞的模樣,怎麼把自個弄得這麼累?阿誠突然很想去大哥床底看看槍盒是否有增加。 這陣子只能趁著早上出門前的空檔,去他房裡收拾洗好的衣物,或是替他拉個被收拾一下桌面的水杯,等早餐做好就得立即出門。 學校的課業越發繁重,沒料到貴婉姐的訓練同樣也不輕鬆,白日忙課業夜晚忙訓練,還要小心不能把任何痕跡帶回到家裡頭,搞到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衣服。 自從進了明家後,還是頭一回瞞著大哥做這些事,擔心是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反倒是內疚,對著大哥也要說謊這點讓自個心裡難受。 搖搖頭不再去想這些事,壓低身去輕喚著大哥,明樓一聲就醒了,眨著眼直接就把人拖上床緊緊抱著。 「這麼晚是跑哪去了?」剛睡醒的嗓音有些沙啞,勾人的過份。 「有同學準備要回家結婚了,就去吃個飯跟送行,大哥幾點回來的?平日我都等不到人,今日晚歸正巧讓你撞上了。」乖巧的抬起脖子,任憑明樓在上頭落下點點細吻。 「我最近忙,都比較晚回來沒空管你,你小子平時都是幾點回家的?」 用犬齒在喉頭中心那處柔軟的地方輕咬著,聽見身下人一聲輕哼,明樓滿意的繼續撩撥這個在心底紮了根的小貓崽。 阿誠被撩到腦袋暈乎乎一片,兩個人太久沒這麼依偎在一塊,一丁點輕吻或是啃咬都能燃出燎原大火,只好縮著脖子斷斷續續的解釋,「大概…都是六七點左右,最晚是星期五,被讀書會的同學拉住多陪了兩個鐘頭。」 「嗯,下回別這麼晚了。」 對阿誠這個答覆算是滿意了,他一向有分寸,明樓也不再多咬著他今日晚歸的事不放。 明誠怔怔的看著明樓,對大哥說謊的內疚感讓他覺得心底不停的泛著疼,這陣子見不到面說不上話,就像是想轉移注意力,明誠一心都在認真學著貴婉教導的那些事,今日突然又能像往常那般親昵,一直壓抑著的情緒也在明樓這點點輕吻中解了開來。 真的很想…很想念他,遠比當初自個還留在上海那時更加的想念,眨了眼想把泛出的水光壓下,但越眨視線反倒越是模糊,只能緊緊的抱著明樓輕聲道:「哥哥,我想你了。」 「我也是,這成什麼事了,咱們多久沒好好說上話了?」 看著阿誠越發往自個懷裡鑽去,硬是壓著他的小腦袋把臉抬起,那雙大眼早就漾著水光,一臉可憐兮兮的委屈樣,彷佛又回到了當年那個縮在屋子角落的孩子。 明樓望著阿誠這毫無遮掩的眼神,既是心疼又心軟,一向高速運轉的腦子裡分神想著,是不是真該減少點手上的工作量? 「學校真忙起來也沒法子,太久沒見面,大哥你讓我撒個嬌就好了。」抽著鼻子,一臉認真的點頭。 「唉,那老頭兒指定我當副手,明年可能就直接提拔變成副教授了,現在丟了一堆事給我接手,整日都在忙他那堆資料。」 「這樣很好啊,大姐會很開心的。」 笑著縮在明樓懷裡,大哥本來就很適合當教授,看樣子明年等他開始教課,自個得逮個機會去旁聽一下。 「下次再跟大姐提這事讓她放心,對了,這週末有放假嗎?」問歸問,手也開始不規矩的解著阿誠的襯衫扣子。 明誠想了想學校是沒事,貴婉姐今日也說了這週末她有事,這兩日我也不用過去,這樣就算能放假了吧? 「我沒事,正想在家撒懶,大哥呢?」翹起嘴角把腰抬起了些,讓明樓更方便剝下他的衣服。 「我也沒事,那麼既然咱們倆都沒事,還不起身。」 「哎,大哥我今日累慘了,我那同學喝醉了還要人陪他跑步,我這都跑了快十條街了,沒力。」身子一歪又倒回床上,只有雙手軟軟的掛在明樓後頸,一副你不抱我走,我就不動的模樣。 「哎,我也累慘了啊,你都不知道我連飯都沒時間吃,又被那老頭兒塞了一堆報告,又這麼長時間沒好好瞧著我的阿誠,你啊,都不會心疼大哥。」 看明樓這擺明撒懶的模樣阿誠也認了,光是聽他喊一聲累自個就心軟,不管他說什麼自個都會答應。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這就起來侍候明大少爺洗澡行不?」 「一塊吧。」 「聽大哥的。」拉起明樓快速交換一吻,拉著人往浴室走去。 當初明樓看中這間屋子就是因為裡頭有個大浴缸,雖然擋了一半浴室的空間,不過光是能拉著阿誠一塊窩著,少了這點空間根本不算是缺點,至少自個還挺滿意它的用處。 「大哥你當初該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大浴缸,才會想要租這房子吧?」明誠兩條小腿跨在浴缸外,頭往浴缸另一邊靠著,讓明樓等會方便把滿頭肥皂泡泡沖掉。 「差不多。」手指在滿是揉起泡的髮間輕輕揉搓著應道。 「呵呵呵。」 「閉眼,當心肥皂泡進眼,到時候唉出聲我可不管。」知道阿誠看透了自個這點歪斜的心思,拿著水就給他沖頭髮。 一手拿著小盆子撈水,另一手在髮間輕揉著讓水沖乾淨些,這小子髮質細軟,水一沖細軟的短髮跟著水流在手心輕輕撓著,跟撓在自個心頭上一樣。 奇怪了,幫阿誠洗頭搞到活像在撩撥自個,幫明台洗頭反倒就想抽他一頓。 哎,這心說沒歪,到底還是偏了些。 阿誠睜著滿是水光的大眼笑問,「想到咱們家寶貝了?」 「是啊,那小子一洗頭就跟要他的命一樣,我跟大姐兩個人抓都抓不住,小東西嚎著嗓子跑到滿屋子都是水,我到底在洗頭這回事揍他幾次了?你倒是一向乖巧,從小就沒讓我擔心。」 那時阿誠跟明台來到明家還不到一年,這孩子那時瘦弱得很,聲音也跟隻小奶貓一樣,是自己手把手,慢慢的把他拉出那深埋在心底的牢籠之中,一路帶在身邊養成現在這讓我自豪的模樣。 「…大哥。」 咬著唇心底又有些疼了起來,人啊…還真不能這麼暗自背著自個的主心骨啊,心疼死了。 「怎麼了?肥皂泡跑進眼了?」 「我沒事,大哥讓我抱一會吧。」眨了眨眼又撲進明樓懷裡。 「你愛抱多久都行。」雙手環繞著阿誠的腰更往自個懷裡壓去。 聽著耳邊傳來沉穩的心跳聲,明誠閉著眼只能不停的在心裡頭對著明樓道歉。 大哥對不起,我對你撒謊了,之後也將要走向那條會讓你擔心的路,不知道我能走到哪,但我還是想盡一份力。 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吧。 對不起,我愛你。 16出浴後的砰然心跳 明樓跟阿誠的默契一向合拍,從在家時就被明台戲稱為電波溝通,一個眼神甚至只要挑個眉或是嘴角勾了一下,就能清楚明白對方的意思。 對此明台嚎了好一陣子,嚷著說以後自個又幹了什麼壞事,只要大哥抬眼一瞟,阿誠哥立即就能衝過來逮住自個,讓他連一丁點逃命的機會都沒了。 當初聽明台這麼說還覺得這挺好的,我一手養大的孩子當然懂我,更何況現在又多了層比兄弟更親密的關係,但現在明樓卻有些摸不透阿誠了。 明明就是這麼乖巧的窩在我懷裡,眼底還帶著柔軟的笑意,卻讓我感覺到他在難過,這種陌生的情緒讓明樓有些不悅,這一個月到底是怎麼著?怎麼全都不對勁了? 「你是怎麼了?有事藏著還不趕緊招了,我這一個月沒空管你,小貓崽子野去哪幹壞事了?」帶著薄繭的手延著阿誠的後頸輕輕撫摸,溫熱的呼吸靠在泛著紅的耳尖輕聲安撫著。 「大哥你這是什麼話呀?只是太久沒見,想抱著你而已就被講野去哪,我在你眼中是怎麼回事?」 放開緊抱住明樓腰間的手,抬頭輕咬了他下巴一口才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不轉還好,這一轉身明樓立即輕哼了聲。 「怎麼?」 「你這傷怎麼來的?」 明樓眼利,阿誠這一轉身就瞧見他左後肩有道已經變成淡粉色的疤痕,用食指在上頭點了點。 現在身處的地下世界,讓明樓對於各種武器造成的傷口都大略看過一二,這傷是刀子造成的,貼身短刀,右手直握由左方直接戳下去,阿誠有往前閃身躲過才會留下這痕跡,但這種傷痕不該出現在他的身上。 偏頭瞅了明樓一眼,從他現在帶著慍色的眼神裡,明誠知道任何藉口都瞞不過,那就坦白說是被刀劃到,原因是什麼?在學校會用到刀的場合又有什麼? 在腦中快速排列組合好說詞,懶洋洋的撥著水應道:「兩星期前在學校不小心被刀子劃到的,那時我斜後邊的同學畫架垮了,他之前拿釘子胡亂釘了幾下,這下要重新組合起來,那時又沒工具能拔,就跟教授借了把刀子要扳開那些釘歪的釘子,哪知道他一個沒站穩直接握著刀就朝我撲過來,要不是閃得快只被劃到一條, 我就要被戳著了,事後得到了他一星期的中餐補償。」 「真的?」 明樓微皺了皺眉說不清現在的感覺,這事的確有可能發生,但是心上就是覺得不太對勁,但看著阿誠無辜的表情,還是在心底鬆了一口氣,是自個多心了。 「不然呢?你弟弟我可沒興趣去找醉漢打架啊,大哥這是在胡亂想什麼呢。」 眼底帶著笑望著冷著張臉的明樓,知道大哥也是在擔心自個,貼過去含住他的下唇輕輕咬著。 「你小心點,再帶傷回來我就抽你!」 講完直接在水裡打了他屁股一下,在水中動手根本就不痛,但這拍下去的手感還挺不錯的,既然都摸上了,那就繼續流氓的在那處柔軟輕捏著。 「這麼凶,那大哥你之前老是帶傷回來怎麼說?又不是要當武師,你在學校老是練散打幹嘛呢?」 被明樓這賊手捏到眼神有些迷蒙,但講出口的話還是強撐著,心想你前陣子不是也滿身傷回來,我有吭過一聲嗎?還不是只能暗自心疼你。 在內心腹誹了幾句,抬手掛在他肩上,額頭貼合著,時不時交換著輕吻來轉移被撐開的不適。 「就當作練身體,反正有人找我打,正好心情煩就動手了。」一路從那瀲著水光的眼輕吻到下巴尖,軟舌在凸起的鎖骨上流連。 「大哥你煩什麼?」被撩到頭昏腦脹,還是想抓住一絲清明來回應著明樓的問題。 「我在煩什麼你不知道?這一個月過得不辛苦?一點都不…想我?」 勾起嘴角,下身的昂揚有意無意地往明誠大腿內側蹭著。 阿誠在心底翻了個白眼,這流氓! 但是還是得承認大哥說得沒錯,是挺辛苦的,尤其是放假那陣子過得太荒唐,這一忙就整個月碰不著人,說不寂寞只是在騙自己罷了。 「沒有一天不想,那…大哥呢?」 眼神柔軟的望著明樓,你要我招我就老實招了唄,反正人都被你給吃得一乾二淨,現在這狀況還要強撐說不想,演給誰看啊? 禁慾太久,眼神都像帶著刀似,明樓捏著阿誠下巴一臉兇狠的道:「老子恨不得直接把你給辦了。」 「那就來啊。」 「好啊,撩人是吧,你今晚就甭想睡了。」已經在入口處蹭了好一陣子,正想直接把人壓下,門外的電話鈴聲同時響徹整間屋子。 大眼對大眼,腦中同時對上了今日的日期。 大姐定時打來的日子到了! 「……。」 「大哥我腿軟動不了,上回是我接的,這回換你去吧,記得說我睡了,乖。」 現在壓根不敢去看明樓,撐著他的肩把自個挪開去縮到浴缸另一頭,抿著唇忍笑忍到整個人都在抖。 我可沒胡說,被他撩到腰軟腿也軟,還要跨出浴缸走到客廳去,用想的都累了,還是他去吧。 「得,我去。」深呼吸了幾下抓過浴巾就大步往客廳走去。 趴在浴缸邊緣聽著大哥接起電話後就開罵,阿誠忍不住翹起嘴角,真難得是小少爺打來的,大姐又帶著阿香去蘇州了? 聽著明樓把滿肚子火全撒在明台身上,問完家裡情況就開始逼問功課,又是法文又是拉丁文,我看明台之後肯定不敢再打過來了。 才剛暗自笑完明台,下一瞬間就聽見大哥慢悠悠地喊道:「阿誠啊,你弟弟想你了呢,都醒了就別睡了,來吧。」 「…來了,給我一分鐘。」這人啊…罷了罷了,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他的性子。 扯過浴巾把身體擦乾,睡衣沒拿進來,隨手拎過明樓掛在一旁的襯衫套上,腳還濕的也懶得去拿褲子,直接就光著腳邊擦著頭髮踱到客廳去。 明樓看見阿誠這模樣忍不住挑眉,明誠接過話筒用手遮住,悄聲道:「大哥你快去穿衣服,當心著涼。」 「好,別太由得他。」虛點了點電話就回房去。 坐到一旁單人沙發的扶手上,開口問道:『小少爺想我了啊?大姐呢?』 『我想死你啦阿誠哥!大姐跟阿香去蘇州了,我起床無聊想到大姐叮嚀過今日要打給你們,就打過去啦,哪知道我才開口喊了聲大哥就被訓了,阿誠哥你看大哥他又欺負我,剛才開了那一大堆書單要我看!還要寄心得給他,是這樣對弟弟的嗎!一個月一本耶!』 『大哥這也是要讓你進步的快一些,一個月一本看得完吧?』 偏頭望向走出來的明樓,他明大少爺只穿了件長褲上身裸著,有熱成這樣?忍不住指著自個上身問他怎麼不穿上衣。 明樓撥著頭髮用氣音悄聲道:「在你身上啊。」 直接睨了個白眼過去,櫃裡衣服大把,你非要穿我身上這件是吧!真是的! 明台又扯著開始變聲的嗓子嚎了起來:『阿誠哥你都不幫我!嚶嚶嚶…我好慘,我好可憐!我的哥哥都不幫我!我要跟大姐講!』 『大姐現在不在家你甭嚎了,一個月一本真的還好,明台你忘了我當初可是一個月兩本呢…不對,好像有到三本呢。』嘀咕了聲,一聽我這麼說,話筒對面的小少爺倒抽了口氣。 『說得也是,好吧我不嚎了。』聽阿誠哥這麼說,一個月一本似乎真的還好。 『沒惹出什麼大麻煩吧?我跟大哥不在沒人盯著你,可不准讓大姐擔心啊,否則不只大哥抽你,我也跟著抽了。』 『我乖得很呢,你跟大哥都別想抽我!吶,阿誠哥我想吃法國的巧克力,寄得回來嗎?到上海會不會全融成糊啦?』 『這個嘛,糊了你就沾餅乾吃了唄,我明日去幫你挑挑。』 明樓靠在窗臺旁,勾起嘴角就這麼靜靜的看著阿誠跟明台嘀咕,平日這小子總是精明得很,在自個面前偶爾才會像個弟弟那般撒嬌,也只有碰上明台他才會擺出當哥的樣子,咱們倆當哥的正好一個白臉一個黑臉。 明樓突然想起這兩個弟弟小時候的模樣,有雙水亮大眼的貓崽子,老愛笑個不停的小狗崽。 過沒幾年可愛的小貓崽子變成隻會撩人的漂亮大豹子了,嘖…那雙長腿別晃來晃去,再晃我就要動手了。 像是發現明樓那道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眼神,明誠嘴角微挑,抬起下巴揚起一抹囂張又勾人的淡笑,擺擺手要他再忍一會。 明樓閉了閉眼,也不能衝過去直接把電話掛上,只能在心底咬牙切齒的哼了聲,平日乖順的跟什麼似,只有在撩人這事讓自個給慣出來的,真是反了天了。 『知道了,我再跟大哥講,你自個乖點啊,嗯,再見。』明誠帶著笑意把話筒掛上,轉過身只見他明大少爺就這麼抱著臂,倚在窗邊往外瞧。 「大哥看啥呢?」 「看能不能瞧見星星,明台要幹麻?」語氣平淡到彷佛真的只在看天色。 還裝呢,今日可是起大霧哪來的星子給你瞧,剛才那亮得嚇人的眼神明明就不是這樣。 腹誹歸腹誹,還是乖乖的蹭到他身後靠著,順帶把小少爺的話完整轉達,「他說暑假想過來玩,要我們不准落下他,還跟我點了一堆菜,明日天氣好就去幫他買巧克力寄回家,指定大哥付帳。」 「只惦著玩!罷了罷了,他要吃就買給他,我看大姐要不了多久,就會把他也給塞過來,最快一年最慢兩年後一定到。」明樓也不再裝模作樣,直接把人往房裡拉去。 「這樣家裡就剩大姐跟阿香了。」 上海現在就跟個孤島沒兩樣,明公館的位置在租界區裡,有人存心要犯事也不會犯到那邊來,也有明堂哥照看著,但是剩大姐跟阿香兩個女人家獨自在家,多少還是會感到有些擔心,也不知道國內究竟是變得多亂了。 「我遲早也會回去,再過個幾年吧。」偏頭瞅了眼身後的阿誠,眼神暗了些。 有些決定明樓也不知道現在是否就該對他說清楚,自己所參與的一切是不能讓阿誠踏入,我沾了滿手血就罷了,要是讓阿誠也沾上,他捨不得。 之後再次踏回上海這塊土地,一切都將改變,現在手上已沾了不少血,回去恐怕只會沾上更多,甚至在大姐面前也得偽裝一層假面皮,到了那時也不知道能不能讓阿誠遠離這些事,還是就讓他留在法國? 明台也要過來,至少讓他們倆遠離我,多少也能安全一些,能保住他們就好,就算會捨不得也沒辦法。 王天風當初曾經說過阿誠很適合進來這條路,自己當下立即掀桌開打,他就是受不了聽見這種話,他不能忍受阿誠受傷,不能忍受他跟我一樣踏進這條拿命來賭的血路。 這孩子有多堅強他比誰都要清楚,別人的孩子可以死,自己也可以死,但是明樓就是不能讓阿誠有任何差池。 「大哥?」 拉了拉交握的十指,他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尤其現在沉默的明樓。 大哥剛說的是『我』遲早也會回去,不是說『我們』明誠只能一臉茫然的望向明樓。 大哥在琢磨什麼事?他想做什麼?真打算獨自一個人去面對?他要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 不管是要搞藝術還是當學者都好,只要留在這就行,你真打算替我的未來指向這條路? 拉著阿誠進房,摟著他的肩坐到床上,沉默片晌才開口:「如果大哥希望你能留在這裡呢?明台之後也會過來,你們倆也好有個照應。」 「大哥,先不說明台願不願意長期留下,你這決定是想要了我的命吧。」 低下頭遮住滿眼說不清解不開的難過,自嘲地翹起嘴角,大哥的決定果然是這樣。 但是已經太遲了,自從接過了那個名字後,我已經劃破了兩個人的喉嚨,開槍打中五個人的腦袋,手上沾上的血也越來越多,已經無法回頭了。 我不怕吃苦,不怕會落得滿身傷,也不怕哪日會被暗算,就算一路被人誤解也無妨,要我走上那條沒你在身邊的路,我不願走。 「你就是我的命,我只要你懂這一點。」 「大哥你同樣也是我的命啊!如果我不願意呢?你明知我不願意離開你,除非你親口說不要我,要我離開明家!」再次抬頭眼眶裡含著淚,倔強的盯著明樓。 「你明知道我說不出這種話,我不會說,也不願說,也不能說。」 明樓輕歎了一口氣,阿誠平日裡向來溫順乖巧,他還真忘著這孩子也有倔強的時候。 沒哽咽也沒哭出聲音,就這麼安靜的望著明樓落淚,淚珠子一滴滴的落在明樓手上,燙得他內疚到想抽自個一巴掌,這心還真疼啊。 我到底是在發什麼瘋!這事以後再說也不遲,偏偏今日說出來,一個月不見已經夠寂寞了,自個不好好哄著還來這一齣,這下把人給逼哭了,還不是讓自個心疼死。 吻掉還掛在眼睫上的淚珠子,好聲哄著,「阿誠別哭,是大哥不好,別哭了。」 「大哥…咱們不說這個了好嗎?不要再說了。」明誠放軟聲音哀求著明樓。 「好,不說不說了!都是大哥的錯,阿誠乖,別哭了。」 明樓哪還肯再說回這瘋話上,更加用力把人摟進懷裡抱著,落下點點輕吻安撫。 視線相交的那一瞬間,看見了阿誠眼裡的害怕與傷心,明樓才知道自己錯的離譜,當初只覺得因為喜歡他,所以捨不得放不下。 到了現在明樓才真正瞭解,不管是對於弟弟的親情還是身為戀人的愛情,早就滲入骨透入心,沒了阿誠就跟沒了半條命一樣。 17慶祝某個紀念日 自鳴鐘指針走向六點,明誠提了兩袋食材開門進屋,這整個月差不多都算准了這個時間進家門。 學校的課程在接近暑假其實已經修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時間就去貴婉姐那報到,不過五點一定要離開。 想起上回這麼跟她說的時候,夾著煙的白皙指尖抖了抖,明誠差點以為她氣到想把煙朝我戳過來,沉默了片晌,她只說了訓練要做完才能走,還有出任務的時候可不能有時間限制。 把剛買回的食材一個個整齊的排到架上,朝廚房看了圈,這次買的份量差不多夠煮上一星期,這幾日應該都能準時回家,廚房這地盤現在算是嚴格禁止大哥進入,他上回又燒爛一個鍋,對了,要記得再去買個鍋子回來。 突然想到了一個多月前的那場莫名其妙的紛爭,明誠還是忍不住歎氣。 奇怪了,明明在浴室氣氛還好得很,怎麼過沒多久就變到另一種極端去了? 這麼久沒哭了,那天晚上著實狠狠哭上一場,把大哥整個人都嚇壞了,也不知道那時候怎麼這麼能哭?自個已經幾年沒有這麼哭過了? 只記得我哭到根本不理大哥,不管他再怎麼安撫怎麼吻我還是繼續哭,莫名其妙就這樣睡著了,隔天醒來眼睛疼死了,捲在床上裝死不肯起身。 明大少爺怕我哭了這麼久餓了,自個乖乖摸去廚房想煮個麵給我吃,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煮的,等我聞到燒焦味驚醒的時候,大哥已經夾帶著幾聲怒駡在丟鍋子。 想到明樓那慌亂的模樣,忍不住微挑起嘴角,真是兩個傻瓜。 不過大哥這陣子倒是乖得很,沒拖到半夜才回來,也沒再帶著傷,對我也是言聽計從,還真有點不習慣他這麼安份的模樣,真把大哥嚇到不成? 晚點還得打給明台安撫一下,小少爺又吃了大哥好一陣遷怒,該不會被罵到連之後要過來念書都不肯了吧?這下該怎麼哄才好? 明樓隔了半個鐘頭回到家,朝屋裡喊了幾句阿誠沒得到回應,心想是睡著了不成? 正想回房換衣服,經過廚房眼尾一瞟,就瞧見蹲在角落對著南瓜發怔的小貓崽子,跟著杵著看了半晌阿誠還沒回過神,明樓忍不住開口:「阿誠你這是在對著南瓜發呆,還是想在上頭刻字啊?」 「大哥你哪時回來的?」明誠眨了眨眼一臉茫然的望著明樓。 「我喊你兩聲了,還以為你是睡著了,想什麼想到這麼入迷?」 「在想要怎麼安撫小少爺啊,大哥這該怎麼辦才好?大姐也生氣了呢。」站起身似笑非笑的瞅著明樓。 小少爺被大哥罵當然立馬跑去找大姐哭訴,不知道那小子又在大姐面前嚎成怎樣,等大哥接到大姐的電話那是一整個慘。 那天在學校待得晚了些回家,一開門只見大哥被罵到這麼大一個人都慫了,一臉哀怨地瞅著我,大姐開口罵人也不好半路攔下,只能靠在他旁邊跟著一塊聽大姐教訓,就當作有難同當了。 「不用管他。」也想到自個上回被大姐罵到跟孫子一樣,忍不住哼了聲。 明誠跟過去替明樓把脫下的襯衫馬甲掛好,搖了搖頭笑道:「那是你弟弟呢。」 「他也是你弟弟,你去安撫。」 這話讓明誠故意抬起那雙瀲了層水光的眼,哀怨的望著明樓,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讓明大少爺忍不住歎氣,得,全是自個找來的,都是我的錯。 「好了,不鬧你了,我來打給明台就是了,至少他不敢衝我發火。」說完就貼上明樓乾燥的唇輕咬了一下。 「阿誠。」 「嗯?」 從身後把明誠整個人攬進懷裡,貼在已經微微泛了層淡紅的耳邊悄聲問:「不生氣了?」 「氣什麼?是能跟你氣多久?」 「哎,阿誠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我這不就擔心你還在氣大哥嗎?真的不氣了?」 把人轉了個圈,低頭去看著那雙眼,沒了傷心委屈,泛了層水光亮得驚人,帶著笑意直勾勾的瞅著自個,忍不住貼上去輕吻了一下。 「犯得著嗎?大哥你每天都累成這樣我還跟你鬥氣,這不是折騰我自個嗎?真當我不會心疼你啊?對了,我還想問你這事,大哥你最近怎麼這麼乖?真被我嚇到了?」 「是啊,嚇死我了。」明樓老實的點頭。 「我根本沒生氣啊,那天哭完我就沒事了,真的。」沒料到大哥會一臉認真的承認,明誠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我是真怕把你給氣跑了,我的阿誠平日裡向來對我百依百順,還有這些年來我也沒把你給弄哭過,床上弄哭的不算數,你說我不會覺得不安心?我根本心疼死了!」 「明大少爺,把我剛才的感動還給我。」睨了個白眼過去。 「來不及了。」爪子貼在勁瘦的細腰上,一路向下朝著身後的翹挺揉捏著。 「還捏,不想吃飯了是吧。」 唸歸唸,對於明樓貼過來的吻,阿誠還是張開嘴迎合他,自個是不會拒絕他任何要求,除非他又說了上回那些話。 懷裡抱著已經軟了腰的阿誠,身後就是床,明樓果斷的把人抱上床去,不先幹正事太對不起自己了。 情事後懶洋洋的靠在一塊,天色還沒暗,就著窗外淡淡的日光,明樓抓過阿誠的手打量個不停。 「我的手怎麼了?」嗓子現在還有些啞,阿誠縮了縮想把手伸回來,但是明樓抓的緊不肯放,只能繼續由他摩挲著。 這陣子忙著摸槍握刀,指節上也起了一些薄繭,他害怕明樓會看出端倪,不禁有些緊張。 「怎麼起繭子了?」撫上食指的位置微皺了眉。 阿誠在心底唉了聲,每次碰上這些問題,他都會被嚇得背後打了個寒顫,要對大哥說謊這一關,他真的受不了。 「握筆握太大力了,要不就在四處搬東西磨出來的,起繭子怎麼了嗎?」儘量保持著平穩沒太大情緒的嗓音解釋。 「沒什麼,只是以前你的手沒這些繭子,怎麼來了法國後就有了,感覺像是過來跟著我吃苦似的。」緊握著有些微涼的左手,在無名指上頭貼上一吻,明誠看著他這動作,眼眶有些泛了紅。 「大哥胡說什麼,這哪叫吃苦啊。」 「我買個戒指給你好不好?」 阿誠的手生得好看,指節細長,不管戴什麼款都好。 「不要。」 「哎,我可沒送過任何人戒指啊,真的不要?」聽見阿誠這麼快就拒絕,明樓撐起上半身去望著他。 「大哥你之前問過我,說要把我們的事跟大姐講清楚,是嗎?」跟著坐起身去望著明樓,手還是緊緊握著。 「對。」 「那等大姐同意我們在一塊,到那時大哥你再買給我。」 看著那雙閃著水光的眼眨巴個不停,明樓被他這眼神鬧的心都軟了,要不是定力還夠,老子立馬把你給壓回床上去再辦一次。 忍了又忍,低頭偷了個吻才開口:「好,那時一定買!不過今日本來就打算送個什麼給你。」 「為什麼?」明誠不解地問。 「真的忘了?」 今日?阿誠想了半天還是想不起今日是什麼日子,今日有什麼特別的嗎? 想了老半天還是抓不到半點頭緒,搖頭對著明樓道:「我真的不知道,大哥告訴我吧。」 「真是的,連什麼時候進了我明家的門的都給忘了,你這隻小白眼狼。」叨念完低頭扎扎實實一吻覆上。 大哥這一講立即聽明白了,被吻到整個腦子暈乎乎一片,但心底滿是泛著甜。 這麼多年過了,之後也沒再提起這事,他還真的忘了是在這個日期被大哥帶回家去。 那日逃出家門不知道胡亂走了多久,走到沒力暈倒在路邊,是大哥發現了我,直接抱著一路狂奔回到明家。 「大哥。」明誠眨著眼帶著一絲羞澀,大哥竟然還記得,反倒是自個把這事給忘了。 「想起來了?」 「嗯,我還真的忘了,那麼,不管我說想要什麼,大哥都肯答應?」翻過身趴在明樓胸前望著他。 「對。」點點頭應允。 「那我不要任何禮物,我只要大哥答應我,不會再說要把我一人留下這種話。我知道之後的路會很難走,現在這種局勢又有哪個地方能永保太平?之後不管留在法國還是回上海,或是到其它地方都沒關係,讓我陪著你,好嗎?」 「…阿誠。」 明樓怔怔的望著他,自個真的做得到嗎?讓他陪著我一塊走上那條路?我真的捨得嗎? 看見身前那雙帶著期盼的黑眸,在心底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之後的事總會有解決辦法,只要在自個能力範圍內守住他就是了。 「不行嗎?那麼大哥你就直接說不要我了吧,這樣我就會死心,然後自個就哀傷的滾蛋去。」一講完還真的離開明樓懷裡,一路滾到床邊。 「滾去哪啊,給我回來!」伸長手一撈又把滾到角落的阿誠給撈回自個身上。 「答案呢?哥哥。」 「跟好我!」既然放不下,那就一路帶在身邊,這輩子都帶著。 18接對方回家 「所以?」明樓皺著眉放下酒杯,心想這瘋子到底會不會點酒?怎麼每次點的都這麼難喝? 「沒有所以,消息就是指出那傢伙會在下午出現,等就對了囉嗦個什麼勁!」 王天風不耐煩的拉扯著被領帶束緊的領口,被酒精熏到腦袋燥熱就算了,加上對座這西裝筆挺的男人看了就煩。 明樓也是同樣的不耐,只是他藏得深,又或者根本不去看這瘋子,把視線從破舊的木桌開始,一路延著牆上的掛畫把這酒館仔細看過一圈。 王天風今日收到接頭人遞的消息,他追縱好一陣子的目標,就在今日會出現在這條老街上的某間酒館。 這條街道上比鄰著五六間小酒館,這間是制高點,下頭有任何動靜都能看得清楚,等了一下午什麼也沒等著,天色也快要暗了下來。 不是信不過瘋子那個接頭人遞的消息,王天風看人一向准,直覺也准,所以一聽瘋子說出那個名字,明樓忍不住在心底歎氣。 她得機靈點,瘋子鎖定住的目標,一定會用盡一切辦法都要抓住,自己這回也不能插手的太過明顯。 她是老隊員了,能力總是有,但是一被這瘋子盯上,明樓多少覺得有些煩躁,盤算著這一區有哪些可以快速脫身的地方,或是能暗中將消息傳給她的辦法。 出門前還跟阿誠說好會早點回家,這下不知道又要耗上多久時間,就怕小貓崽子又窩在沙發上等我回來,可別又著涼了。 王天風一口把酒喝光,挑著眉鄙夷道:「明樓你也會有這種表情?」 「什麼表情?」沒好氣的瞟了個白眼過去。 「我是個粗俗人不像明大少爺是個文化人,還是用我順口點的話說了,把這一臉思春樣給老子收起來。」嚼著烤得略幹的麵包應道。 「難聽!」 現在連白眼都懶得睨過去,拿起那杯被自己嫌難喝的酒啜了一口,再次確定以後還是別讓這瘋子點酒了。 「哼,想你弟弟了?才分開多久而已,把人吃了就再也放不下?你哪時這麼長情了?該不會真想永遠把他綁在你在身邊吧?你大姐那關要怎麼過?」一連問出這幾個問題讓明樓忍不住挑眉。 「我一向專情,而且正打算如此,家姐那關我自有打算。」 再怎麼不對盤畢竟還是搭擋,我家的事他也算清楚,我跟阿誠的關係這瘋子也早就知道,也沒必要對他隱瞞。 王天風拍掉手上的麵包屑沒表情的開口:「既然這麼疼不一塊拉進來淌?搞不好阿誠他也願意,你回家瞞著都不會累?都不知道你是用什麼藉口來矇騙他,你這當人大哥的還真是捨得,反正我之前就說過了,這麼聰明的孩子適合走這條路,這話我不會改。」 「這是我的私事,他適不適合這條路我清楚,我當大哥的不准他淌進來就是不准,這話別在我面前說第三次。」偏過頭不去看王天風這副輕挑的表情。 這還用得著這瘋子說嗎?我誰都可以騙,唯獨阿誠我不想騙他,但是這段日子我只能用一個又一個的藉口來粉飾太平,你當我心裡好受嗎! 那孩子是我從小一路帶在身邊養到長大,他有多機靈我比誰都還要清楚,不說不問不代表不在意,他眼中的擔心我看得多了。 「好,那我換個說法,如果他自個發現了呢?他這麼聰明,我就不信沒對你起過疑心。」 「我自有辦法。」 「自有辦法是吧,我真為你弟弟感到可憐,枕邊人竟是這種人。」搖搖頭一臉嘲諷地瞅著明樓。 「瘋子你是現在要跟我出去打一場?還是閉上嘴?」直視著王天風的眼裡帶著淩厲,我不反擊你反倒越來越超過了。 「光用講的就心疼了,慫!」再次把酒倒滿了鄙夷了聲。 「你混帳!」 「多謝,你也是個混帳!」 互罵完就不再吭聲,各自轉向一邊去盯著。 安靜了好一陣子王天風突然曲起指節敲了敲桌面,明樓把視線從樓下正在吵鬧的情侶轉回到瘋子臉上。 「有件事忘了跟你說,我也是昨夜才收到的消息,煙缸發展了一個新下線,最近的活聽說都是由他出手的,身手還挺利索。」 「叫什麼?」明樓淡淡問道。 王天風眼底閃過一絲狠戾,勾起一邊嘴角笑道:「沒交手過不知道,現在有煙缸、茶杯、漏斗,新來的應該也是這種易碎品,逮著就知道了,最好一次把他們全都給砸個粉碎。」 「你先把注意力擺在煙缸上頭吧,再被她敲破一次腦袋就別怪我笑你。」 「是那女人偷襲!等等…那天出手幫她的男人該不會就是那個新來的?」摸著自個腦袋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抬眼又敲了敲桌子。 「你見著人了?」 「不算,當時那場架是在暗巷底打,我被砸到腦袋都破了,只能模糊的看見他跩著煙缸離開,身高還挺高的,穿著長風衣體型被遮住看不清。我刺中他一刀,但那小子閃得快,左後肩被我刺中,看他還能這般跑得飛快,傷口應該不深,我得換把刀了,要不下次淬個毒在上頭,看他還能怎麼跑。」 「你也有這天。」換明樓用鄙夷的眼神去望著瘋子。 雖然表面還是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但內心隱約覺得似乎有哪不對勁,左後肩的刀傷這個關鍵字讓他感到心煩,明樓垂下眼也不再開口。 「你就儘管笑吧,哪天換你被砸破腦袋就該我笑了。」王天風咂舌了聲繼續盯著下頭。 ※ 明誠喘著氣一路延著石板街道跑的飛快,已經找了快一個鐘頭還是沒看見人,他得趕在貴婉姐踏入酒館前攔住她才行。 下午收到消息時立即趕去了花房,貴婉那時已經出了門,時間太緊急沒辦法連絡漏斗一塊找人,只能一路從花房延著酒館街邊跑邊找。 到底是誰透出的消息?最近怎麼老是出了這種紕漏?上回在暗巷底貴婉差點被槍打中,組織裡出了內賊不成? 跑到在快接近指令中的區域時停下腳步,他不敢斷定敵方沒派人守著,自個這樣冒然在這條路上四處跑,行跡太過明顯,有什麼偽裝能做? 等氣喘勻了不斷朝著左右看了一圈,視線最後落在了馬路旁那個放滿各種鮮花的推車,還有站在一旁的婦女。 她正抱著哭個不停的孩子一臉著急的哄著,明誠再次朝四周看了一圈,把風衣領口拉高走前上去。 很快就談好條件,轉身進暗巷換了身衣服出來,她正好把地址寫完,抽出今日她能領到的薪水再多加兩張鈔票一塊給了她。 之後由明誠替她把這些花送給這整條巷弄的店家,空的推車還給紙條上的位址就可以了。 戴起手套把寬鬆的帽子拉低了些,一路推著這滿車的花延著斜坡慢慢推上去,拿出放在一旁的簿子,一邊查看著要送的店家名單地址,一邊隨意往四周瞟。 沿途送了幾間旅社,推車上的花少了快一半,他還是沒發現貴婉的身影,隱約覺得有些不安,離開了旅館街正要往酒館的方向前進,習慣性的抬頭往上邊看,這一眼讓他立刻抓過推車直接往角落衝了過去。 大哥怎麼在這?雖然只是匆匆一眼,明誠是絕對不會認錯人。 對坐是個陌生的男人,兩個同時各自朝不同方向看著,看樣子應該是沒發現到我這個突然移動的送花人。 這該怎麼辦?貴婉還沒找到,大哥又在上邊,上邊?想到那間酒館的位置在最上頭,他們又坐在最外邊,制高點三個字躍入腦袋裡。 搖搖頭,是自個太過緊張了,大哥一向喜歡那種位置,視野好,會出現在這只是碰巧,跟學校同事要不就是朋友談事情罷了。 輕呼了一口氣,把身子壓低,慢慢地把推車從角落移開往酒館街推去。 停在這的當下倒是讓他發現了熟悉的身影,纖細的身影踩著高根鞋自身旁娉婷而過,明誠一邊推著車跟了上去,經過了她身邊時,拿起一隻已經拔了刺的鮮紅玫瑰遞到她身旁。 突然出現在身旁的花讓貴婉怔了一下,一看見帽沿下的那雙眼,瞭然地露出一抹淡笑接過玫瑰,立即轉身離開了這條街。 看著快步遠去的豔紅背影,明誠整個背都被冷汗浸透了,低下身把花排列整齊順便喘口氣,他接到的消息是阻止貴婉踏進這裡的酒館,這下人離開了,應該沒事了吧? 望著手邊這半車的花,罷了,還是把它們送完吧,這下沒了找人的緊迫壓力,翻出剩餘的地址繼續推著車前進,心想等送完搞不好來能半途攔住大哥一塊回家。 明誠沒料到剛才他這些動作,都被上頭的明樓盡收眼底,王天風的視線被遮雨棚擋住,沒看見剛才那個亞裔女人被送花的舉動,旁人看了會當作是送花的小夥子被美人迷了眼,才會突然送了玫瑰耍浪漫,但明樓可是看透了。 剛才那紅衣服的女人是煙缸沒錯,之前曾經見過她,現在煙缸已經順利離開,倒是省了自個的麻煩,剩下的就是繼續跟瘋子耗在這,直到他說停止這次行動。 垂著眼遮去眼底玩味的笑意,這推著花車半途攔人的是誰?用寬大的帽子遮住臉,連身型也是刻意彎著腰,瘋子說的那個新下線? 竟然會選用這種方式來半途攔人,還挺有趣的,自個倒是沒得過到這人的相關消息,貴婉可真會藏。 「發愣啊?」 「看著呢,剛瞟見那一車玫瑰還挺美的。」視線望向逐漸遠去的推車淡淡道。 「美能當飯吃?」 「是不能,至少賞心悅目,你那煙缸要不要出來?瘋子你這情報怎回事?天色都要轉暗了。」抬眼露出一臉不耐的模樣。 「再等一個鐘頭還是沒有你就能滾了,我回去找那傢伙算帳!什麼情報啊!」煩躁的又把酒喝光。 拉著明樓從下午一點等到了晚上八點,守不到人讓瘋子的脾氣又高了不少,惡狠狠的抽著煙,明樓看他這模樣也不再多說什麼。 又安靜的等上一個鐘頭還是什麼也沒發現,王天風站起身罵了句浪費時間,這表示今日可以散了。 「有消息再連絡。」明樓說完就轉身離開。 晚上的酒館街開始熱鬧了起來,明樓一路慢悠悠地經過了河岸邊,假日裡不少人流連在這,讓清幽的環境頓時熱鬧不少。 衣襬突然被拉了一下,明樓回頭只見是個年紀還挺輕的女孩,小女孩怯生生的問:「先生要不要買枝花呢?」 今日生意似乎不好,女孩花籃裡的玫瑰還是滿的,暗紅色的花朵張揚怒放,開得還挺漂亮,明樓看了旁邊寫的價錢,抽出錢遞給了她,全買了。 女孩驚訝之餘露出笑臉不斷的道謝,熟稔的將花束仔細的包起來,有些害羞的對著明樓說:「非常謝謝您,希望先生您的愛人會喜歡我家種的花。」 聽見女孩這麼說,也揚起一絲淡笑,要女孩快點回家。 這一籃的花全包起來還挺大一束,三十多隻,阿誠應該不會罵我浪費吧? 想起家中負責管錢包的弟弟,自個還真是沒帶過花回家,如果他說買花還不如買菜回來,到時該說什麼才好呢? 「大哥?」 才剛想起阿誠就聽見熟悉的喊聲出現在身後,一回頭還真的是他,青年笑瞇著一雙眼,明樓也揚起笑,不過下意識就把那一束花往身後藏去。 「大哥藏了什麼呀?」 明誠時間算的剛好,才剛把推車送回去店家,換完衣服回到酒館街大哥已經不在那位置上,一下午都在這附近跑,路線都記熟了,一路琢磨著大哥會走的路線,果然在河岸旁看見那高挑的背影。 「阿誠你跑哪去了?不是說今日都會在家?」 「下午接到電話,被同學拉著回學校一趟,哪知道拖到現在,我還在擔心大哥是不是回家了呢。」 「要是我回家沒看見人,我就打屁股。」 「你當我是明台啊,我可是有留字條呢,大哥你藏什麼呢?」好奇的看著被明樓藏在身後的東西。 「送你。」 看見伸到面前這一大把玫瑰,阿誠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今日自個跟玫瑰還挺有緣的。 看阿誠眨了眨那雙含著水光的大眼,有些發怔的望著花,明樓開口解釋,「剛走到這就被個小女孩推銷,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還在賣花,我就全買了,你不喜歡花的話我下回改買菜。」 「喜歡啊,為什麼不喜歡?,謝謝大哥,我正好能把它們分枝種在前院裡呢,不過我還是寧願大哥你買花就好,別買菜了,我會擔心你買錯,買到我不知道該怎麼煮的就麻煩了。」笑嘻嘻的去勾了勾明樓的手指。 「你小子。」單手把人拉到懷裡揉著。 「吃了嗎?」 「吃你啊?」 「不煮了!大哥你晚餐就吃這束花吧!」橫了明樓一眼,搖了搖手上那一大把玫瑰。 「好好好,我的大廚你可別罷工啊,我今日已經喝夠了讓我難受的酒了,別折騰大哥了,乖,等你煮飯了。」 「真的這麼難喝?」以大哥對酒的任性,肯定是對坐那個男人點的。 「是啊,我那朋友點酒沒一次點得好,今日他先來就他點了,不說了,想到那人就頭疼,走了。」 都不知道那瘋子是真的胡亂點還是整我呢?在心中又腹誹了王天風幾句,就去牽著阿誠的手。 「辛苦大哥了,我們回家吧。」 帶著笑倚在明樓身旁,踩著相同的步伐往家的方向踏去,十指交纏,牢牢的握緊。 19離家出走 「你有想過離開家嗎?」 抽著煙的女人一臉疲憊的斜倚在單人沙發上,裙擺沾染上的血跡已經乾涸,像是被朵張狂的紅花緊緊地攀附著。 「有,不過不是離開現在這個家。」明誠倒了杯熱茶放到她旁邊,坐到另一側的木椅上。 貴婉拿起茶杯輕輕吹著氣,明誠見她臉色緩了些,也稍微鬆了一口氣,垂著眼望著洗淨的手,不久前上面還沾滿了黏膩的紅,清水洗得掉那刺目的顏色,卻洗不去已透入骨的血腥味。 明誠現在同樣一臉疲憊,腦袋在快兩夜沒睡的狀況下有些轉不過來,只能模糊地想著,要是大哥知曉了,他還肯牽著自個嗎? 「你不止一個家?」放下茶杯繼續剛才的話題。 「對,應該可以算有三個。出生後就被放在育幼院,幾年後被個婦人領養,她起初對我很好,當親生兒子一般照顧,幾年後不知道為什麼全變了。」說到這有些說不下去,雖然早就不再為了這些事難過,畢竟還是一個不想回憶的過往。 「虐待?」貴婉垂著眼輕歎了一口氣。 「嗯,被打了好幾年,起初我還會忍耐,想著媽媽只是心情不好,之後或許就不會再打我,哪知道期盼的這一天始終沒出現,好幾次被打到都覺得撐不下去,幾度想逃離那個地方,但是又能逃去哪?回育幼院?還是隨便哪都好,只要不是待在那都行,結果反倒被打得越來越凶,甚至連走都走不動。」 那時才不過八歲吧?好幾次都想著她為什麼不乾脆打死我算了,這樣撐著一口氣就跟死了沒兩樣。 「那最終是怎麼逃出來?」 「我沒逃,是被救出來的,媽媽在一戶人家幫傭,是他們過來把我帶走,同時給了我一個家,與永遠的容身之處,沒有他們我早就死了,更別說還能來這地方與幹了這些事。」眼神瞟過滿是灰塵的牆角,與靠在牆邊那個雕花衣箱。 「所以明這個姓是他們給你的?」把煙掐熄,散起的殘煙讓她的眼神蒙了層白霧,意味深長地望著明誠。 貴婉雖然一直沒有實際去詢問明誠這件事,但這相同的姓氏與這身氣質,的確是他家會養出來的孩子,那條蛇要是知道他弟弟也入了黨,不知道是會同意或是發怒? 「對。」 明誠雖然覺得貴婉姐今日問起這些有些奇怪,不過她是自個上線,問這些問題也沒什麼,沒說出大哥跟大姐他們的名字就行了。 「你辛苦了。」貴婉再次抬起頭已恢復以往的淡然恬靜。 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會。」 其實自個真的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再怎麼樣都沒比當年被虐打那時來得慘,之後一路又被大哥疼愛著長大,身邊有大姐有明台,現在唯一讓他覺得辛苦的事,就是必需對大哥說謊,這道坎自個始終是無法徹底越過。 「處理完那個就回去吧,挖土的工具都在花園邊,花房也已經重新處理好了,下次就可以轉移回去,這一星期大夥暫時都歇會,我會再連絡你,辛苦了。」起身把裙擺攏平,拍了拍明誠的肩就轉身離去。 明誠靠在窗邊確認貴婉的車已經安全離開,抬手解下襯衫的袖口捲上去,走向角落掀起那只雕花的實木衣箱,箱底捲曲著一個死去的男人。 明誠望著那張熟悉的臉,心想你既然決定要走上這條路,為何還要叛變?下一瞬間倒是覺得自個這想法可笑。 人心難測,在這越發混亂瘋狂的世道上,沒掛上幾張假臉皮子根本活不下去,就如同他也不知道自己也能這般冷酷無情,一個鐘頭前才將昔日隊友的脖子給折了。 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些多餘的心思,趕緊把屍體給埋了,大哥今日就會從德國回來,得在他到家前趕回去才行。 幾日前離開家時已經把一切都打理好,回去只要把四周的灰塵抹淨,晚餐煮好就行了,現在兩點,時間還夠。 仔細琢磨一遍確定沒落下任何破綻,才動手把人給拉了出來,一路拖著這個高大的男人往後院走去,坑已經挖好了,把人推下去後,快速地揮著鐵鏟把翻出的土給填回去。 望著底下的身影逐漸被覆蓋住,抽疼的腦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接下來要辦的事。 從這裡回到家要轉兩次車,快一些的話大概一個半鐘頭能到家,手上的血腥味在路上要想辦法找東西蓋住,衣服雖然沒沾上血,不過灰塵倒是沾上不少,回去也要全脫了扔去洗。 手被凍到有些發麻,甩了甩抬頭去望著四周,這一眼看去周圍盡是朦朧一片,太久沒閉眼,雙眼的焦距有些無法集中。 輕歎了一口氣,這次體力透支到有些超出預計範圍,還不能倒,得撐回家才行,咬牙握緊鐵鏟繼續把土推回去。 但明誠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同一時間明樓踏進家門。 這趟明樓去德國一半跟著教授開會,一半去解決了躲到那個城市的一個叛徒,正好同個位置,他就順手接了這份活。 兩邊的事都順利解決,他才能提早時間回到家,但這一開門就覺得不太對勁,整間房子空蕩蕩,這種感覺不像只是出去買個東西沒多久就回來那樣,直覺就是屋子空了至少五日以上。 放下公事包跟外套,警戒地把每個房間都走了一遍,來到阿誠睡的次臥,桌子上已經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塵,以阿誠的性子,只要看見蒙了一丁點灰塵他一定會立刻弄乾淨,桌子上的模樣證明自己想的沒錯,阿誠他是跑哪去了? 屋子裡沒破壞的痕跡,入口處的鞋也是平整的放好,他是自己離開,還離開這麼多日,沒留任何紙條交待,是跑去了哪? 明樓這回意外的平靜,他也不知道為何這麼篤定阿誠一定平安無事,他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就是有一種莫名的直覺。 行,既然沒留下,那就自個找看看有什麼線索。 阿誠這些年一直都跟著我,兩人的習慣都多少都有些相似,所以明樓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往床底摸去,當初那把槍盒他也是直接往床底下扔。 手指延著木床框邊移動,突然摸到個可以容納一個指尖的凹陷,一使力拉出個長形抽屜,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改造的空間。 裡頭只放了幾本書,但是那些書全是關於槍械,連型號表也有,看著上頭標記的年份是一年前,阿誠看這些做什麼? 明樓把東西重新放回去,也沒心思再去翻看其它的東西,皺著眉回到客廳的沙發坐下,他說不清現在的心情到底是擔心還是慍怒。 他不能再裝作沒事,之前不是沒起過疑心,但是問出口的疑問全被阿誠雲淡風輕的撫平。 這仔細一琢磨,明樓只能承認是他對阿誠太過放心。 自小就用不著我擔心,任何事他都能自己處理好,但這回似乎處理得太好了,好到連大哥都給瞞住了。 明樓抬起下巴眼神暗了些,小貓崽子長大了,爪子利了是吧? 行,我就在這等你回來。 下午四點,明誠好不容易回到了家裡附近的車站,這一路都強撐著不睡,要不然中途睡過站就麻煩了。 踉蹌的延著清幽的小徑慢慢走,離開前經過一株橘子樹下時順道拔了一顆,在車上邊發怔邊捏著不停,現在手上只殘留下淡淡的橘子香味。 一路打起精神盤算著等會要煮什麼,家裡的菜應該還沒壞吧? 轉過最後一個街角,一抬眼就看見那間熟悉的屋子已經亮起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滿身的疲憊也在這一刻全被嚇沒了。 心臟跳得飛快,腦中也亂成一團,離開六天桌面肯定蒙了塵,大哥一看就會發現不對勁,這該怎麼辦?有什麼能讓大哥信服的理由? 明誠現在有些腳軟的只能蹲坐在街角,已經幾年沒這樣感到害怕過? 眼眶也因為著急整圈泛著紅,不斷的想從抽疼的腦袋裡想出理由,但是身體的疲憊讓他不管怎麼想還是一片空白。 不知坐了多久,整個人被夜風吹到腦袋暈乎乎一片,抬起有些不聽使喚的手去摸額頭,感覺有點熱,現在已經分不清是有燒還是沒燒,猶豫了一會便扶著一旁的燈柱站起身,搖搖晃晃的走回去。 門開啟的那一剎那,他只看見坐沙發上的明樓朝自己望來的冰冷眼神,下一瞬間意識就斷了線。 「阿誠!」 一看見阿誠倒下立即衝了過去,臉色慘白一片額頭卻熱得燙手,這渾小子到底是跑哪去了?明樓現在整個人都懵了,我都還沒開罵,人怎麼就昏了? 直到把人抱回房裡,還怕他是哪受了傷,小心翼翼的把衣服也全解了開來,沒看到沾上血才稍微安心了些,拉起被子把整個人包緊,轉身衝出門去拿藥跟毛巾。 阿誠現在燒到糊塗,明樓看他難受的喘著氣,只能強硬的把藥塞進阿誠的嘴裡,自己喝了水渡過去,幾次下來總算讓他把藥給咽了。 「你這一撒野怎麼比明台更不讓我省心呢?」看他這虛弱的模樣還是心疼不已,歎著氣不斷輪流替換著濕毛巾降溫。 明樓這一晚沒挪過位置,一直坐在床邊看著阿誠,這孩子自從來到明家後幾乎跟自個形影不離,我這當大哥的一向是最懂他的人,但現在我卻搞不懂了。 緊握著他的手在指節慢慢摩挲著,同時張開自己的右手看了一眼,兩雙手在同樣的位置都起了層繭子,這代表什麼已經很明顯。 咱們倆竟然都踏了進這條血路裡,我選了兩條路走,你走的又是哪一條? 「阿誠…你是站哪一方?你真的選對了嗎?」嗓子有些沙啞,握住阿誠的手貼在自己乾燥的唇上。 明誠這一燒起來折騰到整個人迷迷糊糊,腦子像被攪成一團,什麼都抓不住,但是隱約又聽見大哥的聲音,雖然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但那語氣讓我覺得難過,渾身痛到動不了,只能不斷掙扎著想醒過來。 明樓見他睡的不安穩,眉頭緊緊皺著,連眼角都泛了淚,心疼的低下身去輕吻掉滑落的淚水。 「…大哥。」 「大哥在。」靠在床邊看著他,手依舊緊握著不放。 明誠這一醒來看見明樓的眼神,他只覺得更難過了,眨著眼想把不斷泛出的淚止住,反倒更是淚眼蒙矓。 「哪裡難受了?」 「沒有…只是眼淚止不住而已,大哥去睡會吧,我沒事的。」勾起抹淡笑輕搖搖頭。 「你病成這樣我怎麼可能去睡。」 「大哥。」聲音帶了點哀求。 「不睏,太多事搞不清楚,睡不著。」講完橫了床上的哭包一眼。 明白大哥這話裡的意思,明誠乖順的應道:「大哥想問什麼?」 「你瞞著我做了什麼?」 「大哥呢?你也有事瞞著我對吧?」 「現在是我在問你!不要以為變成隻病貓我就不會抽你。」 「那你就抽我吧,大哥別生氣了。」 語氣軟到不行,那雙眼滿是水光,一臉委屈的模樣,這下明樓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他發火。 「你知道我一回來看見屋子空成這樣的感覺嗎?沒有留下任何消息,長大了就什麼也不管了是吧!我當你被人給拐賣走了!跑出門幾天自己說!」越講越火大,直接一掌就往床頭桌拍下,震得明誠整個人又瑟縮進被子裡。 「六…六天五夜。」咬牙還是老實招了。 「去哪?」 他真的不想再繼續對著大哥說謊,只能嘟嚷了句:「大哥你就當我離家出走吧。」 「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 明誠現在整個腦袋抽疼到有些恍了神,他怎麼覺得現在兩個人說的內容已經岔了開來,大哥說的是什麼事呀? 「你信不信我立刻送你回上海!」 明樓這句話一落下讓阿誠整個人嚇的爬起身。眼見明樓還是這副凍到不行的模樣,怯生生的抓住他的衣襬,咬著唇哽咽道:「大哥你不要生氣,是我錯了,我錯了,我…我不要離開你。」 看著床上的阿誠望著自己不斷掉淚,一隻手緊緊抓著我的衣襬不放,明樓只能再一次臭駡自己。 說要送他回上海這也是一時腦抽的氣話,哪知道這小子會被嚇成這樣,但這孩子這回不教訓也不行,硬是壓下滿腔心疼,坐上床把阿誠摟進懷裡。 「別哭了,大哥說的是氣話來著,不過你這次也太過份了,知道錯了嗎?」 「知道,大哥對不起。」緊緊抱著明樓的腰不肯撒手。 「還是不肯說去了哪?」 「…對不起。」 「唉,罷了,不說了。」 自己的確也有事瞞著他,現在硬要逼他全說出口自個未免也太過了些,明樓轉念一想還是先各退一步吧,知道錯就好,人還病著,別再折騰他了。 「大哥。」明誠有些緊張的望著明樓。 「沒事,別哭了,大哥不會讓你離開我,你說的對,我也有事瞞你,既然都不能說出口那就甭說了,你先把病養好吧,我在這陪著你。」 低頭印下一吻,感覺到貼合的唇微微顫抖著,明樓想了想,自從阿誠來到我身邊後,還真是從來沒對他生氣過,這次發火是嚇著他了。 抱著人一塊躺上床輕輕拍著安撫,直到緊繃的背慢慢放鬆了下來,還沒退燒又哭又受到了驚嚇,阿誠撐沒多久就累得睡著了,明樓同時也鬆下一口氣,以後不要再這樣逼他了,搞到自個難受得要命。 看著阿誠的睡臉,頰上還有未乾的淚痕,再次暗罵自個幾句抬手輕輕抹去,聽著懷裡沉穩的呼吸聲,明樓開始琢磨起阿誠會選的組織。 不太可能是藍衣社,如果有像阿誠這種好苗子進來,瘋子一定頭一個會去瞧個明白。 明樓突然想到了先前王天風提到煙缸的新下線,身手利索、個高、左後肩曾被刀劃傷過,這三個關鍵字阿誠都有。 瘋子也收到接頭人的消息,下星期就能去砸了煙缸,行動時我的身份只能幫著瘋子,看來得抽個空去一趟花房要她做好準備,那個人究竟是不是阿誠,等去了就能知道。 反正蛇一向善於隱蔽,暗中等待獵物出現。 既然這獵物已經是我的人,誰也別想動他。 20一個驚喜 這一個星期明樓與明誠兩人過的平靜,只是太過於平靜,這讓明誠隔日退燒後覺得前一晚的衝突是不是一場夢? 大哥沒再提起那一夜的事,也沒再緊抓著問自個離家的那幾日是去了哪,對我的態度就跟往常一樣親暱。 這星期正好都不用去花房,能夠正常時間上下課,兩人回家的時間也跟半年前一樣,相隔一個鐘頭,閒時就看個書接個吻上個床,一切就如同跟往常一般,但又有哪似乎不太一樣,大哥刻意遮掩這一切的意圖太過明顯,這反倒讓他更加膽戰心驚。 明誠歎了一口氣,心想大哥你來這招不是更折騰我嗎?要不咱們倆就摔破罐全說了成嗎?我招你也招,這樣不行嗎? 全坦誠了總好過現在跟在身後這道狼眼似的視線,從那日之後,大哥總是有意無意地朝著我瞟,跟以往調情似想剝光我衣服的眼神不同,這視線就跟從瞄準鏡裡盯著的時候一樣,就算背過身還是能感覺得到。 明誠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這下換我變成了被瞄準的獵物不成?敢問明大少爺您現在是把我當成鹿還是羊了? 越想越無奈,不滿地喊了聲:「明大少爺您是看夠了沒?」 「嗯?怎麼說話呢,我的阿誠當然是怎麼看都看不夠。」 倚在門邊撥著橘子懶洋洋地應了聲,就走去明誠身後貼著,下巴抵在他肩上,手伸過去餵他一瓣剝好的橘子。 「好甜。」 朝明樓的方向蹭了蹭,順勢貼過去伸出舌尖輕舔了一下他被橘子沾濕的唇,明樓瞇著眼,心想小貓崽子自個送上門他可不會放過,偏頭更是加重了這個吻。 細碎的嗚咽聲從喘氣的空檔透了出來,明誠被吻到整個腦子暈乎乎一片,心想剛才腹誹那一堆,結果只要大哥一靠近,自個那滿腔的不滿全沒了,不禁再一次暗罵自個奴性堅強,對於明樓這個人我永遠拿他沒辦法,也捨不得有辦法。 滿意地看著已經軟倒在自個懷裡的阿誠,抬手抹了抹沾著水光的唇,聽見客廳自鳴鐘傳來的報時聲響,明樓的眼神忍不住暗了幾分。 行動的時間快到了,明日就能知道阿誠是站哪一邊,那時我能夠保護好他嗎? 明誠抬起頭正好看見了大哥眼中這一閃而過的猶豫,明樓也沒想掩飾,兩人都帶著相同的疲憊,現在都不想再跟對方繼續撒謊下去,說不出口的話,一個眼神就足夠了。 就這麼靜靜的互看了半晌,阿誠握著明樓的手輕聲道:「大哥該睡了。」 「好,對了,明日我有事要出門整日,可能要到半夜才會回來,你呢?」 明誠想了想,明日貴婉姐要我淩晨去花房會面,上午跟下午都得去跟另一邊的接頭人碰面,這下也不知道哪時能回來,閉了閉眼也就乾脆的說出口:「…我也差不多。」 兩人直到躺上床後都一直沉默著等著對方開口,視線交纏在一塊,有多少擔心就有多少眷戀。 明樓有些恍惚地想著,是從哪時開始變成這樣了?好像從來到法國後跟阿誠講了第一通電話開始,那時純粹只是抱著得趕緊找個事來做,這樣或許能暫時轉移這瘋了似的想念。 就這麼一腳為了救國而踏進這條雙面血路裡,雖然已經清楚以後得掛著這副假面皮四處周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要一路沒心沒肺的過日子。 但是阿誠呢?這孩子自從來到明家就一路被我放在心裡的寶貝,沒想到也這麼悄悄地跟了上來。 明日之後,站在我身旁將要陪我一路偽裝的人會是他嗎?真是他的話,之後下手的活,勢必都是他要動手,我真能捨得對他下達各種命令?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 「哥哥…別想了。」明誠看著明樓越發難受的眼神,心疼的喊了聲。 把人更往懷裡摟緊,啞著嗓子道:「阿誠,你是我的人,這輩子我對你是不會放手,做任何事下任何決定之前,你得想起這件事,你身後還有我這個大哥,海的另一端還有大姐跟么弟,知道嗎?」 「是。」明白大哥這話的意思,窩在他懷裡緊緊抱著。 「一切小心。」 話說到這阿誠應該能懂,明日一切都將結束,順利的話或許能把貴婉也保住,不過以瘋子這想生拔了她的這股狠勁,煙缸就算不碎,恐怕也會裂上幾道痕。 「大哥你也一樣,你都說我是大哥的人了,那大哥做任何決定前也得想想我會不會難過,好嗎?」 「造反了你!真要我開始算帳是吧?」明樓不滿地往手下貼合的翹挺揉捏著。 奇怪了,這渾小子怎麼都吃不胖,就這小屁股有肉,不過這樣也挺好的,只有我能這麼捏。 「阿誠不敢。」笑瞇了雙黑亮大眼,抬起頭讓明樓在頸脖的那處柔軟落下點點輕吻。 十指交纏著,呼吸也越發混亂,睡衣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扔到地上,明樓掐著勁瘦的腰把自己埋入,嗚咽聲隱沒在貼合的唇間。 現在他什麼都不想管了,不管是軍統還是另一邊,就剩這點時間他們還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還能只是單純的兄弟跟戀人的關係,就只剩今夜了。 同時也在心底下了決定,明日那一戰不管死的是誰,自個一定要把阿誠保住,就算會違反規矩他也在所不惜。 天亮後兩人幾乎同時醒來,把自個打理好朝著左右兩邊分頭離去,分別前什麼話都沒跟對方交代,只需要一個吻就足矣。 ※ 「明樓你確定是這些花店?都繞了八間了。」 「不然呢?你收到的消息不也是花店?這區的花店就這幾間,你那小尾巴又出岔子不成?」挑眉望著王天風。 「你的尾巴才出岔子,不過總覺得不太對勁,那傢伙很狡猾,我怕不會是這麼普通的花店,再加上…」王天風沒把後面的話說出口,眼神朝著身後瞟了眼,明樓會意的點頭。 瞭然地接口道:「寇榮的人,麻煩。」 王天風琢磨了一會,下巴往另一頭抬了抬,「這麼個麻煩還是閃遠些,省得搶功搶到把咱們給賣了,分頭走,大少爺機靈點。」 「擔心你自個吧,別再被敲一次腦袋。」挑眉應道,有些亂的心思也沉穩了些,就在等你這句話了。 「你混帳!」 「你也是。」 兩人分頭走了一段距離,明樓繞過幾條暗巷,隱身在花房對面的巷弄間,等了片晌就見到阿誠熟稔地轉入花房的小巷。 眼神暗了暗,雖然震驚,但畢竟事先已經想過了這個可能性,輕呼了一口氣,腦中飛快的盤算著要怎麼讓他在王天風面前洗嫌。 朝四周警戒了一圈才跟了上去,沒想到才剛走到樓梯口一道拳風就朝著自個掃了過來,忍不住挑眉,小貓崽子手腳還真的挺利索的,拳風又快又穩,哪時練成的?虛擋了幾招便直接出聲,「真想找打是吧?」 「大哥!」 藏在暗處的明誠整個人都懵了,自從轉入花房巷口便覺得身後有視線跟著,便隱身在樓梯陰影處等著人要接招,沒想到來的竟然會是明樓。 一旁緊閉的木門開了道縫,貴婉探出半張小臉,意味深長地朝兩人瞟去,「兩個都快進來吧。」 明樓沒再去看著阿誠,逕自走上樓去,明誠看著那熟悉的背影,覺得似乎抓到了什麼,想起大哥昨夜說的話,紛亂的心思慢慢地安定了下來,跟著踏上樓。 「給我個解釋。」門一關明樓便直盯著貴婉開口。 「他是我發展的下線,青瓷。」 「青瓷。」明樓到了現在才把眼神轉向阿誠,直視著他緩緩說出這兩個字。 聽見這溫厚的嗓音說出自個的代號,阿誠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有些局促不安地耷著腦袋不敢吭聲。 「別說妳不知道他是我家的人,發展下線竟然發展到我的人來了,膽子還真不小,妳發展他多久時間了?」 坐在一旁像是閒聊般地開口,但周圍的氣壓明顯低上幾多,連貴婉的臉色都蒼白了些。 「…一年前。」 睜目睨了阿誠一眼,渾小子還真能藏,竟然可以瞞我一年,阿誠來到我身邊今年也才過兩年,跟上回從他床下翻出的那些槍械資料的日期差不多。 「他是我弟弟,我回頭自個會教訓他,說正事,你手上的任務是什麼?」 「我們這一組出了叛徒,巴黎這個站也要立即關閉,收到消息外邊已經被哈爾濱的人馬盯著,組織讓阿誠轉移去莫斯科受訓,今夜就走,他的任務就是送走他自己。」貴婉這話一說完,兩道視線同時望著她,一道帶著驚訝另一道帶著慍怒。 明樓忍了忍還是轉回正事上:「妳呢?妳還不走?現在不止哈爾濱那姓寇的盯著,軍統的人也在盯著這邊的動靜,那瘋子可是抱著今晚一定要把妳這一組,所有的玻璃瓷器全都砸個粉碎。」 「當然走,不過我在等我的丈夫,他淩晨兩點會回到這裡,這個交通站最後的任務只剩兩個,青瓷撤離,接應我丈夫,至於我這組所有的器皿,也只剩我們兩人了,再加我丈夫也只剩三人,如果這是場圈套,我也得等他。」 貴婉講到這垂下眼不再說話,這次死傷太重,外邊又有人監視著,她其實也在擔心阿誠能否順利離開。 這個下線自個也是疼惜占得多,遇上好幾次快沒了命的混戰都是多得他拼死來接應,現在明樓出現了,她也可以放心的把阿誠交還給他,自個只要等著丈夫歸來,如果真的回不來,只能跟他一同上路了。 明誠怯生生的去看著自家大哥,明樓抬眼望著那雙已經蒙了層水光的大眼,不動聲色的輕點了一下頭。 「時間快到了,妳打算直接走出去?」 王天風應該已經在對街的巷弄站好位置,寇榮的人馬怕是也鎖定了貴婉的丈夫,她這一出去不是直接入了瘋子的彈道,就是被姓寇的解決,自個已經無法救她。 「對,我手上的任務全結束,報告都上繳組織,能轉移的都全轉走了,夫妻一場,總得接自個丈夫回家,而且現在有您在,我就把青瓷交還給您了,送他出去的任務就拜託了。」 貴婉攏了攏散亂的頭髮,想起自個的另一半,忍不住露出抹哀傷的淡笑,不知接下來會是同歸抑或是殊途? 「好,不過我不會立即送他出去。」明樓垂下眼淡淡道。 「為什麼?他現在要是繼續留在這裡會很危險!」 「立即讓他離開才危險,我得洗了他在另一邊的嫌疑,過陣子等我安排好,我會讓他過去,這是眼鏡蛇的命令。」明樓抬起眼直視著貴婉下了最終命令。 「是。」貴婉知道明樓的用意,偏頭望著阿誠點點頭。 眼鏡蛇?阿誠睜大眼望著明樓,他知道上級是有個叫眼鏡蛇的人,但沒料到這人竟然會是大哥,軍統那邊又是怎麼回事? 剛才大哥說有個瘋子已經盯在這了,大哥跟軍統的人又是什麼關係?還來不及細想,安靜的雪夜裡炸起了數道槍響,貴婉的臉色越發接近慘白,現在正好淩晨兩點,再次抬起頭,蒼白的小臉已恢復以往的沉穩,轉過身就朝著大門走去。 高跟鞋在木地板上踏出聲聲絕響,關門前她輕輕道了聲:「接下來一切就拜託您了。」 「辛苦了。」明樓在門關上的那剎那低垂著眼,遮去一絲苦澀,又一個戰友要去了。 下一道槍聲響起,明樓睜開眼,狼一般的視線牢牢鎖在明誠身上,有多愛就有多痛,我們都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快速盤算好接下來要做的事,走上前開始拔他的衣服,直到只剩下一件單薄的襯衫,明樓捧著他的臉啞著嗓子道:「忍著,等會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忍著!只要過了這關,回去我什麼都告訴你!」 「是。」 明誠點點頭壓下模糊的視線,快速交換一個吻,就被明樓跩著胳膊一路拖出大門扔到雪地上。 跪在冰冷的雪地裡,仰著頭看著拿著槍指著自己的大哥,四周的白雪全被貴婉與他丈夫的血染紅,感覺到身後有人慢慢地接近,不知道是哈爾濱警局的人,還是軍統的那個瘋子,明誠顫抖著瑟縮在地,明白了大哥要我忍著的意思,是生是死全在這一場戲了。 「還不說!」冰冷的槍管從額頭轉移到咽喉上。 「哥哥…哥哥饒命,我真的只是來送花茶配方,是貴婉小姐要我這時間過來!是真的,哥哥請相信我…」 明誠瑟縮在冰冷的雪地裡顫抖著,失溫的寒冷與身旁倒著的戰友屍體,讓他可以示弱般地流著淚解釋,眼淚同時模糊了眼前明樓忿怒的臉。 閉了閉眼忍著怒氣,對著站在阿誠身後的王天風開口:「瘋子你來問。」 「哎,你弟弟怎麼由我來管教了?壞人都要我來當就是了,要我動手你真捨得?」不滿地罵了幾句,提著槍慢悠悠地踱到明誠面前。 反手用槍管抬起他的下巴,這一看忍不住挑眉,原本就生的好,現在又是這副淚眼汪汪的害怕模樣,更是惹人心疼上幾分,難怪這大少爺會下不了手,畢竟除了弟弟也是自個枕邊人,這下該怎麼審?正巧在錯的時間到了錯的地方?還真是碰巧。 「他是我弟弟,讓我動手我會有私心,給你審。」明樓語氣沉痛到有些沙啞,轉過身不再去看著阿誠,緊咬著牙等待著王天風的結果。 「阿誠呀,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真的不認識那個女人?真的只是過來送花茶配方?現在的情況由不得半點謊言了。」抬手瞄準著那線條優美的頸項,看來還是只能一槍定論了。 明誠睜大眼直視著王天風搖頭,子彈突然就從脖子側邊掃過,他像是被嚇到似,只能怔怔的望著剛才開槍的人。 王天風瞇著眼看了片晌,勾起抹笑淡淡道:「你家的孩子挺好的,我信了,巴黎現在亂得很,你哥有得是錢,你也不用再這麼四處送花茶配方,省得又跑到不該跑的地方,喂,明樓你家的孩子自個過來處理。」 阿誠聽他這麼說只能跟傻了似不停的點著頭,王天風看他這乖巧的反應,滿意地點點頭就把槍放下。 背過身的明樓鬆開了口袋裡緊緊握住的拳頭,沉著一張臉走回到阿誠身邊,抬手跩著他的胳膊起身,同時解開了自個的長外套把他壓進懷裡。 「現在才知道心疼,剛才拿槍指著人的狠勁呢?」王天風看著明樓現在心疼不已的臉色,咂舌了聲促狹道。 「少囉嗦,他們來了。」聽著巷口逐漸接近的馬蹄聲,不耐地睨了王天風一眼。 「來了啊,那老子要動手了,大少爺快抱著小情人走吧,天一亮我就去報案,之後再連絡,不過煙缸碎了,咱們也能清閒個幾天。」補了幾發子彈進去,好整以暇地看著越來越接近的馬車。 「你要殺他?」 「殺,要不然功全都讓他們領,咱們倆只會領到麻煩,快滾吧,好好哄哄人家,這回嚇得夠嗆了。」擺擺手要這大少爺快滾。 「走了。」 明樓也不再囉嗦,一手攬著阿誠轉身離去,繞過下一個街角聽見槍響,兩人互看一眼,緊緊交握的手忍不住顫抖著。 「還能走嗎?」放慢腳步看著懷裡的阿誠,整張臉凍到發白,連雙唇也是毫無血色。 「可以。」 點點頭握著明樓的手繼續走,他現在只想快點回家,貴婉與他丈夫的死讓他難受,雖然知道這次的任務極其兇險,但是沒料到會是因為戰友反叛而全員覆沒,想到這明誠更覺得不甘心。 兩人回到家裡,明樓直接就把阿誠抱進浴室,放滿整缸熱水把他緊緊抱在懷裡,抓著他的手不停揉搓著,失溫太久凍到連話都說不清,只是睜著一雙黑亮大眼望著明樓掉淚。 泡了一會看著蒼白的臉稍微恢復點血色,明樓摟著阿誠的後腰苦笑道:「想哭的人是我才對吧,你這驚喜太大了,根本已經是驚嚇了,以後別再這麼嚇唬大哥了。」 「大哥也嚇到我了。」吸著鼻子嘀咕了聲。 現在想到剛才發生的事他都覺得怕,如果那個人沒有相信我,現在就… 「那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 「嗯,大哥你是不是兩邊都…」一邊也就罷了,竟然還待兩邊,這危險度根本不止雙倍! 「是啊,軍統那邊有瘋子可以作證,你之後就來當我的副官,另一邊煙缸小組全滅,等請示完南方局就把你調到我身邊,我就是你今後唯一的直屬上線。還有,伏龍芝的事,等過陣子事情都處理好再送你過去,這一分別或許要兩年,撐得住嗎?」雖然不是立刻,但是一想到要送阿誠去做這種訓練,明樓不由得也有些難受。 「可以。」一臉認真的點頭。 「這一過去,你從此就要跟著我當個雙面諜,一路要懸著命了,這條路不好走,或許之後回到上海,連對著大姐跟明台也得演,又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甚至連最愛的人也可能要填進去,你想清楚。」 「我知道這路不好走,我跟著大哥就不怕難走。」 「你這傻小子!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這種戲別讓我再演第二次了,我差一點就失去你了。」 回到自個家裡總算放鬆下來,忍不住一巴掌朝這貓崽子腦袋拍下去,力道不大,但這小子現在鐵了心要裝可憐,哎了聲就撲到我懷裡,攤上這個早就疼入心的渾小子到還能怎麼辦? 「我更心疼好嗎?一邊就算了!大哥你還是兩邊的人,這樣危險度更高!難怪弄得滿身傷回來,我以後當然也得在一旁顧著了,還有…」 「還有什麼?」 抬起手撫摸明樓的側臉輕聲道:「之後任何事情都不准再瞞著我,我同樣也不會再瞞著大哥,之後的路不管有多難走都沒關係,我也想對自己的國家盡份力。不管大哥想做任何事,就儘管放手去做,你不能動的就由我去,咱們倆一塊走下去,好嗎?」 「好,答應你。」握住阿誠的腰把他按向自己,一吻覆上。 在這場大雪夜裡,巴黎地下組織所有的玻璃瓷器全摔個粉碎,殷紅的血跟著融雪流淌在塞納河邊,明樓最終還是搶回了能伴他一生的青瓷。 21屋頂上看星星 在那日大雪夜後,不知道是長期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還是在雪地裡凍得太久,被明樓從浴室裡撈出來後就開始發起低燒,病懨懨了快一個星期,讓大哥著實忙了個徹底,連躺了幾日的床,非得沒再繼續燒到三十八度才准阿誠起身。 「大哥我已經沒事了,再躺下去我都要黴了,今日不是跟那人約了見面?時間快到了。」明誠窩在沙發上小口喝著熱薑茶,疑惑地瞅著明樓,大哥這臉色怎麼有些不悅? 「不急,一想到那瘋子我就頭疼,這次不是出任務,他來傳達幾句話罷了,沒什麼重要的事,他也不會這麼準時。」皺著眉應道。 「呵呵,難得有這麼個會讓大哥頭疼的人,那位王先生真不可貌相。」 明樓看見那雙清澈的水亮眸子裡帶著笑意,忍不住湊過去又偷了個吻罵道:「還笑,那傢伙就是個瘋子!下回帶你親自去會會他,看咱們家的小副官會不會頭疼。」 「別別別,聽大哥講了這麼多那位先生的事蹟,還是由大哥你來應付他吧。」縮了縮脖子搖頭,幾日前差點連命都要歇在他手上,我哪還會想去撓虎鬚啊。 「我該走了,不准在沙發上睡著啊,覺得累了就回房去睡,我下午就回來了。」幫阿誠把外套隴緊,認命的踏出門去。 「大哥慢走。」 微翹著嘴角,慢悠悠地晃去窗邊去看著明樓離去的背影,暖陽自雲層間隙透下,路旁堆積的雪塊也在這晴朗的天色中中慢慢地化了開來,今晚應該不會再下雪了吧? 明誠回沙發坐了一會就待不住,身子沒燒也沒再酸疼,得找點事來做了,抬眼掃了一圈有些亂的屋子,捲起袖子開始收拾。 躺了幾日已經把亂成一團的心情理好,但心底多少還是為了自個的上線惋惜,夫妻再次相見,竟然就是一塊黃泉同歸,想起貴婉臨走前說的話,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 大哥雖然沒說什麼時候要讓我去莫斯科,不過算起來應該半年內就要走了,這次的分別跟上次不一樣,既然已經決定要一同走上這一條路,也不能再抱著當年的那種心情。 這一次是為了能走長更遠的路,直到家園勝利到來的那一天,雖然捨不得大哥,訓練個幾年,咬牙忍忍也就過了。 明誠搖搖頭不再去琢磨這事,現在自個的上線是大哥,只管跟好他就得了。 突然一陣急促的拍門聲讓明誠把視線轉回大門,疑惑地想著這個時間會是誰來拍門?還拍得這麼大勁。 明誠正要走上前開門,另一道熟悉的嗓子像是耐不住似的,直接對著木門大喊:「大哥!阿誠哥!你們在家嗎?」 「明台!」 明誠這下立即甩掉手上還握著的掃帚,快步衝去把門打開,只見自家小少爺拎著兩大箱的皮箱,笑得見牙不見眼直挺挺的站在門口。 明台一見他阿誠哥一臉驚訝,整個人跟個小炮彈一樣,撲進明誠懷裡邊嚎邊蹭個不停:「阿誠哥我想死你了呀!」 「哎喲,小少爺你怎麼突然跑過來了?有跟大哥說過嗎?大姐呢?你是怎麼找到路過來的?穿這樣會不會冷?」看見久違的小少爺同樣也是滿心歡喜,抓著人轉了圈,不停地問著。 「嘿嘿嘿,阿誠哥你婆媽了,我是跟著明堂哥一塊過來的,他要去開會,就讓司機把我扔到街角就走了。有明堂哥帶著,大姐就依著我一塊瞞著你們了,大姐還要我來突擊檢查,看你們倆過的好不好,嗯,阿誠哥你及格了,大哥呢?」說完便不斷往屋裡瞅。 「快進來!你這麼突然就跑了過來,大哥瞧見肯定會驚訝,不過少不了會叨念你怎麼都不講個一聲。他跟人有約出門去了,下午就會回來,大姐讓你來念書了是吧,瞞得可真隱密呢。」 明誠帶著笑望著已逐漸螁下少年樣的明台,不禁感慨了一下時間過的真快,連明台也來了,家裡就剩大姐跟阿香了,一向吵鬧的小少爺不在,她肯定會覺得寂寞,幫忙提過一箱行李,掂了一掂,這手感還挺沉的。 明台一見明誠露出疑惑的表情,立即接口道:「這箱全是家裡的愛心補給品!耐放的乾貨食材跟茶葉,大姐說讓你們帶來的應該都快喝完了,大哥的嘴這麼刁,所以大姐又塞了大半箱進來。大哥這回可不准念我,大姐跟明堂哥都是一夥的,他要是又罵我,我就要打回去跟大姐告狀。」 「好好好,辛苦小少爺了,這時間大姐還沒睡,快打電話回去報平安。」 「好嘞!」 兩兄弟你一言我一語的甜嘴,讓電話彼端的明鏡笑得燦爛,掛上前再三叮嚀著明台要乖乖聽這倆哥哥的話才收線。 掛了電話就插著腰對著明誠大喊:「我來讓阿誠哥照顧啦!你可不能再跟以前一樣老向著大哥,這裡沒有大姐在,只剩你這二哥能替我擋了呀。」 「好好好,不過要是真的欠抽,我可是會跟大哥站一塊的呀,想吃什麼就說吧,累不累?不累就先帶你去四處逛逛?前幾日下大雪沒辦法去買菜,今日是該買點食材回來了。」笑望著正抱著靠枕在沙發上滾個不停的弟弟。 以前跟大哥的關係還沒捅破之前,自個雖然也會幫著明台,不過還是偏向大哥多些,至於現在嘛…只希望小少爺自個乖點了。 「不累!我在飛機上一路睡過來的,我好想念阿誠哥的吊雞湯麵!蟹黃雙色餃子!雞蛋牛肉粥!」 「咦?我記得這幾道菜我離家前你才跟我嚎過,這些年阿香也沒少煮過吧?還想吃?」琢磨了一會,除了餃子皮得自個杆之外,其它的菜倒是都可以買得到,也不難辦。 「吃!阿誠哥煮的都吃!你可是咱們明家大廚啊,阿香煮的也好吃,不過兩個的味道當然不一樣,連阿香都叨念著阿誠哥是不是少教了幾個步驟。對了對了,大哥沒被你餵胖吧?有阿誠哥在家,大哥他肯定連廚房都不進了,他的腰身寬大了多少了?」爬起身朝著明誠擠眉弄眼。 「等大哥回家你自個看就知道了,是我不准他進廚房,好了,趁市集還沒關咱們也快走吧,你再繼續滾下去,雞肉都要賣光了。」 「走走走!」 一路領著小少爺四處採買食材,剛來到個新的國家不管看什麼都新鮮,明台睜著大眼不停地四處竄,阿誠怕他迷路,也只能一路緊跟著。 一條街買完他都覺得累了,難怪大哥以前每次帶我們倆出門買東西,都非得要我牢牢跩著這個小傢伙,熊孩子一個不留神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阿誠哥,你在法國有沒有女朋友呀?」 明台幫忙抱著一袋麵粉跟一袋蔬菜,安靜不到幾分鐘又閒不下來,逮著阿誠開始問起感情生活。 「沒有,學校忙死了哪有空,等你開學就知道會有多忙碌。」 明誠直視著前方連眼都沒眨,但內心不免苦笑了一下,這陣子跟大哥得安份些了,這熊孩子還挺靈敏的。 「真沒勁,那大哥呢?」 「…你自個問他去。」 明家小少爺一想起自家大哥的威勢,縮了縮脖子嘀咕了聲:「我才不敢。」 「對我就敢?抽你喔。」 瞟了眼身邊現在縮的跟只鵪鶉一樣的弟弟,忍不住翹起嘴角,家裡一物剋一物的循環還真是多年未變啊。 「哎唷,咱們倆兄弟可是要同一陣線!阿誠哥你別老是學大哥。」 「是嗎?我記得幾年前大哥剛離開的那星期,有個人對我說過,留下的兄弟要堅持同一陣線,結果那人一接到大哥的電話立馬就把我給賣了,是誰呀?」瞇著眼偏頭望向又笑到見牙不見眼的小少爺。 「呵呵呵,誰啊?哪個人敢賣我二哥?我揍他!」 「還貧!你給我好好念書!要不然我跟大哥輪流揍你!拉丁文學得怎麼樣了?法文呢?程度到哪了?接不上學校的標準明日就要開始幫你加強了。」 「不是吧!我才來落地不到五小時就要抽問我功課?還有沒有兄弟愛啊!」抱著麵粉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 「你信不信要是換成大哥,他在你一踏進家門就會問了。」又澆了一把油,果不其然這隻鵪鶉又縮得更緊了。 明台朝四周快速看了圈,這條小徑在這時間點根本沒半個人,只有一隻薑黃色的大貓窩在石牆上曬著太陽,就放膽扯著已經變了聲的嗓子嚎個不停。 「嚶嚶嚶嚶~~我要求打電話!我二哥漠視弟弟的人權!我大哥雖然還沒見到人,不過用想的就知道他根本什麼都不會說,直接動手了。」 「真不想吃飯了是吧?敢這麼黑你大哥?」 「嚶嚶嚶…連飯都沒得吃~~大姐!我好可憐啊!我被哥哥欺壓!我要抗議!我要申訴!」 邊嚎邊往前頭奔去,明誠只能對著越跑越遠的明台喊道:「你也小聲點,再嚎下去鄰居就要過來抗議了!跑過頭了,要跑也先認清楚家裡的門是那一道再跑。」 「哎,都到了也不阻止我跑。」連忙轉身又奔了回來。 「誰讓你一下就跑得這麼遠。」開了門就提著兩大袋食材去廚房,由得明台竄去後院的小花圃東摸西瞧。 「阿誠哥你竟然種玫瑰!那之後要送花給人都不用買了耶!」 「你小子,才剛到這就想送花給人,這些玫瑰可是費了我不少勁才分枝種在院子裡,小少爺手下留情啊。」捲起袖子開始分批擺放這些食材,以後三個人住,份量得再拿捏多一些。 「好,阿誠哥中午吃什麼?我餓了。」 「就咱們倆,簡單煮個番茄雞肉麵好了,晚上那頓有得你吃,自個去玩吧。」 「好!」 乒乒乓乓的跑了出來,聽著這久違的吵鬧腳步聲,心想好險大哥租的這間是獨立一戶屋子,要不然肯定要被鄰居敲門了。 邊撥著番茄的皮,一邊想著家裡還有什麼東西得收好?跟大哥互相坦白後,原先放在床底下的槍盒全轉移了位置,次臥床下藏的槍械資料也拿出來另外收妥。 現在得藏的或許只剩我跟大哥的關係,想到這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大姐那關還沒過,小少爺就先來了,而且之後自個還得離開好一陣子不能回來,這又該怎麼解釋? 「阿誠哥。」 「再等一會,快好了。」 「沒事,我要睡哪呀?這個家裡就兩間房,你打小就跟大哥睡一塊,我看另外那間小的一樣有棉被,來到這怎麼就分房了呢?」巴著廚房門板望著明誠。 「我還是有跟大哥一塊睡啊,不過有時候學校一忙起來,兩人的睡眠時間不同,我就會去次臥睡。」 「那好,你都跟大哥睡習慣了,那間次臥就是我的囉。」 明台嚷完又開開心心的跑出去準備搬行李。 明誠整個人懵在原地只想摀臉,小少爺,你那個『睡』字現在可是有兩個意思了啊! 兄弟倆太久沒見,明台也不是安靜的性子,一餐飯吃下來兩人都要吵翻天了,等明誠收拾完碗盤,又被拉著一塊幫著明台整理行李。 一掀開皮箱蓋明誠的眼睛都亮了,開心的望著那幾個瓶瓶罐罐,有這些就能多做好幾道之前沒辦法做的菜色了。 「連調味料也備了這麼多種,真是麻煩大姐了。」 「你瞧我拿得有多辛苦。」鼓著腮幫子嘀咕。 「是是是,我會好好煮一頓晚餐慰勞小少爺行不?」 「行!」 全收拾好也快三點,明台已經捲在沙發上打瞌睡,拍了拍小少爺亂翹的短髮輕聲道:「倒時差就別撐了,去房裡睡一會。」 「好。」揉著眼乖乖的踱去次臥。 環繞客廳一圈,也沒東西好收拾,自個的書也不過三層書架,大哥房裡那新買的書架也還有位置,搬去占他幾層好了,只剩下衣服要整理而已,等大哥回來再看要怎麼放吧。 走去廚房開始動手明台點的菜單,慢慢地把要事前準備的食材分批擺好,正想來篩麵粉就聽見開門的聲響,把手擦乾淨連忙迎上前去。 明樓一見阿誠這時間就繫著圍裙,疑惑地問:「怎麼沒好好休息?這麼早就在煮晚飯了?」 明誠笑著把明樓拉去沙發坐下,壓低聲問道:「我沒事,現在有好消息跟壞消息,大哥想先聽哪一個?」 「打啞謎呀?小貓崽子耍什麼花招了?」 握著那勁瘦的腰身正想把人壓下身,立馬被拍了一掌催促:「別亂摸!快點,要先聽哪一個?」 「嘖…先聽壞的。」 「壞的就是,大哥恐怕得禁慾好一陣子了。」貼在明樓耳邊笑道。 「誰敢!那好消息呢?」 「你久違的小弟來投奔大哥了,你說他敢不敢?」瞇著眼指了指次臥,果不其然看見了明樓如同自個不久前一樣的驚訝神色。 「明台!他怎麼一聲不響就過來了?家裡出什麼事了?我沒收到消息啊!」 牽起阿誠就往次臥走去,只見床上捲著一隻睡得正熟的蝦球,手上還抱著從沙發抓過去的鹿型靠枕,明樓一臉愕然地望著阿誠。 「別緊張,大姐讓他過來念書了,也打回去報過平安,這趟是跟著明堂哥過來的。有明堂哥帶著,小東西就央著大姐要瞞著咱們,說順便來個突擊檢查。」拍了拍明樓的肩悄聲接道:「所以,我的房間被小傢伙霸佔了,之後只能跟著大哥睡了。」 「你本來就跟我睡,當初要分房我就不同意,但是禁慾是怎麼一回事?」貼在明誠耳邊用氣音問道,順帶輕咬著已經泛起粉色的耳尖。 「別撩我,大哥你自個瞧瞧這兩間房才隔了這麼點位置,牆的隔音也不算好,你真想讓他一到這就發現不成!」拍掉明樓蹭進後腰的狼爪子嘀咕了聲。 「那小子這麼精,他遲早會發現,不過我倒認為明台不礙事。」 「可是兩個哥哥突然變成這種關係,他…」明誠有些遲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沒事的,咱們隨機應變吧,今日這麼早就煮飯,那熊孩子又點了什麼?」拍了拍阿誠的手安撫。 「他呀,一過來就跟我嚎說想吃吊雞湯麵、蟹黃雙色餃子、雞蛋牛肉粥,這不就帶他一塊去買食材了。」 「我都沒點這麼多了。」明樓挑著眉,難怪阿誠從這時間就要開始動手了。 「大姐讓明台帶了很多罐調味料過來,有了那些,不管大哥想吃老家的哪道菜,我都能做給你了。」捏著明樓的肩笑道。 「這還差不多。」 「對了,小傢伙還問我有沒有把你餵胖呢。」抬眼朝著明樓從頭到腳來回看了幾眼,嗯…似乎有胖了那麼一點。 「一來就欠抽。」雙手又爬上阿誠圓翹的臀捏了捏,明樓皺著眉在心底歎氣。 大姐您不厚道!竟然選在這種時候派了小傢伙過來,我跟阿誠已經沒剩多少時間能膩在一塊,現在連那點時間也要折了,我現在還來得及把明台扔去維也納嗎? 「別亂摸,我要去煮飯了。」 「唉。」 知道大哥在想什麼,抬起頭快速朝他貼上一吻安撫,「忍忍吧。」 這一頓飯明誠做的慘烈,明樓像是存心跟他耗上,一路緊黏著不放,美其名是怕阿誠無聊,實則根本就是耍性子。 「大哥你存心折騰我是吧?你這麼閒就去跟小東西耗,再鬧晚餐就要糊了,我都快煮好了。」不知道第幾次推開身後蹭來的腦袋,無奈地嘀咕了聲。 「讓他睡。」手環住身前貼合的腰身,再次偷了個吻。 「睡這麼久,晚上睡不著就來鬧我們了,現在就剩睡覺時間能窩一塊,大哥還嫌多不成?」 喘著氣倚在明樓頸項邊,不是不明白大哥現在會出現這種異常黏人的舉動,他難得會耍耍這種小脾氣,本來自個大多都由得他鬧,但是為了晚上的安靜,還是趕緊出聲阻止吧 「…我去叫他!」 「別太欺負人呀,當心又被大姐罵。」 看著大哥乖乖離開廚房去教訓明台,阿誠眼裡帶著笑卻忍不住閃過一絲落莫,大哥這副反常的模樣,看樣子自個離開的時間,恐怕連半年都不到了。 明樓回到了次臥門邊,看著明台抓著靠枕捲成一團,睡相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亂七八糟,奇怪了,兩個弟弟的睡相怎麼能差這麼多? 輕歎了一口氣,這個熊孩子竟然在這時間過來,之後該怎麼跟他解釋阿誠要離開的事?本來自個估計還能把人留著半年,哪知道提早三個月要過去,晚點再跟阿誠想個雙全計吧。 「還睡!天都黑了!快點起床!」 明台在棉被堆裡蹭了蹭,正想翻過身繼續睡,突然一道熟悉的開罵聲讓他立馬從床上跳起來。 「大哥哥哥哥!你嚇我!這麼嚇唬弟弟是大哥會做的事嗎!」 明樓帶著笑望著從床上彈起來的小傢伙,嚇你是吧!我就是要繼續嚇你! 勾起一抹壞笑淡淡地開口:「那大哥來問你功課好了,這樣不算嚇唬你吧?拉丁文學到哪了?法文呢?這次考學考幾分了?」 「嚶嚶嚶嚶嚶嚶~~阿誠哥,大哥又欺壓我!」 看著大哥現在擋在門口,一臉擺明就是不讓我衝去向阿誠哥求救,只能又不停的嚎起嗓子。 明誠在廚房都能清楚聽見剛才的對話,笑著搖了搖頭,這倆真是永遠吵不完,沒大姐誰也救不了小傢伙,只能對著外頭的兩人安撫:「好好好,兩個都別吵啦,準備開飯了!」 三兄弟也好些年沒聚一塊吃飯,明樓也就容忍了這熊孩子在耳邊吵個不停,他好幾次都想捲報紙來揍他,明台自小被明樓打屁股打到快升中學了,一見大哥挑起眉,立即就撲去跩著阿誠來擋。 「去幫忙阿誠收拾碗盤!再鬧就來考你功課!」 「不要!我現在還在放假中!不念!對了對了,你們也在放假嗎?不要只留我一個在家裡呀。」 「差不多,還有三星期,阿誠你呢?」學校也還在放假,另一頭的事也都擺平了,今天瘋子就是來告知全員靜默。 「我也差不多,學期都要結束了,修的也差不多了。」擦著手應道,現在自個上線是大哥,他都這麼說了也代表我沒事。 「那正好,咱們倆都沒事,能好好的替你加強法文了。」 抬眼望著阿誠,黑亮大眼同樣帶著笑意望了過來,只有在窗邊看月亮的小傢伙,轉過身又是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 「你們可以再過份一點!不說這個了!咱們爬上屋頂行嗎?今晚月亮好大呀,連星星也好清楚,帶上酒一塊上去看看嘛。」 「屋頂呀,殘雪都被太陽曬乾了,是可以上去。」 後院是有放了一架梯子能爬上去整理落葉,小傢伙今日注意到那個梯子才會提出這要求吧。 明樓沒好氣的望著跟著明台起哄的阿誠,那雙瀲了層水光的眼突然直勾勾地瞅著我,連帶著明台也睜大眼望了過來。 明樓看著那兩雙圓眼,突然想起了多年前帶他們去看電影的往事。 呵,這撒嬌的眼神還是當年的小貓崽子跟小狗崽子,不禁放鬆了嘴角輕聲道:「也真不怕冷,去去去。」 「耶!我去拿酒!」 「明台你穿上外套再跑出去!」 「阿誠你也是!把大衣給我穿上!」 一個追著一個罵,等到禦寒衣物都穿好上了屋頂,明樓頓時發覺怎麼連我也跟著他們一塊瘋了?不過自個住了這麼一段時間,倒是從沒爬上屋頂過。 「大哥你就只罵我們,圍巾也不圍好,冷風灌進去當心著涼!」 抬手幫明樓把鬆掉的圍巾重新繞回脖子上,順手把大衣扣子也一個個扣上,這才滿意的拍了拍。 明台本來安靜的在旁看著,突然勾起抹壞笑,「阿誠哥你這動作都要跟太太一樣了,又是整理圍巾又是扣大衣什麼的,大哥出門上班你該不會也是一路送出門吧?你們倆的氣氛怎麼搞的跟新婚夫妻一樣?」 明樓跟明誠聽見小傢伙這麼說同時互看了一眼,哎,之前沒這麼忙的時候還真是這樣嘞。 明誠動作利索的開了兩瓶酒往大哥跟明台手上塞去,勾起笑應道:「小少爺真想來到巴黎的第一天就被抽屁股了是吧?消遣起你倆個哥來了呀?」 明樓點點頭接口道:「這活交給我,雖然沒有小祠堂的鞭子,拿掃帚也是能打。」 明台聽著自個的兩個哥跟唱雙簧一樣盤算著要怎麼打弟弟,只能抱著紅酒又縮到跟織鵪鶉一樣。 明誠看著一旁乖乖喝著酒的鵪鶉也不再繼續嚇他,握著酒瓶看著上頭的明晃晃的月光笑道:「不過今晚月色還真的挺美的,我上回爬上來只看見厚雲層,連顆星子也見不著。」 「阿誠你有上來過?」 「有啊,那日好像是同學生日被拉去喝酒,回來的時候大哥還沒回家,我一時酒精上頭,就想跑來屋頂等你。」蒙了層水光的眼帶著笑意眨了眨。 那時好像跟大哥在一塊沒多久,連分開一天都會想念,所以當自個遠遠看見從巷口轉彎的車子,立馬就爬下去等門。 「也不怕摔。」 語氣有些無可奈何的寵溺,加上阿誠現在的眼神軟到讓明樓心軟,忍不住用衣襬遮住相握的手。 「不公平!」 「什麼不公平?」明誠一聽小少爺突然喊了這麼一聲,跟明樓快速交換一眼,剛才那話裡沒被聽出什麼破綻吧? 「為什麼只有阿誠哥可以爬到屋頂等大哥,我記得以前我不過爬上樹想看看你們倆哪時回來,就被大哥打屁股了!」小少爺打了個酒嗝,不停揉著眼,就著月光明誠看見明台整張臉都紅透了。 「明台你有喝過酒嗎?」 現在才想到這問題似乎已經太遲了些,明樓拔下他手上的酒瓶,整瓶已經見了底,他是怎麼喝的啊?才這麼點時間? 「喝過,不過很容易醉…咦?怎麼會有兩個大哥?」伸出食指不斷戳著明樓。 「又來了一隻醉貓。」明樓苦笑著拍掉亂戳的手指,沒了胡亂戳的支撐物,明台晃了晃,又捲成隻蝦球直接睡了。 「真是的,說要看星星的竟然第一個就倒了,不過醉了就睡,酒品算好了,你們倆怎麼都是來到法國第一天就醉了?不過這回至少不用在大雪中背著人走回家。」 「哎,大哥這是擠兌我呢。」笑著替小少爺把外套攏緊點。 「也好久沒這麼賞月看星星了,在家時反倒比較常上去天臺看月光,大哥抱著我在旁邊撥橘子,小傢伙就在那數星星。」偏頭倚在大哥肩旁,帶著笑說著這些回憶。 「好像才數到二十就亂了,就一路嚎著跑走了,隔天又忍不住繼續數,結果又嚎著下樓了。」 小傢伙睡了,也就光明正大去握著阿誠帶著涼意的手,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偏頭,輕輕吻上那雙被酒沾上水光的唇。 「別亂來。」輕拍了大哥一下。 盯著阿誠瞧了好一會兒輕聲道:「咱們下去吧,大人沒這種閒情逸致看月色了。」 「小傢伙該怎麼扛下去?」 「直接扔了!」 「那就換大姐跑來扔你了。」 商量了老半天才找到把這醉鬼弄下梯子的辦法,等到三個人都下到花園,大冬天的背後都出了汗。 「下次還要上去,不准明台再喝酒了!」明樓拎著小少爺邊罵邊抓去次臥放倒。 「他這酒量還得多練練。」怕他半夜醒了要找水,阿誠放了杯白開跟濕毛巾在床頭才離開。 出到客廳大哥已經進了房,也關了燈跟著進去,該講正事了。 把門關上望著大哥的背影輕聲問道:「大哥我什麼時候走?提早了對吧?」 「發現了?」 「嗯。」點點頭就坐到床上。 「今日收到回覆,三個月後出發,看你的學習進度,提早完成訓練就能提前回來,回來後將正式成為我的下線。」 「明白,大哥你原本打算留我多久?對了,明台跟家裡的應對我想好了,就說去莫斯科交換學生吧,太遠了也懶得來回跑,就一路待到學期滿。」 「我本來打算壓下你半年,哪知道他們說這批訓練生差不多找齊了,就定在三個月後,誰知道小傢伙會挑這時候過來,那就這麼說吧。」躺上床也把阿誠勾進懷裡攬著。 「大哥放心吧,我會盡力的。」握著相扣的手拉到唇邊印上一吻。 「我知道你一定會盡力,站在上線的立場只能送你出去,但是以大哥跟戀人的立場又怎麼放得下心?那地方冰天雪地,又得接受那種嚴苛的訓練,心疼死了。」明樓垂下了眼簾,遮住了滿帶著不捨的神色。 「我不怕辛苦,嚴苛點正好,我就能變得更強,這樣就能一路陪著大哥走下去。」 「好,咱們一塊走。」把懷裡的阿誠攬得更緊,貼上有些乾燥的唇。 這一生就相伴著一塊走下去,有你在我身旁,我將再無任何彷徨。 22一場飛來橫禍 明家小少爺趴在沙發上觀察了一會,大哥只顧著看報紙,臉上似乎沒有不悅的神色,咳了聲才壯著膽子開口:「大哥我問你喔,你跟阿誠哥一天到晚幾乎都在一塊,不膩嗎?」 「不膩。」 「嘿,真的不膩?他打小跟著你到現在也十幾年了,老是這麼待一塊,要是習慣了彼此在身邊,那你們之後各自結婚該怎麼辦?總不能你結婚還讓阿誠哥一天到晚貼身跟著吧?到時候大嫂不吃悶醋才怪。」 「小孩子家家盡是胡說八道,你看起來還挺閒的嘛,大哥來考考你這一個月的法文進度到哪了。」明樓本來還耐著性子聽這渾小子叨念,一聽他這話忍不住開口教訓了起來。 哪來的大嫂?你二哥就是你大嫂,不過這話自個在心底念念就罷了,要是讓阿誠知道明台喊他大嫂,肯定會撕了他…或是我。 「別別別,大哥你別老用這招,我是講真的!都來了快一個月了,雖然在家裡那時已經看習慣你們倆老是膩在一塊,但是這整一個月你們根本就是離不開對方啊!新婚夫妻都沒你們這麼黏。大哥你自個說,阿誠哥才離開四個鐘頭而已,這段時間你喊了幾句阿誠?大哥你才幾歲呀?怎麼口誤的次數就跟退休的老爺爺一樣多了?提早癡傻了不成?」 小少爺緊皺著眉頭牢牢的盯著大哥,一心想著能不能看出什麼端倪來。 隔了幾年三兄弟又能生活在一塊,他總覺得這倆哥哥不太對勁,三不五時的眼神交流更頻繁了,更別說其它醬醬釀釀的小動作,真當我看不出你們倆有貓膩啊,竟然連弟弟都瞞,過份! 明樓垂下眼不去看明台,不過翻著報紙的手勁不禁大了些,只能暗自在心底犯嘀咕,這熊孩子的觀察力還挺靈敏的,不知道是想到哪去了? 明大少爺現在也只能在心底歎氣,我跟你阿誠哥也只能再膩上兩個月,你說我不黏他黏誰呀?再來我就沒媳婦可黏,只能對著你這讓我操碎心的弟弟過日子。 加上平日裡被阿誠照顧得太好,早就習慣了想到什麼就喊他,今日是喊得過了些,每當一喊出口自個也怔了一下,偏頭只見明台那渾小子用『大哥你又犯了』的眼神望著我,只好不斷使喚他去煮飯洗衣燒水澆花,事情全幹完了就來跟我耍嘴皮子。 「有什麼好讓咱們家小少爺擔心的?我們好得很,你先擔心你自個這次的考試過不過得了吧,拉丁文的成績我都沒眼看了,下回打回家我肯定要跟大姐講這事。」明樓把報紙塞回沙發旁的袋子裡,打起精神專心對付這渾小子。 「又來這招,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對拉丁文沒輒,光是一頁看上個五分鐘就鬧頭疼了,大哥你別扯開話題,你跟阿誠哥到底怎麼一回事?」 「我哪有扯話題,什麼怎麼一回事?你阿誠哥不也是這樣一路學過來的?又不見他這麼嚎過?你還真有理呀!看樣子這幾年我們不在家,大姐真是把你寵到無法無天了。」 「不一樣,阿誠哥是大哥你手把手養大的,你壓根不讓其他人插手!念書方面他當然像你啊,大哥你也別盡跩著問我功課,咱們講正事先!你說阿誠哥再兩個月就要去莫斯科當交換學生,那你怎麼辦?你真捨得放他跑這麼遠?你當年要來法國可是想帶著他呢,要不是阿誠哥那學期還沒念完,不然你們就一塊來了。這事大姐之後都跟我說了,而且莫斯科遠是遠,也沒遠到要等念完整個學年才能回來吧?這也要一兩年呀,我真怕他在那裡會被凍到掉耳朵,或是伏特加喝多了變酒鬼,這樣該怎麼辦呀?」明台有些委屈的嘟嚷個不停。 前幾日被告知阿誠哥要去那冰天雪地的國家當交換學生,他整個人都懵了,才剛把想吃的菜單都列好了啊,滿滿的五張紙啊!這下滿心的期待全都泡湯了! 哪知道現在只能再蹭上兩個月阿誠哥做的飯他就要跑了,那之後我跟大哥該怎麼辦?我拿這個麻煩的明大少爺沒法子呀! 「哪有這麼誇張會凍到掉耳朵,變酒鬼也是不可能的事,他在學校好好待著,你當他是跑去大雪山念書呀。阿誠他是去求學問的,就算我再怎麼捨不得也只能放手,孩子大了得自個找路,你以後也是!敢走偏路大哥非抽死你不可。」 「你看,又罵到我身上來了,大哥這不也是擺明捨不得阿誠哥嘛,那之後咱們倆吃飯問題該怎麼辦?對了,在阿誠哥還沒過來的前半年大哥你是怎麼活下來的?有自己煮過嗎?燒糊了幾個鍋?」圓睜著大眼疑惑地朝明樓上下瞅了瞅。 鼓著腮幫子的小少爺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個生病的往事,那時只有大哥在家裡,只能跩著他煩個不停,我還記得大哥煮的帶著糊味的白粥跟那鍋飄浮著雞肉塊的帶糊味湯,後來還是用滿滿滿滿的蔥來壓味。 明樓聽見明台這話也琢磨了起來,沒阿誠在身邊的那半年我怎麼過的?似乎有照著他寫給我的簡易食譜筆記做過幾次湯麵,不過後來又弄糊兩個鍋我就放棄了。 「阿誠離開後,飯都由你來做!」 「都由我做?大哥你好歹也動個幾天吧!你才被阿誠哥寵壞了。」 「我動手?那你可要多備幾個鍋子在家了。」輕咳了聲便站起身走回房去,阿誠那本子收哪了?讓明台照著做不就得了。 「大哥你這是想跑去哪啊!咱們話還沒講完!」 「誰跑了!拿個東西而已,我離家的時候阿誠有寫本簡單食譜讓我帶過來,找出來看不就得了。」 「有阿誠哥的食譜大哥你也能煮糊?這裡可沒這麼多的蔥能讓你壓味呀。」悄悄嘀咕了聲。 「有意見?」 「不敢,大哥您的耳朵真靈呀,我只是在想,能不能在花園圍一圈種個蔥田呀?咱們倆之後應該會長時間需要用上大把大把的蔥。」 「…等阿誠回來問他。」 明樓突然有種想撫額歎氣的衝動,自家的小貓崽子真是把我顧得太好了,這下還有兩個月才要離開,我跟明台現在就開始頭疼了。 從書櫃邊找出那本筆記,明樓坐在床上翻了翻,一翻到阿誠特別附注了該怎麼清洗焦掉的鍋子的詳解,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沒到刷不掉,不准丟掉!』 這行字阿誠根本就想拿毛筆寫大字貼在廚房牆上吧,我跟明台在這段時間究竟可以燒糊幾個鍋呢? 「大哥,在鐵塔附近發生火災了呢。」 「鐵塔附近?你怎麼知道的?」明台的嘀咕自門外傳來,明樓拿著本子跟著走出房問道。 「我去廚房倒茶聽住在後邊巷子的老爺子跟他兒子說的,後面聽不太懂,好像叫什麼大眾劇院失火了,他才剛從那一頭開車回來,剛好在咱們後院巷子下車我才聽見的,那間劇院很久了嗎?」 「大眾劇院?沒聽錯?」 明樓用法語說了幾個劇院的名字,讓明台確認聽到的是哪一個。 反復聽了幾次還是確定他沒聽錯,頭一抬只見明樓一臉嚴肅,明台一見他這表情背後瞬間涼了好幾分。 「我出去一趟。」 「等等等一下!大哥你怎麼突然要過去?」連忙拉住要往外跑的大哥把他半路跩住。 「阿誠今天跟同學就是去那裡。」 「我也去!」 這一聽,明台哪肯留在家裡,抓過外套就先衝出門在車邊等著,明樓拿他沒辦法,由得他一塊跳上車。 一路上沒人開口,明樓不斷要自己冷靜下來,好端端的怎麼起了火? 意外?人為?如果是劇院設備故障燃燒,這麼大的建築物還有時間能疏散離開,如果是人為,用炸藥或是其它縱火方式那就麻煩了。 緊咬著牙將車開得更快,瞟了眼縮在副座的明台,他抿著嘴把兩手握得死緊,整個腦袋都快要貼到窗上。 「看見了!原來是這裡!四周都被消防隊封鎖了該怎麼找?」明台驚呼了聲。 自個放假那陣子在鐵塔四周都轉了好幾圈,倒是還沒去過對面的劇院,好端端的怎麼就燒了呢? 「用走的。」把車停在巷口,兩人開始跟著四散的人群移動。 法國的消防隊是專業的軍制體系,他們行動一向迅速有效率,但是明白歸明白,他還是不安心,沒親眼看見阿誠站在眼前他怎樣都不能安心。 拉著明台一路邊跑邊四處找人,在人群中看著整棟在火光裡的建築物,明樓突然意識到了他害怕的是什麼。 他不能想像沒有阿誠在身邊的日子,光是要讓他去伏龍芝受訓,還未出發就開始牽掛個不停。 從那個雪夜裡知曉了阿誠的身份,兩人自此就再無回頭路,伏龍芝學成歸國後他將是我最銳利的劍,最迅速的槍,也是最堅固的盾,同時對於我來說也是一個軟肋,我的決心會因他而起,我最後弱點也會是他一人。 瘋子問過我為什麼自己能夠坦然赴死,唯獨我的兄弟就不能死? 沒錯,他不能死,我就是不願他死,上級、兄長、戀人不管哪個身份都好,我都要留他在我身邊,一輩子。 「從側邊巷子鑽過去,那條沒被封住還能走。」 跩過明台正想往另一頭拉去,熟悉的嗓音自身後傳來,「大哥、明台,你們怎麼過來了?」 阿誠話才剛問完,明樓跟明台都是圓睜著眼,同時朝著出聲的青年撲了過去。 「阿誠哥你這個笨蛋!沒事跑來劇院幹嘛啊!我跟大哥可擔心死了!」正面被大哥搶了,他只能跩著阿誠哥的左手,整顆腦袋死命往他肩上蹭。 「同學們約在這裡啊,我們是沒踏進去,正想回家的時候就看見燒了起來,就陪著幾個女同學等他們家人來接人了,你們是擔心我出事才跑過來?」 垂著眼看著現在緊黏在身上的兄長與弟弟,這時候如果笑出來肯定會挨駡,抿著唇一手一個安撫地拍了拍,拍在明樓後頸上悄悄地點了一下,他抱得太緊了。 「真沒事?」 明樓的嗓音自頸項邊悶悶地傳出,像是在壓抑自己的情緒,聽見大哥用這種語氣他也有些慌了,這到底是怎麼了? 「真的,不信大哥自個檢查。」退後一步把手微微舉高,對著他們翹起嘴角。 明台吸著鼻子繞著我轉了圈,才重重的哼了聲鼻音。 小少爺這關過了,換大的了。 明樓現在臉色有些蒼白,狼一般的視線像是巡視領地似,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瞅過一遍才點頭。 「對不起讓你們擔…」明誠話還沒說完,明樓伸手抬起他下巴,冰冷的唇下一瞬間就貼了上來。 明誠瞪大眼看著貼在面前的大哥,忍不住把眼珠子轉向身旁的小傢伙,他被嚇到連嘴都開了,一臉傻樣的直望著我們。 「我不瞞了,明台你聽著,阿誠早就跟我在一塊,大姐那關我之後再想辦法,你小子的嘴鎖牢一點,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一個字都別吭。」 「大哥!」沒料到他會用這招在小少爺面前全攤了,明誠有些著急的甩著明樓又纏上來的手。 明台撓了撓頭嘀咕道:「知道啦!早就看出你們倆有貓膩,我今天問大哥你還一直裝傻不認。」 「都住在一塊,我懶得再瞞了,再兩個月就要過去了,阿誠你就當我在耍性子吧。」 這話讓掙扎個不停的明誠停了動作,看著又鼓起腮幫子的小少爺,還有臉色帶著委屈的大哥,行行行,他認栽了。 「哎,大哥,阿誠哥,那我要求這兩個月吃好點,零花錢也多加一點點。」 「準!」 「大哥英明。」 「開單吧,這兩個月餵肥你們!還有明台你得跟我學作菜,別讓大哥進廚房。」回家把之前寫給大哥的那本簡易食譜翻出來給明台看著學好了。 「大嫂偏心!」 「你有膽就再說一次!」這下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臉跟耳朵肯定都紅透了,立即拔腿追著往前竄的明台。 「快點收買我啊,大~嫂~~哈哈哈哈!」 小少爺現在笑得那是一個囂張,但是心底多少也放心了下來,挺好的,以後有阿誠哥顧著大哥,況且我才不想認其它人當我嫂子呢。 明樓走在後頭看著在前頭亂跑的兩人,心底的焦躁在確定阿誠無事後稍微鬆了些。 「大哥快點,我肚子餓了,阿誠哥說要煮雞汁餛飩。」明台站在車旁大喊,阿誠離他三步距離,瀲了層水光的眼彎彎地笑著。 「大哥我們回家吧。」 「好,回家。」 23討論關於孩子的話題 「阿誠哥。」 「怎麼?餓了?」 明家小少爺一臉不滿的鼓著腮幫子,怎麼每次我一出聲你都當我是餓了?我又不是大哥,茶來張手飯來張口,你把他明大少爺伺候的太好了!之後可就換我要倒大楣了。 不過才剛腹誹完,一瞧見明誠手上那盤新蒸好的蔥油花卷,四周都飄浮著懷念的蔥油香,立即笑瞇著眼蹭過去一次抓了兩顆,一口一個開心的嚼了起來。 「吃慢點,花卷不會跑,別噎著了。」有些好笑的看著吃得滿足的小少爺,再多沏壺信陽毛尖好了,大哥也快回來了。 「花卷是不會跑,但是阿誠哥你會跑啊,這陣子老是跟大哥不知道是跑哪約會去了,我這整個星期到了今日才能吃到你煮的飯啊!你這二哥都不疼我了。」 明台坐在廚房邊的高腳椅上咬著香噴噴的花卷,連兩隻腳一塊縮了上去,明誠瞟了幾眼,心想這小子這麼大個縮著不難受嗎? 「人不在怎麼疼?誰讓你下了課也老是不見人影,一下撩法國女孩一下又是西班牙女孩,咱們家小少爺只顧著跟小美人兒約會去,把家裡倆哥哥都給扔了,我也只能煮兩人份的飯菜了。」 明誠攤手一臉無辜的落下這擺明衝著小少爺的揶揄,讓明台差點被嘴裡塞滿的花卷給噎了,狠狠灌下一大口茶才找回聲音,「阿誠哥你別胡說!我我我哪有胡亂撩女孩!誰跟你說的!我找他算帳去!」 「大哥說的,你敢找他算帳?他上回下課時間早,本來想順路載你回家,哪知道車才剛停在你學校門口,就瞧見咱們小少爺被幾個女孩包圍,笑得一臉樂不思蜀的模樣,有了女朋友都忘了哥了。」 「大哥亂說!才不是這樣!我沒有女朋友!」 「那是怎樣?害羞啦?」 明誠剝著花卷笑瞇著一雙黑亮大眼,望著已經紅透整張臉的熊孩子,心想原來逗弄弟弟這麼好玩,難怪大哥那點壞心眼總是對著我跟明台使。 「才不是!」 「好好好,咱們家的小少爺是正人君子,才不會這麼不正經的四處撩女孩,這樣行不?」一臉認真的點點頭替小傢伙順毛。 「阿誠哥你別盡是聽大哥胡說,我們只是同學,她們跟我說市集有間蘋果派很好吃而已。哎,別說我了,你跟大哥怎麼回事?哪時開始的?」吞下最後一口花卷,把腰板挺直,認真的看著對座的二哥。 明誠聞言挑起眉,大哥在明台面前直接一吻捅破窗戶紙後,都過了一星期了這小子才來問我,長大了有耐心了。 琢磨了會輕輕歎了一口氣抬眼望著明台開口,「這事等會再說,我先問你好了,你能接受嗎?」 明台一臉認真的點頭應道:「當然行啊!為什麼不能接受?我現在仔細想想,如果你們倆沒在一塊那才叫奇怪!還在上海那時你跟大哥就老是黏一塊,不管他去 哪都只帶著你,而且我看得出來大哥看你的眼神跟看曼春姐完全不同,阿誠哥你看大哥的眼神也一樣,如果這不是喜歡,怎樣才是?放心吧,我完全支持!如果之後要跟大姐攤了這事,記得叫我去幫忙!」 明誠還真沒料到小少爺會這麼說,這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對著小少爺點頭。 「阿誠哥換你回答我問題了,你們到底哪時開始的?是誰先告白的?他有沒有強迫你呀?該不會把你灌醉了就直接給辦了吧?你又是怎麼愛上大哥?這麼麻煩的明大少爺到底哪裡好了?」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臉,盯著明誠問了一大串。 明誠正想問這孩子究竟是把自個大哥想成怎樣的人了,一抬頭只見明樓不知道哪時回來,倚在廚房門口似笑非笑地瞅著明台,哎唷,那笑容擺明就是要準備算帳了。 「阿誠哥你快說呀。」 「明台呀,這幾個問題…你還是自個問大哥吧。」抿著唇忍著笑轉身就回去刷盤子。 明樓接著開口:「是呀,怎麼不來問我呢?咱們兄弟倆趁這機會好好地聊一聊,我這當大哥的究竟是哪裡好了。」 「嚶嚶嚶嚶…大哥我錯了。」 耷著腦袋就只差往桌下縮去,大哥哪時回來的怎麼都不出個聲啊?全聽去了是吧? 「給我過來!」一手跩過明台直接把人拎出廚房。 聽著小少爺一路哀嚎個不停,明誠苦笑著把洗完的盤子搭在一旁架上晾乾,等泡完這壺茶再過去吧,那時大哥應該也教訓完孩子了。 把人扔回床上後明樓坐到另一頭的單人沙發上,翹著腿直瞅著明台開口:「有什麼問題就問吧。」 「大哥不都聽見了。」嘟嚷了聲。 「嗯?」 明樓這眼刀一掃,讓縮在床角的小少爺立馬把身子坐正開口:「大哥跟阿誠哥是哪時開始的?」 「開始的意思是指交往還是曖昧中?」翹著腳好整以暇地問。 「呃…曖昧好了,哪時對阿誠哥起了不同于兄弟的心思?」 不要說他八卦啊,難得有機會可以知道倆哥哥的感情世界,當然要好好把握,搞不好還能從大哥那偷學個幾招。 大哥一直以來就只有曼春姐這個擋箭牌,阿誠哥可是一點也不好追啊,連我都知道有好幾個女孩兒不斷獻殷勤,結果他明二少爺竟然全都擋掉了。 「在上海那時就開始了,阿誠大概十五、十六歲左右吧?」印象中好像是那時才開始有些親暱的小動作。 「什麼!我怎麼完全不知道?那不就在大哥過來法國的前兩年?」 「差不多吧。」明樓點點頭乾脆地承認。 「怎麼會突然有這種感情了?總有個源由吧?」 明台仔細地想著自個那時究竟在幹嘛?怎麼連他們偷偷搞曖昧我都沒發現!是這哥倆太會藏了還是我眼瞎了? 「我也不清楚源由在哪,總之等我發覺時,身邊已經不能沒了阿誠,他是我親手養大的弟弟,對他起了這種心思我也不是沒掙扎過。那時候想了很多,是因為這孩子打小就黏著我信任我,還是因為他太過貼心,所以我也把自己的心交了過去?就算找了數十個不同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對他的心動只是一時的迷戀與糊塗,甚至後來跟汪曼春的交往,也是想試著能不能壓下這種不該出現的悸動。」 「所以大哥之前跟曼春姐的交往都是假的?」 明台記得曼春姐那嬌滴滴的笑容,不過也僅是如此,明家上一輩的事他也知道,所以他能理解大姐的不甘。 「不算假,我是挺喜歡曼春的,但是那種感情不是愛,我只把她當妹妹而已,不過是借助她來壓制自己的真實感情,結果反倒傷了她,這是我處理不當,不過現在說這也沒用了,大姐那幾鞭子倒是真的把我給徹底給打醒了。我原先不知道阿誠同樣也有這般掙扎,有一晚我跟曼春玩到快十點才回到家,那時阿誠還在等我回來,把外套給他掛上的時候,我看見阿誠因為聞到外套上殘留著她甜膩的香水味,露出那種欲言又止的模樣,我本來想解釋,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後阿誠只是默默的看了我一眼,什麼都不問也不說,但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落寞,我沒看漏眼,所以我妥協了,既然愛都愛上了,那也沒什麼好隱藏了。」 「阿誠哥他也是?你們根本就是從那時就開始了嘛!這樣瞞著我對嗎?原來大哥你以前老是拿報紙抽我就是這個原因!你也太偏心了吧!」 明家小少爺現在只想撫額歎氣,他突然想起以前曾經說過的胡話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當時只是隨口說說,而阿誠哥卻老是會紅透整張臉。 那時竟然以為這個二哥是只單純的小白兔,沒想到根本不是這樣! 狼就在這呀!那隻被狼給撩了的兔子,當然一聽這種話就會紅了整張臉! 還有他每次耍賴撒嬌,總是喜歡抱著阿誠哥不放,每次只要是讓大哥瞧見了,立馬把我給拔下來直接扔出門去。 他現在終於懂了!原來根本不全都是我自個作死!大哥的獨佔欲大暴發也佔了很大一部份! 「跟你說幹嘛?小孩子家家說錯話我非抽你不可!」皺著眉看著明台現在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他是怎麼了? 「沒事,我只是終於想通了以前的事了,我能在大哥的抽打下順利長大,真是太好了。」 「你到底是在說什麼呀?」抬眼一臉疑惑地看著倚在門邊的阿誠,這熊孩子到底是怎麼了? 明誠只能苦笑著接過大哥的疑惑接著問:「小少爺是想通什麼了?」 「別問了,我被你們倆瞞得好苦呀。」抱著枕頭不滿地來回看著明樓與明誠。 「就算瞞了這幾年,現在不也全都知道了,敢問咱們家小少爺滿意了吧。」 「還有一個!」 「囉唆,講。」 「是到法國才正式在一塊?」這話說完緊盯著倆哥哥,深怕他們又要一塊瞞我。 「對。」 「大哥你壞!在家搞曖昧,一到國外就背著大姐直接收房變大嫂了。」 「…明台你這話說的跟什麼似。」 現在換明誠想歎氣了,雖然意思上明台沒說錯,的確是來到這就直接一塊了,但是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這小子別再叫我大嫂啊! 「渾小子再說一次?」 「大哥您的忍耐力真是值得敬佩。」 明樓嘴角抽了一下,這孩子真是不知該怎麼說他才好了,跟明誠兩人互看一眼,同樣都是拿這小子沒辦法。 「好了,都講明白了,這話題到此為止,今日輪到小少爺去買菜,時間差不多了,快去吧,要買的食材都在這。」 「阿誠哥,我能不能買上次看中的那件外套呀?一樣都在市集旁邊。」 把紙條塞進口袋,伸手勾住明誠的袖口不停的晃著,瞧這小子現在擺明耍賴的模樣,瀲了層水光的眼微瞇著朝明樓那瞟了瞟。 明台領會的衝著明樓笑,「大哥。」 「…買。」這熊孩子! 「謝謝大哥!我出門啦。」笑嘻嘻的抓過錢就乒乒乓乓的跑出門去。 明誠看著沙發上的大哥一臉無奈,忍不住揚起了嘴角,「好了,那孩子愛鬧罷了。」 「渾小子,之後胡亂說話非抽他不可。」揉著額角就牽著阿誠回到客廳去。 「他也沒全是胡說,小傢伙倒是說了一句讓我挺感動的話呢。」 明樓啜了口已經變溫的信陽毛尖好奇地問:「什麼話?」 「他說如果之後要跟大姐攤了咱們的事,要記得叫他一塊去幫忙,雖然不知道他是想幫什麼忙,不過明台這話讓我挺開心的。」 「也算這小子還有良心。」 明誠翹起嘴角倚在明樓頸項邊問:「大哥不怕挨鞭子?」 「為了你,挨再多鞭子我也甘願。」牽起阿誠的左手在無名指印下一吻。 「胡說,你挨鞭子我不心疼啊。」沒好氣地嘀咕了聲。 「那就為了不要讓我挨鞭子,咱們三人可要安撫好大姐啊。」 「嗯,盡力吧。」 話是這麼說,但兩人一想到大姐盛怒的模樣,相視一眼同時抖了一下。 24因惡劣天氣被困在家裡 明誠望著窗外現在這跟倒大水似的雨勢皺眉,心想小少爺這趟跑去南法玩,恐怕也會被這暴雨給攪了興致,虧他昨日還興高采烈的出門,這下子肯定一路腹誹個不停。 翻著報紙對著還想往外探頭的阿誠道:「甭看了,這雨怕是有得下了,希望塞納河別氾濫,我後日還得去那頭開會。」 「要是真氾濫了,那周邊可就麻煩了,我是在想明台那頭的雨要是跟這裡一樣是用倒的,小少爺恐怕要氣得跳腳囉,虧他昨日挑衣服挑了一整日。」回到沙發上坐著,接過大哥遞來的茶輕啜了口,兩人一想到自家的么弟也只能苦笑了。 明樓突然偏頭含著笑嘀咕了聲:「你覺得追得到嗎?咱們倆不如來一局?」 「嗯?拿弟弟的感情生活來當賭局?這事要是讓大姐知道非拔了你的皮不可。這趟一塊去的是法國的丹妮絲跟西班牙的伊芙吧,雖然也有其它男同學跟著,但是她們倆真是看上咱們家小少爺了?大哥覺得呢?」 「我是覺得她們沒望了,咱們家這個也不行,碰上那兩位嬌氣的大小姐,明台那小孩子脾氣也不是這麼容易退讓,最多只會拿出紳士風度裝個表面罷了。」搖了搖頭折起報紙繼續看著下一篇報導。 明誠想了想似乎是這樣,自個也見過明台身邊那幾個同學,這兩個女孩人長得美,家世也高,性子自然是嬌氣了點。 「我是覺得那兩位應該都不是明台會喜歡的類型,他喜歡嬌小愛笑的女孩,既然同樣覺得沒望,那咱們倆也甭賭了,我看過兩日煮他喜歡吃的還比較實際,這雨也不知道會下多久,菜應還該夠吧?早知道昨日就該去市集一趟。」嘀咕完正想去廚房看還夠不夠煮,才剛站起身又被明樓給拉回懷裡扣著。 「這兩日就咱們倆是能吃多少?塞納河的氾濫期才過了二十多年,沒這麼快又要再來一遍,搞不好半夜就停了。」挪了個舒服的角度,整個人斜倚在明誠懷裡,一臉悠閒的又翻了一頁報紙。 明誠翹起嘴角看著大哥這耍賴的動作,就算跟明台說開了咱們倆的關係,也不能一天到晚都黏在一塊吧。 自個也知道大哥在小少爺來了之後是有收斂了些,要不然按照之前老是情不自禁的狀況,小少爺無奈的白眼可能要翻上一整天了。 往後靠了靠讓明樓能躺得舒服些,抬手撥開散落在額上的碎髮問:「大哥是說1910年的那場洪災?」 「是啊,昨日這場雨剛下的時候教授才跟我聊起這事,塞納河每隔百年都會有場洪災,上回那場把大半個巴黎都給淹掉了,塞納河的水位暴漲到八公尺多,他家也淹到可以在屋子裡游泳的程度,一睡醒就看見狗在房間裡開心的遊著泳,一堆珍本也跟著一塊飄來晃去,這讓他一路心疼了好幾年。希望咱們在巴黎的這幾年別碰上這事,要不然我敢賭明台那渾小子肯定第一個跳下水。」 「哎,真淹到這來,以咱們家這種高度那是淹定了呀,你還別說,小傢伙何止跳,他絕對會一路從門口遊到底再往外頭繞上三圈才肯回來。」 要是這屋子淹成這種模樣,等水退掉的後續清理就夠讓人頭疼了,更別說大哥那堆寶貝書要是淹了,他肯定會跑遍整個巴黎再重新買過一輪。 「那我就開門放生他游向整片巴黎。」抬起手攬住阿誠的脖子往下拉,在那微微翹起的唇邊印上一吻。 「這麼胡亂放生,咱們倆可是要負責撈回來,結果教授有做什麼防備?」 「離開時還是把重要的東西全挪上櫃頂,雖然知道這場雨不會到洪災那般誇張,但他還是對上回那氾濫成災的景象留下陰影,加上又放假一星期,硬是拉著我搬空了大半個辦公室。」 明樓輕歎了一口氣,臉色也有些無奈,總不好自個在旁納涼讓個老頭兒來搬,只能按照指揮不停地把一疊疊的學校資料搬往高處。 「呵呵,難怪大哥昨日會說腰疼,現在還疼嗎?拿藥酒給你揉揉?」 「還笑,你就不疼了?看樣子是大哥不夠努力,我反省!既然腰也不疼了,今晚給你補上,還是明二少爺現在就要驗收?」輕捏著視線上方的下巴尖,勾起抹壞笑。 一攤上這褪下教授皮的明大流氓,明誠也只能紅透了臉不知該怎麼應他才好,真是好險明台不在,老是說著說著就變成這般沒羞沒臊調情似的話。 抓過在下巴造次的手輕咬著嘀咕道:「你啊,在明台面前這種話可別說漏嘴,當哥的是這麼教弟弟?」 「你不是我一手教出來的?我教得不好?扣除你瞞我進組織的事,你有哪件事不是我手把手教會的?」 「跟著大哥怎麼能不好?不對,好像哪裡不對勁?怎麼扯到我身上了?瞞著大哥進組織這事,真要說也是學你,大哥不也同樣瞞著我?」 「小渾蛋,我要整肅家風了啊。」坐起身直接把人抓過來摟著。 「大哥這回是想耍賴了啊?」笑瞇著雙黑亮大眼促狹道。 「我不能耍賴?也只剩這兩個月能這般跟你耍賴了,再次見面也不知道是一年還是兩年,又擔心在那冰天雪地裡的嚴酷訓練,這一去你不知道又要挨上多少傷,總之就是有操不完的心,我總算明白大姐當年拉拔我的心情了。」 「大哥你別再想了呀,我都不敢算日期了。」語氣放軟了些,乖巧地緊緊抱著明樓不放。 他難得會出現這般示弱的情緒,但是捨不得的人又何止只有大哥呢?自個不也是還未離家就開始牽掛。 一下擔心小的不會作飯胡亂瞎搞,這位嘴挑的大少爺肯定會心情差。 一下又擔心大的發起脾氣把小少爺給嚇跑了,這兄弟倆沒一個讓我省心。 之後家裡只剩他們,沒我在一旁顧前看後,只希望他們別把房子給燒了,離開前也得再多寫本食譜跟廚房的使用安全規定才行。 明樓沉默了一會慢慢開口:「知道不能想,卻還是會忍不住一直想著我還有什麼沒跟你交待的事,還有什麼事沒叮嚀好,站在兩種不同的身份,我怎麼會不猶豫不擔心?你可是我的半條命啊。」 明誠閉上眼,貼上明樓還想叨念的唇,有大哥這番話就夠了,這一趟再也沒什麼好怕了。 再次睜開眼,視線閃著細碎的光,望著那雙熟悉的眼中同樣滿帶著不捨,貼合著唇角,輕輕地問:「大哥你相信我嗎?」 「信。」 「大哥你既然信我,那就相信我會完完整整的回來,就算碰上再嚴酷的訓練,要挨上再多的傷那又如何?我哪捨得不回到大哥身邊呢?我是要一路站在大哥身 邊的人,身手不厲害點怎行?所以,大哥你必須笑著送我走,萬萬不能讓小傢伙發現任何端倪。」雙手勾在明樓後頸,細長的手指安撫似地拍了拍。 抬手輕輕貼合著阿誠的側臉,一路從頰邊遊移到下巴挑起,一吻覆上,「我等你。」 25喝醉 「大哥我回…」才剛打開門,講到一半的話也跟著嚥了回去。 有些傻眼的站在門邊一臉錯愕望著屋內的混亂,兩個沙發被撞到各自歪向兩側,上頭的靠墊也四散在屋子裡,繡著鹿紋圖樣的那塊也被甩到廚房門口,從門後露了半張無辜的鹿臉。 櫃裡的酒瓶酒杯也全滾落在地,連平底鍋跟大勺子不知道為什麼也滾到沙發邊上,家裡進賊了不成? 正想回房裡去找人,一道醉氣沖天的身影自後頭猛力朝自個撲了過來,雖然倒地的當下有伸手撐住,這下還不至於摔到太狼狽,不過當這個醉鬼跟著壓了上來,後腰去壓到一旁的平底鍋時,還是忍不住疼到唉了聲,我可以把緊黏在身上的醉鬼給踢出門去嗎? 「大哥你跟明台發什麼酒瘋?把家裡搞到一團亂是要我罵人是吧!還不快點起身!」 「阿誠阿誠阿誠…」 一向梳理整齊的黑髮亂翹一通,略微冰涼的鼻尖不斷拱著明誠頸脖邊,帶著烈酒氣息的吻也迎面落了下來。 明誠自小就拿明樓沒辦法,就算現在身上趴了這麼大一個醉鬼,他還是生不了氣發不了火,伸手把壓在後腰的平底鍋抽出來放到一旁,一邊接受明樓帶著酒香的吻,一邊把人拉到沙發上去躺好。 腰被明樓緊緊扣著,只能把自個更往沙發裡面退去,挪了下腦袋的位置,明樓又整個人纏了上來,這下除了苦笑之外他真的不知道還能擺出什麼表情。 微低著頭看大哥這擺明發酒瘋的模樣總覺得稀奇,自從他踏入明家以來從未見過明樓喝醉,更別說醉得這麼徹底過。 有一年過年聚餐,明堂哥突然想來測測大哥的酒量,喝了幾輪後反倒是明堂哥被人給扛回家去,大哥還能一手抱著我,一手拎著明台跑去後院放煙花,現在怎麼會是這副醉成一灘泥似的模樣?拉他起身搞不好連站都站不穩。 今早出門前只聽大哥說中午要去跟王天風見個面,下午就會回來,還要明台做晚飯,我踏進家門的時間是八點半,這幾個鐘頭是發生什麼事了? 從不喝醉的一個人會醉成這樣,加上小少爺現在也不知道滾到哪去了,喊了幾聲也沒任何回應,也不能繼續放任大哥倒在這了。 放軟聲音貼在他耳邊道:「大哥把手放開,我去倒水給你。」 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緊黏在身上的大醉貓微睜開眼,眸子因酒醉蒙了層明晃晃的水光,直勾勾地望著被自個壓倒的人。 明誠眨了眨眼心想這應該是聽懂了吧?正想撐起身離開,這醉鬼隨即又撲了上來把我給壓回沙發上。 「大哥!你總得讓我起來弄個毛巾跟水吧!等我拿過來再繼續讓你抱,我怕你會著涼,明台那渾小子也不知道滾哪去了,你先放我起來,我一會就回來。」 喝醉的人體溫大多都偏高,現在的明樓根本就像個火爐一樣,帶著涼意的指間輕撫著明樓衣領下的後頸安撫。 沉默了好一陣子才聽見明樓啞著嗓子開口:「你讓我多抱一會就沒事了。」 「好,讓你抱,不過只能五分鐘。」很久沒聽見大哥這般委屈的嗓音,這下心也軟了,雙手勾住他後背輕輕拍了著。 「十分鐘。」 「…好。」還會這般討價還價,應該是清醒了。 明誠乖順的被明樓緊緊抱著,輕嗅著大哥頸項邊,辛辣的酒香也跟著包圍著自己,心想要是再繼續被抱著連我都要醉了。 看著掛鐘挪向了十分鐘,抬起頭貼著明樓臉頰親了一口:「時間到,讓我起來。」 黏人的大醉貓心不甘情不願的鬆開手,明誠立即跳下沙發快速往浴室跑去,一開燈差點沒被嚇到,一直沒吭聲的小少爺就躺在浴室裡,一手搭在浴缸邊另一手還緊握著一個飯勺。 「明台你給我起來!睡在這裡著涼怎麼辦?你拿著飯勺幹嘛呀?」不斷拍打著明台酡紅的臉,這孩子醉到完全叫不起來。 快速琢磨了一會,大哥剛才看樣子已經恢復了些,還是先把小少爺扛回房去扔著吧,不過明台現在就跟隻泥鰍一樣,整個人軟到抓不起來,試了幾次都扛不上肩,連用抱的也抱不起身。 無奈的望著又捲回去抱著浴缸的醉貓二號,一狠下心直接拿著大浴巾包住他的腦袋以防撞到,抓起兩隻腳就一路拖回房裡去。 被我用像拉貨的姿勢拖著也沒醒,只是嗚咽了幾句聽不懂的話,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這哥倆究竟是喝了多少? 費了明誠好大的勁才把這條泥鰍給扔回床上,把手腳全塞進被裡放好才去捲了濕毛巾替他擦臉擦手,聽著明台嘟嚷了幾聲,倒了兩杯白開放到床頭邊上才關燈離開。 一踏出客廳醉貓一號已經乖乖坐好,靠在沙發上揉著腦袋,看大哥這難受的模樣只能在心底歎氣,快步回浴室絞了兩條濕毛巾跟水過來伺候。 「喝了多少?怎麼連你也醉成這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一臉擔心的替他擦著臉。 「櫃裡空了,存貨全都沒了。」搖了搖頭表示有點昏沈而已。 「大哥好端端的怎麼會喝這麼多?憑小少爺那點酒量,明日醒來有得他頭疼,還醉到抓著飯勺滾到浴室去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好端端放在廚房的平底鍋跟湯勺飯勺都亂飛出客廳,這倆別跟我說打架了。 「沒什麼,心裏煩,見到那瘋子更煩,回到家這小子又欠抽,我罵了幾句他又不開心,說他沒一件事能順我的眼,又扯到我笑他的酒量,這不就自個去把櫃裡的酒全搬了出來要跟我喝。」 沒好氣的罵完低頭貼近阿誠敞開的領口,灼熱的呼吸噴在頸項邊,惹得他縮了縮脖子。 「大哥跟王先生不合也罷,你跟孩子置什麼氣啊,明台的性子就是這樣,現在又沒大姐在身邊,這性子再多磨幾年就順了,他是說了什麼惹到你了?小孩子不懂事,咱們別跟他置氣,還有,家裡怎麼亂到跟進賊一樣了?你們打架了?」 「沒打,是那小子喝醉發酒瘋,把平底鍋當成是我,就抓著罵個不停,你變成大湯勺一樣抓著念,還對著湯勺開了一堆菜單。」散在客廳的平底鍋跟大湯勺都是我從他手上搶回來的。 「…別跟我說飯勺是大姐。」 「…是大姐。」 沒說出口的是阿香變成了紅豆,那小子最後醉到揉著眼,嚷著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阿香,氣得我直接把他扔進浴室洗臉,哪知道他就睡昏在裡頭。 「……以後不准他這麼喝酒,我明日念他去。」窩進大哥懷裡拍了拍,真是難為他了,要一個人對著醉瘋的小少爺。 「甭念了,是你的事。」 「我的?」疑惑地抬眼望著明樓。 「才喝了半瓶就醉到開始指責我,為什麼會答應讓你要留在莫斯科不回來,一兩個學期也就罷了,要以年來計算他就不願了。後來還跟我吵說我不夠珍惜你,都不知道你自小一顆心全懸在我身上,拐上床後就這麼隨意放手扔了,肯定是在外頭還偷養個小三兒,你說我聽到這話該不該揍他?」揉著額角一臉慍色。 明誠瞧他現在的臉色真是被氣得不輕,忍著笑多瞅了幾眼放軟聲音安撫:「小少爺不懂事,大少爺哪時也會跟著生這種悶氣了?」 「我不該氣?」瞇著眼望向明誠。 「有什麼好氣的?大哥有多珍惜我,我自個會不清楚?怎麼明台喝醉說的胡話會惹你動怒?大哥一向自豪的冷靜自控力呢?」抿著唇硬是壓著不能笑出來,大哥這是跟明台鬥哪門子悶氣啊? 「扔了!酒後吐真言!這話明台恐怕老早就想對我說了,一直忍著直到喝醉才講出口。聽見那熊孩子說我不珍惜你,拐上床後就扔了這話我差點想扔他出家門去吹冷風,還養小三兒呢,渾小子!」下次打電話去向大姐告你的狀! 「別氣了,這事的確難為大哥了,我會跟他說清楚這是我的決定,你也勸過我,不過被我說服了。那孩子也不是不懂事的性子,心裡還是護著自家人,就當他是心疼我這二哥得在冰天雪地的地方生活才胡亂說話,大哥別怪他了,好嗎?」 「…明日換你教訓他。」 「好。」 「阿誠。」 「嗯?」 「大哥這身份我能說做得挺好的,但是以戀人的身份…我合格嗎?」 明樓這話說得有些猶豫,他難得會有這種不確定的心情,阿誠自小太過懂事,又太懂我的心,很怕他寧願自己忍耐也要順從我。 「當然合格,我是大哥一手養大的人,我的所有都是你教我的,你把我教的不好嗎?如果說當我的戀人不合格,那不也是說我不合格?」 「胡說,當然好。」這點無庸置疑。 「那不就對了,別氣了。」乖巧地湊上前,一吻覆上。 「嗯。」 「我去泡茶,大哥酒氣還沒散,坐著歇會吧,等會我再來收拾。」 「別收拾了,明日讓那渾小子整理。」順著阿誠的脊椎向下摸,一手撩起襯衫下擺伸進去。 「大哥現在酒醒了?剛才還跟只醉貓一樣呢,連我也騙?」似笑非笑地望著這脫我衣服脫得正開心大哥。 我還覺得奇怪,以大哥的酒量都能放倒明堂哥了,怎麼會跟小少爺一塊醉呢,原來全是裝的呢。 「哪的話,我真的醉了,被不肖弟弟氣到頭疼也是真的,不信你替我檢查?」 抓過明誠的手搭在衣領上,帶著微醺的吻貼上翹起的嘴角,明誠順勢抓過明樓的衣領起身往房裡拉去。 門關上的那剎那對門的半張腦袋同時也縮了回去,小少爺鼓著嘴踉踉蹌蹌的撲回床上。 阿誠哥把我扔回來的時候就醒了大半,開口問他哪時回來他也沒聽懂,等他離開後只能連滾帶翻的攀去門邊偷聽,雖然路還是走不穩,視線也模糊著,至少耳朵已經能聽見他們說話的內容。 偷聽完大哥他們說話後突然覺得自己還真是傻過頭,這倆感情根本好得很,分別一兩年對他們來說根本不是問題,真是白操心了! 我又喝醉胡說大哥有小三兒,難怪大哥會氣得想揍我,好險他沒動手,明日睡醒再跟大哥道歉吧。 醉醺醺的小少爺還不知道,明日等著他的除了整理亂成一團的客廳,還有久違的被大哥跟二哥聯手合作打屁股。 26無傷大雅的小打小鬧 冬末的氣候已不如前陣子寒冷,小少爺隨意抱著毯子窩在單人沙發上,耷著腦袋專心翻著阿誠新寫的食譜,每看完一道菜色就重重的歎了一大口氣。 不是不肯做,只是光看到需要準備的食材就覺得頭疼,更別說那一道道的中式家常菜,我是挺愛吃的,但是要我做就難辦了,要是煮糊了肯定又要被大哥罵。 又翻了幾頁,阿誠哥寫得仔細,連要切絲還是切塊都分個明白,不能全隨意切了嗎?反正吃到嘴裡都得咬不是嗎?大哥應該也沒這麼挑吧? 看來看去還是湯麵最順手,至少裡頭還有三道不同種類的湯麵呢,如果再加上最簡單的青菜湯麵也能算上有四種,不知道憑這四種麵能不能撐到阿誠哥回來? 一想到明家大廚不久後即將遠行,小少爺滿肚子委屈又歎了一口氣,歎到第八聲後,明大少爺忍不住放下報紙橫了他一眼。 明台闔上食譜對著大哥開口:「大哥,你說咱們之後能吃湯麵吃上兩年嗎?我算過了,有四種能做!輪著吃應該還好吧?反正大哥你也挺愛吃麵的不是嗎?」 「要是把你扔進鍋裡燉了,也能算上第五種。」明樓翻過一頁報紙,語氣淡淡的應道。 「你你你…要不然你來做!我不管!一人一半!我才不信大哥除了湯麵還會做別的!」起身就將食譜塞進大哥懷裡,乒乒乓乓跑回房裡去。 「渾小子你跑哪去!」 「睡午覺!一大早就被你們倆十八相送給吵醒,讓我睡一陣子。」隔著門大喊了聲。 「都四點了還睡什麼午覺?要是晚上睡不著敢來吵我,就把你小子扔到花園拔草去!」 搖搖頭正想把看到一半的新聞看完,手才剛抬起來,阿誠那本食譜就滑落到自個手邊,垂眼看著上頭的筆跡,明樓忍不住放鬆了嘴角,把報紙扔回桌上開始翻起這本食譜。 阿誠才剛弄好,自個還來不及看就被小傢伙搶走,說要好生研究研究,看能不能從他阿誠哥身上偷學點皮毛,結果今日翻了大半天還不是投降只要做湯麵? 想到這明樓忍不住皺眉,我跟明台應該不會這麼慘吧?阿誠都寫得這麼仔細了,連明台也學不會?阿誠這一走,快則一年半,慢則兩年多。 明大少爺仔細琢磨起自個與明台的廚藝,是不是真的該抓著阿誠好好討教一下? 轉念一想明大少爺果斷的放棄,之前也不是沒有要阿誠教一些簡單的料理,不過每次進到廚房似乎都偏了原先的目的。 站在一旁看著那線條漂亮的手臂動來動去,轉到後方去站,又看見那細腰翹臀在眼前移動,心思專心不到幾分鐘就迅速的轉移了方向,到頭來還不是把人摟過來原地給辦了,事後惹得自家大廚再也不肯教我做菜。 想了想還是在心底同意了明台的話,真的學不會,靠吃麵我們倆也能順利活下去吧?不過要是讓阿誠知道,肯定會把我們給罵上一頓。 翻到最後一頁,依舊被紅筆大大的寫著,『沒到刷不掉,不准丟掉!』 這一次還多附加了句,『鍋子也是錢買的!糊了一個也得註明下來。』在一旁還空了個位置留給我們做記錄,明樓這下忍不住笑瞇了眼。 哎,明家大少奶奶除了貌美如花,還這麼勤儉持家,不錯不錯。 不過這話自個心裡想想就得了,要是讓阿誠知道了,肯定一腳踢我下床去,自從明台那渾小子來了,連親熱的時間也被擠掉,這媳婦也只剩下一個月能好好抱著了。 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事,越是想著他要離開這麼長的時間,原先已經安撫好的思緒又要亂了,到時候眼神免不了又會憋不住,要是讓阿誠看見了,他會難受的。 歎了一口氣專心翻起食譜,阿誠寫得仔細,連食材要去哪買、哪間店鋪都有註明,這一看明樓倒也起了興致,仔細的看著他畫的店鋪分佈圖。 之前跟阿誠一塊去買食材,他只要負責站在一旁看著他利索的挑選付帳,只需要接過採買好的袋子,又領著我去下一間繼續廝殺,那模樣比家裡的小女僕阿香還要更加的迅速俐落,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長的淡笑。 明樓不否認自個也挺喜歡一塊跟去買菜,那樣的阿誠總有些莫名的…性感。 「大哥你笑什麼呀?」 「咳…回來了。」 拿起早已涼透的雲霧茶喝了一口,就算有茶杯擋著,依舊掩蓋不住那收不了的笑意。 明誠看破不說破,連看個食譜也能笑到一臉纏綿悱惻的模樣,大哥的腦子肯定又不知道想去哪了。 「小傢伙呢?」放完包回到沙發邊左右看了一圈。 「邊看食譜邊嚎了一陣子就說要睡午覺,讓他睡一個鐘頭再去挖他起來,省得晚上來吵我們。」 「我這本已經寫的很簡單了,他應該會吧?明台有說想學哪一道嗎?趁現在我還有時間能教他。」回過身望著明樓,他現在可是把希望全放在小少爺身上了。 明樓眨了眨眼老實道:「他問我四種湯麵能不能讓我們吃上兩年?阿誠你覺得呢?」 「…你們倆是認真的嗎?」明誠瞪大眼望著沙發上那一臉無辜的大少爺。 「不知道,等他醒來你自個問他吧。」聳聳肩繼續翻看著食譜。 明誠猶豫了一會,本來他是把希望全都寄託在小少爺身上,但是那孩子老是一挨駡就會胡亂跑,他還真怕大哥一個人也懶得煮,要不就一路咖啡紅酒不離手。 想了想便坐到沙發扶手上,彎下腰仔細望著明樓開口,「這樣我哪放得下心,小傢伙老是這麼胡亂跑,大哥你可別撒懶呀,不如我教你?」 明樓也不再掩飾嘴角止不住的笑意,仔細端詳著眼前認真的臉應道:「阿誠你還肯讓我跟你進廚房?明家大廚不是早就對我下了禁止令?我可管不住我的手啊。」 「明台在我就肯。」 橫了一眼刀過去,現在有小少爺在,大哥這賊手管不住也得管! 「藥昏他!」 「這麼對你弟弟,我要跟大姐告狀。」 「好好好,你想教我什麼?大廚請說。」 望著阿誠現在笑瞇著那雙水亮大眼,明樓心上不禁又軟上好幾分,抓過食譜讓大廚自個挑。 「也只能找簡單點的,其它的你們有空自個研究吧,至少湯麵你們還算沒問題,大哥你也懂得煮飯,要記得水別放得太多,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能讓他練習。」 「至少這個我會,頂多三次糊一次。」明台似乎比我好一些,五次糊一次。 「炒馬鈴薯絲?」 「會…吧。」不就洗了去皮切絲扔去炒? 「番茄炒蛋?」 「會…吧。」一樣洗了去皮切了扔去炒? 「…大哥說說怎麼做?」 「洗了去皮切了扔去炒?」 「…那調味呢?」 「鹽跟糖?」 雖然做法差不多跟大哥講的一樣,但總覺得他們兄弟倆照這麼做,肯定吃一口就放下筷子,一個皺眉一個噘嘴。 「大哥,我看今日晚餐就讓明台來煮吧。」明誠這話才剛講完,只見倚在食材櫃旁的明樓立刻一臉嫌棄的搖頭。 「阿誠你確定?」皺著眉不滿地問道。 明家大廚現在還在家鎮著啊,不用這麼快就讓那熊孩子來虐待我的胃吧?阿誠你真忍心? 「我想看看他會怎麼做,錯了我就能立即教啊,要不然大哥你真想吃上兩年湯麵不成?咱們家大少爺的嘴可刁著呢,我不訓練好他怎行呢?」笑著往前抱住大哥安撫,接口道:「如果明台做的難吃,我再接手,咱們來試試嘛。」 「好,你拿主意,我這就去跩他起床。」大掌延著腰線往下揉捏了幾下,尋求治癒即將倒楣的胃。 「還捏,去。」笑著閃過那在身上亂捏的賊手,往食材堆裡尋找有什麼能拿給明台煮。 明樓轉開房門朝門板敲了兩下,床上那座小山只是意思的晃了晃又不動如山,捲起報紙朝露出棉被外的腳ㄚ子打下去開罵:「起床!」 「嚶…大哥你打我幹嘛呀?我才睡…睡多久了?」揉著眼從棉被堆探頭,外頭天色還亮著啊。 「阿誠說今晚你做飯,他在一旁看著。」 「不要!為什麼要我做?有阿誠哥在我不要做,我怕自個都不敢吃!」 頭搖得飛快,今日還打算纏著阿誠哥做雞汁餛飩給我吃啊!怎麼一睡醒就要換我做飯了? 「…去!」這話是我要說的才對吧! 小少爺翹著一頭睡亂的短髮踱去廚房,只見一旁已經放了幾顆馬鈴薯跟番茄,阿誠哥正在拿著雞蛋往邊上擺。 「阿誠哥,你真要我做?不要啦,我還想吃你做的雞汁餛飩。」 「雞汁餛飩我等會做,你先來試試,趁現在有空我還能教你一些,調味料總認得吧?最基本的糖跟鹽放在哪?」 就算小少爺來了之後,廚房還是阿誠的地盤,他跟明樓也只會去拿茶杯跟倒水,這話一問出口,連明誠都有些懷疑明台究竟認不認得。 「你們可別小看我!我又不是大哥連糖跟鹽都會分不出來!這罐是鹽,這罐是糖,阿誠哥對吧?」一臉得意的看著自家兩位哥哥,明樓哼了聲一臉揶揄,明誠露出一抹苦笑。 小少爺眨了眨眼,把剛才認成糖的蓋子打開,伸出小指沾了下就往舌頭貼去,下一秒吐著舌嚎了起來。 「哎,現在到底是誰分不出來啊?阿誠,你看明台這傻小子連鹽跟糖都會搞混,今日還是你來吧,明日起你再慢慢教他,一個月總能學上幾道不是嗎?」明樓目光堅定,話說得誠懇,明台在一旁含淚捧著鹽罐子,點頭如搗蒜。 明誠苦笑望著這難得同步的兄弟倆,心想究竟吃麵吃上兩年行不行呢? 27穿錯衣服 雖然知道自個上頭這兩個哥是雷打也拆不開,但是一大早就看見阿誠哥穿著大哥的襯衫,挪正領帶正準備要出門,明台還是免不了懵在原地。 這一細看才發現領帶也是大哥的,不過領帶交換用也沒差,但襯衫可不行啊,他們倆身高雖然差不多,但寬度畢竟有差,明家小少爺趕緊半路把二哥給拉了回來。 「小少爺怎麼了?快點洗漱去吃早餐,你也差不多要準備去上課了,出門前記得叫大哥一聲,他昨夜忙到太晚才睡下我怕他睡過頭,早餐也要叫他記得吃。你下課就回家來別亂跑,晚餐煮麵就好,湯我都備好了,你別讓大哥進廚房,他現在腦子就快要滿了,你要喊他也別太大聲,還有…」明台聽了這麼一長串連忙擺手要阿誠哥停下。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我會用對待老爺爺的親切態度來對著大哥,絕對不會一大早就惹他生氣。阿誠哥你身上的衣服是大哥的,你穿錯了快點換下!」 那衣袖都快遮到手心了,別跟我說這麼明顯都沒發現。 「我知道是大哥的,外套別脫下就好了。」擺擺手就邁步往大門走去。 「那你的衣服呢?襯衫不是昨日才洗乾淨?昨日全家的衣服還是我折的呢。」小少爺像個小尾巴似的一路跟著到大門口。 明誠微瞇著眼,瞟了瞟房間的木門才緩緩開口:「你自個問大哥吧!走了。」 「喔,阿誠哥慢走。」 小少爺一臉懵樣緩慢的眨著眼睛,還真是連一日都離不開對方?就算是穿著大哥的衣服也好?我是不是不小心知道了哥哥倆的情趣了啊? 心想昨日還挺安靜的啊,也沒聽見什麼曖昧的聲響,雖然他們倆真要幹床上活我也聽不見。 從小只要睡著了就挺難叫得醒,要不然大哥跟阿誠哥以前也不會天天狂拍我的門,但是他們倆現在忙成這模樣,就算真想做些親熱事,心有餘但力不足吧?點點頭替哥哥們下了個自認完美的結論。 阿誠哥現在除了把學校的事處理完就沒事了,反正也只剩兩星期就要過去,行李也收拾的差不多,這幾日還多弄了幾罐能配粥吃的醃菜屯在廚房裡,反倒是大哥這頭開始忙得不可開交。 明副教授這整個星期忙個天翻地覆,快學期末了,手邊要處理的事一堆,草草吃完飯又一頭栽回桌前寫著我看不懂的東西,問阿誠哥他也只叫我安靜些別吵著大哥,自個就去煮飯熬湯要來投餵我們倆,只能跑去花園找貓玩順便拔雜草,這幾日拔得起勁,整個花園都被我收拾的乾淨。 洗漱完回到餐桌上咬著三明治狐疑地瞟向大哥房門,阿誠哥今日好像要被拉去一場聚會,昨日還聽見大哥要他注意點別喝這麼多酒,還有別讓太多女孩近身,時間到了就該告辭,零零總總囑咐了一大堆。 本來還在一旁狂笑大哥的獨佔欲又要大暴發,才剛笑個幾聲,就被大哥淩厲的眼刀掃過,「你忘了他上回是怎麼變成個哭包回來的?」 明台立馬閉嘴用力的點頭,阿誠哥只要聞到太濃郁的香水就容易過敏,上次一回家那雙眼早就揉到發紅,已經不止瀲了層水光這麼簡單,只要眨個一下連淚珠子都要一同滾落,這讓大哥心疼到簡直要了他的命似的。 我明家小台子就在一旁不停的端冷水換毛巾,順帶把阿誠哥全身上下沾得香噴噴的衣服,抓去外頭延著花園來回跑十趟散味。 巴黎女孩用的香水一個比一個重,畢竟法國可是制香大國,對於香水可是講究的很,單獨聞是挺好聞的,但是在這種聚會場合就不同了。 如果有五個女孩全都不同的濃郁香水,這全攪和在一塊的香味,就連我也受不了,還是大姐用的香水好聞。 香水味?女孩子? 明台睜大眼轉了圈好像抓到了什麼線索,本來還想仔細的琢磨琢磨,客廳的自鳴鐘響起整點的報時讓他醒過神,連忙把吃到一半的三明治跟蛋往嘴裡塞去,再配著牛奶一塊全吞進肚裡。 抹了抹嘴就背著書包跑去開大哥的房門,門一開只見窗簾拉得緊密,整間屋子黑壓壓一片,只好從門邊探頭朝床上輕聲喊道:「大哥快醒醒,我要去上課了。」 「嗯。」 「真醒了?別又睡過去了,阿誠哥有交待早餐要吃,晚餐等我下課回來煮。」 明樓慢悠悠的坐起身,偏頭望著門口的明台應道,「知道了,阿誠出門了?」 「是啊,對了大哥,阿誠哥自個的衣服呢?他今日為什麼是穿著你的襯衫跟領帶?穿錯了嗎?」 突然想起阿誠哥身上的衣服,還是耐不住好奇心,既然大哥現在也清醒了,就順便開口。 剛睡醒的明樓就跟隻慵懶的大貓一樣,一手把覆在前額的髮撩上,嗓子低啞帶著一絲笑意:「你想知道?」 「嗯,好奇。」乖巧的點頭。 「造反了你!你大哥跟二哥的事也敢好奇!」 「問問題也算造反?哎,我該走了,晚上我回來大哥你再跟我講啊!不然我去跟大姐告狀!」時間不多現在也不能再跟這隻老狐狸耗下去,只管搬出大姐的名義就對了。 「看路!別用跑的!」沒好氣的罵了聲。 「大哥再見!」 聽著明台吵鬧的腳步聲遠去,明大少爺打了個哈欠才慢悠悠的踱下床。 熬了幾夜的腦子還有些抽疼,好在學校的事再幾日就能忙完,後邊還有時間能替阿誠做最後的張羅,也收到南方局對於明誠過去後的指示,自個還是得準備放手了。 洗漱完回到房裡穿衣,襯衫他當然不能拿阿誠的來穿,領帶倒是可以,抽了條阿誠的深藍色領帶繫上,想起明台剛才問的問題,嘴角微微勾起。 多年後養成了同款的衣物買兩色的習慣,這樣就算因為工作暫時分離了幾日,自個放在心尖上的貓崽子依舊伴身邊。 ※ 「明日你穿我的衣服過去。」 明誠正在替大哥準備明日要穿的衣服,這麼一聽便轉身好奇地問:「嗯?為什麼?」 「明日那場聚會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二少爺即將遠行,女孩們怎麼可能不好好把握聚會相處的時刻?我看那叫蘇珊的肯定借著這機會來跟你告白,不知咱們家二少爺該如何應對?」 明樓偏頭靠在椅背上瞅著阿誠,他側著身正從衣櫃挑著衣服,聽我這麼說,黑亮的小鹿眼顯得有些無奈。 「哪有這麼誇張,你真要我穿你衣服?大了些怎麼辦?」耳朵有些發熱,舉起手上那件本來要讓大哥明日穿的襯衫放在胸前比了比。 「有外套遮著看不出來,皮帶也拿去繫著。」 「我不是小東西,不用大哥拿皮帶給我,我都快整日貼身跟著了,八點就會離開,放心吧。」 瞅了他一眼放軟聲音,明白大哥這舉動意味著什麼,他難得會吃這種飛醋,明誠也由得明樓折騰。 上星期蘇珊塞過來的情書一個沒收好,隨手放在桌上就被小東西瞧見了,那小子先問我能不能開,一得到同意就抓著信跑去大哥面前大聲的念了起來。 講好聽點是想練習法文情書,實際上根本就是打算去鬧大哥,在廚房一聽差點想抓著平底鍋往那小子屁股打過去。 結果這整星期他明大少爺就成了這模樣,一向精明幹練的大哥難得吃個醋,其實還挺有趣的,不過好端端的怎麼能讓他這麼不放心? 「如果能栓著讓你再也離不開我,我就買光巴黎所有的皮帶!」明樓眼神微挑,帶起唇邊那抹淡笑。 「有錢不是讓你這麼花,怎麼了?大哥不信我?」把襯衫放下,側身坐在扶手上,抬手慢悠悠地抽起大哥的領帶翻看。 「當然信,這條領帶也一塊繫上,配你那件外套也搭。」 「好,那大哥究竟是怎麼了?吃一兩日飛醋就算了,都過一星期了,小傢伙又胡亂說話了?我愛的人究竟是誰,明大少爺還不清楚?」 雙手勾在明樓肩上,微涼的指尖輕捏著他有些僵硬的脖頸,忙了好幾夜大哥肯定累壞了,還要分心思到我這來,小少爺這次使壞真是使錯時間了。 「那小子一向欠抽,我不跟他計較。」改明日收到小東西的成績單再來算帳也不遲。 「那是怎麼了?連我都不說?」低頭貼上明樓乾燥的唇輕咬了一口。 「我也說不清,只是覺得捨不得,明台那小子講得沒錯,我連一日都捨不得讓你離開我。」手指溫柔的穿行在阿誠的髮間,那雙瀲了層水光的眼同樣帶著寂寞。 「等我這趟回來,就再也不離開大哥,永遠。」 「好,永遠。」 明樓一向不會許願,但他現在卻很希望這個願望能夠如願。 如他的願,如阿誠的願。 28一方受輕傷 黃昏的夕陽從廚房頂上的小天窗照下來,天窗被落葉遮了一大半,投射下的光也多透了一層枯葉特有的溫暖昏黃,廚房還沒開燈,站在鍋前攪動雞粥的手指,也連帶沾上夕照的暖色。 抬頭看了眼天色,心想他們倆也差不多要回來了,應該還是大哥先回到家,小少爺這幾月下來已經把這區都逛熟,天氣好的時候少不了四處晃個幾圈才回來。 明誠想了想還是準備燒水泡茶,大哥今日下課後要去跟王先生碰面,只希望這倆別又吵起來了,等會給大哥泡杯杭白菊退退火好了。 想起上回在書店門口正好撞見那人經過,在那個雪夜裡被他從耳邊開了一槍,又聽大哥說了這麼多這位王先生瘋狂的事蹟,猛然地瞧見這個人,多少還是會覺得不自在,但是更多的反倒是怕他會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自個畢竟才剛披上第二張皮,不如大哥這狐狸熟練,立馬鑽回書店裡多待了十分鐘,回到家跟大哥說還被罵慫。 慫就慫吧,至少我不會跟那個人跩著衣領在大街上互罵。 輕歎了一口氣,打開收納杭菊的罐子慢慢地倒了幾朵出來,三個月就這麼過了,也只剩一星期了,時間過得還真快。 阿誠坐在廚房邊的高腳椅上,默默的看著這小小的一方天地,耐放的醃菜跟食材都準備好了,粗細不同的麵條也各自放好。 小傢伙雖然依舊嚎個不停,不過還是乖乖的學了些簡單的菜色,連大哥也被我抓來硬是教了幾道,至少這倆不用跟湯麵耗上兩年。 在心裡琢磨了一會,該教明台的也都教了,孩子現在也大了,他也要自個學著生活,雖然知道現在想這麼多也沒用,不過難免還是會覺得寂寞,這種心情似乎從大哥那年離家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至少那時還能確定半年後就能過來找大哥,但是現在連活不活的下去也不能確定,關於伏龍芝的訓練內容,之前曾經聽貴婉姐提起,學員在訓練中喪命也是家常便飯的事,已經踏上了這條路,對於自個這條命也早就有了覺悟,除了捨不得大哥之外,似乎沒什麼好猶豫。 夕照慢慢地消失在盡頭,他也懶得去開燈,雙手捧著溫熱的杯子繼續窩在這黑暗之中。 「阿誠?」 這一聲呼喚讓明誠抖了一下,一聲脆響,捧在手上的瓷杯摔個粉碎,明樓連忙開了燈去拉他。 「你小子怎麼會窩在這裡也不開燈?」把人拉過來,這一看眉頭不禁多皺了幾分,阿誠這是怎麼了?他的表情不太對。 「我想事情想到太入迷沒注意,大哥你別動我來掃。」回過神就要去掃掉碎片,絲毫不在意手背上那慢慢滾落的血珠子。 「站住!手被割到還動,出去。」搶過掃帚就把人轟出去。 「大哥。」 「去沙發,去。」 知道大哥現在心情不好,拿手帕把傷處捂住乖乖的去沙發坐好。 明誠現在也不敢再繼續胡思亂想,自個只要一個眼神就會被瞧出不對勁,也只剩這幾日能陪著大哥了,別再惹他心煩。 等明樓收拾好拎著藥箱出來,就看見明誠一臉乖巧的坐在沙發上,黑亮的大眼無辜的朝他眨了眨,絲毫沒了剛才那茫然與無措。 明樓沉著臉,心想這小貓崽子又一個人鑽什麼牛角尖了?你可是我手把手顧大的,這表情是想唬誰啊。 「手。」 「喔。」 掀開沾了血的帕子,只是被噴上來的瓷碎片劃了一道,壓了一下已經止了血,明樓捧著手仔細看了幾眼,確定沒有細小的碎片沾進傷處才開始上藥包紮。 「大哥我沒事,不小心恍了一下罷了。」明誠仔細瞅著明樓臉色,心情似乎不太好,又跟王先生吵架了? 「一個人在想些什麼?」 「也沒想什麼。」 猶豫了一下不知該怎麼說,總不能要我老實說,我在想如果真的沒熬過,就這麼死在伏龍芝的話,大哥你可要好好活下去。 不過這話說出口有得被大哥教訓,拿其它理由搪塞大哥也不信,罷了,被罵就被罵吧。 眨了眨眼接口道:「我在想…如果回不來,大哥你可要好好活著。」 「你信不信我抽你。」 「凡事總有個萬一,這路有多難走大哥你自個也清楚,我只是突然想起貴婉姐跟我說過的話,不說了,是我胡思亂想,大哥可不准跟我置氣啊。」看著大哥現在的眼神他也難受,乖乖的湊上一吻安撫。 「沒有你我該怎麼辦?誰陪著我一塊扛?你不在我身邊,我連個能安心的地方也沒有,你還真狠得下心啊,你小子想逼我跟你一塊上路是吧。」 明樓說這話的神色淩厲而堅決,明誠沒料到明樓會這麼說,一時之間他也懵了。 「大哥胡說什麼!」 「你不信?」 「你不能!」 他沒料到大哥會說出這種話,他願意背負著兩邊這麼危險的工作,怎麼能因為少了我而放棄? 「為什麼不能?敢問明二少爺,在三途荒川上有大哥一塊陪著走,這樣可好?」雙手貼在明誠修長的頸脖,讓他只能抬頭望著我。 「大哥,是我錯了,我會好好活著,你也是,咱們不說這事好嗎?大姐說過家裡不能說死不死的,我要去告狀了啊!」 這下明誠也急了,沒料到大哥會緊咬著不放,眼底忍不住有些發酸。 「誰先的?」 「對不起。」 明誠總算明白之前大哥那次說錯話的心情了,這下一人一次,扯平! 「再胡亂說話我非抽你不可。」沒好氣橫了這欠抽的貓崽子一眼 「對不起,我只是有些不安罷了。」 「不安的不止你一人,我也沒好到哪去,瘋子今日還說要讓你進來訓練,被我用要去莫斯科交換學生給擋了。」想起那瘋子他就頭疼,跟他可是永遠都不對盤,這回氣到差點又跩著衣領互罵。 「大哥跟王先…瘋子又吵架了?沒打起來吧?」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那雙依舊冷淡的黑眸。 「沒打,在大街上不好打。」 「…大哥。」 「行了,對付那傢伙我自有分寸,瘋子嘴欠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最近上頭要求靜默,他無聊罷了。你胡思亂想就在想這個?想著要是沒辦法回到我身邊該怎麼辦?」把話說開了也沒必要再繼續板著臉嚇唬他,直接把人拉到腿上抱著。 「…嗯。」點點頭承認。 「就算是死了你也得回到我身邊!」 「對個屍體你也好?」 這下明誠真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只能苦笑著貼上明樓的額頭,這話題怎麼會偏成這樣了? 定在心臟的食指延著鎖骨一路滑到下巴尖摩挲著,慢悠悠地開口:「當然好,把你裝在個玻璃箱放在我房裡,模樣又美又乖,還不會惹我生氣,你說好不好?」 「不好。」用犬齒輕咬著在唇邊的手指。 「還敢不敢胡說?」湊上前一吻覆上。 「不敢了。」細碎的嗚咽聲從應話的空隙傳出。 「傻小子,一開始肯定會吃不少苦,不過再怎麼苦也得給我忍著,把這條命留著好好的回來見我!你這麼聰明肯定能早些學成,別忘了你大哥跟小弟在家等你,明台那渾小子只會讓我操碎了心,而你現在卻是讓我傷透了心啊,唉…」 「行了,大哥想要我怎麼補償?」無奈的望著上方擺明耍賴的明大少爺,得,這回是我自找的,該罰! 「你說呢?」 一手撩起身下的襯衫滑了進去,明誠抬起腰方便他脫衣服,偏頭瞟向自鳴鐘盤算著等會能煮晚餐的時間,晚餐?我是不是忘了什麼? 「…等…等…大哥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似乎有點…糊味?」明樓雙手扣在身下的細腰上仔細的想了想,自個離開廚房時似乎沒注意爐子上的動靜。 「啊!雞粥!」 「……!」 ※ 「阿誠哥,晚餐怎麼只吃三明治啊?雖然夾了很多層,但是你不是說要煮雞粥?我在學校饞了整日了啊。」小少爺嚼著火腿嘀咕個不停。 「我不小心睡著了,雞粥就煮糊了,明日重新煮過,再多追加小餛飩,大哥你幹嘛呢?」看著大哥吃到一半就跑回房裡拿那本食譜跟筆出來,疑惑地問道。 「記錄啊,阿誠你不是要我跟明台要乖乖記下糊了幾個鍋?」在那本食譜上寫下明誠兩字下頭畫了一橫,眼中滿是止不住的笑意。 「得,第一鍋就由我起頭了,你們倆之後可別超過我啊。」搖搖頭笑著應道。 先前那莫名其妙的不安也全消失的一乾二淨,之後要做的事不就是得把自個訓練好,然後完整的回到大哥身邊,剛才真是腦抽了。 不過,毫無疑問,剛才那些話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大哥說第二遍。 29意外的求婚 「阿誠哥,你在幹嘛呢?」 「折衣服,我出門前才提醒過,你這小少爺竟然忘了收,好險我撈得快,一踏進門雨就來了。」甩開襯衫橫了一眼刀過去,要是全淋濕了,我讓大哥抽你。 「哎,抱歉抱歉,我忘了!」討饒的也抓過幾件褲子開始幫忙。 「行了,我來折就好了,你回去念書吧,也快考試了,這回要是又考砸了,我不在家沒人替你攔著大哥開揍。」 這番話果然讓小東西抖了一下,現在沒有大姐在一旁撐腰,小少爺一遇上大哥只能乖乖認慫。 「我一會再念,阿誠哥,你也來幫我想一件事好嗎?」 「想什麼事?咱們家小少爺又看上哪家的小姑娘了?」 這孩子上星期才嚎過不會再掉落那些粉紅陷阱裡,才過了幾天又看上哪一個女孩不成? 「才不是!是我同學他哥想跟女朋友求婚,兄弟倆一樣是從上海來的,所以我們很快就混熟了。他們想不出什麼特別點的驚喜,放學前才讓幾個同學一塊替他想想,明日再綜合各家的法子挑個完美點的計畫。」 明台眨了眨眼一臉誠懇地望著自家二哥,雖然這二哥現在已經成了大嫂,不過比起大哥,他更相信阿誠哥對於這方面的想法。 對了,不知道大哥有沒有跟阿誠哥求過婚? 「你們可別胡亂出餿主意,驚喜不成反變成驚嚇,這婚可就難結了。」笑著把折好的一疊衣服抱回房裡,明台也跟個小尾巴一樣緊黏在身後。 「就是說啊,所以他哥也不敢照原本的計畫行動,就怕會嚇著自個未來的媳婦兒。」 明誠一聽偏頭好奇地問道:「他原先想怎麼做?」 「他呀,本來就想招幾個人,一塊蒙面衝進那女孩工作的地方,直接把人扛去佈置好的花園裡,再掀開面罩求婚。」 明台搖了搖頭,聽見這計畫都要替他哥抹了一把冷汗,這肯定不會答應的啊,嚇都嚇死人了。 「的確是不太好,搞的跟土匪搶親一樣了,當心人還沒扛出門就被員警拉走。」有些好笑的望著明台,真不知道這幫人還會想出什麼鬼主意出來。 「是啊,所以我們馬上否決掉他這個要命的計畫,阿誠哥你替我想想嘛,如果是你要跟女孩子求婚,你會怎麼做?」拱著明誠的肩催促。 「我?」轉過身似笑非笑的望著小少爺,這孩子怎麼會問我這問題? 明台一見自家大嫂的白眼,雙手舉高接口道:「阿誠哥拜託你先把大哥給扔了,假設你們倆沒在一塊,你會怎麼求婚?」 「我嘛…就直接說了吧。」 明誠想了想,他應該也只會這麼做,至於答不答應,這也是要看交往時相處的情況吧? 「直接說?就直接說嫁給我吧?這也太單調了吧!虧阿誠哥你還是留法的男人!怎麼能講這種話呢。」明台瞪大眼不可置信的望著明誠。 「不然你會怎麼做?」 「肯定要先來一場別出心裁的約會,再挑個氣氛好燈光佳的地方,再捧著花跟戒指跪下求婚啊!」雙手十指緊緊握著,一想到自個這一連串的浪漫,笑到連眼都瞇了起來。 「真是看不出小少爺你這麼浪漫啊,照你的法子就好了,問我幹嘛?」沒好氣的繼續收拾著衣服。 「想收集不同的意見嘛,哪知道阿誠哥你這麼單調。」 心想等大哥回來也來問問他的意見好了,至少大哥當年還有個曼春姐呢。 「要是真正相愛的話,這種儀式也能省了吧,搞不好真的一句『嫁給我』這事就成了。」 「阿誠哥你不是吧,真不曉得要是你沒跟大哥在一塊,之後大姐逼你結婚會是怎樣?我二嫂真可憐呢,要對著這麼個沒情調的木頭。」 小少爺噘著嘴,心想你跟大哥在一塊的時候也沒這麼木頭啊,我才來三個月,眼睛都要被你們閃瞎了,虐弟也不是這般虐法啊! 明樓原先安靜的聽這熊孩子胡扯,直到突然蹦了二嫂這名出來,忍不住開口:「瞎說什麼呢!」 「大大大哥!你別嚇我啊!你站多久了?」立馬縮到阿誠哥身後,戰戰兢兢的望著皺著眉的大哥。 「從你那段浪漫的求婚宣言開始聽,沒想到咱們家的小少爺骨子裡這麼浪漫,看樣子我該跟大姐聊聊家裡孩子的交友情況了,明家的小少奶奶或許很快就要有著落了。」伸指對著明台虛點了點。 「大哥你別想在大姐那頭冤枉我!我才沒有胡亂交女朋友!既然你都聽見了,大哥你呢?如果是你的話要怎麼求婚?」 「我?」抬頭讓阿誠替我鬆開領帶,眼神轉移到身前那張俊逸的臉上。 「假設大哥你沒跟阿誠哥在一塊,大哥你會怎麼求婚?…我說啊,麻煩大哥你看看我好嗎?別把眼睛黏在阿誠哥身上,你小弟我長得還挺高的,別無視我啊!」連忙又重複了一次剛才對阿誠哥講的話,才把大哥這擺明不耐煩的視線轉移到我身上。 明樓想了想便開口道:「直接說。」 「不是吧!大哥你也一樣這麼沒情調?以前看你跟曼春姐都還有互寫情書呢!大哥你那時不是真的想娶她嗎?肯定有編排了一套,別說你沒想過。」 明台頓時覺得這倆個哥真是讓自己心累,但這話一說出口他就發現講錯話了,兩道眼刀子同時朝自個射過來,忍不住縮了縮肩膀想降低存在感。 「你再說一次?」 「我去念書了!」 拔腿乒乒乓乓的沖回自個房間把門關上,再繼續待著,大哥跟阿誠哥就要把我給拆了。 「渾小子!等會打給大姐。」明樓看著對面緊閉的門板暗罵了聲,好端端的提起汪曼春幹什麼。 「別嚇他了,那孩子的性子本來就愛胡鬧。」 明樓仔細的端詳著阿誠的臉色,看起來沒有任何的不悅,才慢慢地把手往他的腰扣上去,「真的沒有生氣?現在只有我在,覺得不舒服就說。」 「我至於跟你生她的氣嗎?怎麼?現在大哥是要跟我坦承以往的舊情了?說吧,聽著呢。」 抬手越過明樓肩將門闔上,他本來就覺得這事沒什麼大不了,但是大哥願意說,他也肯認真聽。 「我是真怕你會生氣,以前的事你也清楚,我承認當時的確挺喜歡她的,不過僅此而已,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你。」大掌一勾就把人抓到床上去抱著。 貼在明樓的頸項邊挪了個舒服的位置,也開口問道:「真的有寫情書啊?」 「有,別說你忘了,有幾封可是阿誠你一塊替我想內容。」 當年汪曼春的信每天一封一封的過來,也只能來一封回一封,而且那時也知道自個對阿誠存的心思,多少也是怕會把持不住,也怕這孩子是為了報恩而不會拒絕我任何行為,才會轉向與汪曼春的交往,直到被大姐切斷。 「對喔。」 明誠想起那時候的事,起初連聞到大哥身上殘存甜膩的香味都覺得不舒服,更別說大哥還要我一塊替他想回信的內容,當時自個似乎挺難過的。 「阿誠,咱們來說實話好嗎?」 十指緊緊扣著,明樓突然想把話說個明白,雖然阿誠已經是他的人,但是有些話還是得說清楚。 「好。」 「當年看到我跟汪曼春交往,你會覺得難過嗎?」 垂下眼點點頭應道:「是挺難過的,尤其是大哥身上還帶著她的香水味回家,我連你的衣服都不想拿了。」 想到那時趁大哥去洗澡的時候,拎著滿是香水味的外套去外頭使勁甩個不停,直到香味淡了些才肯拿回房裡,更別說要替大哥掩飾去約會的行蹤,每次替他跟大姐解釋都覺得難過。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跟她交往嗎?」 「不是喜歡她嗎?」抬眼有些疑惑地望著大哥。 「是喜歡,但最初答應的原因是你,因為我發覺我竟然對弟弟存有另一種感情,那年你才十五歲。你自小就與我親近,幾乎與我同進同出,我怕你是為了要報 恩,而答應我任何逾越的要求。我怕你不懂我的心意,怕你只是年紀小分不出親情與愛情,怕這一切等你長大後都會是場空,所以我逃了,逃去汪曼春身邊。」明樓老實的把當年的心境都全盤托出。 「你怎麼從沒跟我說過這事?」直接坐起身不可置信地望著明樓。 「我該怎麼說?我也是之後在廚房那個快接近嘴角的吻,才搞懂你的心意,我離開前那幾個月,咱倆不是就直接摔破罐了?」 現在想想,當年的自己可真是會忍啊,不過分離半年的後果,就是阿誠回到我身邊的第一天就直接辦了。 「你真當我會親情愛情分不清?大哥,你太小看我了吧。」眼眶有點發酸,只能埋進明樓懷裡緊緊抱著。 「哪敢小看我的阿誠呢,自個養的孩子自個清楚,你後日就要過去了,有些話我必須跟你說。」 「是。」明誠立刻把背挺直,直視著明樓。 「作為上級,我要求你務必學成歸國。」 「是。」 「作為大哥,我要求你得照顧好自己。」 「是。」 「作為戀人,我也有一件事要請求你。」 「好。」 「嫁給我,過幾年回家後,我會跟大姐說個明白,不論要挨鞭子或是跪祠堂都沒關係,我明樓此生身邊只有你明誠一人,你的名字會伴我一生。」 被大哥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嚇到,傻愣愣的睜大眼瞅著面前笑得溫柔的明樓,直到唇上被輕咬了一下才回過神。 「小傢伙都知道求婚要有戒指,東西呢?」 「當然有,不過戒指對咱們行動不方便,先換成手錶,戒指等戰爭結束咱們能過自個的生活再補你。」 「交換,我帶你這只走。」 兩隻款式相同,差別只在面板刻度顏色不同,金色銀色,大哥一向會挑金色的刻度。 「好,阿誠這是答應了?」 「替我戴上。」伸出手,嘴角噙著一絲淺笑。 「來嘞。」 看著明樓專心的扣著錶帶,阿誠有些擔心地問:「大哥你真不怕被大姐家法伺候?其實不用說也沒關係,我覺得這樣就好了,真的。」 「怎麼能不說,要是大姐逼咱們倆去相親那該怎麼辦?我認下的明家大少奶奶就只有你了,就算怕還是得面對,我倒覺得大姐能諒解,小東西不也說過會替咱們倆講話?」 畢竟是自個親姐姐,好好解釋清楚,大姐能體諒的,如果大姐真要開打撒氣,我一人也夠她打了。 兩人互看了片晌又想起大姐手持小皮鞭的模樣,同時哆嗦了一下,雙雙往房門方向望去,一個眼神瞬間達成共識,要對大姐招認的時候小少爺一定得在場! 30滾床單(END) 明誠一手拎著剛採買回來的食材袋子,一手拿著鑰匙邊開門,一邊琢磨著明日轉車路線,才剛把門關上就瞧見自家小少爺縮在沙發上,緊皺著眉頭一臉委曲的小樣。 「小少爺你又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皺鼻子了?」挑眉望著明台,早上見他出門上課還好好的,這孩子又怎麼了? 明台立刻像個小炮彈一樣跑到明誠面前,一臉嚴肅地開口:「阿誠哥你一定得明日走嗎?不能再多留個兩日?」 「當然,你說這什麼傻話呀?車票老早就訂好了,也跟那一頭的交接人敲定好過去的時間,這一耽誤,可不單單只有我一人的事,小少爺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要我多留個兩日?你又闖禍了?」 「我才沒闖禍!還不都是因為我不能送你離開,本來同學說明日一早出發,哪知道突然又改了時間,我等會就要出門了,要到後日下午才能回來,要不然我不去馬賽了,我要跟大哥一塊送你去車站。」 他還是搞不懂為什麼阿誠哥放假不能回家,非得要念完整整兩個學年才能回來,明家是要破產了嗎?多了幾趟車或是飛機的錢還是付得出來吧! 越想越不對,本來還想打電話去問問大姐的意見,才正想拿起電話,就看見大哥的眼刀子朝自個掃過來,知道這倆哥哥早就達成共識,所以他也不敢再多嘴。 「胡鬧,都跟同學約好了,小少爺你就好好去玩吧,那裡風景挺漂亮,天氣也好,你會喜歡的。我搞不好一年半就能回來,這些日子你可不准跟大哥鬥氣,自個乖點知道不?否則等我回來,非抽你不可。」 拍了拍這小子的肩,知道小少爺也是擔心我才會說這話,我跟大哥有太多的事不能跟他明說,這次著實委曲他了。 「知道,家裡之後就剩下我跟大哥,沒有阿誠哥替我擋著,大哥鐵定會抽得我滿屋子跑,我哪敢惹他呀,只是我才來三個月就換阿誠哥要離開,有點捨不得你了,阿誠哥你放心!我會監督好大哥的交友狀況!只是你跟大哥…這樣好嗎」 先不說我這幾個月被阿誠哥養刁的饞蟲,自從大哥把阿誠哥救回來後,這倆根本形影不離,不管大哥去哪非得拉上阿誠哥一塊走,就算大哥先過來法國,阿誠哥也在半年後就跟了過來,這次一分開就要分開這麼長一段時間,大哥真忍得住? 「胡來!我跟大哥怎麼樣?我們才不會因為分開這點時間就出岔子,你小子別胡思亂想。大哥學校一忙起來就沒空管你,你得照顧好自己,不准添亂知道不?食材跟調味料你也都記得了放哪裡,你跟大哥別懶得煮,簡單的料理你也都學會了,我就把廚房交給你了,可別炸了,要不然等我回來頭一個找你算帳。」 這陣子一有空就逮著他們學著做菜,大的麻煩,非得逼得我軟硬兼施總算肯老實的收起賊手學了幾道,小的這回反倒是乖了,認命的埋頭練習了幾次,也算有些長進,再加上那兩本食譜,這倆應該是沒問題了。 「怎麼不說是大哥炸的,他還學不到我的一半呢。」明台不滿的嘟嚷了聲。 「你說什麼?」 「明家大廚請放心!我會好好顧好你的廚房的!我也會乖乖煮飯給大哥吃!不會讓他明大少爺餓肚子!」 飛快的點著腦袋腹誹在心裡,這倆哥哥真是一模一樣,尤其是教訓我的時候,夫唱婦隨也不帶這般虐弟! 明誠想了想也沒什麼要交待了,抬手撓了明台腦袋一把道:「快去收拾,不是就要出門了?要我載你去車站嗎?」 「就帶上一個包,放學回來就收好了,我走到街口等同學開車一塊去就行了,阿誠哥你也得做最後的收拾,只是吃不到阿誠哥煮的晚餐有點傷心。」鼓起腮幫子不滿的嘀咕。 今天晚上算是阿誠哥煮的最後一餐了,下回要吃可是以年來計算,看著放到一旁那袋裝得滿滿的食材,今晚肯定是煮好吃的,全都便宜大哥了! 「記得帶外套,早晚溫差大,吃不到晚餐不打緊,要帶點吃的出門嗎?我還能替你做個點心。」瞟了眼自鳴鐘,動作快點十分鐘能完成。 「我本來也打算向阿誠哥討個點心在車上吃,不過時間快不夠了,我就自個把你準備給大哥的餛飩全給掃走了!你今晚再替大哥重新煮別的吧,別跟他說呀。」咧嘴笑了開來,指著放在一旁矮桌上裝好的食盒,他可是一接到電話聽見要改時間,立馬衝去廚房把那一盤圓滾滾的餛飩全扔進鍋裡煮。 「你全煮光了?大哥早就知道我今日有包餛飩,這下你讓我拿什麼塞他明大少爺的嘴呀?」 明誠露出一抹苦笑,望向那一大箱食盒,這孩子肯定是把整盤都給掃走,連我也沒得吃了,本來還打算讓大哥可以吃上兩天呢,罷了,好險剛才有多買幾樣菜回來,等會再想想要煮什麼吧。 小少爺一聽二哥這麼說,立即笑瞇著一雙眼,推了推明誠的側腰促狹道:「當然得拿咱們家二少爺來塞他大少爺的嘴呀,大少爺嘴刁,也只有大嫂能治得住他,今晚我不在,你們倆隨意吧,怎麼滾都沒關係。」 「胡說什麼!」睜目睨了他一眼。 「少裝了,真當我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奶娃呀,要大哥幹床上活別去閃了腰,不對,是阿誠哥你的腰得小心點,明日還得搭長途車,叫大哥不要太禽獸去累著你啊。」 「渾小子嘴欠了是吧!」抽起桌上的報紙就要去抽他。 明台脖子一縮,拎著包跟食盒飛快的竄到門邊揮手:「走了走了,阿誠哥你一路要好好保重啊!可別變成酒鬼或是凍到掉耳朵,別忘了你苦命的小弟跟大哥在家裡等著你回來啊!」 「好,你也一樣,乖一點知道不?」放下報紙點頭應道。 「知道,大嫂再見!一路平安!」喊完腦袋一縮就關上門跑了。 就算是明誠早就習慣小少爺這賴皮樣,現在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只能暗罵了句渾小子。 把扔到一旁的報紙重新放回原位,坐在沙發上抬眼看著安靜下來的屋子,小少爺安撫好乖乖出門了,還順帶掃光家裡的存糧,再來就剩自家大少爺了。 這兩日連他都能感受到大哥的情緒波動,大哥難得會是這般靜不下心的狀況,但他明大少爺根本連掩飾的意思也沒有。 擔心就是擔心,也沒什麼好掩飾,一向冷靜的大哥都這樣了,自個似乎也沒好到哪去,同樣連一眼都捨不得離不開他。 就算嘴上說得輕鬆,心底也坦然的接受了之後將要面臨的考驗,這一趟都是為了將來的路而走,只是越接近分離的時刻,反倒越發捨不得了。 以青瓷的身份是絕對不能有這種情緒出現,但是以明誠的身份…還可以吧? 我還是他的弟弟,應該還能對哥哥撒個嬌耍耍賴什麼的,想到這忍不住又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歎什麼氣?我在巷口瞧見小東西提著大包小包在等同學,他笑得詭異,只說了要我小心你的腰,他這什麼意思?阿誠你腰扭了?」 明樓一開門就看家自家小貓崽子窩在沙發上歎氣,放下包走去他身後有些擔心的拍了拍。 「大哥你別聽明台胡說,他們出發的時間提早了,剛才還跟我鬧騰了一番才肯出門。」才剛抬起頭去看著大哥,唇上就落下一記輕吻,眼底突然有點發酸的感覺,趕緊低下頭調整情緒。 「渾小子要出去玩了還敢鬧騰?揍他!」 他沒看漏阿誠眼中泛出的水光,明樓垂著視線也坐到沙發上輕歎了一口氣,把人攬進懷裡輕輕拍著。 這孩子從小就是這樣,只要我一不在他身邊,有什麼苦都一個人悶著,不管是傷心還是生氣,之後得分開這麼長一段時間,他又得自個忍耐了。 「要是又挨揍,小東西肯定跟大姐告狀,對了,大哥今晚有想吃什麼嗎?那些餛飩全被明台帶走,連我也沒得吃了。」想了想還是先把餛飩的事給招了。 明樓這一聽簡直就想衝出門去揍那渾小子一頓,整盤竟然全被掃光?他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哥啊!搶食搶到我頭上來了? 「大哥別罵了,我煮別的給你,小東西今晚沒口福,餛飩先欠著,等我回來補你。」光看明樓現在緊皺著的眉頭,就知道他肯定在心底狂罵那位小祖宗,忍著笑放軟了聲音好生安撫自家大少爺。 「之後回來我再收拾他,阿誠咱們講正經事,大哥有事要跟你說。」 「是。」從明樓懷裡坐正,仔細地瞅著大哥。 明樓本來想讓他過去訓練後,得另外找個能發洩情緒的管道,練槍也好畫畫也行,要不然以他的性子,只會悶在心底。 哪知道一看見阿誠這副睜圓了一雙水亮大眼的乖巧模樣,大哥的耳提面命全扔一邊去,現在滿腦子只想把人扛去房裡。 明誠當初再次回到我身旁的第一天也是這副乖巧誘人的模樣,才會忍不住直接把人給辦了。 「大哥?」歪著腦袋更是湊近了些,大哥不是有正經事要跟我說嗎?怎麼反倒是自個愣了? 「你啊…別對其他人露出這麼無防備的表情。」輕歎了一口氣,埋首到阿誠溫暖的頸項邊蹭了蹭。 一擔心起來就沒完沒了,現在滿腦子都是這小子在我身邊的各種小表情,這心還真是疼啊。 「大哥放心吧,也只有大哥能讓我有這般的表情了,我會注意的。」知道明樓在擔心什麼,雙手攬住他的腰再三保證一定會多加小心。 「雖然很清楚你自小就不用讓大哥擔心,但我現在感覺挺複雜的,總算能明白大姐當年送我離家的心情了。現在是我把你送向這條荊棘路,哪能說放心就放心?我這心,恐怕要一路懸到你回來的那天才能歸位了。」 一邊要懸著心擔心著遠方的媳婦兼二弟,家裡還有個讓我操碎心的作死小弟,他堂堂明家大少爺竟然也會有這一天。 「那正好,把心懸高點,可別讓其他人沾上了。」瞇著眼嘴角噙著一絲淺笑,拍了拍明樓肩上不存在的灰塵。 「喲,這是吃哪門子飛醋了?我挺乖的沒沾上其他人啊?不像明家二少爺,那幾封情書來得挺勤勞的,還沒跟她們把話講清楚?」 想起明台上回興高采烈翻出的那一疊書信,有幾個女孩兒的名字還出現挺多次的。 「哎,明大少爺還真敢說啊,我記得上回小少爺也從大哥包裡翻出好幾封香噴噴的情書呢,不是自個帶回來的,難不成是鴿子替你叼來的?」瞅了他一眼放軟聲音。 「……。」 「……。」 大眼對著大眼,讀懂了對方眼中未說出口的話,就這麼互看了半晌忍不住笑了起來,雙方心底都已經有人在,只好對那些小姑娘說聲抱歉了。 明樓雙手捧著明誠的臉輕聲道:「照顧好自己,如果訓練讓你覺得難過或是憤怒,記得找個發洩情緒的地方,你這性子太容易自個悶著,大哥不在,你要好好顧著自個,就算要兩年完成也訓練也不打緊,別太勉強自己,大哥會在這等著你回來。」 「我知道,我會照顧好自己 ,大哥你也一樣,懶得煮也不能老是用咖啡跟酒過一頓,也別老是跟小東西鬥氣,他還是算個孩子,過幾年長大點脾氣就會收斂,大姐那頭就麻煩大哥替我好好解釋了。」 「唉,我又要挨大姐罵了,之後肯定電話來一通就罵一通,一開口就是,你竟然放任弟弟去這麼遠的地方不回家!你這大哥是怎麼當的?明家現在是要破產了 是嗎?連放假也不回來,家都要散了!明大少爺清醒點了沒!還不快把去弟弟給我找回來!找不到人你也別回家了!!」 明樓尖著嗓子學著大姐教訓人的語氣開罵,明誠這一聽還真是學了九成像,才聽了前面兩句,就忍不住抱著肚子笑到縮成一團。 「大…大哥別學了!之後回家瞧見大姐罵你的時候,要是我笑出來該如何是好?你這是想害我呢。」喘著氣抹掉笑出來的眼淚,大哥哪時學會這招的?這要是讓小東西瞧見了可不得了。 「那就輪到你挨駡!」輕咳了幾聲,恢復原本溫厚的嗓音接口道:「阿誠你可別說我會這招,讓小東西知道,肯定跩著我演給他瞧。」 「好,大哥專門表演給我看就成了。」 「心情好點沒?」 「好多了,大哥呢?」 緊壓在心上煩悶的思緒是放鬆了些,本來還以為自個裝得挺好的,沒想到還是被大哥看出來了。 「不好!餛飩被小東西搶了,連媳婦也要遠去,心情哪能好。」手不規矩的在身後柔軟的翹挺輕捏著。 「這樣啊,那麼明大少爺現在是想把這兩年份的…預支是吧?」纖長的手指放在明樓肩上輕點了點,眼神微挑,嘴角勾起一抹誘人的淡笑。 「別撩我啊,明日你可是要搭長途的車,腰疼我救不了你。」 明台不在家,他大可直接就地把人給辦了,但又擔心他明日要搭這麼久的車會不舒服,哪知道這只小貓崽子竟然先撩起人了。 「那就疼吧,讓我牢牢的記住你,至少這疼是你給的。」抬起手延著大哥英挺的眉眼輕輕滑下。 「我哪捨得讓你疼?這倒是讓我想到第一次抱你的時候,剛下車就喝成個醉貓,還是我背著你走回來,渾身軟到連手都抬不起來,整個任憑我處置了。」 明誠想起那時的事也笑了起來:「瞧瞧大哥你多壞啊,我才剛來到巴黎就被你吃了。」 「沒辦法,忍了兩年多,再忍得下去我都要佩服我自己了,這次差不多也要兩年,就當對我們倆都是個考驗吧。」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 「那麼就請大哥別把悶氣撒在小少爺身上。」我在那頭肯定累得不會多想,大哥可就要忍忍了。 「那我去找瘋子打架。」 「等等,大哥你當年發洩情緒的管道該不會…」 「是啊,反正他也看我不順眼,那時候想你想到快瘋了,就埋頭訓練還有找他打架。」點點頭老實的認了。 「可別再打到帶傷回家,小東西偶爾還是挺靈敏的,當初我也是因為那些傷才發現端倪。」 「我知道,他別來故意惹我發火就行了。」沒好氣的罵道。 「…大哥。」 「嗯?」 「等我。」 「好,等你。」一吻印在柔軟的唇上,一切不能說出口的依戀與寂寞,盡在這個吻裡。 阿誠離開這兩年自個也不能乾等著,就算跟瘋子不合也得做好所有的佈置,之後的一切才可以啟動,得好好的把上海這盤棋給組好,等他歸來。 《番外:歸》 「大哥,阿誠哥已經離開一個月了,沒想到咱們倆還能好好的活著吃早餐。」 話一講完他都想狠狠地為自己抹一把同情淚了,自家這位大少爺還真不是普通的難伺候! 之前大哥有阿誠哥貼身打理所有的一切,我也時不時纏著阿誠哥替我張羅大小事,這下可好了,大嫂求學去,一切只能靠自個了。 「嗯。」 明家大少爺翻著報紙連眼皮都沒抬,小少爺一見自家大哥還是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只能不滿地繼續把麵包往嘴裡塞去。 嚼著略乾的火腿,再度在心底歎氣,平平都是三明治,怎麼比起阿誠哥做的味道,就是差了些?食材都是從同一家的店買回來的呀,看樣子得好好研究那兩本食譜了。 吞下最後一口麵包,不死心地繼續追問:「大哥你都不會覺得少了些什麼嗎?真冷淡呢。」 「你想說什麼?」 明樓放下報紙,橫了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子一眼。 「沒什麼,只是覺得大哥看起來還是一樣冷靜,就只有我一個人想念著阿誠哥似。」被這眼刀一掃,縮了縮脖子嘀咕了聲。 「誰說我不想了,我是想他,但又能如何?阿誠決定好的路,我不能攔他,孩子大了總得離家出去闖闖,學成了自然會再次回到我身邊,這麼一想,忍耐這段分離的時間也不算什麼,你小子遲早也得出去!過一年有交換其他學校的機會,就去報了。」 「大哥你趕我走呀?」 喊完突然想通了大哥這段話的意思,怎麼會有種被秀了一臉恩愛的感覺? 好樣的!大哥你連這樣也能炫妻!咱們兄弟還能不能好好聊個天啊? 「沒趕你,要不要去你自個決定,我是覺得趁機會出去瞧瞧也好,你不是說還沒想好要念哪個專業?去外頭看看搞不好就能決定,要是又讓大姐擔心,我非抽你不可。」以明台的性子,連他這當大哥的也摸不透這熊孩子究竟會挑哪個專業來念,只能放他自個去找個有興趣的。 「說得也是,之後學校有發相關的資料我再考慮。」想了想似乎也是這樣,點點頭應道。 「你今天不出門?」 「才剛考完試,想窩家裡休息,花園也到了該整理的時候,我答應阿誠哥會照顧好他那些玫瑰花,大哥呢?今天學校不是放假?你要去哪呀?」看著大哥從房裡拿著外套出來,疑惑地問道。 他昨日才剛考完試,可以逍遙整整兩個星期,等到成績單發回來再看著辦,至於一樣慘不忍睹的拉丁文…大哥應該也放棄救我了吧? 「只有學生能放假,我當副教授的還有事得處理,傍晚就會回來,你晚餐別再煮麵了。」想了想還是交代一聲。 他現在真想把自個那乖巧的小貓崽子揉進懷裡好好疼上一番,都怪我跟明台太過依賴阿誠,離開的頭一個星期我一直叫錯名字,又讓明台一直笑我要提早癡呆了。 阿誠不在身邊,所有事全都散得一團亂,之前一個人剛過來的時候頂多只有失眠的問題,三餐去外頭隨便打發也就過了。 但是現在換成我跟明台這小祖宗在家,被這閒不下來的傢伙鬧得雞飛狗跳不說,還得忍著不能動手揍這熊孩子,否則電話一撥過去,大姐又要找我算帳,氣得我只能去找瘋子打架,還要注意不能留太明顯的瘀傷回來,我容易嗎! 「一個月都吃麵還真的不太好受,行!今晚換吃別的。」 明台皺著眉頭,想著昨晚自個煮的那碗清湯麵,跟大哥同樣用著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吃完,突然覺得阿誠哥的擔心果然是正確的,就算有五種不同的麵輪著吃,還是很快就會膩了。 「那就麻煩咱們家小少爺了。」明樓擺擺手拎著包就踏出門去。 「大哥再見。」 明台收拾完早餐的杯盤,插著腰環視整個屋子。 地板還算挺乾淨的,有些灰也沒關係,多積個一星期再掃,窗戶還挺亮的也不用擦,大哥房裡也不用我整理,我房間也沒多亂,等下星期再來一次大整理跟洗床單好了。 打定主意,捲起袖子邊哼著小曲就往後院走去,雖然不太喜歡打掃,不過阿誠哥的花圃他還是會乖乖整理,把這一片嬌豔的玫瑰養好點,他也能偷拿幾枝去分送給女孩兒,不錯不錯。 拔完整院的雜草澆完水,連圍起來的那塊新養的蔥田也打理好,也才過了一個鐘頭,拍掉手上沾上的碎草屑踱回房裡,盤算著等會該做些什麼事來打發時間。 食譜等下午再看也不遲,考完試功課什麼的現在別來煩我,書也沒動力看,我也不會畫畫,還能幹嘛呢? 呆坐在床邊半晌,突然瞧見塞在書櫃旁的幾本日記本,之前本來打算寫些情詩給那個隔壁班的漂亮女孩,哪知道那個妹子隔沒幾日就跟個西班牙壯漢交往,他只能一股腦的把這些新買的本子塞回書櫃裡堆著。 大眼轉了圈,一個念頭逐漸浮現,忍不住咧嘴笑了開來。 他想到這些本子能寫些什麼了!正好可以給阿誠哥當個小禮物,不過這事絕對不能讓大哥知道,否則他明大少爺肯定一腳把我踢下塞納河去。 現在大姐跟阿誠哥都不在身邊,沒人可以幫我,那我就用寫的!順便能讓阿誠哥知道他不在家,我跟大哥過得有多可憐。 坐到書桌前開始回想這一個月發生的事,用月份來大致記個錄就得了,反正很有可能要記上兩年,用不著長篇大論。 翻開第一頁,寫下,致:明誠先生。 四月X日: 阿誠哥離開的頭一個星期,大哥喊錯我的名字一共十八次,瞧瞧你都把大哥給慣壞了,連備用鋼筆放哪都要喊阿誠,大哥要提早癡呆了不成? 四月X日: 今日輪到大哥煮飯,糊了一個鍋,摔爛了兩個盤,我記下了。 四月X日: 我被坑了!市集那間賣雞肉的攤子算貴了!還少給我一隻腿! 回家被大哥笑說連買菜也會買錯,哼,明日換他去買! 四月XX日: 換我煮糊了一個鍋,摔了一個杯。 家裡沒鍋了,跟大哥出門吃飯順便買鍋,一次買了五個夠用了吧? 四月XX日: 後院的玫瑰盛開了,上學前拔了幾朵送妹子去。 結果回家被大哥揍,說阿誠哥的玫瑰不准拔去送人,要送就拔蔥去送。 大哥之前跟阿誠哥搞曖昧的時候,他也是送你蔥不成? 五月X日: 天氣總算好多了,要跟同學出門玩三天,大哥一聽我要離家三天,樂得竟然問我零花錢夠不夠用?這是嫌我礙眼的意思是嗎!是嗎! 這三天你自己煮! 五月XX日: 回家了,大哥又弄糊了一個鍋,趁大哥去洗澡偷跑進他的房裡,想瞧他這幾天有沒有偷帶小三兒回家亂來。 結果小三兒沒瞧見,反倒讓我發現書桌旁壓了好幾張紙,上面都滿滿寫著明誠兩個字。 阿誠哥,大哥想你了。 五月XX日: 收到成績單了…又被大哥打屁股。 現在還打回家去跟大姐說我上課都在撩妹子無心學習,等會還要被抽考拉丁文,心情差。 六月X日: 換大哥說要出門開會,放我一星期在家。 哎,明日下課去買個蛋糕回來當晚餐,就這麼一次!阿誠哥別跟大哥說,我想這麼做好久了。 六月X日: 失策… 吃完整個蛋糕胃疼了一整天,我錯了!大哥你快回來啊! 六月XX日: 大哥回來了,左手臂去傷著,說是不小心喝多了在暗巷蹭了一下,騙誰呢?這明擺著是刀傷來著,大少爺您是去叉滿刀的暗巷滾啊! 連外套也被劃了幾道口子,這件我記得挺貴的呀。 不過這話我可不敢直接跟大哥說,只能暗罵在心底,喝醉跟人打架就講嘛,就只會用理由搪塞我,煮飯去,傷號指定要吃餛飩,現在包應該還來得及當夜宵吧? 六月XX日: 茶葉喝完了,咖啡也快見底,大哥現在忙翻天沒空去買,我下課跑了一趟,結果買錯又被揍。 阿誠哥!你究竟是跑哪一家茶行買的? 咖啡又是哪家買的啊?你在本子裡沒寫呀! 我該怎麼辦?讓他喝水成嗎? 七月X日: 跟同學跑去玩水玩到著了涼,但是病號只能吃著大哥煮的帶有糊味的白粥,多年前好像也這麼吃過,只能再次慶倖好險有在花圃種蔥! 七月XX日: 換大哥病了,我煮的粥好歹沒糊味,還是被嫌難吃!大少爺別挑了! 晚上大哥又燒了起來,一直睡不安穩,我有乖乖的在旁換毛巾,隱約聽見他喊了一聲阿誠哥你的名字,想了想就去拿了你的圍巾圍在大哥脖子旁,沒想到他就這麼睡著了。 阿誠哥,你哪時能回來? 大哥這麻煩的傢伙沒你在身邊安不了心啊。 這一寫明台倒是寫出了興趣,也養成睡前寫個一兩行,三個月、半年,一年,慢慢地把自個跟大哥發生的事寫下來,偶爾翻回去看幾個月前寫的內容倒也挺有趣,寫完了兩本,阿誠哥也離開一年半,差不多也快回來了吧? 慢悠悠地翻開新的一本正要寫今日的部份,才剛寫完日期就聽見大哥在外頭喊著自個名字,趕緊把本子塞回抽屜裡,乒乒乓乓衝去廚房看大哥又有啥吩咐。 「來了來了!怎麼了?晚飯材料我備好了呀,大哥你別想偷懶。」 「鍋呢?」指著空蕩蕩的廚櫃問道。 「糟!我忘了家裡沒鍋了!上星期被大哥弄糊那個是最後一個,這陣子都吃外面,也沒去補新鍋回來,明日我下課再去買幾個。」 我承認再上一個是我弄壞的,本來想耍帥練甩鍋,哪知道甩得太大力,直接把鍋噴去撞牆,這一撞連把手都爛了,木牆也凹了一塊,害得我又被大哥罵上一頓。 「…你記下了?」 「當然,阿誠哥說全部要記下的!吶,咱們倆這一年半的戰果都在這。」 翻開阿誠哥寫的食譜,最後那面專門用來記錄糊了幾個鍋,雖然他要我們刷乾淨,但是糊到刷不掉啊!就算刷了還是有股糊味,最後只能全扔了。 「讓阿誠看見肯定開罵,真有這麼多個?」明樓皺著眉看著本子上寫著自己名字下的那一堆橫杠,雖然明台那排也沒好到哪去,他連打破了幾個碗盤全都記了下來,這渾小子這時候就這麼老實,准是打算讓我去挨阿誠的眼刀子。 「嘿,大哥你少來了,這麼久沒見,就算挨阿誠哥的罵你肯定也開心,這幾日見你忙著拿他的衣服出來洗,阿誠哥連絡你要回來了?哪時呀?有禮物嗎?」眨著眼一臉期待的望著大哥。 「沒有,我是想時間差不多了,他都多久沒回家了還想著禮物!」他的確不知道阿誠哪時回來,不過總覺得應該快了。 「唉,不知道阿誠哥有沒有變酒鬼?聽我同學說莫斯科的人喝伏特加就跟喝水一樣,而且那邊這麼冷,不喝根本撐不過冬天,他的耳朵跟鼻子應該還好好的在臉上吧?」有些擔心的嘀咕個不停,伏特加他之前喝過一口就投降了,簡直要烈到腦子裡。 「胡說什麼,既然沒鍋了,你去買晚餐,順便再帶兩個鍋回來。」橫了還在嘀咕的小東西一眼。 「為什麼!今日明明輪到大哥煮,要買也是大哥去買。」 「你再說一次。」明樓慢悠悠地把袖子捲回原位,抽出夾在信件堆中的成績單,朝著噘著嘴的小少爺揮了揮。 「每次都用這招,大哥你不准跟大姐講啊!可惡!阿誠哥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嚎歸嚎,還是抓過外套與鈔票就衝出門去。 明樓在窗邊看著小傢伙騎著自行車消失在轉角,輕歎了一口氣,自己送出去的人卻不能連絡,他也覺得心酸啊,不是沒跟上頭的人探聽過阿誠在伏龍芝的消息,但得到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回復。 為此他擔心過也煩惱過,最終還是決定相信阿誠,相信這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會完完整整回到我身邊。 這一晚在明台的死纏爛打賣萌耍賴下,無奈的答應不跟大姐講這學期的成績,要是下一次再考不及格,那他也不會幫忙瞞著,外加不扣這一個月的零花錢,才讓小少爺乖乖回房。 在床上翻了幾份要出的考題,看著手錶指向十二點,輕歎了一口氣便熄了燈,躺了一陣子還是沒任何睡意,心想今晚又要失眠了。 但今晚似乎又有哪裡不一樣,總有股莫名的期待讓他保持著清醒,翻了幾遍身還是睡不著,便睜眼望著房門的方向,等待著。 這幾年的訓練讓他能夠隨時注意周遭的任何聲響,起初聽見輕微的開門聲,來人腳步很輕的踏進屋裡,先是去開了明台那間房,很快的又闔上,轉身來到我這間,在門口站了半分鐘才轉動門把,黑暗中明樓忍不住勾起嘴角。 帶著夜歸寒氣的人影慢慢地來到床邊蹲下,窗外隱約透進的月光,照得他那雙帶著水光的眼亮得驚人,眉眼彎彎的笑著。 「回來了?」 「回來了。」 ※ 隔天一早明台是被香味給喚醒,在床上眨著眼有些不可置信的聞著熟悉的飯菜香,聞起來像是糖粥跟雞汁餛飩,這味道讓他散成一團的腦子瞬間清醒,立即跳下床跟個小炮彈一樣往廚房衝去。 「大哥!是阿誠哥回…啊啊啊我什麼都沒看見!你們繼續!」 遮著眼轉身撲向客廳的沙發,那一眼只看見大哥把阿誠哥壓在食材櫃旁吻得難分難捨,真是嚇了我一大跳,一大早就這麼閃我眼。 不過看見久違的二哥,還是忍不住笑得見牙不見眼,盤算著之後得找個機會把自個記錄的那兩本日記本塞給阿誠哥,讓他瞧瞧這個明家大少爺成什麼樣! 「小少爺吃飯啦。」 「吵吵鬧鬧成什麼樣!洗漱完再過來!」明樓眼刀一掃,小少爺還是認慫的縮了縮脖子。 「好勒!」 經過阿誠身邊樂呵呵的繞著人轉了幾圈,耳朵鼻子沒凍掉,還是那副熟悉的模樣,嗯…連頸項邊那幾抹曖昧的紅痕也一樣熟悉,搖搖頭,帶著止不住的笑往浴室走去。 01傾向一邊的雨傘 離開也快十年了,明誠隔著車窗看著四周陌生的街景,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 一踏回這塊土地上就不由自主地繃著神經,看著窗外搖曳的梧桐樹,忍不住又想起巴黎的家,才離開幾日,突然有點想念那間小屋子了。 明台早我們倆半年回到上海,他先陪了大姐一陣子,再轉去港大繼續念書,我跟大哥把後續處理好才離開,但這次回來任職是瞞著大姐,這下連家也暫時回不去了。 明樓一路看著外邊的景色,直到將車開到了一處廢棄的倉庫,傾身向前對著明誠道:「在這停車。」 「在這停?」 明誠自後照鏡對上明樓那雙眼,同時看見後方豆大的雨滴延著灰白瓦隙裡滴落, 不禁有些疑惑,還下著雨呢,這是怎麼了? 明樓也不多作解釋,逕自下了車,打開傘就站在駕駛位的車門旁等著,明誠見狀也只得趕緊下車。 「阿誠陪大哥走一段路吧。」將傘傾向前,直視著明誠那雙水亮依舊的大眼輕聲道。 「大哥等一會不就要去跟舊情人雨中漫步?現在還要在雨中走?」 念歸念還是將手放到大哥伸過來的掌心上,大少爺這是耍性子了? 「所以啊,得先好好的安撫大少奶奶,要是媳婦兒生氣了,我之後的日子可不好過。」緊握著手中那略為冰涼的長指摩挲著。 「胡說什麼,我才不會生這種氣。」 橫了身旁笑得囂張的大哥一眼,雖然四下無人,明誠還是小心翼翼地掃了一圈,明長官一回滬任職,頭一天就被拍到牽著自個秘書在大雨漫步,這頭條可不太好呀。 「沒胡說,咱們在戰爭結束前得一路沒心沒肺的過日子,可能也只剩在車裡能放鬆些,一踏出車外對誰都得掛著假臉皮應對,之後的日子也要周旋在那些豺狼虎豹身邊,要是不巧真出了什麼變卦,連最愛的人都有可能得填進去,我最害怕的就是這件事,所以開頭這一步,我想跟你一塊走。」 「是。」 明樓這話的語氣很輕,溫厚的嗓音就像以往的枕邊細語,但這話所代表的意思讓明誠忍不住眼眶有些發酸,垂下眼看著腳邊的小水窪,緊握著對方的手延著碎石路向前走去。 「希望大姐別這麼快發現就好。」 想起自家大姐,明樓還是忍不住縮了下脖子,明家兄弟三人標準見姐慫,自個擔了這麼個要命的位置下來,連阿誠也一塊跟著,恐怕很快就要去小祠堂罰跪了。 「大哥,還是我回家先安撫大姐?」 「不,不回去了,大姐那頭之後再看著辦,咱們暫時住酒店吧,上班也方便些。阿誠,準備好跟著大哥當個三面諜了?」 低下頭仔細的端詳著阿誠,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同時也是密不可分的伴侶,就算經過伏龍芝的嚴苛訓練,身上的氣息乾淨依舊。 「當然,從我踏上了這條路開始就只能繼續走下去,好好的走,直到勝利那天到來,這才不愧於多年來所犧牲的夥伴,而且我只跟著大哥走,大哥去哪我就在哪,大哥要是敢丟下我,我找大姐告狀去。」 「哎,你小子跟小東西學壞了,我哪捨得丟下你,我公事靠阿誠,私事也得靠阿誠。」 明誠歪著腦袋不解地問:「私事?」 「暖床啊。」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點點頭。 「先生,您的溫文儒雅呢?耍流氓了呀。」沒好氣的睨了一眼,伸手替他把領帶弄正。 「好好好,那換一個,掌管我所有的財政大權,這總是我的私事了吧?敢問大少奶奶我這個月的零花錢呢?新官上任應酬多呀。」 「回去給。」 「謝夫人。」 「再胡扯扣五百。」 耳朵忍不住有點燒,明誠垂下眼,面無表情的繼續拉平他這身衣服,等會可是要再次讓舊情人一見傾心呢。 嘖…想到這心底多少還是有點不舒坦,罷了,之後這事多得去,得趕緊習慣才是。 「好好好,咱們先說好,之後演戲罵人的那些話你可不准放進心上,我跟汪曼春的虛與委蛇,全都是應酬,絕對沒有任何私情,表面上我還是得護她多一些,如果真的生氣了,回家跟我說,不准一個人生悶氣。」 比起明台那小霸王,阿誠打小就太過懂事,就算受了委屈也是一個人悶著,就是怕我知道了會擔心,殊不知這樣反倒更讓我心疼這孩子。 「我明白,關上門我會老實說的,我們之後不也得演個兄弟不合什麼的,明長官遲早還是得衝著我開罵,得先練練呀,只希望先生可別演著演著…戲假情真了。」眼神微挑,嘴角噙著一絲淺笑,長指貼在大哥後頸輕點了點。 「怎麼說話!我只對誰情真你不懂?真要我跩著你回去直接跟大姐攤了?這主意不錯,不如就這樣吧!」 「別別別,咱們之後可是忙得很,大哥您別突然殺了這齣過來,等之後再說也不遲,別嚇唬我。」 雖然遲早得說,但也不用急著現在就全攤了吧?光是大哥現在的工作就能讓大姐抽他一頓,要是再加上我們這事,氣到把大哥打回法國去都有可能。 「我真的會說啊。」姆指抹過阿誠手腕上那只代替戒指的錶。 「好,等過一陣子在跟大姐說吧,反正挨打的是大哥,放心,我會在旁邊跪著陪你。」笑瞇了雙圓滾大眼點頭保證。 「…說得也是。」明長官默默的望著天想了想,還真的是這樣。 下頭兩個小的從沒挨過大姐的鞭子,我也只有揍過明台而已,阿誠疼他都來不及了,哪捨得打他。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記得前頭有部電話,我撥給汪曼春說明長官要來了,你下車後我會開車跟在後頭。」 「好,阿誠辛苦你了。」 明樓抿著唇,眼底閃過一絲無奈,跟了我,是辛苦阿誠了。 「大哥更辛苦,哎,大哥你別把傘全傾向我這邊啊,你瞧肩頭都淋濕了,等會可是要去見舊情人,虧我今日幫你打理得這麼帥。」 一看大哥肩上都被雨滴淋濕了一大片,明誠暗罵自己粗心,只顧著看著他那雙眼,卻沒注意到傘都往我這頭靠。 「別拍了,這樣不就更顯得我是急於見她,才會不顧肩膀被淋濕,我等會跟她走一路還是得濕,你在車裡沾上水容易著涼,別跟我搶傘,回去吧。」換了另一隻手拿傘,空著的那隻手又抓過阿誠,緊緊牽著往停車位走去。 回到駕駛位旁開了門讓阿誠先進去,坐下的瞬間明樓跟著彎下腰偷了一吻,今日忙了整日,連偷空接個吻的時間也沒有,心累啊。 「大哥你是真的這麼想上明日頭條?」沒把門關上,側身看著站在一旁的大哥笑道。 「拍得到再說,要是真拍到了,我派人封了報館。」甩了甩傘上的雨水跟著坐回後座。 明誠嘀咕了聲哪來的土匪頭子,從後照鏡笑望著大哥把那副金絲眼鏡戴上,又變回溫文儒雅的明長官。 「想什麼?真不高興我就不去了,之後在辦公室見也一樣。」 明樓從後照鏡中望著阿誠帶著寂寞的淡笑,心上忍不住泛著陣陣的酸疼,又怕是自己走這一步讓他難受了。 「不關汪曼春的事,只是突然覺得有點寂寞罷了,家裡暫時回不去,又想起了巴黎的家,大哥我們還能回去嗎?」眨巴著一雙圓眼表情有些無辜。 「當然,所以這一路不能再有任何的猶豫,為了我們的家,我們的兩個家。」 「是。」 明誠再次睜眼已恢復清明,踩下了油門,朝著這條不能回頭的路駛去。 開了幾個街口回到了市區,明樓隔著車窗看著阿誠打電話,默默地輕歎了一口氣,他又何嘗不覺得寂寞呢?好在身旁總有阿誠陪著。 想起了巴黎的小屋子,他們離開時,兩雙手同時握住鑰匙將門鎖住。 這扇門是兩人一同鎖上,等到戰爭結束,能夠再次回去,當然也要兩人一同開啟。 02我一直在這裡 明樓自從回滬後越發忙碌,雖然有阿誠在身邊幫著打理一切,但碰上這些披著人皮的豺狼,還是得由自個出面周旋。 明樓在腦中快速琢磨著阿誠所查出的身家背景,這幾年身負兩種偽裝,現在要再多背上一張,,對於明樓來說並不難,掛著得體的淡笑朝著各懷鬼胎的人一一握手寒暄。 明誠隔了十步的距離,倚在牆邊看著自家大哥這副遊刃有餘的模樣,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笑意。 大哥這頭正忙碌著,自個也該動身了,把酒杯放下,朝著在角落玩著球的孩子走近。 明誠人生得俊俏,氣質也一向溫潤如玉,揚起一抹淡笑對著獨自玩著球的孩子招招手,小男孩抱著球有些怕生,明誠抽出手帕準備變個小魔術。 將純白的帕巾延著對角折疊好,另一隻手壓在上頭翻了個面,下一瞬間手掌上就出現只用手帕折成的小白鴿,孩子睜圓著眼立即衝了過來想要看個明白,不一會便跟這親切的叔叔玩在一塊。 明誠看著孩子的笑容,稍早的不悅也沖淡了些,雖然明白這場戲一定得演,之後的日子有得是這般折騰的時候,但從她的嘴裡聽到咒駡大姐的穢語,他的確是動了怒。 大哥的訓斥聲如預計般地自身後響起,明誠退出門的剎那,看見了明樓眼中的安撫,瞭然地垂下眼不再去看著屋內的兩人。 靠在窗臺旁輕歎了一口氣,或許自個的這點怒氣大哥早就料到,抑或,同樣的不悅? 「阿誠叔叔陪我玩球好嗎?」 軟糯的童音自身邊響起,明誠回過神,蹲下身與孩子平視應道:「當然好,那頭空間大,咱們去那玩。」 抬起眼輕輕瞟向另一頭的那扇緊閉的大門,明誠眼底閃過一絲算計,該來打個岔了。 這一夜,明長官成功讓舊情人的目光離不開自己,明秘書同時也搭上個之後能抽油水的同夥。 他一見著梁仲春就知道這傢伙是個貪字輩。 貪權、貪錢、貪色,一樣不差。 錢,是永遠也不嫌多,自家先生經濟學得溜,但是關於民生大事他一律不管,明誠忍不住想著他大少爺真被我慣壞了不成?連買給舊情人的首飾也要我看著辦,看來之後得靠那位梁處長搭點私活賺錢養家了。 回到車上,明樓一直挺直的背終於能好好放鬆下來,習慣性地朝著後照鏡望去,一眼就瞧見自家大貓崽子睜著黑亮大眼同樣自鏡中望著自個。 「想什麼?」揚起抹淡笑問道。 「在想怎麼賺錢,那串珍珠項鍊可不便宜,之後不知道還得要送上多少這種首飾,我不多想想掙錢的法子怎麼行呢,誰讓大哥又不付錢。」明誠語氣裡帶著一絲委屈,無辜地朝著後照鏡眨了眨眼。 「哎,阿誠你瞧你說這話,我的工資都捏在你手裡,我還等著你發零花錢呢,錢真的不夠用?真不夠就別老買我衣服了,天冷你也去買幾條圍巾手套給自個,老是在外頭跑當心著涼。」明樓皺著眉應道。 現在他們倆不能像在法國那時天天膩在一塊,上海冬天一向潮濕陰冷,阿誠時不時都得往外頭跑上大半天打點一切,沒辦法一直把他放在身邊看著,他也只能這般叮囑。 「夠用,別煩惱我了,先生您這一身行頭我不好好備妥怎行?待在這新政府裡,氣勢可不能輸人。」 雖然靠大哥的一個眼神就能鎮住場子,不過靠衣裝再多增加點氣勢也是件好事。 「既然錢的問題不大,那我的小阿誠還在煩心些什麼事?」 「我要煩得事可多著呢,頭一個就在煩惱該怎麼對我家先生使絆子。」抬眼朝著後照鏡笑得燦爛,先是梁仲春再來個南田洋子,之後有得忙了。 明樓一見他笑成這副小狐狸的模樣心都軟了,伸指朝前座的後腰戳去,「哎,這麼快就要當反骨崽了?南田上勾了?還有那孩子怎回事?你打岔的時間算得可真准。」 「差不多,她估計明日就會找上門了,那孩子是梁仲春的兒子,跟他聊了一會,這人可利用,之後他那一頭由我來應付,打鐵趁熱嘛,誰讓明長官一天到晚壓榨 我,白日要替你張羅大小事,晚上還要伺候你,連討好舊情人的禮物也要我來買,又不見漲工資,唉…我這高級文秘做得真是委屈,不幹了不幹了,我回巴黎去當個街頭畫家算了。」 「膽兒肥了你,我的首席秘書長竟然敢撂條子說不幹了,你可是跟我簽了終身約的,別想跑!要當街頭畫家以後有得是時間,等到那時候我跟你一塊去,還能順帶替你扛畫板。」明樓忍不住笑了開來,這種生活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實現呢? 「喲,我可不記得我跟大哥簽過賣身契呢,在哪?拿來瞧瞧,沒有白紙黑字簽名畫押我可不認帳。」 明誠眼角微挑,鏡中倒映的神色笑得那叫一個沒大沒小,明樓愛死他這種囂張的小樣,這渾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這時候有多誘人? 眼神暗了幾分,俯身向前靠去,貼在明誠耳邊緩緩開口:「哪用得著那些白紙黑字簽名畫押呢,你明誠整個人有哪一處不是我明樓的?就連這副身子裡裡外外也是我的,需要我立刻親手再讓你體會個明白嗎?明家…大少奶奶。」 明誠沒料到他會在耳邊說出這種流氓話,忍不住手一滑連帶著車子也拐了個彎才轉回原本直駛的路上。 「大哥犯規了啊!」 明誠耳朵燒得厲害,狠狠瞪了後照鏡一眼,不再去看著後座一臉得意的明樓。 「阿誠,不能吵不過就冤枉大哥,咱們當初約定的可是只有上班時要遵守上司下級的約定,而且是有旁人在側才需要演。現在是下班時間,車子裡也只有咱們倆,還不讓我說啊,上班都夠悶了,下了班連嘴皮子也不准我動,阿誠,這樣不行啊。」明樓雙手交握在膝上,無辜地應道。 「就是不准!」 「哎,真是寵壞你了。」 「還不都是你寵的。」 「好好好,都是我寵出來的,小貓崽子長大了翅膀硬囉,改明日搞不好連大哥都不要了。」裝模作樣的重重歎了一口氣。 「大哥放心,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唯獨大哥肯定得要的,還有大姐跟明台也少不了,先生您說這樣可好?」嘴角噙著一絲淺笑,抬眼掃向後照鏡。 明家這幾個人是自己這一輩子割捨不掉的羈絆,如果真的到了必須要捨棄的那一天,他會選擇捨棄自己。 不過這種話自個知道就好,他可不敢也捨不得跟明樓說,只能希望不會有這麼一天的到來。 「當然好。」明樓滿意的點點頭接口道:「對了,今日的距離有些太遠了吧?」 「什麼距離?」 「你離我的距離,都隔了大半區了,回頭一時沒瞧見你,轉了半圈才看到你跟梁仲春在一旁講話。」語氣帶著些慵懶地應道。 這話一說出口明誠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離得太近,又怕會情不自禁,離得遠了,沒辦法一回頭就見著人,心不定了。 「會遠嗎?我倒覺得剛好,每一步我都琢磨過的。」 「說來聽聽。」明樓被明誠這話挑起好奇心,催促道。 「只要先生跟汪曼春在一塊,我就離十步以上,隔這一小段距離,既能順著汪曼春的意,讓你們能保有兩人空間,還能看清先生周圍的情況。如果先生是跟其他人寒暄,我就離個十步到八步之間,先生只要偏個身還是能瞧見我,我也能觀察他們的動靜。」 「那只有我們倆呢?在家才能黏一塊,在外頭呢?幾步才是你琢磨過的最佳距離?」 明誠淡笑不語,將車停在專屬停車位後,下車替明樓打開車門輕聲道:「大哥你往前走三步。」 明樓依話向前走三步,沒感覺到阿誠跟上來的腳步,疑惑地回過身,只見明誠在月色裡笑得燦爛,「只要大哥回頭,我一直都在,所以,三步剛剛好。」 03晚安 大哥回滬任職的事瞞到現在也快一個月,時間也差不多了,自個是不是該做點準備?明誠站在衣櫃旁邊挑著明日兩人要穿的衣服,一邊琢磨起這件事。 自家大姐的怒氣可不好挨,這次連自個也跟著大哥一塊瞞著她擔了這份工作,要是大姐真氣到要動鞭子,大哥可逃不了。 明台現在又被扣在瘋子手上,沒去港大的事也得瞞著大姐,明日再多派幾個人去那頭盯著,要是大姐突然要打給明台,另一頭還能立即應變。 閉上眼輕歎了一口氣,回來後還真的沒一天能清閒。 明樓半張臉自門後探出,語氣哀怨地直瞅著明誠的背影喊了聲:「…茶。」 「哎,大哥你也不喊得大聲點,我在想事情,沒注意到…你這是什麼表情?」 不懂大哥怎麼會是這般促狹的眼神,明誠低頭垂眸,這才發現整只左前臂都搭滿了領帶,估計是剛才恍了神,挑著挑著就全搭到手上去了。 把堆了滿手的領帶放下,走回外間準備泡茶,回來後連家都不敢回,只好先在飯店包了個大間的客房暫時窩著,服務員一見是明長官也不敢怠慢,每每算準時間熱騰騰的茶水就送上來。 明大少爺嘴刁,喝不慣別人泡的茶,起初喝了幾次,每每都是喝沒幾口就放下,外加現在這已經見了報的身份,雖然是掌管經濟的,畢竟還是在日本人手下做事,多少也得防備些。 明誠乾脆下班回來後就先繞去打熱水,茶葉也挑了幾款以往常喝的,這才把大少爺安撫下來。 明誠看著捲曲的茶葉在琥珀色的茶湯裡慢慢地舒展開來,仔細想了一遍確定沒有遺漏的地方,緊皺的眉頭才鬆開了些。 「想什麼想到這麼入神?」 明樓自報紙後抬眼望向對坐的阿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但表情卻跟少年時一樣,像是在發呆,但那小腦袋裡早就盤算好所有的計畫。 明樓仔細地看了幾眼,被報紙遮住的唇邊揚著一抹淡笑,自家貓崽子不知道又在琢磨些什麼事了。 明誠想了想,還是老實地把剛才所想的問題全盤托出,要是大哥又挨了打,心疼的還不是自個。 「咱們倆回來也要一個月了,大姐也是這陣子回來?」 明樓把報紙放回桌上,捧著茶杯暖手,淡雅的香氣圍繞四周,慢慢地舒緩了白日緊繃整日的情緒。 「對,收到消息應該也在這一星期內,大哥覺得呢?」 「如果是一星期,汪芙渠在那時也有場宴會要我去露個臉,汪曼春也會去,如果有心真要鬧出這一場,我估計大姐會在那時候登門。」許久沒見到自家大姐,希望到時候不會直接一巴掌招呼過來。 「大哥你還笑得出來,這場面怎麼想都覺得可怕,汪芙渠再加上汪曼春,大姐真找上門非拔了你的皮不可,我可攔不住她啊。」沒好氣的睨了一眼過去。 「是啊,挺可怕的。」老實的點點頭。 「那…」明誠有些擔心地直瞅著明樓,大哥怎麼一點都不擔心? 「那就看著辦,過來。」用眼神示意明誠坐到身旁的位置。 乖巧地把手放到這雙溫緩的大掌之中,疑惑地問道:「看著辦?」 「對,大姐要來也不要攔,就讓她來,至於我會有什麼後果,大概免不了又要讓我的阿誠心疼了。」 自個不怕被大姐教訓,反倒更怕阿誠心疼,這孩子從小就是這種性子,自己受傷就當沒事,不像明台就連被蚊子叮了幾個包,都能鬼哭狼嚎個沒完沒了。 當年因為汪曼春的事被大姐狠狠抽上好幾鞭,渾身血淋淋的被扔回房裡,把這孩子嚇得整夜守在身邊默默掉淚。 夜半燒得腦子糊成一團,睜開眼只見阿誠縮在床邊哭得雙眼都紅透,瀲滿了淚水的眼裡帶著氣憤與心疼,還有更多的擔心,也是在那時明樓決定正視自己的心情,從此再也放不下。 這些年虧欠他太多了,原以為能讓他走往一條安穩的路,沒想到最終還是一塊走向這條無止盡的血路,所以自個才會再三確認阿誠所有的任務,只求將任何可能的突發意外降到最低。 「知道我會心疼還這麼亂來!大哥早就打定主意了是吧?你當你皮厚啊,挨打後可別來找我訴苦。」 沒看漏眼明樓眼中的內疚,身子一歪直接撲進他明長官懷裡,再多的解釋或是甜言蜜語,也抵不過一個扎扎實實的擁抱。 「挨幾下咱們就能回家了,這買賣挺划算的,還是我那張大床睡得舒服。」點點頭一臉認真的應道。 「那好,我明日下午先去買幾盒傷藥備著,明長官記得給我簽假條,我順帶去敲打敲打梁仲春。」抬手替大哥把有些散落在額際的碎發攏上。 「自個溜出門透氣,把大哥扔在辦公室裡,好意思啊!」 不滿地一掌直接拍向身後的翹挺,既然都摸上了,那也不客氣地繼續輕捏著。 「明長官日理萬機,更何況你那小師妹不也時常會來找你,我待著幹嘛呢。」抬眼似笑非笑地瞅著自家大哥。 「我想想,今日是哪句話讓阿誠起了戒心了?」阿誠這話,倒讓明樓先前那些鬱悶一瞬間全散了,直接扣著阿誠往身上拉。 「沒有啊。」 「你是誰教出來的?對著大哥還敢說謊?」勾住那漂亮修長的頸子拉近印下一個輕吻。 「哪能呢,有你小師妹的噓寒問暖,一下早安晚安的問候個不停,明長官可別把辦公室戀情鬧大了。」 「哪有這回事,我是怎樣的人阿誠還不清楚?早安晚安有你跟我講就得了。」輕柔的吻延著頸項慢慢舔吻著。 「清楚,道貌岸然!衣冠禽獸!人前長官樣,人後連臉都不要了!」咬牙狠狠的擠了這幾個字出來。 「對著自家媳婦兒我要臉幹嘛?」 「大哥你就胡扯吧,反正以後要撩汪曼春別讓我瞧見或聽見就是了。」 明樓低頭去看著那雙眼,沒有委屈或是其他不滿的情緒,但泛了層水光亮得驚人,忍不住貼上去輕吻了一下,在心底歎氣,還是讓他難受了。 「現在的汪曼春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天真的小師妹,現在的她滿手血腥,用的手段簡直殘暴,但是我為了接近她,不惜用當年的情份做餌引她上勾,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垂下眼自嘲地揚起嘴角。 「好了好了,咱們不說這事了,什麼好人壞人,都只是表面定義,大哥是怎樣的人我最清楚,不說了!」不想聽見大哥這種自責的語氣,連忙把話給截了。 「那我在阿誠心裡是怎樣的人?」雙手扣在阿誠後腰,安撫似地輕捏了捏。 明誠抬手貼合在明樓的側臉,一吻覆上:「是我明誠最愛的人。」 04讀心術 真如大哥所料那般,大姐的確在汪芙渠辦的那場聚會中出現,結果就是當著眾人的面被狠狠賞了一巴掌,連帶著再次截斷了汪曼春的一縷舊夢。 她含著淚的狠冽眼神只讓人覺得心寒,明日76號地牢的犯人恐怕又會被折騰到不成人樣了,明誠想到這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 明樓偏頭拍了拍阿誠的手,自從回到房裡他一直都是這種緊皺著眉的模樣,知道是自個又惹他難受,只能好聲好氣地問:「歎什麼氣?回家了不好嗎?我們這麼久沒回來,好像也沒什麼變。」 「回家了當然好,但是心境早不如當年那般單純了,大哥這下知道疼了吧,我看您這左手這兩日也甭動了,還被大姐抽了哪?」 小心翼翼地把滲出的血珠子抹掉才接著上藥,大姐打的這兩鞭可沒留手,泛著青紫的瘀傷劃過整條左臂,光用看的都覺得疼。 「只被打了左臂,好險大姐沒抽我右手,要不然明日連簽名都會疼,那只得麻煩我的阿誠照顧了,一樣睡我屋裡?」抬眼一臉期待地看著還是冷著一張臉的小貓崽子。 「不行,大姐會懷疑的。」搖搖頭阻止了大哥這個提議。 今日這一鬧,他差點忘了這件事。 自從來到明家後就是一路睡在大哥房裡,一到了法國立即捅破窗紙後的那些日子更是黏在一塊,跑回來住了一個月的酒店當然也睡在同一床,結果竟然在回家後開始要煩惱這個問題。 明大少爺這一聽果斷地開口:「我不要分房,在外邊精神壓力已經夠大了,這一分還要不要讓我睡啊?」 「我也不想分,但是…都不是孩子了,再繼續跟大哥睡在一塊,怕是不好解釋。」明誠嘀咕了聲也有些無奈,早就習慣了身後有大哥這個暖爐,他確實也不想分房睡。 「那乾脆去跟大姐攤了咱們的事算了,提早了結這一樁心事,反正遲早都得說個清楚。」反過身直接把人壓制在沙發上,沿著修長的頸脖間輕輕啃吻著。 「大哥你還想再挨鞭子?過些時候再說吧,大哥想怎麼辦?」 「我覺得還是跟以前一樣吧,要是大姐問起,就說這麼多年下來我們倆都習慣了,而且現在工作上的事又忙,隨時有什麼需要變更的檔得立刻處理,你要一直上下樓兩頭跑,也怕會吵到大姐。」點點頭就這麼定了。 「在家還得工作到這麼晚,當心大姐又要你脫了這身狗皮,我可是要申請加班費啊。」眼神帶著笑瞟過掛在一旁熨得筆挺的制服。 「行啊,那我就先脫你的!加班費就肉償吧!」 不規矩的大掌從衣襬下沿著勁瘦的腰線慢慢潛入,明樓邊捏著一邊心想這孩子怎麼就是養不出肉呢?自個身上的肉倒是想少也少不掉,這些年真是欠鍛煉了。 明誠被捏到癢處忍不住瑟縮了下,抬手輕戳了戳包紮好的部位笑道:「大哥你就儘管胡扯吧,先不說大姐還在外頭,手受了傷還想幹嘛?這幾日先別亂來。」 明樓側耳細聽了一會,大姐在與阿香正在客廳聊著明日該去採買哪些食材,垂下肩替阿誠將解開的扣子扣好輕歎道:「知道了,回家後肯定不如在外頭那時自由,咱們都先忍忍吧。」 「那就辛苦大哥了。」雙手勾在明樓後頸乖巧地一吻覆上。 兩人現在也不敢再繼續纏綿下去,一個認命的回書桌前排放工作上需要的檔夾,一個在衣櫃前慢悠悠地整理帶回來的衣裝。 隔了許多年又躺回這張熟悉的大床,心想好險大姐沒來敲門問阿誠怎麼沒回樓上睡,他可不想回家的頭一夜就要假裝工作到半夜。 明誠熄了燈跟著爬上床,學著小時候的習慣翻身滾進明樓懷裡,這張大床以前多好滾,現在長大了,只要一圈半就能滾進大哥懷裡,以前還能滾上三四圈呢。 「我的小阿誠長大了,床也變小囉。」將下巴抵在阿誠肩上笑道。 「還好吧?兩個人夠睡了,這張床比法國家裡那張還大呢。」 轉過身把臉埋進明樓頸項邊,心想不管床是大還是小,只要身邊的人是大哥就好。 「說得也是,不管是睡大床還是小床,有阿誠讓我抱著就行了,所以我絕不分房!」明家大少爺再次表達他對分房這件事強烈的不滿。 「大哥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你後頭那句話似乎有哪不對勁啊?」明誠在黑暗中笑個不停,惹得明樓一掌往身後的翹挺拍去才忍了笑。 「因為我是大哥啊。」 「呵呵,大哥晚安。」 隔日一早兩人還是一同從明樓房裡出來,明鏡攪動著白粥只是眨了眨眼也沒多問什麼,除了看見兩人那身制服,忍不住又逮著念了好一頓。 知道姐姐會這般叨念個不停也是因為擔心他們,只能不斷陪笑安撫才趕著時間出門。 中午結束一個飯局,下午又來個晚宴的邀請,新政府的應酬多,明長官又是掌管經濟這一部分,從一回國就備受矚目,各種不同的邀約也越發繁多。 忙碌了大半天,才剛回到辦公室兩人還來不及講上幾句話,汪曼春跟梁仲春又跑了過來,明誠低眉順眼地喊了句梁處長與汪處長便轉身離開,裝作沒瞧見這梁仲春在瞧見汪曼春燦爛的笑臉時那揶揄的眼神。 將門闔上後忍不住歎氣,希望大哥別被這倆鬧到頭疼了,但自個這頭也沒得閒,手下幾個秘書一見他出來,立刻抓著各種新聞稿圍了過來,一個個分派好接下來的工作,便回到位置上專心安排大哥之後的行程。 待明誠終於整理完明長官這幾日的時間表後,忍不住皺眉,這一排下來得連續應酬上好幾日,一連幾日不著家,大姐恐怕又要生氣了,該來打發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官員才是。 黎叔那頭也還沒聯絡上,也得找個機會過去一趟,明誠一邊分神思索著這兩日還得給南田回報些什麼事,一邊看著手上新整理出的新聞檔,沒多久汪曼春揚著笑臉離開了辦公室。 梁仲春在後頭慢悠悠地朝自個點了下頭示意,明誠看著這兩人總覺得麻煩,送走梁仲春後繼續在報紙上畫上明顯的標記。 他們這一離開,心也靜不下來,眼神時不時往辦公室大門瞟去,下一秒桌上的內線電話應聲響起。 『阿誠,進來一下,順便幫我泡杯咖啡。』語氣有些疲憊,只說了這句便掛斷。 明誠這一聽立即放下手邊的工作,連忙去泡了杯咖啡端進辦公室裡,雖然整個市政府沒人敢直接闖進明長官的辦公室,他想了想還是去落了鎖。 一進到辦公室就瞧見明樓雙手撐在額前不吭聲,他只要一見大哥這模樣就覺得緊張,他們又惹了什麼麻煩出來不成? 「大哥沒事吧?」 「沒事,你過來。」抬起頭將椅子往後退了些。 聽話地繞過諾大的實木桌,站到椅子與桌間的位置,抬手捏著身前僵硬的肩膀輕聲問道:「大哥怎麼了?頭疼?」 明樓沉默半晌,伸手扣住在肩上輕捏著的手指,抬眼看著阿誠那雙帶著擔心的黑眸,揚起一抹淡笑便把頭埋近阿誠懷裡,雙手摟住他後腰緊緊抱著。 「就這樣讓我抱一會,暫時不想堆著假笑應付別人,落了鎖了吧?」 「鎖了,汪處長的熱情看樣子不好受呢,大哥你左手別出力,當心傷口。」半彎著身,下巴抵在大哥頭上,長指在他後頸輕捏著安撫。 「別說了,汪家這兩人都讓我頭疼,梁仲春那傢伙也是個麻煩,收到消息他手邊的貨在吳淞口被卡著,這幾日應該會要你去搭把手。」 「等他來找我再看著辦吧,我推掉一些應酬可好?有些消息我去海軍俱樂部探聽一樣可行,繼續這麼應酬下去可不好受,我們一直不在家,大姐怕是又要不開心了。」 他們三兄弟從以前就怕姐姐傷心,現在明台不在,他跟大哥又待在這種地方工作,就算大哥有透露些真實情況給大姐,恐怕還是安撫不了多少。 「好,你決定。」 點頭同意,有阿誠安排妥當就得了,我的想法與心思也只有他瞭解。 「今晚的是推不掉了,我就先推掉後天晚上那場,咱們至少也得三、四天在家,他們還說了些什麼?」 「南田盯你盯得緊,我上回擋下後還不死心,這下直接派他們倆來開口跟我要人了。」倚在阿誠懷裡沒好氣的罵道。 「她要我到底想幹嘛?還讓他們來當說客,我真要反你還得靠他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是長得一臉會出賣自個上司的臉嗎? 「你瞧瞧這該怎麼辦才好?我的小阿誠一回滬就被這些豺狼虎豹給惦記上了,咱們倆又得開始鬧兄弟不合,在家甚至連想幹個床上活也得找機會。」 明誠這一聽便捧著明樓的臉笑道:「大哥怎麼念到後來卻念到那件事上頭了呢?不是說要忍耐?既然如此大哥還不把我看緊點,多得是想挖牆角的人呢,當心我哪天被人拐跑了。」 「你是想跑去哪啊?敢動我的人,嫌命長了?」懶洋洋地輕咬著送上的軟唇。 「能跑去哪?除了大哥身邊我哪也不去。」嘴角噙著一絲淺笑,雙手更加緊緊摟著明樓的肩不放。 兩人都能感覺到現在光是擁抱還是不夠,還想從對方身上要得更多,但這時間地點卻只能硬生生忍耐著。 明樓雖有滿腹不願,距離約定的時間也快到了,鬆開懷裡的人起身準備赴約。 一切準備就緒習慣性地回過頭,阿誠就站在他身後三步的距離,黑亮的大眼無辜的朝他眨了眨,雖然藏的巧妙,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眸裡那抹笑意可藏不住。 明樓伸指虛點了點,煩悶的心情頓時好多了,好在你一直都在我身邊。 05只要你要 『阿誠咖啡。』 「是。」 『阿誠,會議的演講稿整理好了嗎?』 「好了。」 『阿誠,挑件首飾給汪曼春,除了戒指不准買,其它你拿主意。』 「好。」 『阿誠,海關的條子還有幾張要簽的?』 「整理中,一會跟新聞檔一塊拿進去。 明長官秘書處的幾個員工,就這麼看著他們的秘書長一整天不停地來回奔走,李秘書與劉秘書在今日第六通內線電話響起後,還是忍不住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阿誠先生。 明誠掛上電話後彷佛感覺到身後傳來的視線,抬眼朝一旁的辦公桌望去,只見手下的幾個秘書都用一種憐憫與安慰的眼神望著自個。 ……好吧,看樣子大哥的壓榨起作用了。 「大哥,你有事合在一塊講完行嗎?才隔不到一個鐘頭電話又響了,真當我沒事幹啊。」 抱著一疊整理好的檔進到辦公室,依序放回櫃裡分類,偏頭只見自家大哥靠在窗邊懶洋洋地招了招手。 「不行。」 「理由?」 抬手將明樓的領子撫平,暖黃的日照隔著窗簾透進屋裡,更是顯得這人眉眼間溫柔的過份,明誠直視著那雙眼,不禁也稍稍放鬆了些。 「這樣就不能一直見到我的阿誠了,這幾隻鋼筆的墨水也快寫完了,要幾點打出去喊你進來裝?」 牽著阿誠的手回到辦公桌旁,用眼神示意著已經擺放出來的鋼筆,他也只有這段時間能偷個閒,等會不也一樣又要開始批閱那整疊檔。 「這裡是新政府的辦公室,可不是大哥的書房,你看你今日找我找得這麼勤,搞得他們一個個都用同情的目光看著我進來,等會我要忙了,大哥等四點再打吧。」忍不住笑了開來,明日不知道又會流傳出哪些版本? 明樓捏著阿誠略為僵硬的肩膀應道:「那不就正好,這樣更能坐實了我們兄弟倆不合的謠言,我就是樂意看著阿誠先生為我忙碌個不停,那麼四點半再喊你泡茶,這裡的茶葉真難喝,明日記得從家裡帶罐黃山毛峰過來。」 知道阿誠為我四處跑了一整天也累了,會這樣一直要他進來辦公室,也是想讓這小子能趁機放鬆一會,對於我們兩個來說,這種獨處時間是必要的。 「你也知道我為了你四處忙個不停,那麼明長官是不是該替我加個薪?真的這麼難喝?」 拿起明樓的杯子喝了口,好吧,這茶還真難喝,要不等會去找梁仲春搶茶葉算了,我記得上回那趟貨裡,那傢伙私藏了雲霧跟大紅袍進自個袋裡。 「你還真敢說,我的錢究竟是捏在誰的手裡?你這明家大少奶奶會不清楚?我還得找你討零花錢呢。」 搭在肩上的手一路沿著腰線慢慢往下捏著,明樓忍不住皺眉,還是太瘦了,回頭得提醒阿香燉個湯給阿誠補補。 「說誰呢?」 橫了一眼給這私底下連臉都不要的明大流氓,瞪歸瞪,人還是乖乖倚在大哥身前,依偎了一陣子才將身子挪開,進來十分鐘差不多該出去了。 「要走了?」 「十分鐘差不多了,大哥自個乖點看完這些檔,明日上午就得用上,你四點再打電話出來,我去一趟76號跟梁仲春搶茶葉,上回有瞧見他藏了幾罐挺不錯的茶到自個袋裡。」將兩人有些皺的衣襬拉平,揚起一抹淡笑。 「好,順帶敲打一下,要他別鑽錢眼裡了,今晚我可不會再放人出門了。」眼神帶著笑看著一臉無辜的阿誠。 「哎,我這不也是為了明家為了大哥,這麼辛苦賺錢養家還要被壓榨,連偷閒想畫張畫送大姐也被某位先生亂改,我容易嗎?」 想起昨夜難得抽空想畫圖,就被這人鬧騰了好一陣子,不過鬧騰的人是大哥,也就隨他鬧去,哪知道後來會被梁仲春臨時喊出門。 「既然畫的是我家,我當然能改。」 「好好好,那先生以後就住在那湖畔邊樹林旁的屋子,我喜歡之前的小房子,我就待那了,你記得要自個開車回來吃飯啊。」擺擺手就想轉身出門,身子才剛轉不到半圈就被一雙手拉了回來。 「想都別想!」 「又想幹嘛呢?我沒鎖門,大哥別亂來啊。」抬眼瞅著壓制在身前的明樓,側耳細聽了一會外頭的動靜。 「那幅家園是要給大姐的,我的呢?」 貼在阿誠耳邊輕聲道,溫熱的氣息遊移在已經泛著紅的耳尖,惹得明誠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說了在辦公室不准聲誘的,還讓我要不要工作?罷工了啊。」沒好氣地推開蹭在耳邊的腦袋,耳朵尖燒得厲害。 「差點忘了,這人都是我的了,以後畫的任何一張畫也是我的,對吧?」 「大哥一天不壓榨我就不開心是吧?」 雖然明白大哥這話裡的意思,明誠還是決定將它藏進心底。 現在這種越發混亂的世道上,就算已經貼身跟著了,還是會感到不安,原以為是自個多心了,沒想到連先生也是,就算表面再怎麼堅強,我們都是對方的槍與軟肋,這點是永遠也不會改變。 「不行嗎?」 「行行行,今晚不出門,先生放心吧。」眼神微挑,勾住明樓的手指貼在唇邊輕咬了一口。 「那就辛苦阿誠先生了,記得四點前要回來等我壓榨的電話阿。」 明樓咬牙看著小貓崽子這撩人的動作,盤算著今晚該讓阿香早點去睡覺了。 「知道啦。」 明誠見好就收,要不然再繼續使壞下去他就不用出門了,帶著淡淡茶香的吻在開門前一觸即分,明樓突然覺得這茶似乎也沒這麼難喝了。 明誠一踏出辦公室,那幾道探究的目光全鎖在自個身上,冷著張臉說了句要去76號就逕自離開。 慢悠悠地踏下階梯時想著,明日會出現的版本應該是長官壓榨過度,明秘書才會私下投靠南田。 反正我塑造的形象就是個貪財的反骨崽,這樣正好,之後再多敲一下梁仲春,讓這謠言更確實吧。 明誠腳才剛踏進梁仲春的辦公室,連聲梁處長都還沒喊出口,他就緊張地開口直問:「阿誠兄弟這時候過來是出什麼事了?昨夜的貨出問題了?」 「放心,你那些寶貝一點事也沒有,我有件事想來問問梁處長罷了。」熟門熟路的往沙發坐下,梁仲春也立即跟了過來,順帶去把門給鎖上。 「說吧,怎麼了?」 「上回的貨裡我瞧見了有幾罐雲霧跟大紅袍,不知梁處長是否能割愛一些?」傾著身直瞅著梁仲春問。 梁仲春先是怔了一會才搖頭歎道:「你小子這雙眼真精呢,黑成這樣你也能瞧見,阿誠兄弟是想孝敬誰?我先聽聽看那人夠不夠資格。」 「你說還能有誰?我家先生嫌辦公室的茶難喝,你這有好茶,我就跟你討些回去,趕緊的,我那頭還忙著呢。」曲起指節在桌上敲了敲。 「唉唷,你們明家可是家大業大,怎麼連我的茶也惦記上了,拿回來我都還沒喝呢,算我怕你了,拿去拿去。」 彎腰從一旁的鐵櫃下層翻出兩個不同的茶葉罐子推過去,好在有多弄幾罐回來,給明誠拿兩罐回去倒也不心疼,供到明長官那也是件好事。 明誠打開嗅了下,眼睛亮了幾分,這等好東西在這種時候也能讓他弄到手,改日看辦公室還缺什麼直接過來敲打梁仲春就得了。 「那我就收下了,都是替人辦事,很多身不由己的事你也清楚。」一臉無奈地聳聳肩。 「說得也是,我說你們家明長官真是不好伺候,早上發火訓起人的架勢,唉唷全部人都縮得跟鵪鶉似的,你這些年跟在他身邊也辛苦了,你昨晚沒被拔皮吧?」 一聽梁仲春這麼說,明誠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心想他明大少爺只會拔我衣服,至於拔皮這工作,你們下頭牢房還少得了嗎? 「差點就被拔了,你以後別盡在晚上找我替你跑這麻煩,他大少爺晚上也挺多事要忙的,昨夜的冷臉就夠我受了。」 要不是突然被梁仲春一通電話給叫了出去,他恐怕連畫都沒辦法畫完就被拔了吧? 想到大姐這兩日會順路去香港找明台,事前已經聯繫好王天風要他放人,之後的任務也都分配好,一些瑣碎的麻煩事他這頭也得事先派人處理。 在腦中琢磨了片晌,確定手邊的事都處理完,還是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親手派任務給弟弟,這種感覺的確不太好受,他終於瞭解當年大哥頭一次派任務給我的心情了。 「怎麼?臉色不太好,明長官也對你發火了?沒事吧?」梁仲春看著明誠越發沉重的神色,當真以為是在明樓那受了氣。 一聽梁仲春這麼說,也順著他話歎道:「我都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了,還少得了挨他發的火?得回去忙了,再不回去就那火就要燒到我這來了,謝謝了。」 「那之後的貨也拜託老弟了,合作愉快啊。」 難得讓自個撞上了這位能幹的貔貅先生,當然得抓緊之後的合作機會,搞不好還能多壓幾箱貨出去。 「行啊,下次就是四六了。」明誠在門邊拋個壞笑過去。 「你你你…鑽錢眼裡去了?這大開口的!嚇唬我呢!」 「我這不也都是為了生活?你瞧瞧我那點工資,總之你的貨我會替你擺平,不過別老是要我大半夜出門,這樣行不?」 「沒想到你比我更狠,怕你了!」梁仲春瞪圓著眼,氣得把拐杖朝地板敲得作響。 「梁處長,合作愉快。」 見梁仲春妥協了,搖搖手上的兩罐茶葉轉身離去,快四點了,得趕緊回去接電話。 明誠回到辦公室才剛坐下,內線電話就應聲響起。 接起時裝作無意地瞟向手下秘書的辦公處,現在同情的目光已經不止兩道,全員的視線都在自個這頭。 ……好吧,效果似乎好過頭了,他們究竟是把大哥想成怎樣的上司? 『阿誠,鋼筆沒水了,進來吧。』明樓帶著笑的嗓音在耳邊緩緩響起。 明誠偏過頭裝作翻看檔案,遮住了忍不住上揚的嘴角,「來了。」 06過馬路時輕輕扣上手腕的那隻手 明誠熄掉在這半個鐘頭內的第二根煙,向著窗外沉墨似的夜色吐出最後一口灰白煙霧,他平時不抽煙,除非覺得煩躁,偶爾才會點個一根來平復情緒。 靠在方向盤前轉了轉僵硬的頸脖歎了一口氣,今晚已經跑了第二趟,吳淞口一次、龍倉港一次,要梁仲春那傢伙少發幾船貨就跟要了他的命似,軟硬兼施再加上死纏爛打了老半天,明誠才勉強同意多跑這一趟,腹誹著改日非得跟他要個對開才行。 雖然滿心不願,但是一想到分贓的錢畢竟都是從他手上搶來的,那傢伙又有大小老婆加上兒子要養,答應下的活還是得辦,要不然光靠自個與大哥在這份工作上的那點工資,光是日常開銷就占了大半,更別說還要時不時四處打點,現在能有多點錢在身上總是方便些,過幾日還得抽空挪一部分去換成幾條黃魚先藏著,下回乾脆直接坑他幾條小黃魚算了。 盤算好下次該怎麼坑梁仲春後,煩悶了整夜的心情稍微好點,看著手腕上那只有著金色面板刻度的手錶,一直緊抿住的唇才緩緩勾起一抹淡笑。 都這時間了,大哥應該已經睡下了吧?下午離開前有交代說會晚些回去,今夜飄著雨,入秋的風也涼了些,希望大哥別又忘了去關窗,到時候又要頭疼了。 這幾日不說是明樓,連他都累得夠嗆,好不容易將大姐安撫好,明台那頭也順利將櫻花號炸毀,但後邊的麻煩事依舊來個不停。 晚上能睡個安穩覺都不容易,他自小一向淺眠慣了,睡得最熟的時候,應該也只有剛到法國重新回到大哥身邊的頭一年。 在伏龍芝那些日子似乎也不曾熟睡過,那時滿心都是想儘快學成歸國,除了基本的睡眠之外,其他的時間全投入在訓練上。 一記敲窗聲打斷了明誠的思緒,只見梁仲春咧嘴衝著他笑道:「阿誠兄弟,辛苦了。」 「你是想錢想瘋了是吧!一晚兩趟你真當我沒事幹?要是先生明日發火就換梁處長你自個去挨駡。」 明誠沒好氣地看著這傢伙一臉沒事樣地坐進副座,心想也該讓大哥再逮你過來罵罵才是。 「別別別,就當幫老哥我一個忙,要不是今晚非得將這四船都送出去,我也不會要老弟你趕著多跑這趟。既然這回多送一趟,我也不囉嗦了,這回咱們倆五五 開,這次的事你就別報到明長官那頭了,不過我想他今晚應該也沒空衝著你發火,現在搞不好還待在溫柔鄉裡呢。」把玩著明誠隨手放到一旁的打火機,一臉促狹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 明誠微皺著眉不解地看著梁仲春,他確定今日大哥沒有安排應酬,該不會是在自個離開後才決定的?會有這麼突然安排的,那也只有… 「今日下班我瞧汪曼春那婆娘一臉含羞帶怯的模樣,還特意多噴了幾次香水才離開,難得看她樂成這樣,我還探頭去窗外瞧瞧這天是否要下紅雨了,老弟你說在咱們的新政府裡還有誰能讓她高興成這樣?」 明樓與汪曼春這剪不斷理還亂的舊情,在整個新政府應該都算是人盡皆知,就連南田那頭也知曉這件事,雖然當年硬生生地被明家大姐給斬斷,但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結果會如何。 「先生私人時間不關我的事,我只負責他工作上的事,就算汪曼春真想入明家門,決定權終究還是在大姐手上。」明誠點了今日第三根煙,語氣平淡地應道。 「說得也是,不過我倒是不希望他成為明家大少奶奶,現在這氣焰就夠囂張了,要是真讓她爬上明長官的床那還得了?好好好,咱們不說這個了,下一趟的貨在兩星期後,等確定要從哪個港口發,我會再通知你,還要多多麻煩阿誠兄弟了,老哥我絕對少不了你的好處。」 梁仲春明顯感覺到明誠不願多講這件事,他也順勢不再提起這話題,畢竟明誠也是要叫明鏡一聲大姐。 一邊是明家當家的大姐,一邊是大哥兼長官,他幫誰都不對,難怪聽見這種話題臉會凍成這樣,之後也得提醒自個手下別亂嚼舌根,要是得罪了這位財神爺,都不知要上哪去找這麼能幹的人替我打點這些貨。 「我知道了,貨要走的日期也別太接近。」微微頷首當作同意梁仲春後頭的要求。 「明白,那我走了,你也快回家吧,剩沒幾個鐘頭能睡了,阿誠兄弟今夜辛苦了。」擺擺手就下車往自個停車的方向走去。 明誠看著車尾燈消失在盡頭,一直繃著的肩垮了下來,雖然明白大哥會這般與汪曼春虛與委蛇都是為了達到目的,對於大哥的決定也是支持,但知道歸知道,心裡終究還是會覺得不舒坦。 閉上眼再三告誡自己要以大局為重,現在家都快要沒了,還管什麼談情說愛,就算沒有汪曼春,還是會有其他女人纏上來。 大姐那頭看來自個還是得多注意些,只希望汪曼春不會大膽到直接打進明公館找大哥,要是再被大姐發現他們倆還有來往,可就不是再被跩去小祠堂挨幾鞭就能作罷。 搖搖頭不再去想這些煩人的事,抬手轉動鑰匙正準備發動,連轉了幾次卻連一丁點動靜也沒有,前頭的引擎的蓋縫隙卻緩緩飄出一縷白煙。 明誠見狀忍不住瞪大了雙圓滾鹿眼,心裡頓時咯噔一聲,怎麼偏偏是在這種時候壞了?梁仲春都跑了,大半夜要我去哪找修車的?更別說還是停在這種偏僻的位置。 不死心地使勁重複幾次還是一樣,眼看白煙越冒越多,忿忿地將鑰匙扔到一旁,下車對著這冒煙的位置乾瞪眼。 這下可好了,連家都回不去了,看樣子只能在車裡待一夜湊合,等天亮再走去大馬路招黃包車回家,轉念一想還是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就算車壞了,今晚還是得回家去,離天亮還有五個鐘頭,就算用走的,這些時間也能走回去,要不然整夜未歸,大姐跟大哥怕是要擔心了。 開門把鑰匙放回外套口袋裡,車上沒放重要的東西,這條路看似也沒什麼人經過,只能暫時把車留在這,要是被偷了,那就去再去找梁仲春討買車錢。 將大衣外套攏緊些,慢慢地踏著月色朝家的方向走去,好險雨已經停了,要不然得在雨中徒步回家,隔日恐怕得直接向大哥請病假了。 皮鞋踏在剝落龜裂的石磚上快速掠過,他的腳步一向放得輕,但是在這種全然寂靜的環境下,還是吵醒了幾隻團在梨花樹下睡覺的貓兒。 一隻離得最近的棕色虎斑胖貓,挑起迷濛的貓兒眼不滿地往這打擾睡眠的人看去,張嘴打個呵欠翻過身繼續睡,明誠這一看也起了玩心,蹲下身伸手偷捏了捏胖貓的小肉掌,牠也沒掙扎還呼嚕了幾聲,樂得他往朝天翻的肥肚皮揉搓了好幾把才離開。 帶著寒意的夜風不停地刮著,被小動物暖了煩悶了整晚的心情,縮著脖子更是加快腳步,四周靜悄悄一片,月光將他的影子映照在斑駁的木門上,看著一旁只有一人的影子,有些恍惚地想著已經多久沒這樣一個人走在深夜裡? 上回這般胡亂走還是在巴黎的時候,跟著大哥沿著河岸邊散步,月色將他們兩人牽著手的影子映在石磚地上,那時他似乎對著地上那密不可分的影子笑了起來。 從小到大都有大哥在身邊,兩人分離最長的時間也只有伏龍芝的那段日子,回到上海除了出任務得離家幾日,要不就是分頭行事的時刻,這大半日沒見到人,其實還挺想念的,想到這忍不住揚起一絲淡笑,既然想了,還是用跑的回家看看自個的大少爺唄。 大衣因為奔跑在身後隨風揚起,被水窪濺濕了褲腳他也不在意,回到上海都是開車,現在奔跑在深夜清冷的石板路上倒也是新鮮。 對於記路線從以前就是他的強項,現在用跑的還可以跑進那些車開不進去的弄堂,哪條路離家近就往哪條鑽,順帶還能觀察一下有哪些能躲藏的位置。 一路不停地跑著,也沒注意這一跑究竟是跑了多久,直到熟悉的馬路出現在眼前才停下腳步,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喘氣,就差這麼點路了,再跑一陣子就能到家了。 平復了呼吸正想再次向前跑,沒想到頭才剛抬起來,他就瞧見大哥就站在馬路對面,這一看嚇得他差點喊出聲。 明樓一看到阿誠出現在眼前,懸了整夜的心才鬆了下來。 應付完汪曼春回家才知道阿誠竟然還沒回來,就連一通電話也沒有,立刻打去罵了梁仲春一頓,這才知道阿誠早就把他那幾船貨送走,算時間應該早就該回來了,深夜的上海就算是在租界裡也不是什麼安份的地方,半路被什麼事耽擱了不成? 仔細思索一遍最近三方組織裡需要自個與阿誠辦的事,思忖片晌還是沒想到有什麼事是能耽擱這麼長時間。 安撫完大姐,他在書房裡來回不停地走著,除了在那淌了滿地血的雪夜裡,已經很久沒這般讓他感到如此不安。 阿誠從小到大向來不用他擔心,如果真有任何變故,他也會想辦法派人通知我,既然沒收到任何消息,要是貿然四處胡亂找,反倒會壞事。 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決定披上大衣,獨自走向那處回家必經的馬路口。 走到明誠面前啞著嗓子罵道:「你小子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車呢?你是從哪跑回來的?怎麼也不知道打通電話回家?你知道大姐跟我有多擔心?」 「…大哥你怎麼會到這?」 眨著眼還是有些不可置信,大哥怎麼會跑到這來?從家裡走過來也要半個鐘頭。 「你說呢?這條是回家必經的路口,不在這等我要守在哪?整晚等不到你也睡不著,乾脆就出來等了。」 「大哥你太亂來了!」 雖然清楚大哥的口袋裡一定有放槍,但他明長官就這樣一人單獨出現在深夜裡,要是讓有心人逮到機會還得了! 「你就不亂來?別忘了你現在可是我的秘書長,在深夜單獨一人這般跑回家,真發生什麼事又該怎麼辦?」 知道大哥擔心的事與他所想的相同,這下哪還氣得了? 水亮的眼直勾勾地瞅著明樓放軟聲音:「大哥對不起,我知道錯了,車壞了我也沒辦法,又怕你跟大姐擔心這不就一路用跑的回來。」 明樓向來對阿誠這種瀲了層水光的眼神沒轍,雖然知道這小子偶爾還是會拿這招對付我,但是每當被這般乖巧地盯著,就算他滿肚子的火也全沒了。 「跟我回家。」 硬撐著一臉慍色走到明誠身邊,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往前拉去,冰涼的手指往下握住同樣帶著涼意的手,如同小時候那般過馬路都得讓他牽著。 明誠乖乖的讓他牽著,走過這條根本沒半輛車的馬路,眼角餘光瞟見地上的影子又變成兩道,忍不住笑了開了,心想自個真是沒藥救了,光是看到兩人再次相伴的影子也能開心。 「笑什麼?」 「大哥我想你了。」眉眼彎彎地笑著輕道了聲。 「那就待在我身邊別亂跑。」把人更往懷裡拉近,嘴角同樣噙著一絲淺笑。 07留有餘溫的外套 小勺子隨著客廳忽大忽小的罵聲緩緩在杯裡繞著圈,明誠側耳細聽了一會,還是決定將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咖啡上,這回要辛苦大哥了。 「大少爺被罵慘了,跪著不讓起,阿誠哥你不擔心嗎?」 阿香悄悄地捧著洗乾淨的餐具回到灶台邊,剛才經過客廳時她連呼吸都憋著,好久沒看見大小姐發這麼大脾氣了。 「唉,既然大姐開口,大哥也只能乖乖挨駡,在客廳跪著總比被跩去小祠堂挨鞭子來得好,現在這情況用不著我擔心。」 把咖啡放到盤子上,他猶豫著該不該在這時候拿去書房,罷了,冷了我再重新泡給大哥,還是先把大姐的茉莉花茶端出去安撫好了。 「真的?」 明誠這話說得平靜,但眼裡擔心不已的神色讓阿香瞧了個透澈,女孩眨了眨大眼,忍不住搖頭,還說自個不會擔心,阿誠哥你一臉就是想陪著大少爺一塊跪著挨大小姐訓。 「ㄚ頭想什麼呢?小心點別再把盤子給摔了,不是用錢買的啊。」 「好。」阿香有些心虛的吐舌,趕緊把注意力轉回到放置碗盤的廚櫃。 哎,她這個月還真是摔了兩個盤,誰讓阿誠哥的手這麼賞心悅目,已經好多年沒瞧到,這不就一個不小心看傻了,都忘了自個正在擦盤子。 對了,有一次大少爺站在我身後,似乎也跟我一樣看到出了神,要伸手去勾杯子沒勾著就給摔了,嚇得我差點把手上的碗一同砸落地。 奇怪了,阿誠哥是大少爺一手帶大的,應該早就看習慣了吧?怎麼也會跟我一樣看傻了呢? 「我去端茶給大姐,妳繼續忙吧。」 「好的,阿誠哥。」 女孩看著快步而去的直挺背影,抿著嘴偷笑了下,腳步這麼快,這不就擺明擔心得很嘛。 明誠端著茶回到客廳時明鏡已止了罵,但臉色依舊不太好看,靠在沙發扶手旁瞪著跪在地上的明樓。 明誠一看大哥這可憐兮兮的慫樣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生氣的大姐反倒比外頭的槍林彈雨還要可怕,這到底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大姐怎麼會氣成這樣? 明鏡見阿誠在這時候過來,看樣子也是忍不住再讓明樓挨駡,想過來一塊分散戰力。 抬眸清凜凜地看著阿誠,本來也想罵個幾句,但是一見到他這乖巧的模樣,明鏡揉著額角輕歎了一口氣。 對這孩子她也捨不得太過嚴厲,比起明樓跟明台,阿誠從小就讓人省心,又乖又懂事,來到明家後一路被明樓帶在身邊,就怕那孩子寧願委屈自己,也要維護這個大少爺。 明鏡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要他坐下,明誠見大哥還跪著,猶豫到底要不要跟著一塊跪,先讓大姐消氣再說。 「看你大哥幹嘛,我叫你坐下!」纖手大力往沙發拍去。 明鏡這一拍,讓兩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下,一個把腰打直跪得更挺,一個立即快速坐下。 「阿誠我問你,這些年你一路都跟著明樓,他待你可好?他有沒有逼你做不願意做的事?新政府這要命的活你怎麼也一塊接下了?阿誠你是三兄弟中最讓人省心的一個,怎麼長大了反倒越發讓大姐擔心呢?」 明鏡一臉慍色來回看著這兩兄弟,她雖然清楚明樓很疼愛阿誠,但是一塊進到那鬼地方當秘書,就算明樓再怎麼疼,也不能太過明顯,要是在哪受了委屈,怕是也不會跟明樓說。 明誠點點頭一臉乖巧的應道:「大哥自然待我極好,這工作也是我自個願意擔下的,大姐怎麼了?發這麼大脾氣?大哥是哪惹您生氣了?喝口茶消消氣。」 接過明誠遞來的茉莉花茶輕啜了口,「我哪敢對明長官生氣呢,他現在壓根不把我這大姐放在眼裡,我看你不要姓明,姓汪去!」 「大姐,您這話說得也…」明樓還想解釋,抬眼就看見阿誠不停的對我使眼色,得,我閉嘴。 看明樓乖乖的閉嘴便接著應道:「大姐,大哥跟汪曼春沒事的。」 「沒事?怎麼沒事了?他根本就是對汪曼春舊情未了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還有來往!上回家宴要是我沒闖進去,這婚怕是就要訂下了!」 講到這,明鏡又想起那ㄚ頭牙尖嘴利的模樣,重重的把茶杯往桌上放去。 明樓本來一直乖乖挨駡,一聽見大姐又說到汪曼春那頭去,忍不住開口解釋:「大姐,這跟汪曼春沒關係。」 「你還有理了!維護她了不成!」又一掌往桌上拍去。 「明樓不敢。」 「大姐,大哥上班真的忙到沒空四處跑,我辦公室就在大哥外頭,他有動靜我一定頭一個知道。」握著大姐因為拍桌而有些泛紅的手揉了揉。 「你啊,當我不知道你就只會維護明樓,說到這事上頭,阿誠你不也一塊跟他瞞著我跑回來工作,一個明長官就夠讓我頭疼,沒想到又多個明秘書,這家還要不要安生啊!」 「既然如此,那我也一塊跟著大哥跪唄,大姐說的沒錯,我沒能阻止大哥,大姐要罰就連我也一塊罰吧。」鬆開手一個轉身跟著明樓一塊並肩跪著。 「阿誠你起來!」明鏡這下急得就去跩他袖子。 「讓大哥先起吧,昨夜趕了整夜檔,今日在辦公室也忙了快整日,掌管經濟司的明長官可不能倒。」 抬起那雙瀲了層水光的黑眸直勾勾地瞅著大姐,一臉乖巧的模樣不止對明樓管用,明鏡也拿他沒辦法。 「你小子!這就維護上了,我看還是得早點讓你們倆成家!找個媳婦好好管管你們哥倆!」這下明鏡滿肚子火也消了大半,沒好氣的罵道。 「……。」 「……。」 「…怎麼?不願意?」明鏡眨了眨眼不禁有些疑惑,為什麼他們的臉色同時剎白了不少? 明樓垂眸勸道:「大姐,您曉得我跟阿誠現在的工作怕是不太適合,這事,以後再說吧。」 「以後再說,要多久?給個期限。」 「自然是等國家平靜些,現在這時局,不適合。」 明樓低著頭,視線定在身旁陪跪的阿誠放在身側的手,手指同樣緊緊握著,他突然很想去緊握住那雙手,想直接把話全跟大姐攤明,這樣在大姐面前至少能少了一層偽裝。 理智卻阻止了他,只能抿住嘴角與同樣緊握住的手,等候大姐的下一句話。 「好啊,我是管不了你了!看你把阿誠帶的跟你一個樣!隨便你們了,要是再讓我聽見你又跟汪曼春糾纏不清!明大少爺麻煩立刻去小祠堂對著鞭子跪著。」 她也有些捨不得再繼續看著這兩個弟弟一臉委曲的模樣,乾脆也不再多說,逕自上樓回房去。 高跟鞋踩得樓梯乒乓作響,那一聲聲都像踏在他們心上,明樓聽見門關上的聲響,輕歎了一口氣。 「大哥起身吧。」明誠扶著明樓慢慢站起身,大哥跪了快一個鐘頭,膝蓋肯定瘀了。 「唉,我還真夠冤。」 明樓攤在沙發上一臉無奈,他還真不知道大姐怎麼會突然發這麼大脾氣,跟阿誠下班進家門時還好好的,怎麼才進書房一個鐘頭就被跩出來罵了。 「大哥,我上去問問?順便把阿香煮好的安神茶給大姐送上去?」看著阿香從廚房探頭提著小茶壺示意,明誠點點頭表示由他去送。 「我怕換你挨駡。」朝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聲接著道:「我捨不得。」 「放心吧大哥,大姐頭一個要罵的人一定是你,有你擋著,我肯定排你後頭。」勾著明樓的手指,揚起抹壞笑促狹道。 「你小子!」 「大哥快回房去歇著,等會拿藥酒給你揉揉。」扶著踉踉蹌蹌的明樓起身送進屋裡,快速回廚房向阿香打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女孩早就抱著小茶壺等著,一見明誠進來連忙朝他招手:「阿誠哥。」 「阿香妳知道大姐這氣怎麼來的?」 「我剛才也想了好一陣子,阿誠哥跟大少爺回來都好好的,之後大小姐有回房裡拿明日要簽的檔,沒多久就跑下來罵大少爺了,我才想起今日有封署名給大小姐的信,沒寫誰寄的,怕是拆了那封信才會這般…」 「那封信厚嗎?」 「還好,不過比起一般的信件是沉了些。」想著早上送去時的重量,跟另一封信件比起來是比較沉。 「我知道了,我送安神茶給大姐,妳也快去歇著吧。」明誠拿過阿香手上的茶壺笑了笑。 邊走邊琢磨阿香的話,沉了點的信封,又沒留名,裡面怕是裝了相片吧,能讓大姐發火的相片也只有汪曼春了。 上樓時他能感覺到身後的視線,一低頭就瞧見大哥賊兮兮的從屋裡探頭出來,只能用眼神橫了他一眼要他快回房去別添亂。 敲了敲門輕喊了聲:「大姐,我送安神茶給您。」 「進來吧。」 進門看著明鏡坐在書桌前,他喊了聲大姐就跟著坐在一旁,乾淨的桌面上放著幾張大哥與汪曼春的照片,有摟著腰,也有汪曼春勾著大哥的手,笑得一臉甜蜜,明誠看照片裡大哥的這身衣服,前日晚上被拍到的。 「阿誠你會覺得我太過不可理喻嗎?為了這些就把明樓訓成這樣。」她也沒想遮,全攤給明誠看。 「大姐,請您相信大哥,他不會也不可能違背大姐當年的誓言。」 他現在只能這般勸著大姐,他與大哥有很多事不能跟明鏡講清楚。 不光是背負的兩種偽裝,三種身份,甚至連他的愛情也不能說。 「但是阿誠你瞧,這兩人…這…」明鏡咬著唇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大姐,請您相信大哥,只要相信他,這樣就好。」直視著明鏡一字一句慢慢道,他相信大姐能懂的。 「這麼維護他,要是他把你給賣了該怎麼辦才好啊?」明鏡抬手輕拍了拍明誠的臉嗔笑道。 「那就請大姐來救我囉,這些照片我會處理掉,大姐別氣了。」 「你這孩子,好,交給你了,不許讓明樓瞧見。」 「是,大姐晚安。」看著明鏡心情已平復,拿著照片先回自個屋裡放著。 把照片用另一個信封裝好,放進抽屜時的眼神有些冷冽,幹這種事的人必定對明家與汪家情況瞭解,敢來這一招,就別讓他逮到。 收拾好心情,從藥箱拎了罐藥酒悄悄回到大哥屋裡,才一會時間,人就倚在沙發睡著了,罷了,有些檔還是我要先分類,再讓大哥睡會吧。 朝裡間看了一眼,床上是大被也拿不過來,大哥的外套都放進衣櫃了,抬手脫下自個的外套輕輕蓋在明樓身上,就回書桌開始整理。 翻動紙張沙沙的聲響,緩了明樓緊繃了整日的心情,緊閉著的眼慢慢睜開,他從阿誠進門就醒了,本來以為他會叫醒我,結果反倒是替我蓋了外套自個就去工作,這孩子總是不會心疼自己。 外套似乎還留著阿誠的溫度,挪了個舒服的姿勢將外套攏緊些,看著書桌前阿誠的背影,緩緩勾起一抹淡笑,雖然膝蓋還有些抽疼,但是他現在只想這樣好好看著阿誠,直到一聲輕咳讓他回過神,這才注意到書桌旁的窗沒關,這小子只穿著襯衫馬甲,就這樣吹著風工作。 好啊,自個說明長官不能倒,這下要是明秘書長倒了,誰替我分憂?誰能跟我一塊撐過這些日子? 站起身拎著外套直接從身後將明誠包住,貼在他耳邊輕聲道:「也不把窗關上,著涼怎麼辦。」 「大哥醒了呀。」被明樓的體溫暖了有些冷的身子,偏過頭,一個溫柔的吻就印在柔軟的唇上。 「醒了,結果呢?問出什麼來了?」 牽著人回到沙發上,還擔心他會不會傻愣愣又在大姐面前罰跪,伸手揉了他膝蓋一把。 「我沒事,跟大姐說了一會話,也搞清楚大哥這頓罵是怎麼來的。」眨了眨眼,笑著把大哥挨了這頓的原由說清楚。 「誰這麼欠收拾。」聽完明樓磨著後槽牙暗罵了聲。 「放心,我會找出來的,看樣子大哥最近在外頭得小心點,這個紅粉陷阱根本就是打蛇打七吋了。」先在手心把藥酒捂熱,輕輕的揉著明樓已經有些瘀的膝蓋。 「反正工作忙,這陣子跟她的應酬也免了,定時送些禮過去就行了。」 「錢呢?誰出?」 「我的小金庫是你啊,我沒錢。」 兩手一攤,他是管經濟的,但是自個身上關於錢的事別來問他,一切都由媳婦作主。 「少來,買給你舊情人的東西我才不出,我全拿你工資去付。」橫了明樓一眼,開始盤算著大哥這個月的工資該怎麼用在送禮上頭。 「好好好,隨你拿。」 他突然想到大姐剛才說的話,黑亮的眼直瞅的明樓問:「對了大哥,要是我也沒錢那怎麼辦?」 「嗯,能怎麼辦?只好把你給賣了。」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直接一吻覆上。 「呵呵,你跟大姐不虧是親姐弟啊,大姐可擔心著呢,說怕大哥把我給賣了該怎麼辦才好。」 這一聽明樓也來了興趣,好奇地追問:「你怎麼回大姐?」 「還能怎麼回?請大姐來救我唄,我學不來明台那種撒嬌方式,只能說個幾句哄哄大姐了。」 「我現在在大姐眼中究竟變成怎樣的人了?連弟弟也會賣?」明樓苦笑著搖了搖頭,把明誠抓到自個懷裡摟著順毛。 好險,不管我在其他人眼中是多麼的罪該萬死,只有你一人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明誠倚在明樓頸項邊輕聲道:「大哥,其實我本來想說的是另一句話,但是這話我可不敢跟大姐講。」 「不能跟大姐講,那跟大哥說吧,原來想說什麼?」 「我本來想說,要是大哥真要把我賣了,我也會心甘情願的自個走過去。」因為我懂你,所以什麼都不需要說。 嘴角噙著一絲淺笑看著大哥,長久地凝望,在他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轍的執著。 08肩膀 阿誠生了副好皮囊,肩寬腰細臀翹,再加上那雙長腿,就算穿著這身制服也是惹眼得很。 明樓微瞇著眼上下巡視了一番,兩人視線交匯,明誠抬起下巴揚起一抹囂張又勾人的淡笑,抬手將咖啡朝我推過來些。 忙了大半日是該休息一下,明樓伸手去握住那雙放在桌邊的纖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 想起剛帶他回家那時就跟只瘦弱的小奶貓一樣,手把手好生養了一年才養起來,對比起明台,那小子打小就跟他的性子一樣就是個熊孩子,只有在撒嬌還是闖禍時才會變成嚶嚶叫的小奶狗。 雖然說有兩個弟弟,這心免不了還是偏袒了些,一個從小到大都讓我疼入心,一個越大越是讓我操碎了心。 阿誠是我帶在身邊一手拉拔大的孩子,對於他從小到大的模樣是再也清楚不過,不過明樓偶爾還是會覺得自個的教育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的阿誠哪時敲人竹杠敲得這麼得心應手?還有後車箱那個傢伙哪時塞進去的?最近不長眼的試探是多了些,辛苦阿誠了。 「梁處長說笑了,我哪能威脅你呢,明長官最近還挺忙的,我也不能離開他太久,要不然哪天先生真發了火,到時直接倒了你梁處長的貨,那我也沒辦法了。」 瞧瞧,這大貓崽子現在都敢把鍋扔到我身上了。 「行了,你確認好日期再跟我說。」 明誠講完還沒來得及把電話掛上,另一端就先傳出重重摔上的聲響,兩人不禁相視一笑,氣瘋了呢。 「這回又敲了幾成利回來?」 「對半,下一趟也是一樣。」 瞇著那雙漂亮的小鹿眼,在心底盤算著這個月能幫大姐多訂兩身旗袍回來。 「殺得真狠,不錯。」頷首道。 雖然他當長官的這般縱容屬下幹私活,一旦被日本人發現也是件麻煩事,不過有阿誠掐著梁仲春,他倒是不擔心會出岔子,反倒南田那頭是個麻煩,他與阿誠兄弟倆面合心不合的戲碼還得加把火。 明誠看著明樓皺起的眉頭,知道他今日心情一直不好,乖乖的蹭到身旁靠著輕聲道:「大哥我送你回家就要過去了,大姐今日跟明堂哥還有公司的人聚餐,你今晚能悠閒些,不准偷喝酒啊。」 「快過年了他還急著出貨?既然大姐不在家你還要出門!」一聽阿誠晚上又要跑出門,明樓就不樂意了。 雖然知道這些貨肯定都得藏在黑夜裡出港,但知道歸知道,心底終究還是會覺得不舒坦,他可不是想趁著大姐不在家,能幹點啥事的心思才出聲阻止…咳。 「大哥又胡亂想些什麼了呀,洋人可沒過咱們的年,該出的貨還是得送出去,大哥我會立即回來,而且…」俯低身貼在明樓耳邊接口道:「車箱躺的那個也得拿去埋了,再繼續放著可就不妥了。」 「查明來路了?」 明樓想起今日阿誠不得空,他自個就拿鑰匙去開了後車箱,想把沾上香水味的外套扔進去,哪知道一掀開後車蓋就看見那雙混濁空洞的大眼對著自己,明樓默默的又把那件外套拿回辦公室。 「查到了,表面是南田的人,但背後卻是聽汪曼春的,大哥怎麼了?」瞧見明樓臉色帶著一絲無奈,好奇地問。 「我中午本來想把外套扔進後車箱去,哪知道一掀開那雙眼就跟我對上,我看那副臉皮子面生得很,恐怕本來就是被用來當作棄子。」 「外套?大哥你幹嘛把外套扔後車箱?皺了自個熨啊。」 明誠四處看了一圈,最後才在辦公室最角落的立燈上看到那件外套,被大哥蓋在燈罩上頭,衣擺隨著吹進屋裡的寒風輕輕搖晃著。 明樓一臉無奈地應道:「你離開的時候汪曼春跑來找我,送出門時摟了她一下,哪知道香水味全沾上身了,嗆得我不舒服,又不想整間辦公室都是那陣香味,才想拿去後車箱放。」 「好險大哥你沒把外套放進去,這麼濃的香水味再加上屍味,回家你自個清。」 現在雖然是冬天,那人畢竟還是放了一陣子,車箱又悶又有車油味,這幾種味道混在一塊…嗯。 明誠眨了眨眼,突然覺得鼻子靈也不是件好事。 「本來想放前頭,但又不想車裡都是那陣香味,這不就只能拿回來了。阿誠你說都是明家香出的香水,還是長年熱賣的經典款,但那味道我怎麼樣就是喜歡不了,總會讓我想到血的腥味。」望著阿誠那雙黑眸輕歎了一口氣。 在那場雪夜裡,貴婉帶著同樣的香味,從容的踏上了與丈夫同歸的黃泉路,留下他與明誠,在那間存有著一絲淡香的屋子裡聽著槍聲響起。 他記得外套裡緊握住的手,被指甲狠狠的戳進手心裡,留下四個血痕。 記得他渾身顫抖,跪在那被戰友的血所染紅的雪地上,淚眼朦朧喊著哥哥饒命。 也記得洗去嫌疑後,在暗巷裡他冰冷的身子被我壓進懷裡,沾上血的阿誠,也染上了那一縷淡淡的餘香。 自此明樓就極度厭惡這一款香。 「大哥向來不喜歡太濃郁的香味,以後要是再被沾上,趕緊叫我拿去吹風散味。」摟著明樓的肩,骨節分明的指節輕拍著他的後頸安撫。 他哪會不明白大哥的心思,這香他也熟悉,當年貴婉姐也很喜歡,但在那一夜後,只要一聞到這香味,他也會覺得難受。 回滬後每回見著汪曼春帶著一身同樣的香氣,如同驕傲的玲瓏鳥兒般撲進明長官的懷裡,他就擔心大哥會不會又被熏到頭疼,之後得讓夜鶯找個機會放消息,說明長官比較喜好淡雅點的香味。 「嗯,要走了?」 「不走了,得盯著先生簽完這些檔呢,還有一個鐘頭才下班,秘書處的工作都做完了,我在這陪大哥。」講完就逕自拿了明樓的茶杯回到沙發處坐著。 「哎,我的高級文秘翹腳喝茶,我這當長官的就得在這埋頭簽條子,晚上還扔我一個人孤伶伶的獨守書房,還不准我喝個酒,命苦啊。」搖著頭一連串的長吁短歎。 明誠笑瞇著那雙黑亮大眼,看著自家先生裝模作樣的哀聲歎氣,放下茶杯回到他身後去捏著他的肩笑道:「這就命苦了?要不,大哥想我怎麼伺候?」 「你說呢?門落鎖了吧?」 「就算落了鎖大哥也不准胡來,晚上我還得忙著去賺錢養家呢。」 「賢慧。」 「走了啊!」明誠不客氣的直接朝天翻了個白眼,不過轉念一想,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罷了,大哥也只有在我面前才會這般耍嘴皮子,端到大姐那頭,他明大少爺可是乖得跟只大貓一樣,大姐柳眉一挑他就直接跪了。 不…換作是我,也是直接跪了。 「好好好,我專心簽就是了,你繼續捏。」現在明樓也只穿了件襯衫跟馬甲,隨著明誠延著肩頸的穴道輕輕捏著。 明誠垂眸看著手下貼合的肩膀,從小這寬肩就一直擋在自個身前,替我遮風避雨,之後一路跟在大哥身後不停的追著,直到能一塊並肩而行。 當初一塊走的戰友們一個個離去,唯有將意志寄託給繼續站著的人,卻不知現在這個站得最高的人,身上背負了多麼沉重的擔子。 眨掉眼中泛起的水光,彎下身子去摟著明樓的肩,下巴抵在他頸項邊悶悶地道:「大哥,你可要好好活著啊。」 「好端端的怎麼說這種話,怎麼了?」放下手中的鋼筆,直接把人拉到腿上抱著。 「沒事,突然想到分離時在伏龍芝那會的事,冰天雪地的凍到腦子都有些鈍,那時老是會想起老白的潛別離。」 「說好的白首不相離,這廂就給我來個潛別離,欠抽了是吧。」沒好氣的掐著明誠的下巴狠狠瞪著那雙無辜的圓眼。 「哪能呢,不過當時的心境還挺符合的,好了不說這個了,大哥快繼續簽啊。」站起身將明樓推回原位。 「兩心之外無人知,怎麼會無人知?別忘了,我們可是在小東西面前攤了呢,就怕他那張嘴故意給溜了,對了,那個祖宗哪時回來?瘋子不是已經升他當組長了?」重新拿起筆,延著寫了一半的字繼續勾勒。 「就我收到的消息,過年!我看明日得先去買個禮物才行,一樣買皮帶給明台,還有汪曼春的手環我拿你的薪水去付,先生記得批我假條。」 「……。」明樓眨巴著眼默默點頭,心想今年怕是得吵鬧上好一頓了。 但他們倆沒估計到,回來的不只有同樣披了一身皮的小祖宗,連帶著那只狼也跟著入家門。 09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阿誠,咱們過了這年,就得開始吵架了,從小我對你就連大聲點都捨不得,沒想到現在卻得這般指著你開罵,有些話我可能會說得重一些,你可不準放心裡去啊,真不高興晚上關上門後隨你咬。」 明誠眨了眨眼,貼在明樓耳邊悄聲笑道:「我明白,大哥你就盡量罵唄,反正我也會跟你吵,不過大哥罵歸罵,你可不準摔杯子啊,砸爛了一個我扣你零花錢,月底結算!」 「…是。」 ※ 明樓站在阿誠房門口想起了上午在辦公室的談話,沒想到開年的頭一場架會來得這麼措手不及。 白日裡跟日本人鬥,晚上跟歸來的小祖宗鬥,鬥到腦子累心也累了,本來想說都快熬完了,誰也沒料到桂姨會突然出現,連帶著跟阿誠也吵了一架。 想起阿誠離開時的表情,明樓忍不住也有些埋怨起大姐,雖然知道桂姨寫過好幾封信給大姐,但沒料到她竟然會直接進來明公館。 歎了一口氣,曲起指節在門上敲了敲,輕聲道:「阿誠,開門好嗎?」 等了一會,聽見腳步聲慢慢接近,明樓往後退了一步,但下一瞬間得到的卻是門鎖上的聲響,睜大眼有些不可置信,我的小阿誠竟然會鎖我門? 「…大哥讓我靜一會…好嗎?」 這嗓音已經不是帶著委屈,更多是哭過後的沙啞,明樓現在已經不是心疼這麼簡單,身側的拳頭鬆了又握,一向能說善道的明大少爺,此刻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好…如果你願意跟大哥談談,就下來吧,我還有事要忙,沒這麼早睡。」 阿誠沒有回應,但他也只能這麼說了,大姐跟明台的房間就在一旁,今晚還是別再生事了,下樓前回首看著那深色的木門片晌,最終還是歎氣離開。 桂姨已經被阿香帶回房裏,明樓一個人站在客廳環視著整屋子一圈,他頭一次感覺到這個家是如此陌生。 現在不光是自己與阿誠的身份,就連備受寵愛的么弟也跟著披上了一層皮,而大姐就算是後頭的資助者,也算是一道牽扯進來了,在這家裏沒一人是安全。 對於明樓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家人,他為了保護這個家,能夠扛上三面偽裝與敵人周旋,為的就是要保住自己的家人與國家,但現在他卻連一個婦人都攔不住。 腦中的刺痛與吵雜聲讓亂成一團的思緒更加聚不攏,扶著牆咬牙回到房間,草草吞了兩顆藥就往沙發倒去。 腦袋不斷抽疼著,但沒比心底的疼還要來得難受,自從把阿誠帶到身邊後,就再也沒讓他受過這種委屈,想起那雙瀲著水光的眼帶著不解與傷心望著自己,明樓覺得這痛越發難挨了。 歇了一會聽見門開啟的聲響,他自個也覺得有些委屈,便任性的閉眼不吭聲,直到那微涼的手指貼在太陽穴旁輕揉著,才將眼睜開。 「…大哥藥吃了嗎?」 阿誠這話裏還是帶著點鼻音,眼圈的紅還沒退,這讓明樓哪還顧得上自個的不悅,雙手扣住阿誠的後腰直接把人拉進懷裏抱著。 「吃了。」 「嗯。」 看著懷裏的阿誠,低眉斂目乖巧的讓自個抱著,明樓低頭在輕顫的眼睫處落下輕柔的吻,「還氣大哥嗎?我是真的不知道她會今日回來,要是知道了我一定會阻止。」 「能氣你什麼?是大姐同意的吧。」 「你放心,這事我會依你意見,你不想她回明家,我明日會跟大姐說清楚,大姐她只是…念舊,你要氣就氣大哥,別怪大姐,剛才那讓人難受的話,跟我罵過就算了,別讓大姐聽見。」 「…大哥。」 明誠委屈的抿著唇,剛才一股腦把所有負面情緒全都發洩在大哥面前,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所以他才會跑回房去,他受不了大哥露出這種心疼的表情,尤其還是因為自個說出口的話而傷心。 「雖然在這個家我是聽大姐的,但這事,我聽你的,媳婦比較重要,是吧!」 「又胡說,大哥對不起,剛才讓你傷心了。」在明樓因為頭疼而有些蒼白的唇上輕啄一下。 「你小子也真不客氣,敢這麼對我吼,也不怕我難過,不對,我難受死了,需要安慰。」 「…大哥你上午自己說關上門我還可以咬你呢,咱們打平。」 自個也很難過啊,隔著門都能感受到大哥的傷心,這不就擦乾眼淚趕緊下來看你了。 「有理了你!再讓我聽見你這麼說自己,我可要動家法了。」 橫了一眼刀過去,心想得趕緊立個吵架條約出來,要不然每次吵起來,光是說氣話都會難受的要命,之後可是得三天一大吵,兩日一小吵的過日子,用想的都心累了。 「是。」 「好了不說這個了,你打算怎麼做,我全聽你的。」握著阿誠的手,直視著那雙水亮的黑眸。 明誠垂下眼睫毛輕顫了顫,沉默半晌才啞著嗓子道:「…我不想她留下。」 「好,我來處理,咱們不說這事了,睡覺了,好嗎?」 「嗯,我去鋪被子。」 兩人決定今夜什麼都別再說,一切等明日天光再作決定。 熄了燈依偎在一塊,自從八歲被大哥帶回明家,快二十年他從沒這般對著大哥吼過罵過,在法國那時都是小吵小鬧,與其說是爭吵反倒比較像是在調情,沒想到真的吵起來會是這麼累人,腦子累心也累了,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 「折騰一日了不累啊?」明樓溫熱的掌心順著明誠削瘦的腰線輕捏著。 「累,但是腦子歇不下來,大哥快睡別管我。」抬手將被子拉高些。 「我也有些睡不著,陪大哥說一會話。」 「嗯。」 點點頭把自個更往明樓懷裏縮去,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瑣碎的日常,講到了自家小祖宗,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還是別聊到他了,要不然今晚真的甭睡了。 明樓突然想起自個先前所想到的事,「咱們來約定個事吧。」 「什麼事?」 「以後我們倆別吵架了,難受得很,作戲要吵架那也只能罵別人,要不就得拐著彎罵。」 「拐著彎?」這得怎麼罵啊? 「比如說我要訓你,就得拉個梁仲春一道罵,拿他分散點戰力。」 「大哥你別再折騰他了,他已經夠真慘了,每回都被我搶了一大筆錢,又老是被長官訓到跟孫子一樣,那我要回嘴呢?總不好拿汪曼春來擋吧,被大姐聽見就麻煩大了,看來我還是從錢的方面來討罵了。」彎起眉眼笑了起來。 「好好好,這你最拿手,你這貪財的形象塑造的不錯。」 一次撈三邊的錢,手段好,撈得理所當然又沒破綻,難怪梁仲春就算被搶了這麼多次,還是乖乖找阿誠幫忙。 「當然,誰讓長官不加薪。」 「長官覺得自個有點冤。」長官還得向秘書領零花錢呢。 「不冤,明日補兩張給你。」 「成交。」湊上前,笑著吻住明誠的唇。 兩人聊到大半夜,什麼時候睡著了也不知道,天色才剛翻亮明誠就醒了,心裡壓著事睡得淺,才剛自床上坐起,身旁的明樓也跟著睜眼。 「心能穩嗎?」 「能。」 「決定了嗎?」 「…是。」 「那就走吧。」 洗漱穿戴好,一前一後出了房門,大姐也正好下樓,身後跟著睡眼惺忪的明台。小少爺一見這兩個哥哥又從同一間房出來就覺得有氣,真不知道大哥是用什麼理由讓大姐同意阿誠哥跟他繼續住一屋,但是今日似乎不太適合繼續試探他們,而且大哥的眼神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他打完招呼就乖乖縮到餐桌上坐好。 抬著眼,視線不斷在大哥與阿誠哥臉上移動,這倆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對普通的兄弟,距離感拿捏的好,壓根看不出他們倆在法國那時膩死人的秀恩愛,原來在大姐面前還沒捅破窗紙,在家也要演不嫌累嗎? 明台腹誹了幾句,直到被明樓與明誠的眼刀一同掃過,小少爺才乖乖的把眼垂下。 桂姨與阿香端著菜出現,明誠的臉色雖然沒變,但整個人卻凍了幾分,低頭安靜的喝粥,明台咬著花捲轉去瞧大哥的神情,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明台覺得他越來越不懂大哥了。 但後續的發展,他覺得他也快要不懂阿誠哥了,雖然這事的詳細他本來就不清楚,不過阿誠哥能容納桂姨,或許也是好事吧? 冬日的暖陽隨著半敞的窗透下,照亮了大姐織著圍巾的纖細手指,咬著蘋果無聲的繼續打量在客聽看報的大哥,還有在一旁剝橘子的阿誠哥。 越看越搞不懂為什麼他們要進去那鬼地方工作,雖然老師有些作法他也不能認同,但是對於大哥與阿誠哥的選擇,他更加不能理解。 明誠一抬眼就看見明台眼巴巴的瞧著自個,舉起手上的橘子問道:「小少爺要橘子嗎?」 「都在吃著蘋果了還吃橘子。」明樓從報紙後露出那雙明顯帶著不滿不眼,那橘子不是剝給我的嗎? 「誰說我不吃了。」 明台本來還沒打算要搶那顆橘子,被大哥這一叨念,立即拿過阿誠剝好的橘子塞入嘴裏。 「港大都不知道念到哪去了。」 「哪比得上大哥一回來就當上大官了呢,連阿誠哥也被拉去當秘書,恭喜你們了。」 嘴角高高揚起,但那雙眼中沒有任何的笑意,明樓哪會看不出明台的意思,折起報紙不再理會這小子的挑釁,明誠不動聲色瞟了明台一眼,這孩子真是。 「這官不做也罷!你跟阿誠趕緊脫了那身狗皮!都給我去找個正正當當的工作!」 「就是!大姐說得對!」嚼著蘋果忿忿的附和大姐。 來日方長,我就不信摸不透你們! 10指尖 自從回家後明台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明樓跟明誠身上,他越看越覺得堆了滿肚子火,搞得這幾日只要大姐一不場,他講起話來不免都會夾帶上幾句刺,雖然知道這樣不過是耍脾氣,但一看這哥倆擺明就是要裝到底的平淡樣,讓他更是氣到兩頰沒一天是消的。 他們也太能裝了吧!這兄友弟恭的模樣是想唬誰呢,雖然你們倆從以前就是這種分不開的模樣,但現在可是長官與秘書的身份,不是當年在巴黎那時的教授與學生!整個市政廳這麼多雙眼看著,還敢黏得這麼緊,難道完全不會被個精明點的給看出端倪? 想到這明台忍不住噘著嘴暗罵了聲,我這才不是擔心你們,我只是看不慣自個的哥哥竟然會去幫日本人做事罷了! 回來也快兩星期,還是想不透到底是哪出了岔子?自個離開法國前不都還好好的嗎? 早上一睜眼就有香噴噴的花卷在等著我,大哥跟阿誠哥照樣從一早就開始虐我這單身狗的眼,要不然就是收到成績單時又被大哥跩著用報紙抽屁股抽到滿屋子跑,先離開半年再加上被老師拐走的幾個月,分開也才不到一年的時間,怎麼全都變了呢? 大哥跟二哥一眨眼就披上那身漢奸的人皮,而自個也加入了軍統,這些日子手上也沾上了好幾條人命,要是哪一天上頭的人下令…… 明台想到這整個人哆嗦了下,雙手抱著膝把自個團得更緊,他不敢把這個可能性繼續想下去。 接連幾日氣過了頭,這會明台反倒覺得有些委曲,耷著腦袋長手長腳都縮在沙發上,整個人差點沒團成個球。 接下來該怎麼辦?好好一個家現在分成兩方對立的身份,一家人都得披著另一張皮相處,不嫌累嗎? 想到這明台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自個也沒好到哪去,一樣對不起大姐。 他能確定大哥跟阿誠哥這趟回來一定瞞了事,他們倆的關係在大姐面前肯定還是瞞著,但是對於大哥經濟司首席財務顧問的身份他也覺得疑惑。 憑自家大哥的腦袋不管去哪都能如魚得水,怎麼偏偏會帶著阿誠哥一塊進到新政府去呢?阿誠哥怎麼都沒勸勸大哥?到哪都跟著也不帶這樣,加上汪曼春現在也在那地方做事,她也算是大哥的手下,大姐怎麼能接受? 這一想反倒越想越煩,眼角看見阿香擇完菜正要回廚房,一個翻身對著她招招手,「阿香,來來來。」 「小少爺怎麼了?」 「大哥跟阿誠哥回家那天有被大姐罵嗎?他們倆肯定不會跟我說,妳都跟在大姐身邊,一定知道,告訴我唄。」自個跟阿香也算從小玩到大,年齡也相仿,他也習慣有事就會跑去找阿香探消息。 女孩想了想還是乖巧的點頭老實道:「有呢,大少爺一回家就被大小姐叫去小祠堂,看阿誠哥那晚拿著藥酒跑來跑去,大少爺似乎被抽了幾鞭子呢。」 明台想到大姐拿著小皮鞭的模樣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大姐從以前只會揍大哥,對他跟阿誠哥向來只是嘴上叨念一番,這回兩人瞞著她接下這工作,難怪會讓大姐氣到動鞭子。 「好吧,既然大姐有揍大哥一頓,也能暫時消消氣,但是我還是想不通怎麼會變成這樣呢!阿香你都不覺得彆扭嗎?」 「彆扭嗎?不會啊,我書讀得少,不太懂小少爺你煩惱的事,我反而覺得沒什麼呢,雖然大少爺跟阿誠哥現在是在新政府做事,但是回家後還是像以前那般,這樣不好嗎?」女孩歪著腦袋一臉疑惑地看著小少爺。 「呃…也沒不好,我只是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罷了。」 明台鼓著腮幫子望著阿香,雖然明白她講的也沒錯,這事終究是自個在鑽牛角尖罷了。 「真覺得不對勁,之後再好好的跟大少爺或是阿誠哥聊聊吧,時候不早了,我該準備晚餐了,大小姐也快回來了,大少爺跟阿誠哥今晚要應酬不會回來吃飯,小少爺想喝什麼湯?」 「鴿子湯。」想來想去還是最愛這道。 「是。」 看著阿香抱著菜回廚房去,回來後似乎都沒看見阿誠哥進廚房,過兩日放假,得磨阿誠哥煮個小餛飩或是青團水晶包之類的小點心才行。 晚飯後陪著大姐喝茶聊天,大姐睡得早,九點就上樓去歇息,阿香跟桂姨收拾完也回房去,諾大的客廳就剩他一個人在翻著雜誌,才剛翻沒幾頁一個計畫逐漸成形。 明台轉身望著那扇緊閉著的木門,大哥的房間一向只有阿誠哥能夠自由進出,以前就連我也是得等他們倆都在才能進去。 那時候年紀小還沒想這麼多,只當作是阿誠哥聽話,不會亂翻大哥的東西,而且他們也都睡一塊,當然能自由進出,現在全都明暸了,大哥真是從以前就沒安好心眼。 抽出根黑鐵絲慢慢地鑽進鑰匙孔撬著門鎖,這手藝也是跟老師學會的,這招自個學得還挺溜的,只是沒料到頭一個要撬開的竟然是大哥的房,明台嘴邊勾起抹無奈的笑繼續動著手,一聲輕微的咖恰聲響起,立刻快速閃身進入房裡。 後背緊貼在門上,借著窗外灑落的朦朧月光開始盤算著這屋子有哪能躲,小時候玩捉迷藏都習慣縮在桌下或是門後,現在的身高根本藏不住,能躲的地方似乎也只有沙發後邊,但也有被發現的風險,要是他們坐到這頭說話一定會被發覺,這該怎麼辦呢?還是這次四處翻翻就好? 正想往寫字臺走去就聽見前院傳來車子駛入的聲響,這下沒時間能讓明台繼續猶豫,就算立即跑出門也沒辦法用鐵絲重新鎖門,大哥跟阿誠哥一定會發現的,有些緊張的抿著嘴角,還是往頭一個選定好的藏身位置跑去。 才剛把自個的大長腿縮好,門就被撞了開來,伴隨著兩道踉蹌的腳步聲還有阿誠哥的嘀咕,他這話講得小聲,明台沒聽清楚,只能放輕呼吸把自己往後擠了些。 「大哥你站穩別晃啊!」 「阿誠你在哪啊?別離我這麼遠。」 明樓這話的語氣不如平時沉穩,多了些撒嬌的感覺,讓明誠忍不住挑眉,這是怎麼了?以大哥能放倒明堂哥的酒量,這回真醉了?一向精明的大哥怎麼會放任自己在那群豺狼面前喝醉呢?之前不都裝得挺好的嗎? 一看明樓在自個閃神的片晌就要往報紙架撲去,連忙把人抓回來喊道:「在在在,就在你身邊了還嫌遠,大哥你別亂跑!再過去就要撞上了。」 現在明樓軟得拉不直,只能半扶半抱才把這醉鬼塞進寫字臺的辦公椅上,等他把明樓的手從肩上挪開,背後都出了一層薄汗。 「醉成這樣,大哥你是喝多少?你這酒量也能喝醉還真是不容易。」 明誠無奈的看著倒在椅子上的醉鬼,快結束時不過是被梁仲春拉去露臺聊一會,在車上時大哥也是閉著眼沒吭聲,自個也當大哥是累了,哪知道一開門就成了只黏人的大醉貓? 「記不得了,汪芙渠帶人來灌,我能不接嗎?今日那幫人打的主意你也知曉,就算那酒再難喝也只能奉陪了。」 「辛苦大哥了,我去拿毛巾跟水,你不准亂動啊。」 看著明樓現在蒼白的臉色有些心疼,喝這麼多,明日肯定又要頭疼了,汪曼春明明也在旁邊黏著也不曉得幫忙攔著些,搖搖頭一邊卷著自個的袖口,一邊快速往洗漱室走去。 明台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一半寫字臺的情況,本來還想偷看幾眼,哪知道這一瞟差點讓他岔了氣。 明樓正費力的拔著馬甲跟領帶,馬甲才脫了一隻手臂就放棄,皺巴巴的壓在身後,另一手胡亂拉扯著領帶。 要一個醉到連路都走不直的醉鬼解領帶也太困難了吧,看大哥這種胡亂扯的手勁,明台忍不住在內心狂喊阿誠哥你快點回來啊!大哥就快把自個給勒死啦! 明誠也在這時拎著水盆跟提著一壺保溫瓶回來,一看明樓扯領帶的狠勁,差點把水盆都給扔了。 「大哥你甭動啊! 怎麼了?」直接抓住明樓還在胡亂扯的手。 「…我…想把馬甲跟領帶脫了,上面沾上汪曼春的香水味,我不要你碰。」 一聽明樓這麼說,明誠簡直想把他抓過來狠狠親上幾口,但是一親下去,這只大醉貓很有可能就直接酒後亂性了,明日得忙上整日,還是暫時挪到後邊再補上唄。 一邊擰著毛巾一邊好聲好氣的安撫:「大哥你都醉成這樣了,還是我來吧。」 「…不要。」 「那我抓著你的手自個解開行不?」 「嗯。」 明樓眼神有些迷蒙地點頭,看大哥現在這副乖巧的模樣,明誠快速擰了毛巾讓他自個擦臉,便走到明樓身後解領帶。 「大哥怎麼會在那地方喝到沒個節制呢?」 慢慢地一同解著被拉扯到變了形的溫莎結,看著又勾在一塊的指尖忍不住揚起嘴角。 「拿你配酒,一個不留神就喝多了。」 明樓這話說得理所當然,讓明誠不知道該怎麼應他才好,該把這當成是醉話還是又在耍流氓? 正想開口,突然見到從毛巾後露出那隻眼已經恢復以往精明的神色,這壓根就不像是喝醉的人該有的眼神,讓他整個人警覺了起來。 明誠雖然覺得疑惑,但是多年的默契又告訴他不用太過擔心,只能鬆開扣在一塊的手指回到桌前,抬眸對著明樓笑道:「敢問大少爺這廂是把我當配酒菜了不成?」 「是啊。」 雙手扣到明樓後頸上把他拉了過來,微涼的唇貼上他的嘴角悄聲問道:「那麼…大哥覺得好吃嗎?」 「用看的配酒賞心悅目,但口感幾日沒得咬,這下得好好重溫才行,不知配酒菜本人是否奉陪?」大掌延著被馬甲勾出的腰線緩緩往下潛去。 縮在沙發下的明台此刻只想摀臉,好久沒撞上他這倆哥哥這般沒羞沒臊的攻擊,差點忘了大哥流氓起來根本就是不要臉,沒想到連阿誠哥也不遑多讓,你們平日裡那副禁欲的模樣究竟是怎麼演的啊! 接下來他只能摀耳懵在沙發底,趁著衣服滑落在地的聲響出現,連忙手腳並用,貼在地板上狼狽的一路爬出門。 明樓耳朵尖,一聽到關門聲,慢悠悠地扣住阿誠的指尖拉到唇邊咬了下笑道,「總算走了。」 「我就覺得奇怪,下車還能自個走,怎麼一進房人就倒到我身上了,小東西現在膽兒肥了呀,大哥你一進來就發現了?我去掛外套還以為門是你自個開的呢。」 「一進屋我就看到人了,虧他這個子還能縮得進去,怕是才剛混進來我們就回來了,找不到地方躲才會縮到沙發下去。」 「這孩子訓練後變得更機靈了,之後我得多留個心眼才行,好了,人都被你嚇走了,去洗洗睡覺了,明日還有得忙呢。」明誠翻過身正想下床去拿睡衣,下一秒又被明樓拎回床上去壓著。 「哎,下酒菜別想跑啊。」 「明日有得忙,下酒菜改日再奉陪,對了,大哥你扯著領帶那時候是在說胡話還是認真的?」好奇地偏頭望著明樓。 「當然是認真的,我就是不想讓你沾上那香味,怎麼了?」 「嘿,你知道我那時多想抓著你好好親個幾下。」 那雙黑亮的小鹿眼微微瞇著,眼中的笑意讓明樓的心又軟上幾分,低頭輕咬著送上來的軟唇笑道:「現在親也不遲啊。」 明誠被親得迷迷糊糊,分神想著小少爺應該有一段時間不敢再胡亂闖進來了吧? ※ 明鏡一下樓就看見明台已經坐在餐桌打哈欠,笑著伸指虛點了點,「嘴張這麼大,明台你是失眠了嗎?」 「是啊大姐,我…我喝咖啡睡不著呀,還去扭了腰,翻了整個晚上。」一臉哀怨地對著大姐撒嬌。 昨夜一路爬回自個的窩整個背都是汗,滿腦子又在想大哥跟阿誠哥的身份,就一路睜眼到天光,以後得想個法子才行,這事再多來幾次對心臟不太好。 「「大姐早。」」 「大哥、阿誠哥早。」 看著大哥跟阿誠哥一前一後出了房門,兩人的氣氛又恢復成以往的模樣,只能腹誹了幾句。 「小少爺你這眼圈怎回事?」明誠一臉疑惑地看著明台,在心底忍不住搖頭,這小子怕是整夜都沒睡了。 「我失眠!需要阿誠哥你做的青團跟小餛飩補償!」噘著嘴應道。 「好,放假做。」昨日嚇唬過了,也是該哄哄這熊孩子。 「哎,你們倆是睡遲了?」 「臨時找不到大哥的領帶,多花了點時間。」明誠接過阿香遞來剛出籠的花卷應道。 「就他明大少爺麻煩,阿誠你也別太慣著你大哥,要找領帶讓他自個找去,記得大姐之前跟你講的話,要是他把你給賣了,大姐來救你。」明鏡一邊攪動著白粥,抬眼對著明誠認真的開口。 明誠一聽見明鏡這麼說,拿碗的動作頓了一下,點頭笑道:「是的大姐。」 「大姐瞧您這話說的,我哪捨得賣阿誠呢。」明樓放在桌下的右手勾了勾阿誠的指尖安撫,大姐這話讓自個的小貓崽子緊張了。 明台咬著花卷一臉好奇的來回看著大姐跟阿誠哥,這倆什麼時候有過這個約定了? 大哥賣了阿誠哥?這個可能性讓明台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 大哥他哪捨得賣啊,怕是連放離開身邊一個鐘頭都捨不得,而且大姐怎麼像是默認了他們現在還睡一屋的事?別忘了阿誠哥的房間就在我隔壁啊! 「明樓你還敢說,阿誠跟著你在那種鬼地方幹活,身份不光彩不說,還得每日替你張羅大小事,要是在日本人那受委曲了,你這長官敢不護著他試試。」 明鏡抬眸清凜凜地看著明樓,眼神帶著一絲警告的神色,明樓突然覺得自個似乎抓到了大姐這番話的意思,但…有可能嗎? 看明鏡還是直勾勾地望著他,抿著嘴角對著大姐點頭應道:「一定,一定護。」 明台安靜的低頭喝粥,心想大姐跟大哥似乎有哪不太對勁,連明誠也覺得大姐這話裡有些古怪,但是哪裡怪他也說不清,跟明台互看一眼,兩人都帶著同樣的疑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