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跟之前衍生不太一樣,換個AU寫寫
一點點靈異向+可能有點小刀子,畢竟兩世,沒點刀說不過去(ㄍ
工作忙腦子一抽就想換個東西寫寫,全書七萬多字
隋書會附上番外,目前估計應該也有一萬多字,我想想要寫什麼
***
第一章
吳邪知道自己從小到大的運氣一向都不是很好,沒中過半次獎不說,還容易撞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但這陣子已經不只是單純的運氣好不好的問題,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倒霉到了極點,有時候吳邪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詛咒了?
先是工作上一個沒注意,把要發給各家廠商的報價單打錯,等到月底核對款項時,才發現少報了七位數,氣得頂頭老大立馬把人調到最偏遠的舊資料室去面壁思過,省得一看見吳邪就血壓飆高。
買飯過個馬路也差點被車碾了腳,還有其他大小不一的碰撞意外。
就連住的地方也被祝融大姐看上,明明起火點是隔壁住戶的廚房,但那火不知道怎麼沒去燒他們廚房,偏偏沿著窗外綠藤一路直衝到吳邪這間來。
等到消防隊把火撲滅,那可憐的小屋子早已成了一片焦黑,房東大爺也認了這場無妄之災,讓吳邪搬去樓下的空屋繼續租。
只是一屋子生活用品、基本傢俱、電子設備全部都得重買,這也意味著得吐一筆錢出來。
吳邪從剛進大學就一直跟這大爺租房子,他也知道這崽子最近的倒霉情況,有一天在幫忙修水管的時候,隨口建議吳邪去廟裡還是道觀被香燻一燻,看能不能把這身霉氣沖淡一點。
吳邪當下還死鴨子嘴硬說不去,在下一個休假日還是乖乖的騎著共享單車跑過去,應該沒有人倒霉到像吳邪這樣還不做任何打算。
從大學畢業就進了這間公司,吳邪也算一直埋頭苦拼,放假也懶得四處去走動,幾乎都窩在家裡睡到自然醒。
醒著就攤在沙發裡打電動看電影,已經很久沒在這種大熱天擠在人群堆裡走動,更別說還是跑來這種隨時會被香捅瞎眼的地方。
踏進去不到五分鐘就已經受不住,吳邪隨著人潮敬了三炷香,憋著氣,頂著被燻到發酸的兩眼,飛快的奔出這跟仙境沒兩樣的道觀。
「咳…要命,他們怎麼有辦法待這麼久?」吳邪揉著眼睛嘀咕了聲。
瞇著被燻到發疼的眼,一路循著告示牌找到外院的洗手處,正想扭水洗臉,突然一道冷冷的嗓音自後方傳來,「想活命就別亂動。」
「啊?我只想洗把臉,這水不能碰?」
吳邪瞇著眼回頭望著這突如其來出現的陌生人,這水龍頭設在道觀外頭的陰暗樹林下,難不成這洗手台是私人的?
「我叫你別動!」
看這大兄弟這副堅持的模樣,吳邪也不敢再多說些什麼,只能配合的點頭應道:「好好好,我不動就是了。」
「都叫了你不準碰還碰!」
「我根本沒動也沒碰,大哥你這是在兇啥呢?」吳邪被這莫名其妙的一通罵,乾脆直接把雙手給舉高,一臉不解地望著這突然跑過來大吼的小子。
但這傢伙壓根就沒往吳邪的方向看,蹙著眉死瞪著吳邪的身後。
吳邪看了半晌搞不懂這小子究竟是在看什麼,只能對他揮了揮手:「…我說,這位大兄弟,我的手可以放下了沒?還挺酸的。」
就這麼相對看了半晌,這人一直緊皺著的眉頭才稍微平緩了些,對著吳邪聳聳肩道:「你最挺倒霉的,被遮得連個人樣都看不見了。」
這麼突然就被人當頭說霉運纏身,吳邪一向冷靜的情緒不禁也被挑了起來,表情也冷了幾分,「沒人跟你說過別大白天說人?」
「如果我說錯了,我道歉,但是如果你沒走霉運,他們是不會跟在你背後。」解雨臣嘴邊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眼神瞟向吳邪身後。
「什麼意思?誰跟在我背後?」
吳邪一向膈應這種事,加上這小子現在一張陰瘆瘆的笑臉,當下背後還真的涼了好幾分。
解雨臣伸手指著洗手盆慢悠悠地解釋,「要是你剛才直接低頭接水洗臉,那你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一共五個好大哥,就在你背後預備著要把你給壓進水盆裡。」
「…你唬我的吧。」
看這傢伙說的這麼嚇人,吳邪皺著眉警戒的看著這人,心底琢磨著自個真有倒霉成這樣?霉到要被鬼淹死?該不會是碰上等著坑錢的神棍?
「沒唬你,你在七日之內有碰上火災對吧,奉勸一句,去道觀裡待上一星期吧,否則你真的要歇菜了。」
吳邪不知道這人是說真的還是在故意嚇唬人,他的神情倒是很認真,不禁有些好奇,他是怎麼看出我身邊最近失火?
吳邪順著他的話問道:「是失火了,隔壁屋燒到我這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除了去道觀待著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我對煙霧瀰漫的地方沒輒,去找道士要幾道黃符行不?」
「辦法不是沒有,不過你…嗯?」這人講到一半突然收了聲,瞇著那雙略為淺色的眸子不斷地朝著吳邪上下打量。
「怎麼了?好大哥們又黏上來了?」吳邪現在一見到這小子有任何動作都會提心吊膽,不斷往自個背後望去。
解雨臣盯著人半晌,突然像是確認了什麼,隨即喊了聲,「吳邪!」
「哎!」吳邪應了聲之後才疑惑地問道︰「慢著,你是怎麼知道我名字?」
「還真的是你,難怪我會覺得眼熟,好久不見。」解雨臣笑了笑,原先繃緊的肩背也放鬆了些,「都十一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十一年?聽他這麼一說吳邪也直盯著那張狐狸笑臉瞧,記憶深處突然有張神似這小子的笑臉緩緩浮了出來。
「小花!」吳邪也指著他的臉大喊,「我記得你姓解…解雨臣?」
「哎,是我!」
解雨臣鬆了表情,嘴角微微翹起。
吳邪笑著笑著又皺起了眉,把人從頭到腳看了幾遍,有些遲疑地開口:「你去變性了?疼嗎?」
解雨臣:「……」
媽的!老子不想救了這憨瓜了!
兩人互看了幾眼,都鬆了一口氣,吳邪笑著把人繞了一圈,嘖嘖嘆道:「原來你真的是男人,我記得小時候你偷偷跟我說你是男孩子我還不相信,還想拉我去廁所驗明正身,最後被老師逮個正著,你小時候為什麼要扮成女孩兒?」
解雨臣聳聳肩解釋,「出生時家裡長輩交代,女孩子的衣裳要穿到十四歲的最後一天才能換回男裝,我那時候長得嫩,在外幾乎都被當成女孩子,也習慣了。我在換回男裝那年轉了學,咱們就這樣斷了聯絡。」
解雨臣這下知道這個倒霉蛋是自個發小,直接伸手把人給轉了一圈,仔細一看,眉間更是皺了好幾分。
這小子身上不止有陰氣,渾身上下甚至都被鬼氣牢牢籠罩著,是跑去哪搞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麼重的鬼氣,活像是剛從棺裡爬出來似的。
看解雨臣這副沉重的臉色,吳邪連忙著急地問道:「我記得你從以前就看得到這些東西,花大仙,既然都是老朋友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剛才看到我背後的那些大兄弟是什麼東西?」
小花剛才的警告也不是騙人,他是真的看見那幾個好大哥在自己身後打轉,才會突然在那發飆喊別動。
「吳邪,你把這一個月發生過的事全都講清楚,嘖,陰成這樣不行啊,還是先抓你去被煙燻一燻,過來!」
解雨臣拽著人一路就往道觀衝去,不理會一旁香客帶著疑惑的眼神,直接一掌就把吳邪的腦殼壓到香爐裡。
「咳咳…真的非得要這樣?小花,我的眼睛被燻得睜不開了!我會不會瞎啊?」煙味自己倒還可以憋氣忍忍,但眼睛被燻到發酸這就有點難受了。
「就算難受也憋著!老實跟你說,我的本事除了能夠讓他們稍微怕我之外,就真的只有聽跟看而已,其他的都不在行,我也不懂驅鬼。你現在渾身上下都被鬼氣籠罩著,不把罩了你滿身的這玩意弄掉,之後有得你好受!這跟陰氣沒法比,不是病個幾場就能解決的事,再拖下去,直接要了你這條小命都有可能。」
解雨臣也不知道這本事究竟有什麼用,除了能摸到某位大黑煙之外,對於其他,也只有看得見、聽得著,僅此而已。
第二章
陰氣吳邪知道,但現在連鬼氣都出來,著實讓吳邪背後發寒,偏頭淚眼婆娑地望著黑了臉的小花,「什麼鬼氣?小花你別嚇我,我現在真的只能指望你了。」
燻了三分鐘,解雨臣把人抓起來,「看看。」
「咳…怎樣?」吳邪屏著氣緊張地望著他。
解雨臣:「……」
「說吧,我撐得住。」
解雨臣撓著頭輕嘆了一口氣道:「完全沒用,先出去透個氣,你看起來已經快要缺氧了。」
解雨臣心想雖然吳邪渾身陰氣鬼氣散不掉,現在有自個盯著,四處飄盪的孤魂也暫時不敢纏上他。
吳邪坐在道觀外的石椅上喘平了呼吸,才啞著嗓子開口:「那我到底該怎麼辦?」
「別緊張,要是等一會又黏了上來我會幫你驅趕,不過這只是暫時性,還是得找到解決辦法才行,我不可能一天24小時都盯著你,讓我想想。」
「你慢慢想。」吳邪輕嘆了一口氣擺擺手讓小花專心想。
工作降職,房子也燒了,沒錢也沒權,現在的自己還真的只剩下這條命了,大不了收拾收拾回老家找三叔養狗。
「怎麼一臉憂鬱樣?」解雨臣一肘子撞向這一臉苦悶的發小。
吳邪甩了甩被煙燻到有些頭重腳輕的腦袋,撐著頭嘀咕了聲:「只是覺得自己到現在還真是一事無成,全都沒了只剩下命一條,洗個臉竟然還會淪落到要被大兄弟抓走的地步。」
「別說這種喪氣話,總會有辦法的。」解雨臣安撫的話才剛說完,正前方又飄來了一個大兄…胖兄弟,只能暗自瞪著他以示警告。
「……小花。」
「嗯。」
吳邪看著正前方的人影開口:「這胖子是在拍片嗎?那身衣服跟以前電視劇裡的富商穿得好像,你瞅那串白玉腰帶,把這肥肚繃得死緊,不難受麼?不過他怎麼會一個人跑到這,來這道觀勘景還是來cos富商老爺?」
「吳邪你看得見他?」解雨臣看著吳邪又看向那個胖子鬼,「指給我看位置。」
解雨臣聽吳邪這麼說,還有手指著的方向,不禁倒抽了口涼氣,這渾小子不是一向看不見?怎麼突然能看見前頭這一個?
「這麼明顯一個胖子為什麼四周圍都沒人朝他看去?難道是新人?我挺久沒追劇了。」吳邪好奇的看著那胖子一身富貴的衣裳。
「不要盯著他看!」解雨臣想也沒想直接伸手就往吳邪眼睛戳去。
吳邪原先正專心看著那被大肚子拱起變成胖雞的鴛鴦紋,沒注意被小花戳了個正著,捂著眼睛邊嚎邊罵,「小花你不講武德!要是老子瞎了,我鐵定帶上全家的狗跟你拼命。」
「少囉嗦!閉上眼就對了!」
解雨臣拽著吳邪手肘,正想拔腿往外跑,一句活像是從水裡傳來的飄渺話語攔住了小花的動作。
「慢著慢著,你倆小子別跑啊,老子是好鬼!兩位都看得見是吧?你們瞅清楚,老子身上沒有血煞氣!咱們打個商量行嗎?我可以幫忙驅逐這位小兄弟渾身的鬼氣,麻煩兩位幫個忙?」
吳邪偷偷的從指縫空隙望去,這一看差點背過氣,這個胖子富商從膝蓋以下都是霧狀,甚至還能瞧見後頭鋪地花磚的圖樣。
「吳邪你遮好別偷看!」解雨臣把吳邪的臉遮好才盯著那胖子鬼,「我話先說在前頭,我不可能拿任何有生命的物體來跟你做交易,你也不得逼迫我們違反陰陽界的規矩,這兩點你能接受?還有,你得先講清楚要我們幫的忙是什麼?」
胖子鬼慢悠悠地飄了過來,「沒問題,老子在陽間漂泊百年,一直沒傷害過任何人,會一直逗留也是因為心有掛念,胖爺願意將剩餘的魂魄交給你保管,這樣行不?」
吳邪已經把手放下,解雨臣跟他互看一眼,只見這小子腦袋點得飛快,一副只想要趕緊把這渾身鬼氣弄掉,解雨臣只能默默地嘆了口氣,望著這一身富貴的胖子問:「你的要求是什麼?」
胖子鬼雙手攏在袖里,輕嘆道:「幫老子找一只竹箱籠。」
吳邪:「啥玩意?」
「竹箱籠,以你們現代的鳥話,背包,杯克呸克,安嘚絲墊?」胖子鬼用手比了個背在身上的姿勢。「懂?」
「噢,懂。」吳邪點點頭,「厲害啊,連英文都學了。」
「那是,老子活著的時候天南地北到處做生意,番邦的話也學不少。」胖子樂呵呵的拱拱手,吳邪也跟著拱了起來。
解雨臣:「…………」
要不要我拿隻雞讓你們結拜?
「好嘞!你小子別動,老子這就來收了你這一身鬼氣。」胖子搓著手直接飄到吳邪身旁,一臉興高采烈的像是在考慮要從哪裡開始吸。
「你怎麼這麼高興?」吳邪看著胖子一臉猶豫的模樣,直起腰坐正,「我要做什麼準備?」
「不用不用,老子只是好久沒感受過這麼精純的鬼氣,哪個牛逼大鬼留下的?」
胖子吸了幾口了,心想這鬼氣純得很,一聞就是大鬼中的大鬼,只是在這鬼氣中沒有感受到惡意,反倒全是保護的意味。
解雨臣看這胖子一臉琢磨,疑惑地問,「怎麼了?不好吸?」
胖子搖頭,指著吳邪身邊籠罩的墨黑鬼氣,「這身鬼氣不簡單,我的建議是不要全吸光,你能看得見嗎?」胖子指著吳邪身側繼續解釋,「他最底下這一層的鬼氣是由大鬼留下,至少有鬼王修為。我沒感受到惡意,這身鬼氣反倒全是保護,外圍這一圈陰氣全是被下層精純鬼氣吸引過來,這些小鬼殘留的陰氣對人類不好,老子吸走。」
「鬼王?」
解雨臣瞇著眼仔細看著胖子鬼指出的位置,的確是兩種不同的黑。
最底下那層墨黑鬼氣精純,牢牢籠罩住吳邪整個身子,外圍帶著一絲暗紅色的陰氣則是不斷四散,把路過的陰魂吸引過來,洗手台那五個就是被那些殘留的陰氣所引來。
解雨臣點點頭,「我懂了,行,你先把外面那圈吸走,要是之後他又被纏上,再麻煩你了。」
「沒問題。」胖子比了個ok的手勢,繞著吳邪飄了兩圈,這讓吳邪沉重好幾天的壓迫感立即消失無蹤。
這胖鬼真的幫忙解決了這個問題,解雨臣也只能領著吳邪帶著這富貴胖子來到隱匿於巷弄間的住家。
小小一間loft倒是應有盡有,吳邪還沒看個清楚,人就被拽進浴室裡面壁。
「我說小花,你這麼走來走去不累嗎?」
吳邪打了個哈欠望著一直不停來回踱步的發小,不是不明白小花焦躁的心情,不過以他現在這種走法,反倒是會越走越心煩吧?
「不累,我想事情就喜歡來回走。」
解雨臣邊走邊朝著窗外瞟去,那黑煙已經消失一整天,跑哪去了?需要你的時候偏偏不見鬼影,渣鬼!
吳邪無奈一笑,「怎麼跟隻倉鼠球一樣?您老來來回回走了快一個鐘頭,不出去給點答覆說不過去,都帶回來了。」
吳邪悄悄地往門外探頭,只見那位胖子鬼倒也好脾氣的坐…呃…飄在沙發上乖乖待著,還開了電視樂呵呵的看了起來。
小花輕呼了一口氣,兩手扣住吳邪的肩膀嚴肅地開口︰「吳邪,那胖鬼的條件是找一個失蹤了不知道多久的竹箱籠。怎麼找?往哪找?不管是爛成泥,還是待在博物館,一個是找不到,一個是看得到拿不著,你敢去偷?這活兒真是太刑了!」
「是挺難的,但是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來,就算那胖子一臉樂呵的模樣,我也不想得罪他,畢竟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他這一吸真的輕鬆很多,你瞧我現在的臉色是不是好多了?」看著解雨臣點了點頭,吳邪把人給拽到浴缸邊緣一塊坐著,繼續道︰「咱們試試吧,反正也要帶著那胖子鬼一塊找,就當多了個隨身小精…胖精靈。」
解雨臣走了一個小時也平靜下來,想了一下還是決定把其中利害關係跟吳邪講清楚,「咱們現在對上的可是個貨真價實的老鬼,雖然他肯把剩餘的魂魄交由我處置,但我又不會抓鬼,要是半路出了什麼差池,他可是能把咱們一口一個喀蹦脆!」
吳邪聽小花這麼說,忍不住摸了一把脖子,想了想還是搖頭。
「我知道跟他們這些好大哥打交道就跟與虎謀皮一樣,但是你瞧,他都幫我把這渾身的陰氣消掉,要是不答應幫忙,你說他會不會直接還十倍給我?這樣我不就真的死定了?這下不止五個好大哥站在背後,直接把我生吞了都有可能。這事就算我拜託你,不會要你做白工!我這一整個月的薪水全都給你,一路吃的用的我也全包了,要是不夠你讓我分期付款慢慢還。」
不管怎麼說,這破事的確是因自己而起,吳邪現在也只能指望小花陪著,至少他不會像我一樣,就連見到他們都會覺得兩眼一抹黑。
瞅著現在一臉認真的發小,解雨臣輕嘆一口氣,「以咱們的交情不談錢,老子有錢,不貪你那點工資,早晚三餐加宵夜點心餵飽你都沒問題。接下來你這憨瓜可要有覺悟,那個世界不比人間簡單。」
「我知道,說實話我現在就剩命一條,還怕什麼,本來都打算再這麼霉下去就收拾收拾回老家養狗了。」吳邪揚起嘴角笑了笑,偏頭指著外邊,「小花,在你眼中這些大哥大姐都長這樣?這位胖老爺看起來還挺正常,除了下半身透明點之外。」
解雨臣點點頭保證,「下回要是瞧見比較精彩的,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也一塊瞅瞅,或許還能握個爛一半的小手或是骨爪爪,老朋友別客氣。」
吳邪︰「……」
握你個屁爪爪!我謝謝你啊老朋友!
第三章
「既然已經做好決定,出去聊聊,希望那胖子鬼的腦子沒爛光,要不然連他都追蹤不了,還有誰能追?」講到追蹤解雨臣突然想起吳家的狗,印象裡那些狗子還挺威猛,拐了吳邪一肘子問道︰「能讓你家送隻狗過來幫忙不?我記得那些狗兒們還挺厲害。」
吳邪想起老家那一堆壯碩又毛絨絨的狗子,有牠們幫忙或許能順利點,點點頭道︰「應該行,我等一下打回去問問能不能把小滿哥借過來,我爺教出來的最後一隻狗,依咱們倆的輩分得叫四叔。」
「這麼牛逼,真要來那我得多買點肉給四叔。」解雨臣看著門把,輕聲一嘆,「吳邪,我再問你最後一次,確定要答應去找那個竹箱籠?」
吳邪垂著眼把視線放在門把上,心想這一踏出去,就要跟之前平淡的生活說再見了。
這陣子過得倒霉,雖然沒對他身體有任何實際上的傷害,很多次都是恰好逃過一劫。
吳邪本能覺得是身上那層鬼氣替他擋了災,心底隱約又覺得不止是這樣,他似乎忘了什麼事,或是忘了什麼人……他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確定。」吳邪伸手握住門把壓下,「我也想知道身上那層保護我的鬼氣是誰留下。」
解雨臣揚起嘴角,抬手將門推開,「行,有我跟著,就算沒有驅鬼的法術,至少我有鈔能力,砸他丫的。」
「……」吳邪嘴角抽了一下,忍住想喊威武的衝動。
但是不可否認,這個能力真是太有安全感了,被流放邊疆的減薪社畜現在感到非常的快樂,小花牛逼!
*
一直靜坐在外頭的胖子鬼一見他倆出來了,立即搓著手迎上前,「要開始了嗎?」
小花指著沙發道:「吳邪你跟胖鬼哥先坐一會,我去搬電腦過來,要喝什麼自己開冰箱拿。」
「好。」吳邪也渴了,拿了兩瓶肥宅快樂水出來,看著胖子鬼好奇地問,「能喝嗎?還是得用燒的?」
胖子鬼攏著袖搖頭,「雖然老子是真的挺想嚐嚐肥宅快樂水的味道,但是沒辦法,我碰不到人間的東西。」咧嘴苦澀一笑,「或許這就是孤魂野鬼滯留人間的懲罰,也就你們倆能看得到我。」
吳邪看著這富態的胖子沒再多問,換個話題,「接下來要相處一段時間,大哥怎麼稱呼?」
本來還笑著的胖子僵了一下,眨巴著眼有些心虛的舉手,「我聽說在人間公堂自首是不是能酌情處理?」
吳邪︰「???」
啥玩意?
解雨臣正好拿著筆電跟平板出來,聽見這句話,眉頭忍不住抽了一下。
吳邪看著心虛的胖子有了不好的預感,「大哥,你該不會連自己姓啥都給忘了?」
胖子鬼撓了撓頭,「也沒這麼誇張,你瞧我身上這枚玉墜子有個王字,我應該姓王。」
解雨臣跟吳邪正想鬆一口氣,就聽見那胖子鬼一甩袖繼續道︰「叫啥不重要,隨你們高興,叫老子哈囉王凱蒂都沒關係,至少我還記得自己要找竹箱籠,這個竹箱籠最重要!」
吳邪︰「……」
解雨臣︰「……」
神他媽哈囉你娘的王凱蒂!
兩人一鬼面面相覷,胖鬼看著逐漸面色發青的兩個人類,戳著手指保證,「這真的是意外,老子感覺像是被雷劈死的,魂魄離體後想醒又醒不過來,後來能睜眼的時候發覺腦子空了不少東西。這一路我會努力擠擠,要不我先說說還記得的事?」
這下還能怎麼辦?只能看這王胖子還能記多少,走一步算一步。
吳邪灌了一大口快樂水,嘆道:「王凱蒂太奇怪了,你暫時就叫王胖子吧。找竹箱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還記得你大概是什麼年代的人?沒剃頭,這身衣服像是民初富商,百年時間,竹箱籠會不會壞了?」
聽這名稱是用竹子編製而成,竹子雖然耐腐,但是都隔了一百多年,要是真的四處飄泊還會保存完好?除非一直被仔細收藏著。
胖子搖搖頭,「竹製品並不會這麼容易腐朽。老子記得在死掉之前,那個竹箱籠陪我走遍大江南北,最後的記憶也是竹箱籠裡頭裝著很重要的東西,一定要找回來。」
感覺到身邊的吳邪已經無奈了,解雨臣只能接口問:「那個竹箱籠裝了些什麼?」
胖子揉了揉臉緩緩道:「骨頭,我夫人的骨頭。」
吳邪這下已經不止臉色發青,他已經快要厥了過去,這哪是竹箱籠?這就是個竹棺材!這下該往哪裡找?
那只竹箱籠運氣好或許還在某個收藏家手上,但骨頭怎麼可能還在,要是一個運氣不好,半途被野狗叼走那不就慘了?
看吳邪一臉想動手挖開那胖子腦殼的模樣,解雨臣便認命的接著問︰「要是尊夫人的遺骨跟竹箱籠分了開來,這該如何找?」
胖子一甩原先悶悶不樂的表情,拍著胸膛保證,「放心!一定會在一起。」
「為什麼?」聽胖子這麼保證,吳邪好奇地問道。
「那竹箱籠是老子從鬼市子買來的,我記得給我的商人是當時著名的法師,他對竹箱籠與夫人的遺骨施了咒,這兩者永遠都不會分離。他說只要我背著不離身,就能再次與妻子相會,我已經忘了背了多久,似乎是在經商的路上被雷給劈了,就一睡不醒……」
胖子講完已經不是一臉要哭的模樣,而是整隻鬼趴在桌上嚎了起來。
吳邪︰「……」
解雨臣︰「……」
這回兩人都沉默了,雖然很想對他大吼:『你這憨批被人給騙了!』
但是看這兩百斤的胖子委屈成這樣,吳邪跟解雨臣也只能默默的搖頭。
鬼在人間不能掉淚,不管這胖子再怎麼傷心難過,他也只能乾嚎。
他們倆只能任由這胖子發洩個夠本,吳邪偏頭對著眼神死的解雨臣轉移話題,「小花,我記得鬼市子就是夜市的前生對吧?」
「對,已經存在很久了,因為開市的時間在凌晨,直到清晨破曉結束,以前的人認為這段時間通常都是鬼魂出沒的時段,所以又稱為鬼市子。還有另一種講法,因為賣的東西都是西貝貨,所以又被人這麼戲稱。」解雨臣講到西貝貨這三個字還刻意加重語氣。
「喔,那他當時絕對是買到了西貝貨。」
吳邪有些同情的望著趴倒在桌上乾嚎的胖子,雖然到了現代無良商人依舊很多,不過拿這點來騙人就有些過份了。
胖子吸著鼻子問道︰「什麼是西貝貨?」
「呃…就是比較特殊的東西,譬如胖子你裝胖夫人的那個竹箱籠。」
畢竟這胖子都相信這麼多年了,還一路背著走上這麼多年。憑這一股癡心勁,吳邪還是決定繼續用善意的謊言來他。
解雨臣嘆了一口氣問回正事,「裡頭除了胖夫人的遺骨之外,還有放了些什麼東西?你又是怎麼醒來的?」
「都是些商舖的雜記,那些不重要,我只想找回夫人的遺骨,至於是怎麼醒來的。」胖子疑惑道︰「其實我醒來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只記得是被雷給劈死的,但又忘了是在哪被劈,腦子空了大半,剩下的記憶全攪和在一塊。最早的印象是老子的墳被盜墓賊給開了棺,魂魄就這麼隨著那只竹箱籠到處移動,等到意識聚攏,那時候身旁早就沒了竹箱籠的蹤跡。可能是老子當年執念太強,死了之後魂魄一直都是附在竹箱籠上,所以到了現在還是能隱約感覺到他的存在。」
「原來是被盜了墓,那只竹箱籠才會不見。」
吳邪聽完已經沒了脾氣,這胖子說實話的確是挺慘。
「他們盜就盜,老子錢多陪葬多不怕他們拿,為啥偏偏要搶那個竹箱籠?混帳!」胖子一罵完又開始抽抽噎噎,看樣子是想繼續嚎下半場。
解雨臣擺手攔住,「停!別再嚎了!胖子你也現身這麼久,累了吧?暫時先在這燈籠裡歇一會,是用墓地旁的竹子製成,對你來說應該比較適合。我們忙到現在什麼都沒吃,先讓我們兩個人類休息一下,你也歇會,等我們盤算好下一步該怎麼做再喚你出來討論。」解雨臣指著一旁的燈籠,胖子也聽話的點了點頭,再次朝著我們彎腰拱手,一陣輕煙似的就往燈籠裡飄了進去。
「真的飄進去了?」吳邪親眼看著那麼大一個胖子消失,神經還有些轉不過來。
「其實他也在硬撐著,就算漂泊人間百年,畢竟還是個魂兒,在這種天色底下現身這麼長時間肯定也不好受,咱們都歇會吧,我餓了,一肚子餓我…」
「就心情不好,知道了,等我一下。」
吳邪幫他把話接下去,擺擺手就往外頭走去。
解雨臣從陽台欄杆縫隙望著狂奔而去的背影,不禁露出一抹苦笑,心想這小子竟然一點也沒變,當年也是這麼莽莽撞撞的被個冤魂纏上身,現在該怎麼解決?
解雨臣沉思沒多久,吳邪也在這時衝了回來,看他喘到上氣不接下氣,解雨臣不禁有些疑惑,以為是他沒帶錢,下一瞬間一袋散發著烤肉香的提袋就拎到眼前。
吳邪喘著氣笑道:「買回來了!一切等吃飽之後再說。」
解雨臣接過提袋有些傻眼的問:「我沒餓到等不了,跑這麼急幹啥啊。」
「沒事,運動運動,小花你快點吃吧,不是肚子餓。」吳邪把筷子塞到小花手上催促著。
知道現在不是悠閒吃飯的時候,兩人快速解決了這餐,不約而同轉頭望著那古樸的竹燈籠。
「吳邪,有件事我得先跟你交個底。」解雨臣斟了兩杯小青柑,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問當年的事,「你突然能看得見他們,恐怕是先前被封住的能力在逐漸恢復,你對以前的事還記得多少?」
「什麼被封住的能力?」吳邪不懂這話的意思,一臉疑惑地瞅著解雨臣瞧。
解雨臣看這小子是真的不知道,眼神晃了晃輕聲問:「你還記得以前學校小賣鋪的事?」
「小賣鋪怎麼了?我只記得那裡的便當很難吃,還有長得像鯰魚的叔。」吳邪皺著眉應道。
「看來那傢伙是下了重手,讓你把一切都給忘了,那麼只能換個法子了,不過,我反倒是不太想讓你想起來。」
解雨臣輕嘆了一口氣喃喃道。
既然還沒想起來,也沒必要刻意去解開這事。
「我說小花,有話就直說吧,我…我似乎少了二年級後半年的記憶,你想說的就是這件事?被封住又是怎麼一回事?誰封的?」
吳邪對於中學時代的記憶都算清晰,唯獨二年級下學期那段就像被蒙了層紗似的,能記得的都是些斷了尾的片段,沒辦法湊成完整的一段記憶,還有連小花這個發小也是…
「你真想知道?那可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
解雨臣皺著眉暗自思索到底該不該講出來,一旦這傢伙把當時發生的事全都想起,同時也會把瞎子鎖住的記憶解開。
瞎子當年很嚴肅的說過這小子的體質是最麻煩的那種,自個可不懂封印這些玩意。現在那渣鬼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要是出了什麼差錯該怎麼辦?
「我想知道,而且我剛才發現了一件事,小花,要是你沒認出我是吳邪,我根本不會記得你是誰,但我對你卻非常的熟悉,就算十幾年不見,那種熟悉感依舊存在,就連你一肚子餓就會心情不好這點我也知道,但是為什麼我這些年卻完完全全忘了你的存在?我們不是發小嗎?」
吳邪垂眸喝了口茶,把自己疑惑的地方全說了個明白。
要是小花沒認出來自個,這一輩子,他恐怕也想不起曾經有過這麼一個小夥伴,光是這點就夠讓吳邪覺得滲人。
「因為當初發生了某件事,我有個…哥,他出手解決,怕半路出變故,乾脆就把你當時的記憶全封了起來,那件事我也是相關人,所以也跟著一塊給封了,你不記得我也是正常。」解雨臣說完無奈一嘆,「不過,要是我沒多事認出你,對你或許比較好吧。」
「比較好?那我早就被那五個好大哥抓走了,說不定已經下去排隊跟著討茶喝。」吳邪揚起笑對著小花舉杯,「你小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既然誤打誤撞重新撞上了,說說吧,我那缺了半年的腦子究竟封了些什麼。」
第四章
解雨臣拿起杯子朝著吳邪杯身敲了下,重重嘆了口氣表示認輸。
吳邪從以前就是能感覺得到,卻看不見他們,這樣反倒比看得見的人更加容易被纏上。
解雨臣想了想還是覺得再給他最後一次考慮的機會。
「吳邪,有些話我必須先跟你講清楚,一旦把當年發生的事都講清楚,你一直被鎖住的記憶同時也會立即回歸,這同時也代表著你會再次恢復成過往的那種麻煩體質,這樣對怕鬼的你並不是件好事,我這麼說你能懂我的意思嗎?你再多考慮一下吧。」解雨臣微皺著眉勸道。
「怕啥?反正我都已經這麼衰了,再衰也衰不過一次被五隻鬼大哥排隊等著淹死我,重點是,要是我又被纏上了,小花你肯救我嗎?」
解雨臣這下連嘆氣都嘆不出來了,認真道︰「散盡家產也要救。」
「花總威武。」吳邪正襟危坐一臉正經地瞅著小花,「我準備好了。」
「慢著,我還沒準備好,得先在你身上準備點東西才行。」
解雨臣本來想直接開口,突然想到這傢伙最近的倒霉運勢,趕緊衝回房間去翻找需要的道具。
解雨臣邊找邊琢磨,一會兒吳邪恢復了記憶,他那麻煩的體質也會一塊恢復,周遭的孤魂很容易尋著味找上門。
雖然外層的陰氣已經被胖子吸走,但是下層的那道大鬼的鬼氣也容易吸引一些小魂兒,這區下頭可是埋了不少,還是得先作好準備才行。
「花兒啊…你這是要拿我當祭品?擺這些東西要幹啥?」
吳邪望著從剛才一直忙進忙出的解雨臣,他每拿出一張符紙就往吳邪身上貼或是依序鋪在一旁。
沒兩三下吳邪身邊都堆滿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符紙與一些玉器銅器,連手背跟額頭也被朱砂寫上一堆看不懂的字,只差沒在地上畫陣法。
「少囉嗦,還不都是你這體質太過異於常人,不先幫你多做幾層防護,要是被上了身我可不會驅鬼,手掌反過來讓我多畫幾個咒上去。」
解雨臣不斷的叨念,手也不停地上下忙碌,邊看書邊畫著防禦的符文。
等到這位爺終於停下手,吳邪都快看不出自己本來的模樣,輕呼了口氣把黏在額頭的黃符吹得飄了起來,「小花,要不你乾脆讓我黏個假鬍子,背後再插一根鐵口直斷的旗?」
「別瞎吹!要是真有被吸過來的魂兒,一看你這全身符籙的裝扮,多少會有些顧忌,咱們還來得及叫胖子出來幫忙揍。」解雨臣再一次詢問:「這樣應該沒問題了,我要說了?」
「說吧。」吳邪一臉堅決地點點頭。
解雨臣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出吳邪那消失半年的記憶。
*
「我跟你從還不會爬的小屁蛋時期就一塊玩,聽說咱倆的家族從上一輩子就有聯繫,我們也就這麼一塊混到了中學。」
「你本身的靈感很強,但是屬於完全看不見的那種,我跟你相反,我看得見,但是卻不容易感覺到他們接近,如果他們刻意隱身靠近,那我根本就察覺不到。」
「十一年前,剛邁入中學二年級下學期,你被長期待在小賣鋪旁的枉死魂纏上。因為你看不見,雖然他靠近會覺得有些難受,你小子當時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只當是籃球打太多中暑了。」
吳邪聽到這已經不斷搓著手臂,不可置信指著自個鼻子,「這意思是我從小就開始衰到被鬼纏?」
「也是可以這麼說,你的體質還挺容易被纏上,根本就是一晃過去就被黏上了,都是最底下那層鬼氣攔著,要不然會被黏得更多。」解雨臣點點頭。
「不要把我講得跟吸鐵石一樣!」吳邪心想這什麼倒楣的爛體質?
解雨臣聳聳肩表示的確是這樣,「反正一開始我是看見有一雙黑色腐爛的手扣在你的脖子上,當時不管我怎麼罵都沒辦法把它趕走。從最開始只能看見一雙手,一個月後見到它整個都趴在你背上,這才發覺一定得將它趕走,否則你小子的命絕對沒辦法再撐到下一個月。但是很奇怪,你身上明明有那麼厲害的鬼氣保護,為什麼還會被那女鬼纏上?現在想來,那日恰巧是陽氣最重的一天,而且那位置是女鬼的地盤,在鬼氣被壓制那一剎鑽了漏洞要上你的身。」
解雨臣說到這先暫停一下,觀察吳邪現在的表情,只見他皺著眉深呼吸了一下,擺擺手示意繼續說下去。
「幫你的那個…他…這該怎麼解釋。」解雨臣嘖了一聲,心想該怎麼說那瞎子的事?
——是一個從小就一直纏著我的鬼幫了你,吳邪聽見會不會又要厥過去?
吳邪等著等著,只等到一臉糾結的發小,疑惑地喊了聲,「小花?」
「他跟我的關係最後再解釋,先當是我從小就認識一個…哥好了,那一陣子他沒電了,剛睡著沒多久…反正就是我打醒他來幫忙。」
吳邪︰「???」
解雨臣閉了閉眼,不去看吳邪那一臉震驚的表情,繼續道︰「女鬼枉死在小賣鋪那位置至少百年以上,怨氣煞氣充足,我找來當幫手的那傢伙雖然沒睡夠,不過實力擺在那,壓制得很快。剛開始很順利,我記得它已經半個身子離開了你背後,但是我們都錯估了它的不甘與怨憤。」
「最後的關頭,它反而豁出去想直接上你的身,那傢伙為了不讓女鬼得逞,只能直接伸手撕魂。這一下的確是把它的魂拽出來,但同時也間接傷了你。」
畢竟出手的,也不是人……
「你的體質很容易招來這些冤魂,加上身上又受了傷,血氣已經整個都散了開來,四周的鬼魂被血氣吸引,全都聚集過來,那傢伙只好封了你這身麻煩的能力,外加做了點小手腳,所以你醒來就忘了有我這個發小,等你傷好回到班上,我早就轉學了。」
吳邪抬手撫過自個脖子上的那道疤,「原來我這道傷是這麼來的。」
老媽說是上學沒看路,衝去撞鐵欄杆受了傷,但老爸卻說是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被醉漢劃了一刀。
兩個各說各話,時間久了,連吳邪自己也不在意。
解雨臣嘆了口氣,問道︰「現在覺得怎樣?」
「沒怎樣,你說講完我就能恢復,但是我現在感覺根本一點也沒變,我可以把這身行頭脫了?」
吳邪小心翼翼的拔下貼在額頭上的黃符,脫下這一身裝備了對著鏡子轉了半圈還是感覺不到有什麼差別,除了小花講完的那一剎那,頭突然抽疼了一下。
「那傢伙說我是掀開你記憶的鑰匙,其他什麼都沒跟我講。」
解雨臣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出手封印的當事鬼還野在外頭沒回來,兩個人只能這麼你看我我看你的乾瞪眼。
吳邪一口將冷掉的小青柑喝光,突然像是聽見什麼聲音,轉頭朝著角落看去。
現在這小子出現任何一丁點動靜解雨臣都不能放過,敲了一下桌子問︰「感覺到什麼了?」
吳邪回過身指著立在角落的三層櫃,「那褐色櫃子後面有什麼?小花你有養寵物?」
「怎麼會這麼問?」解雨臣眨了眨眼一臉平靜的問。
「感覺…好像有隻貓在裡頭翻滾,我剛才突然聽見了鈴鐺的聲音,小傢伙躲在櫃子後邊玩?」
「你察覺到了?」解雨臣這下終於鬆了一口氣。
「察覺到了?察覺啥?可能剛才牠在睡覺我才沒發現,抱來瞅瞅,我從小跟狗玩到大,很少跟貓玩。」
解雨臣抓著吳邪的肩膀笑罵,「你這憨瓜已經恢復了!」
「罵人不罵瓜。」吳邪搖頭表示沒這一回事,「恢復啥?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解雨臣快步走去打開吳邪說的那扇櫃門,中央放著一盅掛著紅色鈴鐺項圈的白色壺罐,旁邊立著一張銀灰色虎斑貓的相框,四周還擺放著一些布製的小老鼠玩偶。
解雨臣望著現在愣在原地張大嘴的發小笑了笑,「我的確是有養貓,但牠在半年前年齡大了,回喵星去了。」
吳邪手指微微顫抖著指向那張照片,原來小花說的感覺得到是這意思,難不成剛才這隻貓幽靈在櫃子裡頭撒懶翻滾?
「吳邪你這本事可以幫得上胖子了,你小子還真不是普通的好運。」解雨臣伸手拍了拍愛貓的骨灰罐,乖孩子,之後多放幾個金罐罐。
「…小花你趕緊在後頭扶我一把。」
「咋了?」解雨臣疑惑的站到吳邪身後。
「我要昏了。」吳邪話一講完,人就直接往後頭倒去。
解雨臣︰「……」
一隻貓就昏倒,要是讓你知道瞎子的存在……解雨臣抹了一把臉,他暫時拒絕去想這個可怕的問題。
可惜,越是逃避,被叨念的某位爺反而來得越快,黑煙跟一陣旋風似的從敞開的窗躥了進來。
「寶貝我回來了!呔!哪來的野男人,花兒你別亂抱!」
解雨臣閉眼嘆氣,心想白天不止不能說人,連鬼都不能提。伸手將吳邪的臉抬起來,「瞎子,看清楚他是誰。」
一抹人形黑煙捲向解雨臣身邊,蹲下身看了一眼,笑了笑。
「是這小子,難怪。」
「嗯?」解雨臣望著蹲在身邊的人形煙霧,感覺這傢伙這趟出去身影變得更凝實了。
黑瞎子偏頭蹭了蹭解雨臣的腦袋,「天機不可洩漏,寶貝你親我一口,我考慮考慮漏個風。」
「嘴都看不見的傢伙別撩騷了,說!」解雨臣被蹭得差點把吳邪給摔了,趕緊把人拖去沙發放好,視線一晃突然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望向瞎子疑惑地問:「你身上的煙…是不是已經不會再繼續往外噴了?」
「那傢伙幫我聚攏了,這幾年應該不會再陷入沉睡。花兒你說都是鬼王修為,為啥他不會像我一樣噴黑煙漏修為,老子的身體究竟被扔去哪了?」黑瞎子拍了拍變得扎實的煙霧手臂嘆氣。
解雨臣以前就聽瞎子說過那個不愛吭聲的鬼王朋友,有些好奇地問:「他跟你一樣定時要陷入沉眠?」
黑瞎子搖頭,「他不用,那傢伙百年前幹了件事,得自鎖禁地一百年,我這趟出去就是瞧瞧他出來沒,順便想問他我這身體到處漏煙的問題。我剛到他正好醒了,順便一掌就把我這身到處亂散的煙給拍實,你瞧,我的手指回來了。」
由黑色煙霧所聚攏的五指在解雨臣頰邊摸了一把。
被這混蛋揩油慣了,解雨臣偏頭蹭了蹭那微涼的掌心,「這鬼王還挺好的,至少不會再邊走邊噴煙,搞得我家一片霧茫茫。」
「是挺好的,我還活著的時候就認識他了,祖宗一個。」黑瞎子笑了聲。
黑瞎子偏頭朝著沙發上的吳邪瞟了一眼,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百年過了,禁制的時間也到了,這倆現在可都缺了腦子,該怎麼辦?
第五章
解雨臣嫌棄歸嫌棄,畢竟也是從小陪在身邊,這兩年瞎子的狀況比之前虛弱很多,黑霧凝成的身影有時候連人形都聚集不起來,大部分時間乾脆化為一隻煙霧小鳥窩在他肩上。
解雨臣沒少擔心他的情況,如果被那鬼王打一掌就能恢復,能不能一年去挨打一次?
解雨臣戳了戳那久違的扎實手臂,「如果一年固定去被你那鬼王朋友打一掌,連續打個幾年能不能變回個人樣?」
黑瞎子︰「……」
讓那啞巴一年打一掌,老子身體還沒找回來就先魂飛魄散了!
解雨臣感覺到身旁的大黑煙整個僵住,瞭然的開口︰「看樣子是不行,罷了,隨時注意你這身煙霧飄散狀況,要是又開始四處散,趕緊去挨打。」
「知道了。」黑瞎子老實的應允,轉身望著沙發上的吳邪,「哪遇上的?我當年下的封印解開了?」
解雨臣點點頭,從在道觀遇上吳邪開始,到要幫胖子找竹箱籠都講個明白。
黑瞎子哎喲一聲,把竹燈籠顛倒往下倒,「出來出來,讓爺瞧瞧被西貝貨騙了的憨瓜長怎樣。」
「瞎子。」解雨臣無奈了,這傢伙一恢復又開始嘴賤。
胖子睡得正熟,突然從燈籠裡被倒了出來,唉唷了聲,「嘛玩意?」
黑瞎子看到地上攤著的身影,拎著燈籠的手頓了一頓,乾笑了聲:「這胖子有幾分眼熟。」
胖子看向這黑漆嘛烏的人形煙霧,撓了撓肚皮,「兄台,你這嗓子也挺耳熟。」
「認識?」解雨臣看著瞎子又看著胖子。
胖子看著那人形煙霧搖頭,「我記憶少了大半,只是覺得這嗓子耳熟,大兄弟你見過我?」
「認錯鬼了。」黑瞎子搖頭,「不認識。」
「哎,老子這腦子被雷劈了,就算見到其他鬼也認不出來。」胖子轉身飄向沙發,「醒醒,年輕人別睡啦,喂,你叫吳邪對吧,那之後就叫你天真,快起床!」
「真是自來熟,吳邪這麼怕鬼,搞不好跟這胖子會挺合得來。」
解雨臣笑了下,突然感覺身旁的黑瞎子安靜了下來。
相處多年,解雨臣能清楚感受到他的情緒,走到另一頭的落地窗旁壓低聲道︰「認得,對吧。」
黑瞎子一向不會瞞著他,變回煙霧鳥兒的模樣飛到解雨臣的肩膀,貼在他耳邊悄聲道︰「這胖子跟我有因果關係,對吳邪來說也挺很重要,還有另外那個傢伙。吳邪這小子當年的記憶被封住,我們不能解,胖子跟他也有因果牽扯,這活兒得接。」
解雨臣垂眸點頭,「另一個是你那鬼王朋友?」
「寶貝兒真聰明,怎麼猜的?」
黑瞎子整隻鳥扭得差點摔下來,解雨臣乾脆把鳥塞進胸前口袋放好,才慢慢開口,「胖子說吳邪身上那一層鬼氣是由大鬼留下,至少有鬼王修為,而且鬼氣裡全是保護的禁制,一般的鬼哪會這麼做。我知道有鬼王修為的除了你,就是你說過的那個啞巴朋友,而且我記得小時候吳邪第一次見到你被嚇得摔進番茄田的時候,你說過一句話。」
黑瞎子輕笑了一聲,重複一遍,「啞巴的小媳婦兒。」
「他們也有因果關係?如果吳邪還了他的因果是不是就沒事?還是他們之間有其他的牽扯?」
解雨臣說不擔心發小這筆感情債是不可能,能多點準備也好。
「他們的關係挺複雜,好險在你小時候老子提前把你拐走,啞巴出手也快,但是他的身份不一樣,背負的東西遠比我還要更多更沉,我能帶你跑,他那時跑不掉。」
黑瞎子沒再繼續說下去,但解雨臣隱約知道瞎子的意思,他不能跑。
「畫地為牢。」解雨臣輕聲一嘆。
「至少現在能出來了,我瞧他還挺精神,不過以前的記憶也丟了不少了,勉勉強強能認得我,再多的什麼都記不清,連他自個身份都忘了。我離開前留了一道鬼氣給他,等那傢伙清醒後會自個尋過來,讓他跟吳邪還是胖子碰面也沒關係,一人兩鬼全缺了腦子,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三個。」
解雨臣︰「……」
「小花。」
「終於醒了。」解雨臣嘆了一口氣,倒了杯溫白開放進吳邪手裡,「冷靜沒?」
被隻貓幽靈嚇暈,吳邪也覺得丟人,抿了口溫水情緒也恢復正常,對著小花無奈一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應會這麼大,對著胖子反倒沒事,我以前究竟是被嚇得多慘?」
解雨臣低頭跟窩在口袋的鳥兒互看一眼,對於熟悉的鬼,就算沒了記憶吳邪也完全沒事,其他的一看就暈。
那對瞎子呢?好歹小時候也碰過面,雖然最後以昏倒兼腦殼撞了個大包收場。
「吳邪,你記得小時候撞到番茄田的事嗎?」解雨臣想了想還是問了這個問題,也不能讓瞎子永遠躲著。
吳邪愣了一下,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記得你身邊的那個大黑煙。」
「怕嗎?」解雨臣放輕語氣,「其實當年我拽來幫你拔除怨魂的就是他。」
吳邪點點頭,指著解雨臣胸前那隻黑鳥,「是他吧,原來還能變動物,胖子你能變嗎?」
「人家修為比我高!你胖爺我平平凡凡一個脆弱的小魂兒,你小子別為難鬼。」胖子朝吳邪翻了個白眼。
黑瞎子示意解雨臣先坐到吳邪身邊預備,以防他一現身又被嚇暈。
從煙霧鳥變回人形煙霧,黑瞎子趕緊出聲解釋,「吳邪你別怕啊,我沒有身體,只能用煙化成人形,你把我想成那什麼死神小學生動畫裡的兇手會不會比較不可怕?」
吳邪愣愣的望著黑霧凝聚而成的人形,記憶深處,似乎也有另一道被黑煙籠罩的背影曾經牢牢的擋在他前面。
吳邪眼底一酸,慢慢搖頭。
「不怕,當年謝謝你幫忙。」
「不用謝,有我們幾個在,沒有不長眼的小鬼敢湊過來嚇你,老子雖然沒身體好歹也是鬼王的魂兒,竹箱籠追蹤隊加我一個,如果真的在收藏家手裡,我還能潛進去摸出來。」黑瞎子搓了搓手指。
胖子一聽又多了個強大的幫鬼,鼻子一抽又要開始乾嚎,解雨臣連忙阻止,「胖子你別嚎,趕緊在腦中仔細勾勒出竹箱籠的模樣,細節越清楚越好,吳邪能幫你搜尋。」
「我?搜尋?還沒把小滿哥借過來啊。」吳邪有氣無力的哎了一聲,「我要怎麼做?」
解雨臣一手搭在吳邪肩膀上笑道︰「你現在可是個非常好用的搜尋雷達,你這感應能力可牛逼了,這頭一單的生意當然要好好的做出點成績出來,你說對吧吳老闆。」
被解雨臣拉到椅子上坐穩吳邪才回過神,「小花你剛才叫我什麼?」
解雨臣再次露出一抹燦笑,「吳老闆。」
「花總,您的鈔能力呢?不是說早晚三餐宵夜加零食無限量?」
吳邪人都要傻了,他還沒感受到被鈔能力保護的滋味,怎麼突然就得當老闆了?
「這麼好,老子也想吃。」胖子苦逼的看著黑漆漆的煙霧鬼王,「大兄弟怎麼稱呼?」
「黑瞎子,你想吃人間食物?」
「想啊,你看我這肚子,都是上輩子所堆砌的膘,就算死了也不想扔。」胖子拍著肚皮理所當然的應道。
吳邪︰「???」
解雨臣︰「???」
對裝你老婆骨頭的竹箱籠怎麼就沒這種覺悟呢?
黑瞎子沒想到這死胖子能把自己的肥肉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哽了一下,解雨臣笑著接口︰「等一下讓瞎子教你怎麼使用陰氣染香,之後朝食物繞幾圈就能吃了,瞎子嘴饞就是這麼吃飯,但他只喜歡青椒肉絲炒飯,挑嘴得很。」
「哎喲,不挑不挑,花兒你煮啥我都吃!給我一塊腦殼老子也能嗑得喀蹦脆!」
吳邪在旁看他們鬥嘴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想起當年穿著小粉裙的小花,這麼多年身邊陪著的還是同一個黑煙人形,也挺好的。
慢著…怎麼突然有種童養媳的感覺?
「吳邪!」
吳邪突然有些心虛,隨口應道:「我不吃腦殼!」
「沒讓你嗑腦殼,我們兩個這種麻煩的體質正好能互補,我的限制是在看跟溝通這兩方面。如果加上你這到處都能接的感應力,那我們的生意可以做得更大!還有兩隻鬼能幫忙。」解雨臣一掌拍在桌上下了決定。
之後還有另一隻同樣沒了腦的鬼王要來,很好,人手很充足!
吳邪想了一下,工作被流放降薪,上司一看他就煩,的確是沒辦法回到之前忙碌的日子,要轉行也是沒什麼大問題。
「行吧,反正我也得罪了頂頭上司,他一看到我就頭疼血壓高,別禍害他了,一會就發訊息說要辭職回家開狗場。」
「那好,胖子動手!」
富態的胖子飄了起來望著解雨臣問:「貼貼?」
「貼貼。」解雨臣擺手應允。
「賣什麼萌,跟誰貼貼?」
見他們倆這種聯成一氣的感覺,吳邪又感到有些背後發涼。
「吳邪你別動!就算覺得冷也得咬牙忍著些,失敗了可是要再折騰一次,別浪費時間了。」
解雨臣站到吳邪身後,從後面把他雙手固定住,吳邪正想問小花這是在幹嘛,胖子直接就把額頭靠了過來。
這一碰,刺骨的透心寒意立即穿透了吳邪全身,下一瞬間,不太靈光的意識又再次斷了線。
解雨臣傻眼的望著軟倒在自己身上的人,「吳邪?吳邪!怎麼又昏了?」
胖子飄在一旁同樣一臉不知所措。
黑瞎子伸指點向吳邪眉心,抬頭看向著急的一人一鬼笑道︰「沒事,順利入魂。」
第六章
吳邪打了個冷顫,攪成一塌糊塗的腦子也慢慢清醒,一開始的感覺就像是在水面上飄浮,還能感覺到陣陣水波在身旁晃動,但是思緒就像是被不斷打散,沒辦法集中起來。
東晃西晃了老半天,吳邪一睜開眼才發覺自己還真的是泡在水裡頭,瞬間驚醒了過來,立即揮動著四肢掙扎著要從水裡爬起身。
「小花你丟我下水幹啥?小花?胖子?瞎子?我現在是該往哪去啊?」
任憑吳邪喊得喉嚨疼,周圍依舊靜得過份,就連一聲鳥鳴也沒聽見,這下就算吳邪一向心大也不禁覺得有些慌。
剛才不是好端端的待在小花家裡,怎麼突然來到這地方?這又是哪裡?該怎麼回去?
繼續待在水裡也不是辦法,起身擰了一把溼淋淋的衣襬打了個激凌,現在連呼出的氣都帶著白煙,吳邪忍著刺骨的寒意,延著碎石灘慢慢往岸上走去。
繞過那遮蔽天際的樹林子,吳邪這才看見水潭邊立著一棟獨立式的兩層式洋房。
望著這棟房子,突然有一種莫名的直覺指著這一處,吳邪不禁嘀咕了聲,「竹箱籠在這嗎?」
說不上現在是什麼感覺,不知道是不是被凍傻了,除了有些心慌感之外,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反倒是沒覺得害怕。
吳邪輕呼了一口氣,抬起手往門上敲了敲。
數到六十也沒人應門,牆上也沒有電鈴這種東西,屈指又對著大門敲了幾下,一樣沒有任何回應。
直接開門進去又太失禮,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吳邪正納悶著,突然聽見有移動的聲響出現,循著聲只見在二樓邊緣那扇木窗緩緩打了開來,自縫隙裡探出半張蒼白的小臉。
吳邪這下終於鬆了一口氣,總算是見到其他人了,趕緊向她揮手喊道:「不好意思打擾了,我迷路了,可以告訴我這裡是哪?或是有其他明顯地標?」吳邪話才剛說完,那個女人就迅速地消失在木窗後。
吳邪望著隨風飄揚的窗簾嘀咕了聲:「我有這麼嚇人?」
「小少爺,您終於回來了。」
女子輕輕的呢喃聲自身後響起,突然間一陣透骨的寒意像是要將他穿透,吳邪咬著牙,僵硬的回過頭。
只見地上擺放著一只用細條竹子編製而成的竹箱籠,細竹上不再是淡雅的綠,整個包袱滿是刺眼的殷紅。
而包袱的開口處正是剛才那張蒼白的小臉,那一滴滴的血色逐漸從竹箱籠下朝外暈染。
紅唇對著吳邪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那微勾的嘴角弧度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皮膚斷裂的瞬間。
吳邪的意識再次斷了線。
*
「臥槽!」
「醒了!喝水喝水!加了點糖,趕快喝幾口!」解雨臣端著杯子就往吳邪嘴邊懟去。
一次喝了半杯溫糖水,吳邪輕喘口氣,眨了眨眼往四周看去,自己的確還在小花家裡,怎麼會作了那種夢?
「又昏了?」
「不算,瞎子說是入了竹箱籠的魂,真看見了?」解雨臣一手搖著手上的籤筒,一手貼向吳邪額頭,感覺熱度正常這才鬆了一口氣。
「是看見了,還有點嚇人,胖子呢?瞎子怎麼也不見了?」吳邪撐起身左右張望,西斜的夕陽自窗簾縫隙中透了進來,看時間差不多昏了有一個鐘頭。
「我讓他先回燈籠裡歇著,胖子看你昏倒他也快急死了,瞎子乾脆鑽進燈籠去教胖子使用鬼氣打架,這胖子以前竟然只靠肉搏跟其他鬼打,打夠了就會出來。」解雨臣把手上不斷搖動的籤筒遞過去,「來,抽一隻。」
吳邪從那畫有一對黑色鳳凰圖騰的籤筒抽了一隻竹籤出來,望著上頭數字唸道:「七之三十五又二之一?好複雜的數字,這是什麼意思?」
「是我小時候瞎子給的獨創籤筒,這隻籤的意思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算得上是隻上籤,不過還有另一種背後的意思,就是要等,你手氣還挺不錯的。」
解雨臣把玩著那隻用陰刻法雕刻的竹籤條露出抹淡笑,這籤文對吳邪來說,可以算得上是上上籤一樣。
「我這衰運真難得會抽到上籤,有講要等上多久?」
「等待時間的長短當然是由我們來決定,越早行動,等待的時間當然就越短。現在只能靠你來搜尋那個竹箱籠。不過胖子才一貼上去你就昏了,這樣根本沒辦法把他意念深處那竹箱籠的模樣完整傳達給你。」解雨臣撓著頭思索下一步該用什麼方法。
吳邪一臉哀怨的舉起手,「花啊…或許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好像已經看清楚那個竹箱籠的模樣,還有它在的位置,甚至還多看到一些嚇人的東西,就跟看電影一樣,非常的清楚。」
誰能想得到竟然會看見人頭竹箱籠,笑著笑著還把下半張嘴給我笑掉,怎麼想都是個恐怖電影來著。
「你小子可真出乎我意料。」解雨臣敲了下竹燈籠把那倆叫出來,「瞎子別打了,吳邪醒了,有竹箱籠的新消息。」
等兩人兩鬼坐定好位置,吳邪輕呼了一口氣,緩緩開口:「我看見放著竹箱籠的地方……」
吳邪把從水潭裡醒來後的事仔仔細細的全說清楚,解雨臣在旁畫著吳邪說的人頭竹箱籠,講完後不管是人還是鬼全都沈默了下來。
最先開口的是胖子,他拿著解雨臣畫的人頭竹箱籠畫像搖頭,「怎麼把老子的竹箱籠搞得血淋淋的,雖然這臉也是個小美人,就算我忘記夫人的模樣,直覺就是知道不會長這樣,別說還會笑斷下巴…」
黑瞎子點頭,「怨鬼一向伴隨著血色出現,還會故意在你面前笑斷了下巴,這不會是尋常幽魂做的事。而且那玩意對你說『小少爺,您終於回來了。』這句話其實挺有意思,怨鬼地敷,他離不開那處洋房,或是離不開那個竹箱籠。」
「胖子你老婆的家被個女鬼鳩佔鵲巢了,那顆頭感覺年齡不大,十八頂天了。」吳邪也不覺得那顆腦袋會是胖子媳婦。
「媽的!那我媳婦兒的骨頭呢?被腦袋墊在下邊當窩?」
胖子咬牙惡狠狠的罵了一連串,連英文都飆了幾個,看樣子是被氣得夠嗆。
「竹箱籠下的血不斷擴散…哪來這麼多血?怨鬼怎麼老是喜歡來這招?」解雨臣嘀咕著把四散的血水畫完,「大概的總結就是,竹箱籠在的位置是有著樹林子與水潭的二層洋房,然後被斷下巴的怨鬼小姐鳩佔鵲巢。」
吳邪聳聳肩,「我瞧見的是這樣,四周沒有明顯地標,看地勢像是半山腰,林子很密集,那水很冰但又沒流動,不知道是個死水潭還是流動的溪水,那水潭給我的感覺很不舒服又很冷,呼出的氣都是白煙。」突然想到那透進到骨縫的凍,吳邪疑惑地問,「瞎子,我這樣算是精神力連接,還是魂魄連接?從水裡出來差點凍傻我了,比我三九天跑去東北玩雪還要冷。」
「入魂的意思是你用魂身入了那竹箱籠所在的位置,而牽引的媒介就是胖子,所以你感覺到的都是陰魂的感受。但你畢竟還是人身,覺得冷到刺骨也是正常,如果你也是陰魂,就會覺得那地方很舒適,要是當下覺得熱得受不了,那地方就不是鬼喜歡待的,樹多還有死水潭,夠陰。」黑瞎子想了下繼續問,「從二樓看見那張臉到身後出現人頭竹箱籠的時間間隔多久?」
「不到五秒。」這問題吳邪根本不用想,「從樓上縮回去背後就說話了。」
「吳邪你覺得他們長得一樣?」
解雨臣接著問。
「嗯…」吳邪想了下抬頭時看見的那半張蒼白小臉,搖頭,「我不能確定,樓上那張臉只出現上半部,就像是從窗邊探頭往下看,鼻子以下被窗框遮住。」將手掌橫放在鼻尖示意。
胖子伸指比了個二,「如果是兩顆人頭呢?上面那個也笑斷了下巴,所以才不能把整張臉都露出來。」
吳邪︰「……」
死胖子你是想嚇死我嗎?
「然後兩顆頭一塊去搶你那個竹箱籠?」黑瞎子笑道,分神一想,樹林子、水潭?怎麼有種熟悉又討厭的感覺?以前自個有去過?
胖子想了想那個畫面,咬牙切齒地罵道︰「好令鬼火大!」
解雨臣開著電腦用關鍵字搜尋,光是樹林子、半山腰洋房、檢索出來就好幾百頁,他揉了揉額角嘆氣,「大工程。」
今天昏兩次躺的身子都要僵了,吳邪看著時間已經快七點,對著人類小夥伴問了聲︰「小花吃飯不?」
解小花舉手,「想吃海鮮炒麵。」
渾身黑漆嘛烏的瞎子跟著舉手,「今天換個肉絲蛋炒飯。」
胖子搓著手猶豫,「現代的炸雞好像很香呢。」
「行。」吳伸了個懶腰接過小花甩來的錢包,「花總牛逼。」
「多幾張嘴小爺也養得起,說好三餐點心宵夜無限量,家裡沒牛奶了,順路帶一瓶回來。」小花邊說邊拿著平板教胖子怎麼搜尋,瞎子對這些現代電子用品熟得很,早就拿著手機翻找。
吳邪順便看了冰箱一眼,把缺了的食材記下。
小花住的小區是位於巷弄最裡邊,沒靠著馬路平時挺安靜的,現在一走回車水馬龍的巷口,吳邪聽著四周熱鬧的聲響突然有些恍惚,今天過得真是…驚嚇…
本來只是打算去道觀上炷香去去霉運,沒想到會與發小重逢,又莫名認識了兩個鬼,打通了被封住的要命體質還順便轉了業?
吳邪心想接下來自己要是再撞見什麼要命的東西,應該能保持冷靜吧?
第七章
順著人潮來到飯街,吳邪挑了間主打米麵的小飯館,胖子想吃的炸雞店在對面,先點完這兩單再過去。
抬手正要推開麵館的大門,有個人影站在裡面。
吳邪本想偏過身讓他先出來,眼皮一抬只見那個『人』缺了半塊腦袋,直接就從深色的玻璃門穿到眼前。
吳邪︰「………」
臥槽兩個大字在腦袋裡無限放大,吳邪放空著眼神不敢跟他對視,但剛才那一瞟什麼都看個清楚。
這玩意比掉下巴的小姐姐更扯,發黑的牙正叼著一隻被啃食一半的手掌,整張嘴都是血沫子與碎肉,牙齒咬碎指骨的喀嘰聲讓吳邪打了個冷顫。
這時吳邪才感覺到不對勁,太安靜了。
剛才熱鬧的飯館此刻全熄了燈,四周圍不再充滿食物的香味,只有越發濃郁的血腥氣與腐臭味纏繞在身邊……
啃人爪啃得正歡的缺腦殼突然抽了抽鼻子,動作僵硬的將脖子扭了半圈,咧嘴朝著吳邪的方向說了一句:「是人欸……真香…」
吳邪︰「……」
呸!
缺腦殼把嘴裡的殘餘骨節吞下,大張著滿是血水骨渣的嘴朝吳邪撲了過去,「把你的手——給…呃……」
一隻大掌突然從吳邪身後竄了過來,牢牢的扣住那缺腦殼的下巴,五指一拽,整個下巴與殘餘碎肉斷齒掉落一地。
吳邪︰呃啊啊啊啊啊嘎嘎嘎怎麼又是掉下巴!
被這血腥的場面驚得心跳差點一百八,吳邪內心尖叫的跑馬燈瘋狂亂竄,人還是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看著身後那雙手繼續拆。
是的,那雙手。
這位大兄弟把左手也一塊伸了過來,兩隻手飛快的把這缺腦殼整隻鬼給拆了。
吳邪被這拆肉折骨的血腥氣撲一臉,眼神安詳的如同升了天,如果漫天的神佛道尊能暫時把他的嗅覺拿走,他以後進廟入觀會更虔誠。
他也很想問問身後的大兄弟,這是把他當成遮擋物了?自己其實可以讓個位,擋著會讓您拆人的手速不好發揮。
可惜這人似乎越拆越順手,吳邪只能眼神死的看著他拆。
「…沒…事了…」
像是很久沒說過話,有些卡著嗓音也是喑啞得很。
吳邪輕呼一口氣,心想會說話就好,不再去看地上那碎的亂七八糟又抖個不停想往外跑的血色肉塊,「謝謝,那個…我帶你去洗洗?」
轉過身與這人面對面,吳邪這才看清他的樣貌,這一看,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心底有些發酸,還有種好久不見的感覺。
「受…傷了?」
吳邪搖頭,眨眼把眼底的酸澀壓下,「我沒受傷,走吧,去洗手。」
領著人來到飯館外邊的洗手台,吳邪眼神有些複雜,這人直挺挺站著,似乎不知道吳邪領他來這是要做什麼。
「洗個手吧,都是血跟……」吳邪輕嘆一口氣,乾脆直接扭開水龍頭,幫他把袖子捲起來,拉著他的手擠了一堆消毒洗手液上去。
「徒手拆這麼個鬼東西,不洗乾淨哪行啊。」自己也開了另一個水龍頭洗了把臉,應該沒沾上血或是肉沫吧?
看這雙手重新恢復乾淨的模樣,吳邪這才鬆了一口氣。
男人歪著腦袋似乎像是在觀察什麼,盯著吳邪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保…護…還在。」
吳邪經過這一整天的三觀重塑,加上男人這句話,他知道是胖子說的那層保護自己的鬼氣,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遇上,畢竟能如此絲滑的徒手拆鬼,這可不是普通人能辦得到的事。
「我身上的鬼氣是你留下的?」
男人很安靜的點點頭,吳邪本來還有很多事想問,在看到他沉靜的眼神時,又把想問的話全咽了回去。
「我們在哪?還出得去嗎?」
吳邪看著四周破敗的街景,心想這一出門就掉到這個奇怪的地方,還近距離看了一齣拆鬼秀,手機上的時間一直沒變過,不知道原本的世界過了多久,小花餓壞了吧?
「走這。」男人轉身朝著另一頭走去,吳邪把手機塞回兜裡跟著他身後。
起初吳邪刻意不去盯著那背影,他腦子現在亂糟糟一片,有些記憶彷彿快要探出頭,下一刻又被一些經年瑣事給壓制住。
越想越煩,最後還是放空腦子任由視線亂竄,轉了一圈又克制不住游移到地上的影子,朦朧的光暈讓影子像是要朝著四周飄散。
不知道這樣傻愣愣的看了多久,吳邪沒再往前走,影子的主人也是。
不知道是誰先走了一步,讓剛才的定格像是一場遙遠的夢,直到吳邪回到熱鬧喧囂的市街,才像是真正回到了人間。
吳邪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從遇到缺腦殼到現在只過了一分鐘,如果不是身旁還站著那個男人,吳邪怕也會認為這只是一場夢。
「你有地方去嗎?」吳邪直視著他問。
男人想了一下才開口︰「沒有…本來…打算找人…」
「還找嗎?」
男人搖頭,「…找到了。」
吳邪說不出現在的心情如何,只知道心底堵得厲害,同樣也難過得很,眼底的酸澀讓他視線有些模糊,抿著嘴笑了下,「跟我回家好不好?」
男人伸手輕輕將吳邪眼角水光抹去,「好。」
*
這一聲好,讓吳邪瞬間像是打了雞血,眼不酸,人不累了,快速買完他們幾個要吃的食物,吳邪拽著人就跑回小花家裡。
出門買了飯也能拽個男人回來,小花差點把喝一半的水全噴在黑瞎子臉上。
「啞巴?」
黑瞎子一直覺得有股熟悉的氣息逐漸靠近,本來還想應該感覺錯了,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會被吳邪給拽回來,「你們怎麼回事?哪遇到的?」
男人看到不久前才見到的鬼,朝那人形黑煙點點頭。
「我撞鬼了,這位…救了我。」吳邪簡單的把遇上缺腦殼的事說一遍。
聽見這傢伙竟然徒手就把那鬼給拆了,黑瞎子跟胖子不由自主的伸手摸向自己的下巴。
解雨臣無奈的說,「以後你還是別一個人出門,至少帶隻鬼跟著。」
「意外,哪知道會撞上那玩意,忘了問,小哥你叫什麼?」吳邪望著身旁的男人問道。
男人眼神有些茫然,看著那吳邪愣了一下,搖頭,「不知道。」
黑瞎子輕嘆了一口氣,「我來說吧,我認識他,我沒了身體,他暫時忘了點事,被關了一百年,今天剛出關,之後慢慢教吧。」
胖子輕嗅了嗅,對著黑瞎子悄悄問了聲,「吳邪身上那層鬼氣就是他留吧?這鬼比你還要厲害。」
「老子有身體的時候都打不過,現在他單手就能把老子的下巴給拆了。」黑瞎子笑道。
胖子嘶了聲,「說得老子都幻巴疼了。」
黑瞎子:「哈哈哈哈哈哈!」
解雨臣:「……」
這倆鬼到底在說什麼猥褻話?
吳邪聽到被關了一百年忍不住皺眉,「關這麼久,沒事吧?」
男人搖頭,看著吳邪擔憂的眼神,才緩緩開口,「沒事…都在睡。」
「那就好,嚐嚐?」吳邪把買回來的食物擺好,小花跟他的放一邊,其他全用香燻過一遍。
胖子兩眼跟狼一樣發著光,顫抖著手不可置信,「我聞到香味…也能碰到了!」
看吳邪把過了香的煎包放啞巴面前,黑瞎子擺擺手,「他現在的情況嘗一口試試味就差不多,得先曬個幾晚月亮補補,陰氣重的地方能恢復得快一點。」
看男人真的只嚐了一口就放下,吳邪輕嘆了一口氣問:「我帶他去墳場深呼吸行不?」
「行,找個亂葬崗更好,可惜這時代都被鏟平,勉強點去個百年老墳頭也行。」瞎子指著發著呆的啞巴對吳邪解釋,「雖然都在睡覺,但他身上的力量沒辦法補充,反倒是一直被消耗著,只出不入,就算有鬼王修為也不能被這麼不間斷散下去。下午又一掌幫我把這一身黑煙拍牢了,現在是真的挺虛弱。去墳地繞繞,能的話找個埋過地的老棺材讓他在裡面睡一晚也行。」
吳邪輕嘆了一口氣,「好。」
胖子左看右看,舉手,「既然現在還在查那洋房的位置,天真,我能跟著你嗎?」
吳邪訝異了,看胖子跟瞎子處得還挺好,沒想到會想跟著自個?
「確定?我今晚要先找墳頭給小哥充電。」
「走,我也順便吸一吸。」胖子咧嘴對著男人笑了下,「小哥,胖爺跟著你們啦。」
男人眼神晃了下,輕點了點頭。
吳邪跟解雨臣盤算接下來要做的事,小花跟瞎子繼續找洋房線索,吳邪帶著胖子先把小哥充滿電,之後再合計下一步,約好隔天再過來。
黑霧凝成的人形沒有眼睛,但黑瞎子的視線一直牢牢的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在解雨臣望過來的時候,輕笑了聲,「這倆總算碰面了。」
第八章
吳邪早上是騎共享單車去道觀,總不能現在也騎著車往墓園衝,然後這倆鬼跟在後面飄?又不是放風箏!
想到這畫面,吳邪嘴角抽了一下,看著這倆問,「我查了一下,離這裡大概一個半鐘頭車程有一座無人看管的老墳場,但這時間我一個人搭車前往一座廢棄墳場,你說會有司機肯載嗎?」
胖子雙手攏在袖裡,老實道︰「我覺得司機可能會先測測你有沒有體溫跟心跳。」
吳邪:「……說得也是。」
一直沒吭聲的男人輕勾了一下吳邪的袖口,「不用去墳場,找地方曬月亮就行…」
吳邪搖頭,「曬月亮聚集的陰氣不夠,你瞧今晚雲層厚成這副模樣,根本沒多少月光。瞎子都說了你狀況不好,別以為有鬼王修為就能這麼胡亂搞!」叨念完一咬牙直接網約叫車,「我叫車了,不管怎麼樣今晚一定得讓你充滿電。」
胖子也交代一聲,「天真,一會先讓司機在你家停一下,多帶件保暖外套,瓶裝水也帶著。」
「好。」吳邪在手機備忘錄輸入要帶的清單,手電筒、電源充、水、衣服、零食。帶這幾樣應該就夠了,待一晚而已。
男人猶豫了一會又拉了拉吳邪袖口,「我自己去,你待在那種地方,不好。」
「不行!之後要充電你再自己去,今天我跟定了,得先檢查檢查那老墳場環境怎麼樣,要是早就被剷平怎麼辦?車來了,你們跟好。」
司機核對完叫車資料猶豫一下,神色緊繃的開口,「小伙子,你大晚上去墓園幹啥子?要掃墓等白天再去吧。」
吳邪已經想好說辭,故意擺出一臉不情願的模樣,抱怨道:「我跟朋友打賭大冒險輸了,得去墳場待一晚上,還得定時錄影給他們檢查。叔,一會在這個地址放我下來,我上去拿件外套。」
司機一聽這年輕人講話正常外表也正常,不像是嗑藥嗑到腦子有洞,也鬆了一口氣,點頭應道︰「行,多帶個手電筒跟水,外套帶保暖點的,這幾日又降溫了。」
「好,謝謝叔。」吳邪看著備忘錄盤算著把撲克也帶去,胖子在人間飄蕩這麼久不知道會不會杵大D?
那雙不久前拆了一隻鬼的手在自己膝蓋輕點了一下,吳邪偏頭望去,男人輕聲道︰「讓他明天一早來載你。」
吳邪嘴角微微上揚,對著司機問︰「叔,明天能不能拜託您來載我?我先預約七點行不?」
「行,你點預約。」有錢能賺當然行,不用下車去找人就得了。
吳邪趕緊點了明天早上七點的預約,不然一大早叫車來墓園又要再嚇一次司機。
到了租屋處吳邪一個人衝回屋裡收拾,兩個鬼留守車裡,胖子看了看吳邪住的地方,又看了看那冷冰冰的鬼王小哥,猶豫一下還是開口。
「小哥,我好奇問問啊,不想說也沒關係。你的魂魄是不是不穩?這一身鬼氣外洩的還挺嚴重,浪費啊。」
男人垂眸看著這穿著富貴的胖子鬼,視線在玉吊墜看了一眼,點了頭,「入禁地時魂魄有損,醒來後記憶缺失了不少,這身鬼氣現在有些控制不住。」沈默半晌又多加了句,「不要告訴吳邪。」
「保證守密,難怪瞎子說你今日一定得躺棺材充個電,這散的太浪費了。」胖子看著那一絲絲不斷朝外擴散的鬼氣,饞得用手朝自個撥了撥,「胖爺我被雷劈過,腦子缺一半,咱們兩鬼都忘了事,吳邪似乎也是,三個都沒了腦,真巧。」
「吳邪也是?」
男人偏頭看向這胖子。
「對,瞎子教我使用陰氣揍鬼的時候說要我別離吳邪太遠,他記憶好像被什麼人給封了一部份。結果出門買了飯就把你撿回來,這下有你一塊盯著那小子,他身上的氣息很讓鬼喜歡,要是哪個小鬼冒冒失失衝過來碰瓷那小子就麻煩了。」
男人應道:「好。」
有時候太過於巧合就不是意外,男人缺了魂魄,黑瞎子缺了身體,吳邪缺了記憶,這胖子缺的也是記憶?
「你除了記憶有缺還缺什麼?」
「小哥你是晚上來的,這事還沒跟你說清楚,我缺了裝我媳婦的竹箱籠,裡面是她的骨頭。我的墳被盜了墓,竹箱籠被拿走老子也跟著出來,稍微清醒後才發現我忘了大部分的事,只記得竹箱籠很重要,一定要找回來。」
胖子快速把下午發生的事跟這小哥說清楚,連帶著吳邪只要碰到媒介就可以入魂的能力。
男人聽完垂眸點頭,「明白。」
「回來了回來了。」胖子手一揮,車門同時開啟。
「不好意思久等了,叔,可以走了。」吳邪把那裝得滿滿當當的背包放到腳邊。
胖子習慣性的吸了一口氣,眼睛突然又跟狼一樣發光,「我聞到那個快樂水的味道!」
吳邪如果開口自說自話把司機嚇著可就不好了,拿出手機打字——帶上了,你不是一直想喝肥宅快樂水?小哥要充電,你這胖子看起來滿格也不用找棺材躺,既然現在能自己練香,帶點東西塞你。
胖子樂得差點想抱著這小子轉三圈,真在車裡轉起來太鬧鬼了,把司機嚇死可不行,只能在腦內狂轉三十圈。
吳邪打完另外一段話,手機朝男人的方向——你快點充滿電,之後帶你好好看一下百年後的人間。
男人眼底略過一抹笑意,手指輕勾了下吳邪垂下的小姆指。
吳邪:「!!!」
我現在該怎麼做?勾回去?勾回去?還是勾回去呢?
吳邪腦內短暫勾還是繼續勾的博弈還沒開始,燥得他內心小狗狂奔五百里的鬼也沒放開手,就這麼一路勾著吳邪手指到達那處荒廢的墳場。
「小伙子,確定一個人留在這沒問題?現在玩大冒險都賭這麼大?」司機收款時好心問了句。
吳邪拎起碩大的背包,看著身旁表情平靜的兩個鬼,咧嘴笑了下,「沒事,我無神論者,明天再麻煩您來一趟。」
司機點點頭又看著漆黑破敗的墳場,快速朝著另一頭駛去。
吳邪打開手電筒對著大門,看樣子這處墳場真的被荒廢許久連門都垮了,望著兩隻鬼問:「你們感覺如何?」
「這地方真不錯,空氣還挺清新。」胖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滿意極了。
男人左右看了看,點頭同意。
吳邪:「???」
脆弱的人類不是很懂你們百年老鬼的呼吸系統。
單肩扛在背上的背包被男人拎了過去,吳邪正想說他這人類沒這麼脆弱,就被胖子推著往前走。
「咱們快幫小哥找睡覺的棺材,要十二點了。」
吳邪回頭看著男人手上的包,心想要是有讓人看見一個背包懸空跟在自個身後,非得嚇瘋。
胖子打開另一個手電筒幫忙照路,兩個大功率手電筒將這一塊照得清楚,這一路看過去,吳邪心想難怪這處會被廢棄。
不像這幾年推崇的那種排列整齊的火葬墓園,這裡放置的都是山包墳頭,連腳下的地都是高低不平,好幾處的墓碑經過歲月風化,早已歪斜半傾,有幾處位置連棺材蓋的一角都破土而出。
看這荒涼破敗的模樣,應是許久無人過來祭拜,吳邪看了幾個立碑時間,至少都在百年以上,隨便一瞧就是咸豐年間,應該比現代化的管理式墓園好待好…吸?
「小哥有想往哪個方向找?」
吳邪拿手電筒轉了幾圈,不知道該選哪個方向找棺材。
男人看了看,朝一處指去。
有了位置,吳邪跟胖子找得越發仔細,在經過一處被掀開的土丘時,胖子指著那坑洞,「這洞我眼熟啊!被挖這麼大一個開口,進去瞧瞧有沒有空棺。」
吳邪拿手電筒探頭看了一眼,四周都是用石磚砌成,連鋪地磚都有,隱約看到棺材在最裡面,棺蓋在另一邊壓在幾個木箱上。
胖子整隻鬼鑽了進去,沒多久探了一個腦袋朝外喊,「小哥!這裡有空棺,沒屍體在裡頭,不臭,還挺舒適的,快來!」
吳邪接過背包讓男人先進去,吳邪還沒進過這種墓穴,一路看得仔細。
這墓打開之後就沒再被封住,裡頭的塵土味沒有很重,就連水腥霉味也不多,當初蓋的時候設了引水槽?
吳邪把手電筒朝角落照去,沒看出什麼不同,也沒多想,看著胖子把棺材推到原先的位置,小哥也拎著棺材蓋回來,吳邪好奇的問:「要蓋上?」
男人點頭。
看時間正好十二點,手一撐就往棺裡跳去,吳邪看著男人在棺材裡躺平的模樣,神色有些恍惚。
男人偏頭正好對上吳邪這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抬手往他眼角蹭了一下。
胖子兩手撐在棺蓋上,「小哥我要關上了。」
「好。」
最後一點亮度消失,聽見腳步聲往上離去,男人睜開眼,抬手摸向棺蓋內側,搬動時他摸到上頭有刻痕,這一摸,果然有字。
只要是在棺裡躺著他就能逐漸恢復,更何況還是放在墓穴多年的老棺材,就算不陷入沉眠也沒關係。
兩隻手指摸著由刀刻下的字跡,一字一句拼湊出墓主的生平。
讀完後男人微怔,與其說是生平,不如說是一張契約。
胖子說過他要找的竹箱籠是裝著他妻子的骨殖,但這棺蓋刻下的內容同樣也有一個竹箱籠。
男人再次仔細從頭一字一句碰一遍,得出來的結論還是一樣。
那竹箱籠裡放著的是一個男人的骨殖,而這棺材主人要將竹箱籠交給一人,無論生死必須送達,契約上留下的名字,姓王。
這個棺材難道真是胖子的?既然竹箱籠是與他一同下葬,當年沒完成委託?
第九章
「你們躺在棺裡睡個覺就能恢復?」吳邪咬著小魚乾看著胖子,這傢伙一次開了三罐氣泡飲料輪流喝個過癮,都不用怕撐破肚子。
胖子撕開辣條讓吳邪把香掃過,「差不多,最主要還是要在陰氣重的地方,最好要有一副老棺材,新製成棺材沒經過地氣浸潤,這種新棺材沒用。你想想,人是在床上休息,鬆鬆軟軟,一覺好眠,對於我們來說就是躺在棺材裡,陰陰涼涼,過橋討茶。」
吳邪:「……」
突然好想看看小哥跟瞎子對你這句話的評價。
「那他躺一晚上能恢復多少?」連瞎子都說虛弱,要不這星期每晚都來躺一躺?
胖子撓著下巴搖頭,「老子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幽魂,真虧損的厲害,躺一晚就能活蹦亂跳整個月,平時照照月亮就得了。以小哥的修為,躺一晚不知道能補多少。」
「行吧,大不了每天來一趟,老家還有輛沒人開的舊車,讓人給我送回來。」吳邪想把小滿哥也一道借過來,但是小滿哥這麼靈敏,看到這三個鬼會不會氣到掉毛?
借車拐狗,應該會被三叔打出家門,還是先別借了。
胖子看著頭頂朦朧慘淡的月色,本來想讓吳邪再拆一包巧克力酥,回頭看著對座的人垂著眼的模樣,胖子一個恍神,記憶深處裡的另一道身影緩緩與此刻的吳邪重疊。
不…是兩個人…
一個身著戲裝如火似焰。
一個身姿淡雅回首淺笑。
——把我的骨頭送回去給他⋯
——他在哪裡!
誰?
送回哪裡?
送誰的骨頭?
我……
我…又是誰?
胖…子…
……胖子…
「胖子!」
「啊?」一個響亮的拍掌聲把他喚醒,胖子看著吳邪,恍惚半晌才緩緩開口,「喝汽水也會醉?」
「我看你這是被三種汽水炸了腦!」吳邪把桌上剩餘零食全都掃過了香,開了一包牛肉乾推過去,「想到什麼這麼專注?記起以前的事了?」
胖子皺著眉搖頭,「說不上來,剛才突然把你跟記憶中的某個人對上,好像是個江南水鄉養出的病弱小少爺,還有另外一個穿著戲裝的人…一下是駕著馬車疾行,一下又是南方小橋流水,還有……」
還有什麼?
一句臨死託付。
一句撕心裂肺。
那兩句話又是對誰說的?
「記憶錯亂了,知道你緊張竹箱籠的事,慢慢想,有時候硬逼出來的記憶反倒不是真實的。」吳邪抿了口黑咖,「我小時候一直覺得身邊少了什麼,不管我怎麼想都想不出來,差點被我叔拎去看醫生。」
胖子好奇道:「現在還是一樣?」
吳邪搖了搖頭,「從記得起事的時候跟爺爺說了這件事,爺爺說這是我前世所遺漏的一塊記憶,沒跟著魂兒入輪迴,既然重來一世,就不要再去想,時機到了或許就能想起來。所以我逼自己分心,不要時不時就往身旁看,中學被怨鬼纏上,記憶被瞎子封了大半,連那種感覺也給封了,下午解開後這種感覺又有點恢復,但是晚上又沒了,錯覺吧?」
「前世所遺漏麼?」胖子像是自言自語重複了聲。
他連自己的前生都忘了,只記得去鬼市子買了那個竹箱籠,對了,他為什麼要去鬼市子?為什麼專門去找那個法師買?
那是哪一年?皇帝那時逃難了沒?還是已經民初了?拿到竹箱籠後又陸續走過了哪些地方?
胖子越是想記起過往記憶就越是模糊。
他記得竹箱籠的模樣,記得細竹在指尖滑過的紋路觸感,卻忘了夫人的長相,忘了自己曾經有過的家人與朋友。
胖子越想越心驚,他甚至連跟夫人成親的細節都忘了。
在哪認識的?是幾年成的親?曾經送過她什麼禮物?聘禮給了什麼?籍貫在何處?家中幾人?
……他…真的有夫人麼?
「胖子?」吳邪看著又安靜下來的胖子,有些不安的喊了聲,「冷靜點,你的陰氣變色了。」
「……吳邪。」
「我在。」吳邪站起身悄悄往後退了一步,「胖子你冷靜點,我們去墓裡面待一會好不好?」
胖子抬起頭,眼眶裡浸滿的血色逐漸蓋過眼白,殷紅色的血淚沿著頰邊不斷流下。
雷劈過的焦痕此刻全都顯現了出來,胖子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肉,就連那身富貴的衣裳也開始像燒焦的皮膚一樣逐漸剝落。
胖子嘶啞著嗓子問:「…我…究竟…是誰…」
「你是胖子,王胖子,玉墜上有個斗大的王字,是我的朋友。」吳邪軟著聲音哄著,「被風吹久了,我突然覺得有些頭疼,我想去墓裡避個風,咱們一塊去好不好,帶上好吃的,去裡面坐坐等小哥。」
「…你身子…太弱…不能…吹風…走…快走…」胖子現在就像剛從墓裡出來的乾屍,渾身僵硬表情空洞,起身順著吳邪的方向踉蹌靠近。
吳邪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拿著一罐汽水跟牛肉乾,慢慢的引著胖子往小哥待的墓裡前進。
沒料到胖子只是記起前生的事,竟然會讓他化回鬼相。
吳邪抿著嘴看著胖子這一身狼狽,胖子說他是被雷劈死的,但他身上的痕跡太嚴重了,什麼樣的雷能劈成這樣?
還有那浸滿眼的血淚,瞎子說過怨鬼會伴隨著血色出現,胖子跟那掉下巴女鬼灑的血也不一樣…這胖子究竟是什麼鬼?
還自認為是普普通通的小魂兒?你他娘的恢復本相都要把我嚇死了!
短短一分鐘的路程讓吳邪走到腳軟,好不容易引著胖子回到棺材邊,心想是不是要敲個棺材問問小哥這種情況該怎麼辦,棺蓋忽然被推了開來。
胖子愣愣的看著從棺裡坐起身的男人,眼底的血淚更是止不住。
「…張…起靈…對…不起……我同…意…關…根…吞藥…也來不…及…將那人的骨…送…回…解雨…花…手上……」
胖子斷斷續續說完最後一個字就栽倒在地。
「胖子?」
怕歸怕,還是趕緊過去輕拍了一下,見胖子已經收回鬼相恢復成白胖富商的模樣,吳邪這才鬆了一口氣。
男人翻出棺材一手將胖子扔回去,「沒事,在裡面躺一晚就好。」
「你呢?」
「好多了,待在墓裡一樣能恢復。」男人把棺材蓋翻過來示意吳邪打燈,「這裡是胖子的墓穴,你看。」
吳邪仔細把棺材蓋裡刻著的送骨契約與生平看完,表情有些複雜,偏頭望著身旁的男人,「張起靈是你的名字?」
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重新知道名字,張起靈垂眸點頭。
「應該是,胖子剛才說的話,是他死前未能說出口的最後遺言。化為鬼相是轉溯回到死前那一刻,也是他最不甘心的時候,他是怎麼突然化鬼相?之後有跟你說過什麼?」
吳邪把胖子突然的變化重複一遍,不解的問道︰「我是用被風吹得頭疼的理由引他過來避風,本來還怕他不肯動,沒想到胖子會立刻起身說,說…我身子太弱,不能吹風,難不成把我認成是舊時故友?」
張起靈指尖輕撫過契約旁刻下的生平自述,輕聲道:「都是在昨日重逢。」
吳邪怔了怔,明白張起靈的意思,有些僵硬的點頭,「……對。」
他在道觀跟小花相遇,在觀外遇到胖子,半途瞎子出現,晚上買飯被張起靈救了。
巧合成這樣也太邪門了。
吳邪看著生平自述裡的幾個名字,一聲低嘆,「竹箱籠裡裝的是黑瞎子的骨殖,當年胖子半途被雷劈,沒能將這位送回給解語花,記憶又受了損,只能用最不可割捨的對象逼自己不能忘,所以胖子才會牢記這竹箱籠裝了媳婦的骨頭,得尋回來。」
「你說解語花這名字像不像是唱戲的角兒?胖子說記憶中有個身著戲裝的人,不知這人當初等得有多苦…」
「胖子還說了什麼呢……」
吳邪望著那刀刻的字跡眼神有些渙散,耳邊似乎傳來陣陣女人尖銳的怒罵。
「…說…了什麼…」
……
…
水鄉的女人就算罵起人來都帶著軟糯,但依舊刻薄得很。
——為了家族,讓那吃白食的跟鬼王結親是好事,一個活不久的病秧子,讓他有報恩的機會還不感恩戴德,竟然敢半夜跑出門!
——沒讓那小子咽了氣才嫁人,咱們對他還不夠好麼?再敢逃婚,直接掐了送上喜床算了,反正嫁的不也是個死人,呵。
——日子近了,別讓這病秧子出門,往常喝的藥量再加重。
——叔,這碗多添了一味讓他手腳發軟的藥,兩日後那位就要來迎親,之前的藥不能再加重,否則怕還沒成親就沒氣了。
——讓這孽障好好的跟祖宗懺悔,除了早晚兩餐誰都不許進去,不肯吃用灌的也要灌進嘴裡。
……
………
「吳邪!」
張起靈一回頭就看到吳邪的臉色慘白,雙眼沒了焦距,搖搖晃晃像是被魘住似的。
漆黑的瞳孔反射出手背沾上那一點殷紅,張起靈立刻將吳邪緊攬入懷——冤鬼血沾身,生人鎖魂歸。
張起靈要將那滴血抹去已經來不及,只能跟著吳邪被鎖的魂,一同陷入那段破損四散的過往。
第十章
三千世界。
一份緣,兩份情,三份牽掛,百年孤寂。
・
吳邪像是一抹由異世突然闖入的幽魂,輕飄飄的遊蕩在這終結了舊習,迎來新生的時刻。
這時候古老的東西逐漸被取代,新的事物緩緩推進,有茫然,有興奮,更多的是對於未來的不安。
但這不安似乎沒影響到這一處宅院,耳邊傳來蕭笛樂聲伴隨著吟哦般地嘆息。
吚吚呀呀喧鬧著第二齣開折。
*
「你怎麼出來了?病都好了?真不怕天天灌苦藥是吧。」解語花拎著把細竹傘,看著涼亭裡又消瘦不少的人,忍不住念叨了幾句。
長期浸在戲班子裡,解語花講起話來也帶著一股柔軟的婉轉,就算罵人也聽得舒適。
關根朝著來人笑了笑,「既然都好不了,還不讓我出來走走。」
江南煙雨養出來的孩子,水墨似的眉眼才剛長了開來,襯著這一身月白色長衫,像根嫩生生的竹。
可惜,這嫩竹的病氣太重,顯得既潤澤又脆弱。
解語花坐到一旁,拽著關根的手腕把脈,半晌輕笑道:「胡說,養養就好。」
「養了這麼多年還不就這樣。」關根苦澀一笑,心想,離了家或許能好一點吧?
關氏前幾代出了個戶部侍郎,但也只出了那麼一個有前途的,家業再怎麼維持,如今已算不上大戶。
府邸有幾處破敗院落,就連修繕的錢老祖宗都不肯撥,照樣去拿去養著二房三房,關根從小就在那處院落長大,前頭圍著樹蔭,後院有一個水潭。
很冷清的一處院落,不止小動物,就連花都開得少。
他從小就害怕那水潭子,裡頭淹死了不少丫鬟與小廝。
關家小輩們都以為是起夜時不小心掉下去淹死的,只有關根從小住在那處院落,夜半時親眼看見她們都是被推下去。
解語花與關根也算從小認識,大戶人家的陰私不少,但再怎麼狠毒,也沒戲園子多。
他教關根要如何在那吃人的府邸保護自己,病弱的小少爺,既不受寵,也不能幫助家族壯大,就連喝藥也喝不起好藥材,解雨花看著他總覺得同病相連。
解語花將一道黃符遞給關根,「貼在你屋裡對著潭子的那處窗口上,聽說這法師很靈驗的,就是老找不著人,師父去了好幾趟才求得這幾張符,我撒嬌好久才多拿到這張。貼上就不怕了,夜裡也會睡得好些,這符可厲害的呢,能引雷驅鬼。」
水潭子下邊的秘密他沒跟其他人說過,關根只跟解語花說過一次睡覺時會覺得害怕,沒想到他會記得,還會特意求了這張符。
關根笑得燦爛,「我會貼好,花兒,謝謝你。」
「甭謝,我只要你把身子養好,我還想讓你來看我登台呢,都唱了這麼多場你都沒來過。」
關根搖頭苦澀一笑,解語花也知道,讓關根出一趟門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來看戲呢。
「我會繼續唱的,等你身子大好,一定要來。」
「好。」關根笑著應道,「你也要注意點,戲園子也挺多麻煩,別跟客人太接近。」
「沒事,新來了幾個顧園子的夥計,瞧他們的身手還挺厲害的。」解語花想到夥計裡有個矇著眼的男人,偏頭望著關根問:「有件事我覺得挺厲害。」
「嗯?」
「你說,矇著眼怎麼還能行動如常呢?」解雨花想了一下前一晚自己好奇問過那人的問題,「日常工作、行動、打架、賭博、吃飯都正常,使筷子搶菜溜得很,還說矇著眼比不矇還清楚。」
關根想了想,只能想出這個結論,「這是天賦異稟吧?或許矇久了就跟常人一般。」
「說得也是。」解語花點頭同意。
那傢伙也是這麼回答——爺就是天賦異稟,不看都比看了厲害。
這時一道破鑼嗓響徹整座苑城,把城門上的鳥全都驚飛。
「老子都說了好幾次!進城的文書被賊子偷了,我這一車的毛皮珍貴著呢,別碰!」
解語花與關根聊天時難得會碰到這種熱鬧,兩人對視一眼,解語花拉著關小少爺靠近偷聽。
「花兒,這樣不好吧。」關根拉了拉解語花,結果反被一把拽過去,兩個少年像是小動物一樣擠在一塊瞧熱鬧。
「沒了,那補錢啊。」
這時守門的不是巡警營的人,都是派些小兵來顧著,他們這些最底層的小兵都是靠刮這些進城做買賣的生意人油水,自然是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都說了幾遍!老子連錢袋子都被摸走!」胖子富商拍著胸喘大氣,「給我半日,你爺爺我把這一車賣了就有錢繳。這樣行不?」
「不行,誰知道你會不會偷跑,瞧你這一臉賊樣。」守門的士兵還是那副油鹽不進,除了銀幣到手,任憑你說什麼都沒用。
「你他娘的說誰啊!說你胖爺我賊樣?」胖子氣得一臉快嚥氣的模樣,立刻就要折起袖子跟他拼命。
關根看了一眼周遭看熱鬧的人群,拉著解語花問:「怎麼沒人幫忙?」
「都在看熱鬧唄。」
解語花環顧一周就瞧見好幾個不缺錢的,輕哼了聲。
關根在暗袋翻了翻,找到一個白玉墜,「花兒,你準頭好,能扔到胖子手上?」
「我扔他腦殼比較準。」解語花抬起來拋了拋,「確定要扔?」
「扔吧,這胖子得罪了這些守城兵,只要在苑城的一天就會被為難一天,還不如一次解決,反正這玉墜子也是家裡人搪塞的生辰禮。」
還是到了生辰的最後半個時辰讓小廝送來的。
「那趕緊扔了,你別掛著,晦氣。」解語花站到樓梯上,對著城門大喊了聲,「胖子!對,喊得就是你,錢袋子被偷的胖子,接好了!」解語花一喊完直接將那玉墜子砸了過去,正好敲中了胖子的腦殼。
「哎唷,謝了,你們等等!」胖子拿著翻看嘖了聲,不甘願地拿給守門小兵,「白玉墜,能抵百份進城文書錢!這樣行了吧。」
守城的兵把玩著玉墜子隨意的擺了擺手,胖子氣得想賞他一腳,還是夥計趕緊拉車進門,才歇了胖子想揍人的心。
「那倆小子呢?」胖子撓了頭,「還沒道謝呢。」
「爺,還是先賣貨吧。」夥計推著車勸道,這一車被搶走可就連個子兒都沒。
「也是。」
*
「咳咳,花兒你準頭真好。」關根被那一砸笑得咳了好幾下才停。
解語花咧起嘴燦笑,「拋接東西也是童子功,說砸腦殼,就不砸肥肚。」
兩人繼續聊了一陣子才分開,看著解語花像隻快樂的小鹿朝著戲園子的方向跑去,關根笑了笑。
轉過身看到擋在幾步外的兩人,關根僅剩的愉快心情瞬間熄滅。
他們不知何時就站在這,語氣平淡地開口:「小少爺,老爺請您回府。」看著關根帶著的小廝,擺手示意他們回去,「老爺說,既然身子已經好到能與下九流的戲子聊天,想必也不必坐轎子了,請吧小少爺。」
關根其實已經累了,跟花兒聊天能轉移注意力,現在也就暗自握緊袖裡的手那點支撐力氣。
調整呼吸,挺直著腰轉身。
他不想讓這些人看出疲態,就算腳底疼得像是踩在刀尖上,依舊照著自己的速度,一步一步朝著關府走去。
一株嫩生生的竹,硬是把自己逼出一層硬殼子。
*
回去後的處罰依舊是被罰跪祠堂,那兩個人不知道被派來監視關根多久,從他把白玉墜給那戲子扔出去都講個明白。
那白玉墜是二房姨太太給的生辰禮,隨意將長輩給的生辰禮扔出去,一頂不孝的罪名又被扣到關根身上。
等他因為暈倒被拉出祠堂,已經是第二天晚上的事。
這一病又不知道要病上多久,才剛被丫鬟灌了藥汁,這次的方子讓關根苦得臉色發白,捲縮在床上裹著破舊的被子冒冷汗。
心想,他這一輩子或許就這樣了,好一點就是在這張床上咽了氣,然後被扔進潭裡。
壞一點的話……就跟那些丫鬟一樣,活生生的被扔進潭裡。
反正那潭子就是他最後的歸處,這樣想,自個似乎也不用再怕了。
如果有下一輩子,他想過得自在點,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最好跟今生一樣,從小就跟解語花遇上,到時候再好好的聽他唱一齣戲。
輕咳了幾聲,突然想到花兒給的那張符還沒貼上,關根踉踉蹌蹌的下了床去翻前日穿的衣裳,摺得妥當的黃符在手心慢慢掀開。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以後會被扔進去,既然現在還沒被扔,先擋擋潭子的怨氣也沒差。
屋裡沒漿糊,關根只能將黃符小心折好,墊起腳塞在窗框邊緣。
才站這麼一會,視線又開始發黑,軟著腳步摸著牆緩緩回到床上躺好。
關根閉著眼等這陣不適緩了下來,呢喃似的輕嘆了一口氣,「還得活到什麼時候?」
*
這邊關根正在懷疑自個要被扔潭的命數,那廂解語花正跟班裡的二師兄鬥著。
不久前才剛跟關根那傻孩子說過戲班子的陰私不少,栽贓嫁禍搶客人,能使出的手段更是數不清。
解語花精明了十六年,沒料到會被一隻鐲子給陰了!
前幾日他收到戲迷贈送的玉鐲子,好巧不巧那鐲子正好與他二師兄的相似,沒兩日就被誣賴說是他偷的。
師父領著人進房一找,兩隻玉鐲都藏在在他床底下。
好你個仙人板板!這下賴不掉了。
挨了打,餓了肚,再來就是關柴房,老規矩三件式,呸。
「哎,吃不吃?」
黑瞎子叼著根草蹲在柴房外,那門板老舊,缺了個小洞,塞不了大件的食物,饅頭窩窩塞一塞還是能進得去。
「吃!」解語花雙手被反綁,反正整個人都像是剛從泥裡刨出來,也不管會不會把衣服弄髒,身子一歪直竄了過去,一口咬中黑瞎子塞進來的饅頭。
黑瞎子笑了聲,卷了張大葉子弄點水餵進去。
「傻不傻,那玩意妒心多重,你還敢帶著鐲子在他面前招搖,知曉你那鐲子的玉色比他的還要更通透,這不使計弄你了。現在又跟著班主出去吃香喝辣了招待大帥府的人。」
解語花嚥下最後一口饅頭才開口,「傻,我是真傻,早知道他會這麼妒忌,我就該把那玉鐲子頂頭上。」哼了聲,「我就不信班主看不出。」
「行行行,以後你唱戲就頂個大鐲子上台,我在下頭招兄弟鼓掌。」黑瞎子想到那畫面笑了聲,遞了個小道消息,「現在班主當然得護著,都招進屋裡了,正新鮮著呢,一晚上小心肝兒喚個不停。」
「你聽牆角?」解語花明顯更樂了,「傻不傻,被厭棄了,之後還想不想繼續待?要是轉頭就去哄另外一個小心肝兒,這妒意,呵呵。」
「所以,暫時能避就避,你明日就能出來了,乖點別招搖了,瞧那姿色身段頂多一個月就膩了,忍忍。」
黑瞎子想到那張知道自己這場贏了解語花時驕傲的小臉,頂多算清秀罷了。
解語花愣了半晌,一隻眼探向那門縫,「原來你真看得見?」
「我眼睛遮著舒服,越黑看得越清楚。」黑瞎子低頭看向門縫裡那雙黑白分明,清凌凌的眼。
他笑了笑,心想,這孩子還怪好看的。
第十一章
夜半,又是噗通一聲。
聽著窗外腳步聲逐漸離去,關根才緩緩睜開眼。
坐起身緩了一會,等視線不再模糊才下了床,慢慢的走到那扇離水潭最近的窗,將耳朵貼在窗邊。
呼嘯的夜風吹起水面漣漪,同時也將那微弱的呼救聲吹了過來。
細細的,就跟奶貓一樣,人死前的呼救聲都是這麼小聲?誰聽得見呢?
關根有些緊張,最後還是決定去看一眼,如果被發現了,最多今晚又多一個人落水。
披上外衫悄悄的踏出門,他從沒在半夜踏出房門過,心底有些緊張。
今兒十五,撒下的光暈很透很亮,月色透過茂密的樹梢照下來,讓他能順利走到水潭邊,而不是兩眼一抹黑,半路拌了腳栽進潭裡。
夜風刮過髮梢,帶起潭子裡帶腥的水氣,從關根出房門後就沒聽到呼救聲,他蹲在潭邊壓低聲問︰「還在嗎?」
得到的依舊是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還有自己那一聲嘆息。
回屋後早就沒了任何睡意,想著這幾年那些沉入潭子的丫鬟與小廝。
半年前是一對姊妹,妹妹先消失,下個月換姐姐不見。
關根對這倆姐妹有印象,是因為她們被大丫鬟命令負責盯著門,以防他這位名義上的小少爺又跑出門找戲子聊天,丟了關家的臉面。
沒想到不久後,反而是盯梢的姐妹被沉了潭。
為什麼?她們究竟是做錯了什麼事要被這麼對待?
是特意挑過,還是想沉就沉?
潭裡的屍骨就這麼不斷地堆積在潭底?
關根怎麼想都想不明白,直到睡意湧了上來,邪術兩字劃過腦海。
他想,如果真是這樣,那就來道雷把關家劈散吧。
*
同一時間,應該緊閉的祖祠,此刻燈火通明,一列列的祖宗牌位全蓋上了紅布。
關家老太爺一雙眼早已混濁,從跳動的燭火反射出那一面面的紅布蓋,皺紋遍佈的面色晦暗,皮膚幾處更是多了些黑色的斑點,嗓子像刀刮似的喑啞,「不用放定,不用納徵,什麼都不用,庚帖收下,定好日子就嫁吧。」
老楊是關家僕役的家生子,從小就伺候關家老太爺,很多暗地裡的事都是交由他來辦,這次的婚事也由他親自處理。
想起那張庚帖,老楊還是向老主人問了聲:「張家那位如果提出疑惑,該如何?」
「他不會提,那一位連張家自己人都怕他,老楊,你說多可笑,他的身份可以說是張家數代舉盡全族之力才將他供上神壇,變成了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份,人的外表,鬼王的修為,就能一直替他們鎮守著長白山下的禁地。既然都如了他們的意,現在又覺得害怕了,連怎麼弄死他的方法都賣給我,你說人心可不可笑。」
沙啞的嗓音迴盪在祖祠裡,「咱們那潭子裡的氣運已經不夠用了,今年扔了多少人下去?」
「已扔下八人。」老楊垂眸應道。
「現在才四月,八個人,那咱們家怎麼沒任何變化呢?老二、老三的事業有起色?」
「……並無,老太爺,要讓小少爺知曉麼?」
一切皆因那水潭而起,關根從小住在水潭邊的小院也是讓他與水潭多點連結,本想成年後祭潭,沒想到,等不及了。
「關根的腦子好,看到相關的事物自然會知曉,病既然治不好,想必也活不了多久,人留著也對家族無用,既然水潭丟了再多的人也沒效果,把關根扔下去想必也一樣。」
「沒用了,拿去與那鬼結親,倒也是一樁好姻緣。」老太爺提起筆,沾了沾從關根身上抽取出的血液,寫下一份將在成親那日燒給祖宗的婚帖,「結親後,定個日子,讓他們一道祭潭吧。」
老楊垂首應了。
他也只能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關家人早就瘋魔了。
不,是老太爺早就瘋了,他清楚知道潭底那處並不是轉運,而是補命,替老太爺補命,關家其他人是得不到任何的氣運反饋。
*
隔日一早天色才剛翻了亮,二爺、三爺屋裡的丫鬟使女捧著托盤進屋,上頭放著數件衣裳,有些放著幾張紙,還有嶄新的床簾被子。
全都是血一般的艷紅色。
關根已經從床上坐起身,默默望著她們在屋裡妝點的動作,被子裡的手越握越緊,直到看見老太爺身邊的楊叔進屋,關根才啞著嗓子問,「這是何意?」
老楊擺手讓丫鬟使女先下去,屋裡只剩他與小少爺才緩緩開口:「奉太爺命,小少爺三日後與張氏族長成婚,對方身份特殊,婚儀一律取消,吉時到,只需張氏族長在祖祠燒了婚帖,小少爺您身著喜服,坐在這就好。」
關根緊拽著胸口的布料,被楊叔那平淡的話激得有些喘不過氣,「不嫁!為什麼突然要我出嫁?張氏族長他是誰?你說身份特殊,怎麼特殊法?他真能同意這婚事?」
「小少爺,小的不是與您商量,是告知。」老楊拿起那件照著關根尺寸裁好的衣裳,披在關根肩上。
豔紅色的精緻嫁衣,險些將這嫩竹般的少爺壓垮。
他渾身止不住顫抖,不知怕的是這像血色沁出的衣裳,亦或是自己那險要崩潰的最後一點尊嚴。
「這三日,就請小少爺好好的待在屋裡吧。」
*
關根著一坐就一整日,水米未進,他這處院落太舊了,沒辦法拉電,房裡沒點蠟燭更是漆黑一片,連月色透進來都帶著灰。
小少爺一身素服,雙眼黑得發亮。
他想了許久,那人既然是族長,想必是要娶門戶相對的女子,為何會同意與他這種病秧子成親?為何會這麼快就定好日子?
是有什麼事出了變卦,逼得太爺非得這麼突然將自己嫁出去,那位族長是否也被關家人矇騙了?
對了,他肯定是被騙了!不然怎麼可能答應這荒謬又破綻百出的婚事?
張家…姓張的家族這麼多…該怎麼找?
關根抖著手摸到桌上早已冷了的茶水,苦澀的冷茶讓他舌根凍得發苦,硬是逼自己吞下,起身朝衣櫃摸索,他得出去,至少要找到人問問那張家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但,他能跟誰問?
在這苑城消息靈通的人除了廟口的小叫化子跟流連賭坊的閒漢,但他們知道的大多都是城內人的消息,對外的了解不知有多少…
關根又想到了花兒,戲園子一向都有備著打手,這些人來自天南地北,說不定能問出張家那位族長的消息。
打定了主意,關根摸索著拿起已經冷到乾硬的飯,一口一口硬是配著茶水嚥下,要不然他恐怕連出門都辦不到,但也不知道硬吞這些能撐多久。
關根有些淒涼地喃喃道:「現在直接投潭或許還比較容易。」
吃了這些冷飯反倒讓他凍得胃疼,至少能讓肚裡有些食物,關根裹了件薄絨斗篷坐在門邊聽著,直到四周沒了任何動靜,他才緩緩推開門朝著林子走去。
關府這一晚出奇的安靜,關根知道太爺不可能不做準備,但他依舊想闖出去。
關根知道在樹林子後方有條小徑能通往市街,只是要走上許久,像是自嘲般地笑了聲,「當然要走,看你這破身子能走多遠。」
老楊看著關根的背影消失在樹林子,他身後跟著兩個先前去領關根回來的家僕,吩咐道:「遠遠跟緊,如果小少爺有要出城的動作,立刻綁回來。」
「是。」
*
這一路關根走得艱辛,甚至摔了好幾次,手心跟膝蓋磨破了,疼得他喘了好一會才慢慢撐著樹爬起身,已經能看到遠方的燈火,再走上一段時間就能到市街。
有了這一丁點微弱的希望,關根緊咬著牙踉踉蹌蹌的繼續走。
等他終於站在市街上,後背已經全被冷汗沾濕,腳也疼得發麻,更別說那一雙手,滿是泥濘血污,不只是斗篷,就連長衫下襬更是髒得很。
現在不像根嫩生的竹,反倒像顆剛從土裡冒出頭的筍。
關根隨手抹去滴落的汗水,他循著記憶朝小花待的戲園子一晃一晃地走,黑夜裡幾聲響亮犬吠伴隨著吵雜的吆喝聲,關根這才發現原來走到一處熱鬧的市集。
關根已經累得兩眼發黑,扶著一旁的石獅子,朝著喧鬧處看了一眼,瞇著眼看那招牌,這是寫什麼?鬼…鬼市子?
他聽花兒說過,每個月有一日在夜半時會有個市集,那市集就叫做鬼市子,原來就在今日。
關根看著眼前熱鬧的場景,嘴角微鬆,就算不能逛,能這樣看一眼也好。
倚在石獅子旁歇了一會,關根覺得自己體力稍微恢復了點,輕拍了拍獅子的厚掌,正想繼續朝著戲園子前進,肩膀忽然就被拍了一下。
「關家小少爺?」
關根轉頭看向來人,身後站著一個高挑的男人,但他的雙眼是矇著一圈黑布。
關根想起花兒說過的這個新夥計,這矇眼布的特徵很好認,「你是戲園子的夥計?」。
「對,我叫黑瞎子,之前見你跟解語花說過話,小少爺大半夜的你這是?哎,手怎麼受傷了,別動別動,我去拿點繃帶,你坐在這獅子墩上,別走啊!」黑瞎子一步三回頭,確定這小少爺沒挪位,這才朝一旁快步跑去。
「好的。」關根乖乖地點頭。
既然是戲園子夥計,一會就向他問問吧,關根摸向暗袋,這一袋銀元應該夠付。
沒多久黑瞎子帶著一籃子包紮藥材回來,還有一個茶壺,摸出個杯子倒水讓關根先喝幾口,才用剩餘的水替他洗乾淨那雙傷痕累累的手,「你這是半夜偷溜出門。」
「是的,因為我有事情想知道。」關根抬眼看著這男人,「我付你錢,你能回答我的問題麼?」
「小少爺,你這樣是會人牙子拐賣的。」黑瞎子笑了笑,把這雙手綁得跟豬蹄一樣,又遞給關根一個還冒著熱氣的包子才開口,「邊吃邊說,小臉兒白成這樣,讓解語花知道,他又得罵上好幾日。」
關根道了聲謝,趕緊接口阻止,「拜託你別跟花兒說遇到我,也別說我是半夜偷跑,也別說我受了傷,反正什麼都別說。」講到後來關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就是別讓他擔心了,花兒每日要練功已經很累了。」
黑瞎子有些訝異,沒想到解語花那個小爆脾氣,會有個這水似的小少爺朋友。
「你挺讓我出乎意料,畢竟除同行的人知曉這行當的苦處,沒人認為戲子會累。」黑瞎子老實道。
關根搖頭,「花兒很努力,他從小就喜歡唱戲,都是一天天熬出來的,他也有很多事要煩惱,我不想讓他分神擔心我。」
「好,替你守這個秘密。」
黑瞎子點頭應允,心想那位爺這陣子最想忙的事,就是把他那玉鐲子頂頭上噁心他那個師兄。
「說吧,想問什麼,我知道的都說。」
關根想了下還是沒說出自己要被逼嫁的事,「你知道張家嗎?張家族長,名字我不知道,只知曉這族長的身份有些特殊。」
關根說完自己都覺得絕望,有說跟沒說一樣!
第十二章
「張家。」黑瞎子沒有直接向關根說不知道,喃喃道了幾聲張家。
「對不住,我知道給的消息很少…」關根垂著肩苦笑了聲。
黑瞎子敲了敲那只茶壺,「這麼說好了,我知道有個家族很像你說的張家,他現任的族長身份的確有點特殊。」
關根一聽,眼睛都亮了,「他是怎麼樣的人?」
「張家是東北的老家族,一向不喜與外姓聯繫或是做生意,他們那家族幾百年來還挺自閉。」黑瞎子疑惑地問:「小少爺,你怎麼突然問起這人?」
關根垂眸,不知道該怎麼跟黑瞎子解釋,總不好明說——因為三日後,那位族長被騙的要跟我成親?
「那位族長有什麼特殊之處?」關根最後只想知道這個問題。
總不可能是個傻子吧?傻呼呼的被關家騙出了生辰八字來跟他這病秧子合婚帖?
黑瞎子這會沈默很久,就算雙眼被黑布矇著,關根依舊能感覺得到那雙眼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關根被盯得有些局促不安地耷著腦袋。
許久,黑瞎子低頭悄聲道:「那人的確特殊,我不知他已經活了多久,總歸也有幾百年了,他是張家幾代人為了鎮壓禁地養出的鬼王,不老不死魂魄不滅。他一向只待在張家禁地守著門,張家人前幾代對他既怕又敬,怕他鬼王修為,敬他鎮壓之功。」說到這黑瞎子嘆了一口氣,「到了這一代已經沒了敬,只當家裡養了隻惡鬼。」
關根沒想到那位族長會是這種『特殊』,皺著眉問:「他…不是人?」
「別想得這麼可怕,一樣是人的外表,不會突然把皮拔下血糊糊的到處爬。模樣倒是頂好,外表年齡看起來跟我差不多,但是他沒有情緒,彷彿任何人或事都不會讓他有絲毫情緒波動。」
「前一代要他履行張家族長鎮壓義務,他鎮。」
「後一代怕他非人的身份會招來鬼怪反噬家族,逼他入禁地貼符自鎖,他進。」
黑瞎子嘲諷一笑,「小少爺,你覺得誰更像惡鬼?」
*
該說的都說了,黑瞎子招了個轎夫送小少爺回家,死活不肯收那一袋銀元,意思意思拿了兩枚,關根拿他沒法子,只能先這麼著。
在轎子離開後,一路跟著關根的兩個家僕站在黑瞎子身後,手裡都藏著刀。
黑瞎子揚起嘴角,心知都是練家子,剛才說的話想必他們也都聽到了,一會得找個沒人的地兒把這兩隻煩人的耗子給宰了。
身影一轉,飛快的朝著人少的地方跑,那倆也立刻追了上去。
黑瞎子一邊搜尋著要棄屍的地點,一邊想起當年頭一遭在東北山洞裡見著那個被各種符籙鎖住的男人,他將當時被故意扔進洞裡餵他這隻鬼的黑瞎子完好無缺的送出洞外。
一出了洞口,黑瞎子就把那群張家小崽子全部暴揍了一遍。
之後幾年,他只要有經過就會偷跑進去瞧瞧那人還在不在,反正都知道了禁地裡邊有著一人寬的裂縫。
那人的面貌從未變過,除了渾身鎮壓的符籙被貼了更多之外,還是老樣子一聲不吭,但是看到他也會點個頭。
關家這位小少爺會這麼突然半夜跑出家門要探張起靈的消息,看來一樣是被家族給算計,這種算計大多只有一種結果。
——結親。
黑瞎子矇眼布下的眼越發冷冽,他怎麼也沒料到張家這一代竟然起了賣祖宗求富貴的動作。
被迫嫁人的小少爺倒是個心善的,夜半三更摸黑找了過來,摔得一身傷只為求一個答案。
既然這麼巧被他遇上,他也正好知道張家的事,乾脆就把知道的都說了。
一個不吭聲又冷冰冰,卻又是最心軟的鬼。
一個心善堅毅又病弱小少爺。
黑瞎子踩在荒寺破簷一角,快速轉過身對準那倆人的脖子一鞭子揮過去。
罷了,大不了自個這幾日多留意點。
*
關根這一路都在琢磨著黑瞎子說的話,其實那人也挺可憐的,生不由己,死不由人。
關根苦澀一笑,自個不也一樣?
下了轎,看見楊叔帶著家丁站在大門口,關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再能逃走的可能。
天色將明,關家眾人聚集在祠堂外,關根被楊叔架進祠堂後讓他對著蓋著布的牌位跪著,這次連蒲團都不給。
抬眼望著那一連串被紅布蓋上的牌位,關根自嘲一笑,前兩日來跪的時候還沒蓋布。
牌位蓋布是家中有去世之人才會這麼做,看樣子,太爺早就計畫好將要自己嫁給那不是人的張氏族長。
他的膝蓋摔了幾次早就麻得沒知覺,跪著的身影搖搖晃晃,腦袋疼得連外頭的冷言冷語都有些聽不清。
為了轉移疼痛,關根還是硬逼自己聽著,搞不好能聽出一點線索。
「為了家族,讓那吃白食的跟鬼王結親是好事,一個活不久的病秧子,讓他有報恩的機會還不感恩戴德,竟然敢半夜跑出門!」
——這是二房姨娘,娘親的嫁妝一半都是被她搶了去,早就看關根礙眼,很多謠言都是由她屋裡傳出。
「沒讓那小子咽了氣才嫁人,咱們對他還不夠好麼?再敢逃婚,直接掐了送上喜床算了,反正嫁的不也是個死人,呵。」
——這尖細的嗓音,是三房二表姐,關根翻了個白眼,心想他又沒逃婚,真要逃婚還會乖乖上轎子回來?
原來他們真的都知道那張家族長不是人?就他一個被瞞著,如果不是碰巧黑瞎子知情,是不是要等成親那日才能知道?要是突然知曉,難不成是想直接把他嚇死?
「日子近了,別讓這病秧子出門,往常喝的藥量再加重。」
——這是二叔,原來自個喝的藥都有問題?
「叔,這碗多添了一味讓他手腳發軟的藥,兩日後那位就要來迎親,之前的藥不能再加重,否則怕還沒成親就沒氣了。」
——原來這位表哥也知道再加重藥量自個就要沒氣了?
關根想起之前有幾次喝完藥身子反而更難受,怕是這幾人在隨意更改藥材份量,自個沒被他們玩死真是命大。
「讓這孽障好好的跟祖宗懺悔,除了早晚兩餐誰都不許進去,不肯吃用灌的也要灌進嘴裡。」
——喔,還要加上這位三叔。
關根聽到這裡已經快被氣笑,這一家子都是什麼人啊!
敲了敲腫脹發疼的膝蓋,關根輕笑一聲,他突然不排斥這場婚事了,搞不好還能跟他那同樣倒霉的鬼相公聊聊這幫惡人。
黑瞎子說得對,人的確比鬼還要更可怕。
*
這兩日關根就像認命了,不吵不鬧,食物端來就吃,藥碗放下就喝,也不用人催促或是硬灌。
他也沒委屈自己,時間到了該吃該睡,在祠堂關了一整日還是被放了出來,畢竟他那膝蓋還受著傷,也不能繼續跪。
老楊挑了四個心腹輪流守在門外,他還得找那一晚派出去跟著關根的那兩個人,從那晚跟出去後就沒有任何消息。
這事,在關根被送回自個的小院裡老楊也問過,這小少爺壓根不知道有人跟著。
看他疑惑的表情不似作假,老楊也沒再多問,另外派人出去搜索。
聽著楊叔在門外吩咐該往那搜索,關根把今日份的藥喝乾淨,隨手拿枚甜果脯壓嘴裡的藥味,指尖輕點了點桌子,嘴角微揚。
這事,應該是黑瞎子替他收尾,連楊叔派去的人都找不到,應該是殺了。
既然能對張家那一位如此瞭解,黑瞎子也不會是普通人,有這麼一個人藏身在戲園子當打手,花兒的安全他也能放心了。
關根心想,那袋銀元還是得給,不收就讓花兒替他塞過去。
*
被關小少爺惦記要塞銀元的黑瞎子,此刻正忙著將那倆屍體給捆綁扎實。
「我說大兄弟,你別擠得這麼大勁兒,要是把血都給擠出來,老子這貨怎麼賣!」胖子叉著腰看著往他馬車上捆屍體的土匪嘆氣。
「放心,捆得讓你飆馬車都不會散。」黑瞎子將最外層的草蓆捆好,跳下車,拍了拍車廂,「過彎時直接扔下山崖就得了。」
「知道了。」胖子回到前座拉車,還是有些好奇,「我那晚看見是他們追著你要砍,就算被你反殺,老子當證人也行,再塞幾枚銀元過去那不就得了,為什麼搞這麼麻煩,還要跑這麼遠的棄屍?」
「這倆是家養死士,手上早就不乾淨,而且少了他們對那位小少爺也是好事。」黑瞎子跟他們交手過,不是一般尋常護院的身手,人命債怕也背了不少。
「也是。」胖子點點頭,吁了一聲讓馬兒開跑,「放心,這事兒胖爺肯定處理得乾淨。」
*
那一晚他一鞭子甩過去打得正著,沒兩下就把人收拾了,正想把人捲一捲隨意找個坑埋了,一回頭就看見個胖子在那拽褲腰帶。
黑瞎子抽緊手裡的鞭子,笑得燦爛,「大半夜這麼有興致來這兒溜鳥啊。」
胖子咳了聲趕緊解釋,「大兄弟,是我先來這裡尿個尿,沒想到上邊會飛來三個人打架,要不,我駕馬車幫你搬去山崖扔了?」
黑瞎子看了幾眼這一身富貴的胖子,越看越眼熟,好像是當日解語花砸中那個。
「你前幾日是不是在城門被攔著不讓進?」
「是啊!你們這邊顧城的兵,良心大大的壞,都說了賣完貨就能補錢,死活就不讓老子進來,最後還是兩個小子給了那白玉墜,給了那些人真浪費啊。」胖子提起那天的事就火大,順口問道:「你知道幫我的那倆小子是哪裡人?我想道個謝。一個像是少爺打扮,另一個有點像是商人家的孩子?」
「一個是少爺沒錯,另一個不是商人,是戲班子的。」黑瞎子也鬆了鞭子,心想這胖子是能好好說話的人。
胖子瞭然的點頭,「那這倆能當朋友也挺神奇,看他們感情挺好的。」
黑瞎子指著地上那兩具屍體,把當時的事簡單說了,「他們就是追著那小少爺來的,家裡盯得緊,小少爺有事想找人問,半夜偷跑出門,正好在鬼市子讓我遇見。他這一路徒步摸黑找過來,跌得渾身都是傷,我跟他說完話就喊了轎子送回去,然後這倆就直接拔刀砍我,你說我打不打?」
胖子聽完拳頭都要硬了,「這麼壞!既然都跟了一路,看見自個少爺受了傷也不幫忙?」
黑瞎子嗤笑一聲,「不受寵的小少爺如何讓下人幫你?沒有暗自苛扣你的飯食,在裡邊灑些不該有的東西都算好了,府邸裡的那些骯髒事只多不少。」
「那倆孩子幫過我的忙,這事讓老子來。」胖子拍著胸捕保證,「大兄弟,你把人綑好先找個地兒藏著,過兩日我要去縣城取貨,路上會經過一處懸崖,替你拉去那兒扔了!」
*
黑瞎子看著胖子火匝匝的駕車朝城門駛去,轉身往戲園子的方向走,接下來,就等張家那位爺的到來,他哪時來?難不成老子這星期每天晚上都要守在城門口?
是說,他要怎麼過來?
那傢伙窩在山底下幾百年,一出來就被不孝子孫給賣了,那乖乖巧巧的小少爺碰上這種一問三不知的成婚對象該怎麼辦?
黑瞎子嘴角抽了下,心想,這真是個天大的難題。
***
後半收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