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佛說,五百年修行,方得換來今生擦肩而過的回眸。
但回眸的——是一具跟你兄弟有著同樣的臉,但一看就知道不是活人的玩意,老子現在是該罵一句臥槽,還是朝它腦門一蹄子蓋下去?
「早知道出門前先翻一下黃曆。」
胖子咂舌了聲,忍不住腹誹了起來,自個的運氣哪時也變得跟吳老闆一樣了?去哪都能撞上大粽子?這不是吳邪獨有的特殊專利?
腹誹歸腹誹,快速盤算完下一步,胖子小心翼翼的把槍從褲兜裡翻出來握緊,壓低身貓在樹叢後,暗自估計著兩邊相隔的距離。
望著遠方那玩意現在就像是迷了路似的,不知道接下來要往哪個方向走,原地轉了轉,下一瞬間,就這麼轉向胖子藏著的方向定著不動。
胖子忍不住再次慶幸自個有雙毒眼,要不是遠遠瞧見這人少了一截手臂,搞不好在瞧見那張臉的當下,就樂顛顛的就拔腿跑了過去喊天真。
盯了半晌,這玩意也不知有沒有發現有個胖子也在遠處觀察它,依舊杵在原地兩相望。等到胖子那一口氣差點憋不住,它才緩緩轉過身,一步一搖晃,慢慢地朝著樹林子的方向走去。
直到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胖子才重重地長呼了一口氣,皺著眉頭嘀咕了聲:「這到底是啥鬼東西?臉皮子未免跟天真那渾小子太像了⋯⋯」
胖子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不怕萬一只怕一萬,家裡小祖宗的體質可不是開玩笑,現在沒小哥在身邊,兇起來胖爺一個人鎮不住,連忙掏出手機查勤。
胖子歪著腦袋夾住手機,一邊在心底直犯嘀咕,這幾年他們挺安份的,要不是窩在雨村,就是回到市裡辦些雜事,頂多找找老朋友罷了。
許久沒四處刨坑揍人,老實說,都跟退休沒兩樣,可別莫名其妙的又惹了麻煩事上身。
『沒錢了?還是對小姑娘耍流氓被逮了?』
胖子跟著空洞音效七上八下亂跳的心臟,隨著這句懶洋洋的熟悉嗓音,落回了原本的位置。
胖子輕呼了一口氣,連忙追問:「祖宗,別貧了,快講幾段只有咱們哥倆知道的事來聽聽,當時在場人數不得多於三顆活人頭的那種。」
吳邪被胖子這突如其來的開吼給震懵了,把手機拿離耳朵遠一些,這死胖子出門一趟又在發什麼癲?
『胖子你這是什麼毛什麼病?打過來就問我這問題?什麼人頭不人頭的?』吳邪愕然地望向身旁的悶油瓶,他也聽到胖子那聲震天吼,眼中同樣帶著疑惑。
「甭囉唆,快說,至少得有三件事!」
『就咱們自個人知道的事⋯⋯還挺多的,挑三件,你要我怎麼說?』吳邪想了想才開口:『一、你還欠我一萬六的修牆錢,一直死不認帳,非說只有一百六。二、上個月你把廚房邊櫃裡藏的老茅台喝光了,那瓶酒是瞎子藏在我這的,之後你得想辦法補他一壺。三、你的碎花大褲衩現在還晾在後陽台隨風飄,屁股的位置還被你肥崩了一道口子,回來記得收。這樣夠了沒?死胖子你是怎麼了?不是跟瞎子跑上山找土藥材?我那便宜師父呢?』
被吳邪這一通罵安撫了心神,胖子這才發現緊攥的左手心裡全是冷汗,喘了口氣應道:「這地方還挺大的,四處連綿小山也有好幾座,乾脆猜拳分兩路,四眼去另一座山頭繞繞,約好了傍晚山腳碰面。這趟手氣不太好,三七沒找到,天麻也不見影,倒是找⋯⋯罷了,你小子沒事就得了,是老子我眼花了。」
胖子說雖然是這麼說,心裡還是不放心,琢磨著自個年紀是有了,但也沒老眼昏花成這樣。吳邪這張臉皮子,少說也看了十多年了,更是熟悉到不行,絕對不會認錯人,那玩意究竟是啥鬼東西?
這麼多年的交情,吳邪隱約覺得胖子撞上事了,現在也不再繼續擠兌他,好奇地問道:『那你找到啥了?難得讓胖爺炸毛成這樣?趁著老子等衣服洗好的空擋說說唄。』
「咱們家瓶仔在你身邊?」
『在。』
「真沒唬我?你開視訊通話,我要親眼瞧見你們倆真的在家裡頭才行,五秒內打過來。」胖子話一講完就切斷通話,不管怎麼樣還是得親眼看見人才能放心。
吳邪跟張起靈對看一眼,兩人都摸不清胖子怎麼好端端的突然要查他們倆的勤了?只能照著他胖爺的要求點了視訊通話。
螢幕裡那張圓滾胖臉難得收了表情,身後是飄著細雪與連綿整片的山林子,看樣子這死胖子的確是竄上了山。
吳邪抓著手機另一手勾在悶油瓶的肩上,吧唧一口就朝他嘴親了過去,『這下行了吧,我們真的待在家裡,都說好等你回來再一塊回雨村的,胖子你怎麼回事?』反手把鏡頭朝著屋內轉了一圈讓他胖爺瞧個仔細。
「這樣也要餵老子狗糧?行了,你們待在家就得了。」胖子確定背景真的是吳邪在市區的那套小屋子,大力呼了一口氣,一屁股往旁邊的樹墩子坐下。
吳邪哪會看不出胖子這詭異的臉色,好聲好氣的問道:『哪個不長眼的怎麼你了?看後邊的雪林子還挺密,瞧見什麼了?被小妖精迷了眼還是看見熊了?要是撞見熊別裝死跟竄上樹,這兩招沒用。』
「沒撞上妖精⋯應該沒撞上吧?也沒看見熊,哎,甭扯妖精了,你倆覺得胖爺我的眼毒嗎?」胖子拍掉頭上沾的雪沫子,直視著螢幕裡湊在一塊的兩顆小腦袋問道。
吳邪想也不用想,一臉認真的點頭,『賊毒!不過眼殘佔了一半,胖爺,年紀大就要認了,回頭找瞎子配眼鏡,友情價打八折。』
『嗯。』
胖子:「⋯⋯」
一個嘴欠一個繼續放空,媽的!這倆還是不是我打過粽子銷過贓的換帖兄弟?
就算隔著螢幕,吳邪還是能感受到胖子撲面而來的怨氣,勾起嘴角笑道:『您老是看見什麼了?這副急匆匆的模樣可不常見,衣服夠不夠?你那頭看起來挺冷的。』
「你胖爺我滿腔熱火,這點溫度冷個屁,不扯這個,老子看見了一個破玩意,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胖子快速想好接下來的說詞,視線轉向張起靈的那雙沉墨似的眼,咬牙抬手對著吳邪揮了揮,「天真你走開,胖爺有話要跟小哥說。」
『你想幹嘛?』吳邪這下可起了警覺,瞇著眼盯著胖子,這貨又在打什麼餿主意?
「給我三分⋯一分鐘也行!絕對不是讓小哥出馬或是出台,信我這次!有個問題我想問小哥,別看胖爺我這副三五大粗的糙老爺樣,其實還是有一顆容易害羞的心,要在小郎君您面前講出來,妾身羞羞。」
吳邪一聽胖子最後那句故意掐高音的破鑼嗓,被噎了一下,心想你他娘的扮成個大嬸都見過,這回裝什麼羞!
『羞個屁!死胖子你別胡亂攛⋯⋯』還想多擠兌他幾句,一見螢幕裡胖子滿臉的疲憊遮不住,吳邪也歇了想懟他的話。
「驚天大血冤!老子只想問小哥一件事,真的!信我!我要是敢騙你,四眼立馬破產!」
吳邪:「⋯⋯」
人在山上跑,鍋從天上來,就是這意思吧?
張起靈左手在鏡頭照不到的方向對著吳邪比了個轉過去的手勢,吳邪悄悄眨了下眼,沒好氣的開口:『你就趁瞎子不在拖他下水,答應我別胡來就得了,你們聊吧,我去晾衣服。』
「絕不胡來!祖宗乖啊。」
張起靈看著吳邪把陽台的玻璃門打開又關上,等他悄悄站到鏡頭照不到的位置才開口:『說。』
「小哥,我剛才見到一個粽子,應該算是粽子吧?它的臉長得跟吳邪很像,穿得渾身白,又破破爛爛的,我百分之百能確定那玩意不是活人,少了一節右手臂。它應該也看見我,不過沒有任何反應,原地晃了晃就轉身朝著林子走進去,我要不要追過去?」
『沒看錯?』張起靈不動聲色地看著對面的吳邪瞪圓著眼,一臉不可置信的指著自個的臉。
「絕對沒看錯!老子的這雙眼有多毒小哥你也清楚,都跟吳邪混了十多年了,咱們家天真那臉皮子我不可能會認錯。你說,會不會是之前你家那幫人的漏網之魚?半途死了,那副面具爛不掉,就這麼詐屍四處溜達?他們行動都是穿白衣?這樣不會太過於顯眼?拔槍頭一個就對準你蹦。」不管怎麼想,他現在一時半刻只能想出這個可能性。
張起靈想了下那群人的習慣,搖頭應道:『白衣這個我不知道,或許有這個可能,但是以他們的習慣,要是死了會直接燒掉,或是砍頭帶走,不可能讓屍體流出來。』
「搞不好這倒霉的小子就是個例外,出來做任務碰巧在野外歇菜了,又不知道怎麼詐屍,跑到這座山頭來了,瞧那玩意的臉皮子我這小心臟總覺得不踏實。」
張起靈這時哪會猜不到胖子的意圖,抬眸朝著吳邪站的位置望去,他也搖頭表示要胖子先別胡亂追。
『胖子你別亂跑。』
「嘖,我怎麼想還是覺得那玩意不對勁!小哥你放心,我不動手,隔一段距離觀察觀察,順便拍幾張照片讓你瞅瞅,有任何發現我再打回去,小哥你先別跟天真講這事,幫我瞞著。」胖子說完就掛了通話,盯著那玩意離開的方向拔腿追了上去。
第二章
一時之間吳邪跟張起靈都在琢磨胖子說的話,吳邪皺著眉,望著同樣表情的悶油瓶開口:「我的臉?你那幫便宜親戚以前究竟搞了多少顆我的人頭出來?」
「說不準,等胖子照片。」
吳邪還是覺得不放心,翻出手機道:「我打給瞎子問問,如果距離不遠,讓他趕緊去找胖子,小花最近忙得沒空管他,難怪會閒到跟胖子搭檔去溜搭。」
吳邪這通電話打過去三次都沒回應,張起靈看著他的眉頭越皺越緊,起身把人拉回到沙發上坐好,胖子這時正好傳回一張照片,「傳過來了。」
只見螢幕上那張照片糊得跟開了特效似的,樹林子佔了一半的畫面,另一半是半個身體,看那大肚腩是胖子沒錯,另一角,從破碎的衣服縫隙隱約可見留著一節斷骨的右臂。
吳邪把照片四個角度全轉了一圈,疑惑道:「這麼糊,你看這距離,胖子是不是離得太近了?」點開相機由上往下拍了一張,「你瞧,就跟我們倆現在的距離一樣,那玩意不是會動?就這麼乖乖站好讓胖子拍?我怎麼覺得這照片有哪裡不對勁,你看出來了嗎?」
張起靈聽他這麼說,仔細看了幾眼,眉頭更是皺了幾分,抬頭望著吳邪道:「試試從這兩個方向各拍一張拍核對。」
張起靈示意吳邪先拍一張從他的方向朝自個這邊的位置,另一張由自己這邊拍過去。
吳邪立馬懂了他的意思,仔細一想由這兩個位置拍出來的兩種可能性,忍不住縮了下脖子:「哎,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抬手揉了揉吳邪有些緊繃的後頸,直到手下溫熱的觸感放鬆了幾分才開口,「拍吧。」
兩人找好角度各自拍了一張,把照片傳到電腦跟胖子發過來的一塊核對,這一比對,吳邪忍不住揉著額角,「猜對了。」
那張糊照是胖子傳過來,所以我們當下直覺就認定是胖子拍的,看照片的時候一直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跟悶油瓶各自互拍一張做比對,這下總算搞懂是哪裡覺得不對勁。
如果是由胖子那頭所拍下,斷臂跟那身破損的衣服會出現的更多,但胖子傳來的那張,卻是他自個的大肚腩佔了一半的畫面,白衣服只露出了一小角。
吳邪把手機扔回桌上,看著螢幕前的照片,「這下好了,打了十多通電話這倆位爺都沒接。現在有兩個可能性,一、胖子踮腳舉高手,從那⋯⋯從那粽子腦門抓著手機往下拍,二、是那玩意拍的,目前不清楚它能行動的原因,也不清楚它能這麼做的原理,我只知道這個可能性還挺瘮人。」
吳邪這下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死胖子一天到晚吐槽自個這破體質,沒想到他胖爺也不遑多讓。
張起靈半闔著眼淡淡道:「二。」
「感謝咱們家張爺簡單明瞭的選擇。」吳邪拍了拍手認命了,「那,咱們現在該怎麼撈人?胖子手機定位已經沒繼續移動,要從這一區開始找也夠嗆,林子跟山頭綿延一整片,這靠近哪邊?」
兩人調出地圖核對胖子最後一次移動的手機定位點,這地方吳邪沒去過,直接查了兩邊的車程距離,下一秒出現那十多個鐘頭的搭車路線指示,讓電腦前的兩人,一個沈默一個直接趴桌。
吳邪現在想把胖子宰了的心都有了,嫌無聊是吧!這下可好了,作死把自個搞丟了,還連帶一個瞎子不知所蹤!
張起靈望著現在把整張臉都埋在桌上罵罵勒勒的吳邪,也彎下身,把腦袋貼在他肩上,輕聲道:「整理一下今晚就走,路上沒延遲,明日中午前能到。」
吳邪偏頭露出一隻眼,看著壓在自個身上的悶油瓶問:「我看那位置路線比較偏,還是先搭火車轉吧,到了再找輛車直接開過去。胖子是我們家的人,咱們不管多遠都得把他撈回來,瞎子我可不敢擔全責,得先跟小花講一聲現在找不著人,搞不好小花有別的途徑能聯繫?」
這下換張起靈沈默了,吳邪等了他半晌都沒吱一聲,不知道這傢伙怎麼突然定著不動,聯想到瞎子火匝匝跑過來時的臉色,試探的問:「瞎子到底跑過來做什麼?他以往無聊可不會找胖子上山溜達,你倆背著我狼狽為奸什麼事了?這時候我是不是要趕快擺出恰了一缸醋的表情?」
「胡說什麼。」張起靈抝不過吳邪,貼過去蹭了蹭他臉頰才開口:「他倆吵了一架。」
「行,我懂了,這事回頭他們自個解決。你繼續打給瞎子,要是到了發車的時候還是打不通,咱們再報給小花,這事不能瞞著他。」
吳邪琢磨起要收拾的東西,以防萬一照著以往上雪山的裝備來收,大冬天的,也不知道要去哪個山旮旯挖胖子,多點準備也好,搞不好還得半途去撈瞎子。
「傍晚開始下雪,會下一整個星期。」張起靈倚在門框邊看著當地天氣預報,看著那連續一星期的大雪標誌,眉頭輕皺了下。
「行,防風保暖的衣物去帶上,我把胖子的羽絨衣也一塊塞進去,這麼大件還能當被子蓋,搞不好還得冒雪找人。」
從衣櫃深處扒拉出以前下地的旅行袋,這玩意防水又耐裝,只是收拾的時候老是不自覺想在側邊暗袋多塞幾根手電筒。
正想全部拿出來,轉念一想,還是塞吧,這玩意多總比少好。
左邊角落塞螢光棒,右邊縫隙塞火折子,另一邊口袋鋪滿火柴盒跟防風打火機。
張起靈看著吳邪像隻準備要囤冬的倉鼠一樣,嘴裡叨叨唸唸的滿屋子四處翻找,看還能往包裡塞什麼,趕緊把他還要塞礦燈的手截住,「照明夠了,固體酒精塊可以多帶些,放另一袋,折疊鏟也塞進去。」
「哎,我的大白狗也帶著,你那把刀要帶嗎?」手還被握著動不了,朝著放在飄窗上的黑金古刀呶呶嘴。
張起靈瞟了那把陪伴多年的長刀輕輕點頭,「帶著吧,用習慣了。」
「雷管就不帶了,一炸下去我怕又撞上雪崩。這樣應該差不多了,我分裝兩袋,我記得胖子有屯乾糧的習慣。你看這包還有空位,多扔幾包壓縮餅乾跟胖子偷藏的罐頭進去唄。」吳邪望向胖子那間房門,示意悶油瓶去挖幾包出來。
張起靈也知道胖子藏東西的習慣,乾脆全都徵收了,直接一袋子全拎出來讓吳邪挑。
瞧自家這位越塞越樂,幾乎沒一個空間被浪費,最後在水煮牛肉罐頭跟栗子雞肉之間猶豫一會,還是一股腦全塞進旅行袋裡。
「全帶?」張起靈帶著笑意的眼神從鼓囊囊的兩個旅行袋,一路朝吳邪望去。
吳邪拍了拍扎實厚重的旅行袋,一臉無奈,「壓縮餅乾太難吃了,有罐頭還能多點味道,誰讓那兩位麻煩的爺不見了,消失的地方我可不覺得會是什麼熱鬧的大都市,接下來又是大雪天的,荒郊野外哪來的屋子讓咱們躲?不也只能找個山洞或是什麼坑的位置將就能帶就帶,總不能天天讓你去逮兔子或是打麅子。洛陽鏟就甭帶了,一帶就容易出事,我訂車票順便聯絡一下伙計送刀的位置,一路得轉三趟車,你繼續打電話。」
「好。」
吳邪這時候還是抱持著一點希望,山裡面收訊不好或是沒電了,任何突發狀況都有可能發生。直到他們到達火車站,胖子跟瞎子的電話依舊沒人接。
看著一連串的撥打紀錄,吳邪輕嘆了一口氣,「打給小花吧。」
第三章
吳邪盡量用平靜且平穩的語氣把這事從頭到尾跟解雨臣說清楚,小花安靜片晌才開口,「你們在哪?」
「杭州等發車,明日中午抵達,我們直接去胖子最後的定位點找,胖子說跟瞎子分開兩座山溜搭,我們到了會沿著四周繼續找,你那頭如果有收到瞎子的消息通知我一聲,記得讓他小心那玩意。」
吳邪邊交代邊看著悶油瓶傳到手機上的地形圖,那密密麻麻的標記,看得眼睛都要抽了,四面八方幾乎被群山包圍,天知道咱們黑爺究竟看上哪一座山頭征服?
「好,你們小心點⋯⋯」解雨臣說這話的語氣有些僵硬,後邊似乎還想說什麼,又被他給壓了回去。
吳邪從解雨臣剛開口就覺得不對勁,不知道他那頭是發生什麼事,只能試探地問:「沒別的話要跟我交代?」
解雨臣這次沈默的時間更長,吳邪耐心的等他開口,聽著呼吸聲數到八十總算聽到這位爺嘆了一口氣。
「你現在精明得很,哪用得著我像個媽一樣追在背後交代個不停,你打來前,我⋯我做了個夢。」解雨臣帶著濃濃的疲憊慢慢道:「那傢伙站在一個透明的長方形盒子裡,他就這麼直挺挺地站著,臉上沒任何表情⋯⋯渾身都是血⋯一滴滴從衣襬洇開⋯不管我在外面怎麼喊怎麼踹那個透明箱都砸不開,然後那混蛋突然開口問我是誰,你說這什麼意思?老子立馬被氣醒,一睜眼你電話就來了。」
吳邪這下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幾年各種詭異荒謬的事經歷過不少,這場惡夢可以說是他們吵架後的投射,也可以說是一種本能預警,不管怎麼說,在夢裡看到熟悉的人變成這模樣,不怪小花會氣到想宰人。
想了想自個那位便宜師傅平日的表現,他如果真被關在某個什麼盒子箱子棺材裡,如果不是被藥倒沒知覺或是腦子犯抽,就算得用咬的,他也會啃出一條路出來。
「小花⋯⋯我不會要你別想太多,但你別在這畫面上鑽死腦筋,瞎子把別人揍得滿身血還差不多。」
「我知道,就是那畫面看了⋯⋯唉,不想了。你們倆留心點,我覺得這事不太對勁,我儘快把手邊事情處理乾淨,你到了那邊再一路發定位給我,這幾日北京大暴雪不能飛,我想辦法過去。」解雨臣緊皺著眉頭看著航班跟天氣預報,還是多交代了句,「這趟有小哥跟著你,別跟之前一樣不要命,現在已經不一樣了,知道不?保持聯絡!」
吳邪哪會不知道解雨臣話裡的意思,自個那十年是有些衝過頭了,搞得身邊這幾個小夥伴都有點心裡陰影了。
「明白,你也小心點。」只能再三保證自個不會亂來,花爺才收了線。
掛了通話,車也發動,跟悶油瓶互看一眼都帶著同樣的無奈,還能怎樣?
找唄,自家兄弟不親自出馬還能讓誰去找?
這一路要換三趟車,買第一段車票的時間太緊,正好碰上連假沒搶到臥鋪,兩人只能跟一對去探親的祖孫擠在四人位的硬座。
前些年吳邪早就四處漂泊慣了,管他臥鋪還是硬座都無所謂,反正身旁有個現成的人肉墊子,比在荒山野嶺墊著背包睡要來得好多了。
吳邪看著手機的轉車路線,歪著腦袋倚在張起靈肩膀上,「睡一會,天亮才能到第二個點。」
「你先睡,我繼續打給瞎子。」把吳邪準備塞口袋的手機抽出來,把人壓回肩膀上才撥通瞎子的電話。
瞎子那頭依舊沒回應,打給胖子,已經變成了關機,不知道是手機壞了還是沒了電。
「小花那頭也在追著訊號,我們一路時不時打著試試。」吳邪聽著那一聲聲無回應的電子音頻,閉上眼把胖子跟瞎子罵一頓。
這都是閒出來的!以後這倆又嫌日子平淡,全扔去雨村種田算了。
*
夜半的火車就算安靜依舊搖晃得厲害,一路睡睡醒醒,有時候吳邪一個恍惚,不知道自個究竟是醒著還是睡著。
明明眼睛是緊閉著,他卻看見身旁的走道上有人來來去去,這些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腳步聲、走動時衣物摩擦聲、甚至連呼吸聲也沒聽見。
這些人的異樣讓他立刻清醒過來,睜開眼,視線一片黯淡,只有頂層散發微弱光芒的晚照明。
現在耳邊能聽見的聲音,除了火車獨有的轟鳴聲之外,還有克制不住越跳越快的心跳聲。
——車廂沒半個人。
吳邪伸手摸向身邊的位置,冷冰冰的沒有任何體溫殘留,四周的座椅上也沒有放置任何行李或是衣物,對面的小孩喝了一半的橙汁也不見了,連他跟悶油瓶放在上頭的行李袋也憑空消失。
要是這趟跟我出來的是當年的悶油瓶,鬧失蹤這事難說,十多年後的這個悶油瓶不會,也不可能再來這招。
吳邪陸續想了幾個可能性都推翻,多年的要命經驗讓他瞬間渾身警戒,頂上那幾盞彷彿鬼火般的幽幽照明壓根起不了作用。
一手把大白狗抽出來,另一手翻出夾在外套暗袋裡的迷你手電筒,這玩意大約一根指節長,電量應該夠他找出這裡的問題。
吳邪仔細觀察著四周,車廂依舊是他睡著前的那個車廂,窗邊角落的污漬與凹了一處的鐵皮位置沒變過。
窗外的燈號隨著拐彎的轟鳴一閃而過,腳下的確是火車行駛的搖晃震動感,車依舊繼續跑,那就是人換了?車廂裡這麼多人,在我睡著的時候全被扔出去不成?
這個荒謬的可能性一冒出來立馬被吳邪給推翻,有悶油瓶在,扔他?這車是不想活了?
更何況要是真的被扔出去,那小子也會把我抓著一塊跳出去,哪還會像現在這樣一個人待在空無一人的車廂裡。
吳邪緩步走到前頭,每節車廂前後都有一扇門隔著,中間有一扇透明窗能看到前一節車廂。他把腳步放輕,緩緩靠在透明窗朝前頭看了一眼,這一眼,讓他差點把臥槽兩字炸出來。
揉了揉眼,心想自個眼花了不成?站在前面車廂的是悶油瓶?他大爺一聲不吭跑到前頭去幹什麼了?
吳邪一捲袖子正想衝出去逮人,手電筒一晃正好照到悶油瓶的臉,這一眼,讓他瞬間想到了小花在電話裡說的那場夢。
黑暗中,張起靈直挺挺的站在前一節車廂的走道中間,四周的位置依舊空無一人,漆黑黯淡的車廂隔遠點什麼都看不清,但吳邪知道,他的眼神是盯在自個身上,但那眼神壓根不是看活人的眼神。
先不說兩人捅破窗戶紙之前的事,就算是早期認識的時候,也沒見過幾次他這種眼神,突然被迫回憶十多年前剛認識那般凍死人的模樣,讓吳邪懷疑這廝的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
緊盯著前方的人影,單手把門推開固定,吳邪握緊大白狗站在門旁壓低聲問:「小哥?你怎麼一聲不吭的跑到這?車上其他人跑哪去了?」
吳邪問話的時候,目光緊緊盯著悶油瓶的臉,他不想放過任何一絲一毫的細微表情,但這小子一點反應也沒有,就連眼珠子都沒移動過,這種反應讓他起了最壞的預感。
忍住想跑過去掀人的衝動,低聲罵道:「張起靈,問你話呢,對我也要繼續當啞巴?你怎麼回事?」
罵人的壓著滿肚子火,死瞪著眼前人不放。
挨罵的依舊跟個假人一樣,就這麼杵在原地動也不動。
兩人僵持片晌,在吳邪第三次深呼吸準備衝過去拽人的時候,他開口了—--
「你是誰?」
吳邪:「⋯⋯⋯⋯」
心想,您老還不如別開口,一開口老子唯一的念頭就是想殺夫。
*
四周不再是安靜無聲的環境,吳邪眨了眨著眼,視線緩緩移動到對面的爺孫倆,小丫頭似乎也才剛睡醒,滿臉睏意,半闔著眼咬著草莓麵包讓爺爺綁辮子。
四周已經不少人醒了過來,拆泡麵包裝的聲響、嬸兒們此起彼落的吆喝聲,還有⋯⋯身邊悶油瓶的心跳與呼吸聲。
整節車廂不再是那種黯淡壓抑的黑,遠方隱約透出幾分魚肚白,天亮了。
張起靈感覺到靠在肩上的吳邪像是嚇到似,整個人抖了下才醒過來,他怔了片晌輕聲問:「做夢了?」
「⋯⋯嗯。」吳邪偏頭輕輕往身邊的悶油瓶蹭了蹭,閉上眼悄聲問:「你有睡嗎?」
「有,怎麼了?」
吳邪抬眼直視著那雙黑眸問道:「我是誰?」
張起靈看著一臉嚴肅的吳邪,雖然不懂怎麼為什麼突然要這麼問,還是乖乖開口:「吳邪、小三爺、吳老闆、天真。」
吳邪滿意的點頭,不再提這件事,轉身靠在窗邊對著悶油瓶招招手,「還有一個半鐘頭才到站,過來,換我當抱枕。」
張起靈歪過頭靠在他肩上,另一隻手繞過他身後緊緊攬著。
他沒告訴吳邪,醒來前他也做了個夢。
——夢裡,吳邪一身白衣,不認得他了。
第四章
沒直達的交通工具就得一路不停的折騰,挨了十幾個小時後,兩人才到了離胖子定位點最近的一個車站,但是距離胖子消失的位置還得開上好一段路。
「沒接。」吳邪呼著白氣,切斷瞎子依舊無回應的通話。
確定電量沒問題,吳邪把手機塞回口袋朝周圍看了一圈,找到了派人送來放刀包的位置。這裡越看熟悉,前幾年四處跑的時候,似乎有把這當作補給站歇過一趟,隔天就跑去更遠的另一端。
張起靈看著吳邪抱著包若有所思的模樣,把人轉去租車行的方向問道:「來過?」
「挺眼熟的,前些年應該有來過一趟,待一天補完糧就跑了,更遠的地方就沒去過了。胖子的定位消失在那一頭⋯⋯這是哪一處山脈?瞧尾巴是不是快要接近醫巫閭山餘脈?」核對著地圖覺得這路挺眼熟的,順著樹葉脈絡似的山脈分支圖一路查下去,還真的越發眼熟,吳邪忍不住笑了笑,一肘子戳向身旁的悶油瓶:「唉,往這方向一路殺過去是不是快到你老家了?」
張起靈望著螢幕上連綿不絕的山脈盡頭,帶著涼意的大掌捏著吳邪後頸淡淡地應道:「你說說我家在哪?說錯,我就回家了,車站就在後邊,還不用轉車,方便。」
「哎,膽兒肥了你,你小子除了雨村還有哪個家!走,租車去!」吳邪氣得把人扒拉過來啃一口才朝著租車行走去。
*
每一個東北大哥,似乎都先天身負滔滔不絕的嘮嗑本能,吳邪一踏店裡,連嘴都還沒張,立馬被這大哥轟得人都懵了。
半個鐘頭聊下來吳邪差點招架不住,要是換成胖子在這,搞不好就一手公雞一手酒,直接對天拜把子。
悶油瓶早在大哥開口前,先一步溜到門邊跟看門的大黃狗相對看,遠遠瞧著吳邪一臉想直接搶車的模樣,嘴角微翹,拍了拍大黃狗毛絨絨的腦袋。
又多等了半個鐘頭,吳邪終於拿到了鑰匙,一臉木然的把車開到悶油瓶身旁,「爺,請上車。」
「嗯。」
嗯你個頭!這都什麼人啊!
在火車上兩人已經決定不休息直接衝山路,專門挑了這台專門能在雪地跑的路虎,「那邊山路太多,我不敢全信導航,後面比較複雜的路由你來報,一會記得把車的定位分給小花,得讓他知道我們的路線。」吳邪設定完導航路線,皺著眉嘀咕,「看這天色再過一陣子又要落大雪了,那位大哥可真會侃,本來還想十分鐘搞定,硬是拖了一個多鐘頭。」
「把你侃得兩眼都恍惚了。」張起靈想到他剛才的模樣,眼中帶著笑,伸手揉了吳邪腦袋一把。
吳邪沒好氣的橫了一個大白眼過去,「不厚道啊,自個在外邊擼狗子,留我一個人應付那哥們。我一邊聽他嘮嗑,腦中一直想到胖子聊到樂了直接跟他拜把子。我覺得咱們家胖爺應該挺適合這頭的風水,一嘮嗑起來,都不知道他跟那位大哥誰會贏?」
跟胖爺多年的相處經驗,讓他倆同時沈默了下來,安靜片晌,張起靈才開口:「胖子吧。」
「說得也是,他胖爺穩贏。」吳邪也點頭同意,「還是別讓胖子長住在這,我怕待上十天半個月就同化了,到時候一開口就一股大渣子味,到時候就派你去幫他調回來,哎,你們張家真要算起來也是東北的,好險你說話沒這股東北大渣子味,要不然頭一回聽你開口,我的少男心就要破滅了。」
張起靈:「⋯⋯⋯⋯⋯⋯」
很好,有人欠教訓了。
*
再次出發沒多久,雪也隨著大風刮個不停,車外白雪蕭蕭,車內思緒紊亂。
吳邪看著遠方曲折的山路,此起彼落的一山又一山,看得人都蔫了,「那山頭附近有什麼好東西或是傳說之類的?我記得有一塊被劃定保護區,那裡肯定有派人定時巡邏,要淌也不方便,你說胖子跟瞎子無端挑這來溜達幹什麼呢?那頭莫非有大墓?」
「保護區似乎是左邊這塊。」張起靈指著導航螢幕某一區點了點,「另一邊沒動過,這一處連綿太多山群,不可能全劃進保護區,瞎子跟胖子應該都選擇走另一邊。至於大墓,有是有,但那地方已經被開了,這種他們沒興趣。」
「這一區,我記得是大遼他們老家,如果是他們的墓還真別想了,早在千年前就被挖空了。胖子說想上山找藥材,這山頭附近有什麼藥材值得他們跑這趟?」
吳邪想到他倆當初說要出發的目標,就是想刨些三七人參天麻什麼的,這些藥材行也有賣,嫌年份不夠,小花家庫房也有幾百年的老參,他倆上山的目標真的只是找藥材?
張起靈查了半晌,挑眉應道:「藥材山上分佈是挺多的,有心要找,收穫應該挺好的,不過我找到個他們或許會覺得有興趣的東西。」
吳邪一聽沒好氣地問:「什麼東西這麼倒霉,被那倆惡霸惦記?」
「傳言八虎山附近有個鎖龍井,最早有紀錄是在戰國時代,明後逐漸沒了消息,最後出現的紀錄是在民初。村民起了貪念,將鎖龍井的井架子與轆轤盜賣,結果盜取的人橫死,村民害怕遭報應,將井蓋住掩埋,沒留下位置紀錄。」
張起靈翻了幾則舊聞,都是差不多的意思,其中沒半點位置紀錄,依稀只說這井鎮壓在山派中。
吳邪想了想胖子的尿性,疑惑地問:「你別說他倆想下井找龍玩耍?就算是胖子的體型,當個胖頭魚來啃都不夠,還是下頭埋了什麼各朝累積的秘寶。北京也有一個,怎麼不見胖子跳呢?我聽過鎮壓各地什麼鎖蛟井、鎖龍井少說也數十個,怎麼偏偏對找不到位置的其中一個有興趣?」
「有這個可能罷了,這個還消失不見,鎖龍井其實沒什麼東西。」張起靈關掉螢幕語氣淡淡地應道。
吳邪:「⋯⋯」
吳邪忍不住一直用眼角餘光瞟向悶油瓶,很想問問,這位爺是不是曾經也跳過某一處的井?連青銅門都進了,區區鎖龍井應該也不是什麼大問題,還是有跟某位龍王爺打過架?
張起靈哪會不知道吳邪這小眼神是在腦補什麼,輕捏了他下巴親了一下,「我沒跳⋯不算全跳,水太深了下不去,而且太吵,不想更深入。」
吳邪:「⋯⋯⋯⋯」
他娘的!你還是跳過啊!
「很快就上來⋯」張起靈突然想起當時落水時,周遭翻湧的井水與震耳的牛鳴,難道下面真有龍?
「咋了?」吳邪偏頭瞟了眼突然一臉嚴肅的悶油瓶,想到啥了?
「沒事,前頭左轉。」搖搖頭不再去想,專心當起人體導航。
越往山上開鵝毛雪變成鋪天大雪,雨刷起不了作用,兩人對著導航找半天,盯上了一處標記著道觀的位置。
在火車上被那場惡夢搞得沒睡好,能暫時避避雪,歇一會也好。
一路東拐西彎,直到導航發出已到定位點的提示,兩人透過車窗看著眼前可以說是危樓的屋子沈默了。
難為這個導航還會標注這座快塌光的道觀,吳邪看著那棟危樓有些擔心,「我們一踏進去會不會就垮了?你瞧那棟屋頂破了個窟窿,頂部都沒了半截,半天的積雪量都能把它給壓垮,還是窩車上算了?」
「去看看,不用走到太裡面,能避雪就好,你再繼續窩車裡,人都要僵了。」張起靈撓了吳邪腦袋一把就下車去後面拎行李。
一下車就被這大風雪撲得滿臉雪渣子,吳邪呸了幾口,把衣領拉高遮住嘴巴,這才跟著悶油瓶身後往這棟活像危樓的道觀走去。
隔著車窗視線被阻擋,沒看清楚道觀的全貌,直到兩人站在山門前,這才真正見識到了這地方破敗的程度究竟有多驚人。
第五章
吳家奶奶信佛,吳邪從小在老家爬樹溜狗沒少聽奶奶唸佛經,前些年又跑去藏傳佛教的地盤,對於道教的認識倒是沒太深,依稀記得大學時教授曾經講解過佛道兩家的建築格局。
一般來說都是坐北朝南,東西對稱,中軸線上排列著山門,中庭與殿堂。看道觀規模而定,越大的道觀,修建的殿堂越多。
規模小點的觀,主殿三清殿與玉皇殿一定要有,光是站在這轉一圈,幾乎看不見還能保持原形的殿堂。
吳邪跟張起靈並肩站在山門前,看著這棟缺屋頂,那棟少了半截樑,另一棟連屋子的形狀都快看不出來。
遠處山巒蒼茫起伏,道觀後方樹影婆娑,殘雪隨著穿梭林子的冷風捲起紛飛,眼前除了破敗的道觀,入目皆是一片銀裝。
待不到幾分鐘,連髮上淡淡覆了一層,吳邪伸手把兩人腦袋上的雪沫拍掉,指著保持最完整的那處,「走吧,那棟看起來屋頂比較少窟窿。」
這地方雖然破敗成這副鬼樣子,兩人依舊保持著警戒前進,附近不是山就是林子,不怕遇到賊子,就怕遇上避寒的野生動物們,撞上一頭睡飽的熊瞎子或是豹子之類的都夠喝一壺。
一路沿著龜裂殘破的青石板朝裡走去,過了中庭踏到前殿時,張起靈都把手放在刀柄上,緊盯著某一處。
吳邪看了幾處位置,抽出大白狗,朝著水池殘跡的位置開始翹起砸落其中的屋瓦,連續掀了幾塊就有了發現。
乾凅的泥池裡壓著一個手掌,吳邪盯著那少了根指頭的枯掌嘀咕了聲,「熊藏食物也不是這樣,這手都乾癟成肉乾了。」
「還有一個。」張起靈反手將長刀戳向另一邊塌毀的牆板,下頭壓著剩了一半的人,乾癟裸露的皮膚凍得青灰,「不是野獸,沒看到齒痕。」
腰部以上沒了蹤影,斷口在腹部,像是整個上半身直接被撕裂,內臟不知道是爛了還是被吃了,殘存的部分沒看見撕咬的痕跡。
吳邪跟著在一旁翻看,抬頭對著身旁的悶油瓶問道:「這是沒力搬?所以扒拉了一半帶回去吃?剩下的一半先藏在這?不管季節的話,熊比較有可能,豹子習慣也不是這樣,野獸就罷了,如果不是,那會是什麼東西?」
「體積大點,熊或許辦得到,一掌把整個上半身打爆也有可能,但是用碎牆或是屋瓦掩埋,熊應該不會這麼做⋯⋯」張起靈收著刀,也琢磨起這個問題。
吳邪先把熊瞎子剔除,想了一圈能這麼做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頭一個想到的,就是早年那些追著自個啃的那幫傢伙,「你說⋯⋯會不會是咱們斗裡的老朋友?」
「胖子都遇到了,也有這個可能。進去吧,沒感覺到有東西在這。」將吳邪拉起身拍了拍,緊握著凍得冰冷的手淡淡道:「沒事,來一個揍一雙。」
「說得也是。」吳邪理所當然的點頭同意這句話,跟著悶油瓶繼續找個少點窟窿的殿閣窩。
這小道觀的規模不大,山門缺了角,中庭垮一半,剩下活像危樓的三座殿,更後面有一處塌得沒地方落腳的位置,應該是當時道士睡覺的地方。
主殿的窟窿遠比另外兩處少了一半,吳邪在三清殿角落清出個空位,「就這吧,能看得清外邊動靜,後頭也有地方能退。」
一個燒水煮罐頭,一個翻出手機地圖查路線,四周只剩下雪落在樹梢的簌簌聲。
吳邪等著水滾的空擋,把下巴抵在膝蓋上看著悶油瓶發愣,這位爺眉頭越皺越緊,臉色也越發嚴肅個不行,吳邪眨巴著眼,忍不住伸手往大白狗的刀柄摸去,深怕他一開口就是要準備開打。
張起靈抬眼就看到吳邪一臉戒備的模樣,手還緊抓著他那把刀,疑惑地問道,「你看到什麼了?」
「我還想問你看到什麼,臉色嚴肅成這樣,我還在想是不是準備要開打了。」鬆開刀柄讓大白狗插回靴裡,跟著湊到悶油瓶身邊問:「發現什麼了?」
「我們正好有把這一區的路線打印出來,你瞧,胖子最後的訊號斷在這裡,離我們不算太遠。」張起靈點了點一開始胖子的位置,伸指沿著胖子一路的定位點划過。
吳邪懂他意思,翻出手機核對他們這一路的導航,跟著路線伸指抵住,一路划到了現在道觀的位置,中間跟悶油瓶最近的距離不到一個拳頭。
兩人互看一眼,立即起身衝向殿外,吳邪指著道觀後那一大片參天的樹林子,「胖子視訊的背景是不是也在這個林子?我們在這一面,他在另一頭?所以他打過來的時候也算在這一區?死胖子最後追著那玩意跑,會不會直接竄過了道觀?」
「胖子應該是沒跑到這,我們來的時候這裡沒有新的痕跡留下,如果是反方向,就跟他最後的定位點符合。」張起靈指向反方向的另一頭山林,看那樹影遠比道觀這樹群更密集,範圍也更大。
「那瞎子跑哪去了?如果胖子是在這一區失了蹤影,瞎子往另一座山頭⋯⋯哪座?」吳邪乾脆直接攀著一倒塌的碎牆爬上屋頂,視野看得更清楚,但也讓人越發頭疼,「群山環繞⋯這該怎麼找?得先問問小花有沒有搜到瞎子的訊號。」
嘆了一口氣,看著下頭的悶油瓶等著接人的手勢,吳邪拍掉手上沾的泥雪,往下一跳,直朝著人撲過去。
接了個滿懷,張起靈直接把人抱著走回去,「現在急也沒用,人都到這了,解雨臣如果有查到消息,我們移動的速度能比他快。」
吳邪雙手攬在悶油瓶肩上,垂下眼輕聲道:「好端端的跑哪去了?胖子傳那張照片的意思也讓人摸不著頭緒,逮到那玩意,臉上真黏了跟我一樣的臉皮子,你別出手,老子第一個衝去宰了它!」
反正前幾年跟他們鬥的時候,同樣的臉也宰了不少,吳邪狠起來連自個都殺也不是沒嘗試過,習慣了。
張起靈沒看漏眼懷裡人一剎而過的表情,黑眸閃過一絲心疼,把人攬得更緊。
等拍掉滿身落雪,水都沸騰到快燒乾一半了,吳邪趕緊扔了兩個罐頭跟壓縮餅乾進去,「我打給小花,你來顧火。」
「嗯。」
跟悶油瓶換了位置,把剛才發現的路線圖陸續排好,拍照發過去。
響了兩聲就接通,解雨臣快速道:『我收到了,正好也要打給你,這邊還在下暴雪,連車都開不出去,你那頭路線我也記下了。搜了大半天瞎子的定位都沒搜到,剛才突然有一瞬間接收到定位點,但是才出現不到十秒又消失了,至少座標拿到了,我先看看你發來的位置距離他那頭到底隔⋯⋯』解雨臣那頭鍵盤敲得響亮,話沒講完突然沒了聲。
「花?小花?暴雪你就別硬跑過來,等雪緩一點再過來,安全第一,我跟小哥就在這候著呢,隨時能行動,喂?斷線了?」
吳邪喂了幾聲,突然聽見一聲響亮的砸桌聲,悶油瓶挑眉望了過來,乾脆開了外放。
『吳邪!』
「在!你氣歸氣別砸桌啊。」不懂小花怎麼突然一驚一乍,耐心等他解釋。
『沒砸桌,太專心查路線把檔案夾拍掉了,你一路過來有發現什麼山溝溝之類的地方嗎?』
「山溝溝?」吳邪望著悶油瓶,他比了個一圈的手勢,接口道:「小花,我們現在的位置也算是你說的山溝溝。這裡四面環山,如果底部有建築群,也算是被包圍了,瞎子的定位在哪?」
『有見著類似群聚村落的地方?』
「路上過來沒看到,或許再更前面的位置,雪太大,現在待在分岔路這間道觀避一會,你到底怎麼了?」
解雨臣嗓子有些不可置信的喑啞,『瞎子的最後定位就在你前面不到二十公里,那邊算是山腳下,我這邊查出的衛星圖沒看到有村落的痕跡,如果沒有村子,他怎麼會出現在那裡?』
抬眼望向悶油瓶,他輕輕搖頭,過來的路上已經查過了,什麼也沒有。
「小花,你發瞎子的定位過來,我們一會立刻過去。」轉頭看了眼門外,雪小了點,再待一會應該能離開。
『好,你們小心點,我再繼續找。』
掛了電話,吳邪頓時覺得有種古怪的感覺,「我怎麼覺得瞎子的位置有點問題,你看看瞎子的定位點,有沒有靠近胖子或是我們這頭,一會直接殺過去找人。」
張起靈快速核對著三方的位置,半晌,臉色有點微妙的瞅著吳邪開口:「胖子他打視訊過來的那段時間,路線跟我們現在重疊。」張起靈在地圖畫上三種顏色,有兩條線最後的位置一樣,用筆敲了敲那兩條重疊的線,「但是胖子最後消失的定位點,跟瞎子同一個地方。」
吳邪:「⋯⋯⋯」
臥槽!
第六章
這個發現讓兩人都待不下去,趕緊吃完收拾好又跳上車,吳邪油門一踩,直朝著小花報的位置駛去。
「二十公里二十公里二十公里⋯⋯平時開車怎麼不覺得二十公里有這麼遠呢?」吳邪緊握著方向盤,緊盯著前方山路嘀咕個不停。
張起靈仔細核對兩份導航位置,在經過一條岔路口,猶豫了片晌才開口,「在這停一會。」
吳邪跟張起靈認識這麼多年,哪會聽不出他說這話的語氣裡有古怪,煞車一踩,直接在岔路口停下,偏頭問道:「怎麼了?莫非這兩條路一開錯就相差十萬八千里?」
「不對勁。」張起靈黑眸緊盯著前方兩條岔路,再次核對螢幕與打印出來的各種地形圖,指著兩邊開口:「我們手邊所有的地圖都沒有顯示這兩條路,而且,胖子跟瞎子最後的定位點就是在我們停車的這個位置上。」
吳邪左右看了一圈,冷靜的應道:「但是我們現在⋯⋯什麼人影都沒看到。」
「對。」張起靈緊盯著導航上比對重疊的兩處標記,緩緩開口,「你覺得我們該走哪一條?」
吳邪半闔著眼,沈默半晌才緩緩開口:「⋯⋯親愛的,你確定要讓我選?知道我的選擇,你會不會想揍我?」
「我把瞎子揍得滿山跑也不會揍你。」張起靈哪會不知道他的選擇,嘆了一口氣解開了兩人的安全帶,直接把人拉進懷裡,「選吧,早點把人撈回來,咱們就能回家了。」
吳邪窩在悶油瓶懷裡緩緩勾起嘴角,心想這些年真的有長進了,不管是我還是這小子。
一個不再是當年默不吭聲的頭號失蹤人口,一個也不再是只會追著人跑的天真無邪了。
吳邪抬頭朝著張起靈咧嘴笑了開來,用力拽著他衣領咬上去,把人親了個夠本才從兜裡翻出一元硬幣,「來!數字往左,花往右。」手一抬把硬幣拋了個圈,另一隻手立即蓋上,「選唄。」
「數字。」張起靈噙著笑,低頭貼近吳邪翹起的嘴角蹭了蹭,把闔住的手打開,垂眸看一眼硬幣輕聲道:「我往左。」
「那我朝右,以他們出發的裝備來看,現在恐怕都要凍成冰棍兒了,得趕緊把咱們家胖爺扛回來,還有瞎子也得還給小花。我一會打給小花解釋這事,你把東西分一分,還有咱倆的定位得對好,有發現隨時聯繫。」這趟以防萬一都有打印兩份,這下正好能分兩路。
「好。」張起靈揉了他腦袋一把,下車往後坐分行李。
把發現的事回報給小花,果不其然得到臥槽兩字,吳邪苦笑了聲,心想咱們這幾個人也真是點背,什麼奇奇怪怪的事都能撞上。
解雨臣想了想還是難免擔心,『吳邪,你確定要跟小哥分兩頭找?』
這件事連他都覺得玄,抬眼看著螢幕上顯示吳邪現在的定位點,前頭的確沒有任何分岔路,調衛星圖來看一樣沒有這條路。
這兩條路,會各自延伸到哪?胖子跟瞎子又會在哪一條路上?
「現在還有更好的辦法?胖子跟瞎子出門的行李是我看著收拾的,來,我清點給你聽。厚點的衣物幾乎沒有,胖子怕熱不怕冷,衛衣加擋風短板軍大衣,瞎子騷包,薄長袖加衝鋒衣,出門跟我搶了條羊毛圍巾。乾糧只帶了幾個罐頭,他們說要一路找吃的,老班底青椒炒飯別想出現,一盒都沒帶。手電筒兩把,我又各自塞了迷你手電筒到外套暗袋裡,防風打火機各兩個,黃鶴樓兩條,玉溪一條,中華一條,兩人對半分。」
吳邪一股腦念完,從後照鏡跟悶油瓶對上視線,用嘴型無聲地多加了句,胖子還偷藏六罐啤酒到瞎子包裡。
張起靈:「⋯⋯」
解雨臣聽完人都要懵了,震驚了半晌才開口:『他娘的⋯⋯這倆王八犢子還吃什麼飯?吃煙算了!』
吳邪同意的點了點頭,當時他已經把煙拿出來四條,胖子這貨一轉眼又全塞進兜裡,嘴裡嚷著得四處跟村民打點打點,有煙好溝通。
遞一根不吭聲,直接一包塞過去,立馬跟你稱兄道弟。
吳邪拿他沒法子,由得他倆繼續把煙塞滿,連自個藏櫃底唯一的一條的黃鶴樓也被搜刮。
「小花,我跟小哥要準備衝了,你可是咱們救命的後勤,要是過了二十四小時,我們倆都沒有給你任何回覆,你看著辦吧。」
救命這活小花使慣了,也真是難為他每次都要為了我們這一夥人操心。
解雨臣翻了個白眼罵道:『說這什麼混帳話,我看著辦什麼?都給老子好好出來!我的小夥伴沒剩幾個人了。還有,看見瞎子跟他說一聲,回頭算帳,逾時不候。我這頭的暴雪大約還會再繼續下十個鐘頭,雪一停,我立刻調人手出發。』
「行,我家王盟跟坎肩隨時能行動,你要出發帶上他們,那倆知道我的習慣。過來的時候可以把道觀當暫時地。那個道觀破歸破,至少還能擋個風,人手可以放那邊預備。還有,我們在道觀裡頭有發現一具只剩下半身的屍體,被壓在碎牆下,渾身凍到跟臘肉沒兩樣,上半身被撕走沒看見內臟,痕跡不像是野獸幹的,你們留點心,就怕還有拐走胖子的那玩意在附近溜達。」吳邪把該交代的都交代好了,想了下自家那個跟了十多年的老夥計,還是繼續交代:「要是真得出不來,小花你幫我把王盟安排好,坎肩還可以跟著二叔,王盟那傻小子不會過去,如果他還肯繼續待在那間店,就給他。陪我最久的也是他,別虧待那傻小子。」
『我知道,他比胖子跟小哥陪你還久,那小子也不是以前的愣頭青了,放心吧。』
這幾年奔波慣了,解雨臣也跟吳邪配合多年,兩人都熟習對方的行事作風,把該注意的幾點記下,一會得先跟王盟串個氣,不然吳家二叔一查起吳邪的行蹤,又要麻煩了。
吳邪知道小花辦事用不著讓他擔心,笑道:「我要走啦,小花啊,等哥哥回來。」
『去你的!你好意思讓我叫你哥哥,秀秀一撒潑起來讓你叫她姐!』解雨臣沒好氣的罵道,『我知道你有分寸,跟小哥一路小心,我在岔路口等你們。』
「你也是,雪停了再來。」
吳邪掛了電話,悶油瓶也把包收拾好,兩個旅行袋放在引擎蓋上,雙手插在口袋裡盯著前方的路。
吳邪下車看著飄雪又白茫茫的岔路口,突然聯想到某部恐怖電影,也是這種看不清的模樣,出來個粽子就算了,千萬別衝出個三角頭那種等級。
走到悶油瓶身邊,並肩看著這兩條路,輕聲道:「我跟小花定了二十四小時,我們如果都沒有給他任何回覆,一切讓他看著辦,那頭還得繼續下十個多小時的雪,雪一停他會立刻點人過來。」
張起靈把刀扣在腰後,轉身拎起旅行袋遞給吳邪,「小心點。」
「知道,有任何發現隨時聯絡,好險有帶無線電出門,手機連一格訊號都快沒了,打給小花差點接不通。」隨手把都快變成磚的手機塞回口袋裡,「走吧。」
「嗯。」張起靈點點頭,輕捏了相握的手一下才放開,一人朝著一邊岔路走去。
照理說兩條岔路是一左一右延伸而去,中間沒有被任何高牆或是土磚遮蔽,只要一回頭就能看到另一條路,偏偏這兩條路就是不跟你講道理。
吳邪沿著這條霧茫茫的小徑走了一分鐘,偏頭想看悶油瓶走哪了,一轉頭連個影兒都不見,甚至連那條路像是整條憑空被抽走,更別說停在岔路口的車,全都消失的一乾二凈。
第七章
吳邪轉了一圈,望著四周嘀咕了聲,「這麼快就撞上了鬼遮眼?」
雖然知道這兩條路都不是什麼好地方,沒想到這麼快就顯露了出來。
抽出大白狗撥開越發雜亂的草叢小徑,從岔路口看去,壓根不知道這路會如同野生草叢一般,越往深處走,草也越茂密,連這條原先還能容納一人移動的小徑,逐漸被雜草掩蓋,走到後面,連條獸徑都算不上。
吳邪邊走邊砍草,琢磨著胖子跟瞎子有可能會在這條路的哪裡出現?就這麼直接倒在草叢堆裡似乎不是什麼好位置。
仔細的環視一圈,想找出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可惜不論他怎麼看都沒看出有什麼不同,真要說的話,這地方的出現本身就已經夠奇怪了。
越走越覺得渾身發冷,輕咳了聲把衝風衣拉鍊拉到最高,這老毛病一凍就忍不住,忍住喉嚨的癢意,緊握著大白狗開路。
停了一陣子的雪又開始簌簌落下,原本像是鵝毛般的細雪逐漸變大,枯黃的草叢隨著這場雪慢慢地被覆蓋。
吳邪抬頭望著越發黯淡的天色,心想當初還跟悶油瓶說能找個坑或是山洞來窩,這下可好了,怕是連個坑都找不著,想休息只能窩草叢堆,也不知道蟲子多不多?
走到這正好一個小時,四周都被膝蓋高的雜草叢覆蓋,筆直一條路,沒岔沒彎,
吳邪低頭看了半晌,彎腰把腳邊一株被雪覆蓋一半的草叢拍乾淨,抽出備用的繩子,直接把這株草叢捆了個醒目的蝴蝶結,拍掉手上的殘雪繼續走。
這路出現的太過弔詭,一沒岔路二沒拐彎,他想知道自個是不是一直在原地繞著圈。
一邊注意時間與腳邊經過的草堆,又走了一個鐘頭,沒有再一次經過綁著蝴蝶結的草叢,這讓吳邪挑起眉,琢磨起各種可能。
從出發到現在走了將近兩個半小時,就這麼一條走到底,四周除了雪落在草葉上的聲音再無其他聲響。
好在這幾年的經歷,讓吳邪磨平了對這種封閉的環境會造成的不適。
一個人待在這種安靜又杳無人煙的位置,不管待上多久,不會再被這種與世隔絕的壓抑感魘住,還多了一分閒情逸致,環著手站在一旁看著落在草尖上的雪緩緩滑落。
「有點意思,這條路究竟會通到哪?不會要我就這麼走上二十四小時?到時候可不是被小花痛罵一頓這麼簡單能了事。」
想起那位發小暴怒的模樣,吳邪聳了聳肩,心想到時候扔瞎子去挨罵,反正他早就欠小花一頓罵,再多背個鍋也沒差。
既然暫時找不到出去的路,乾脆走走停停,這邊草叢用大白狗撥開看看,那頭用腳掃落草叢上的積雪。
手機早就沒了訊號,吳邪把無線電翻出來,想說找悶油瓶問問他走到哪去了,是不是也跟他一樣走路走到無聊。
兩台無線電的頻率在車上的時候都調好了,照理說相隔不遠,中間也沒有山隔著,應該很快就會連得上。
但是不管怎麼調就是對不上訊號,耳邊只能聽到噪聲,這種典型斷了訊的反應讓吳邪瞇著眼望著手上的傢伙,無奈的把變塊磚的無線電塞回旅行袋裡,總不能真當塊板磚來用。
吳邪拍掉落在帽子上越發沈重的雪,抬頭向頂上望去,灰雪蔽日,躲在灰雪後的太陽,從他出發後再也沒移動過。
鬼故事的情節就是這麼接續下去是吧?先是失散的兄弟,小夥伴循著線索分頭去找,然後就踏上了永無止盡的路,再來是什麼?大魔王最後才出現,怎麼沒有小嘍囉跳出來當個炮灰?不敬業啊!
正當吳邪盤算著要不要隨機胡亂砍幾刀試試的時候,腳下的枯草地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疑惑地嘀咕了聲,「這鬼地方也有地震?」
蹲下身把兩隻手都貼在地上感覺了下,似乎不是像地震那般晃動,也沒有地鳴的聲音出現,這感覺比較像是⋯有東西在下層移動所造成的回聲。
下面有什麼?
這個異變讓吳邪決定不再繼續停留,緊握著刀直接拔腿朝前頭跑去,這一跑,更能感覺到與先前不同。
腳下一踏,那輕微的震動就像是跟隨著他的腳步一同向前跑去,還能算準他腳步落地的位置,跟著向上輕撞了一下,有一步還撞得太大力,吳邪一個踉蹌被晃得差點去拐了腳。
「臥槽!哪來的穿山甲精?小心點別胡亂撞!」吳邪心裡有了計較,數著呼吸全力狂奔了大約五分鐘,突然一個急煞停在原地。
他能感覺得到地底下跟著跑的玩意跟他一樣狂衝,結果煞不住,向前撲了好一段路,連帶著整條雜草小徑都跟著一塊震。
像是不滿吳邪突然停下來,腳下的位置連續震了好幾下,吳邪身旁那一圈雜草叢搖晃得跟被狂風刮過似的,震震盪盪的又轉回到他腳下的位置,輕撞了下,像是示意他回來了。
吳邪:「?」
這玩意跑過頭了還會後退?回來還會說一聲,就打算這麼跟著老子跑?
吳邪被這玩意鬧得起了興趣,反正走膩了,正嫌無聊,蹲下身朝著地上拍了拍,「哎,聽得見嗎?你是誰啊?穿山甲精還是土撥鼠精?怎麼突然跟著我跑?你知道怎麼離開這條路?」
手下貼合著的位置被撞了一下,這是回應了?還是表達不滿?
「你既然能這樣撞上來,那咱們來溝通一下,可以、對、知道,你撞一次,不可以、錯、不知道,你撞兩次。行不?聽懂就來一下。」反正暫時走不到盡頭,吳邪坐了下來,想跟下頭的大傢伙套套話。
撞了一次。
「另一條路上的人還好嗎?他也跟我一樣一條路走個沒完沒了?」
撞了一次。
「那你怎麼不去撞他?」
撞了兩次。
「兩次?你既然知道他在那條岔路上,就不是沒遇上⋯⋯」吳邪突然想到另一個可能,試探地問,「你不敢撞他?」
撞了一次。
「竟然猜對了⋯⋯」
吳邪感覺到屁股下傳來一陣微弱的震動感,似乎有個東西悠悠晃晃的繞了個圈,把自己繞在中間,一聲像是大型動物的鳴叫聲自下方傳來,那聲音聽起來帶著一股濃濃的委屈。
吳邪:「?」
委屈?這傢伙委屈什麼?
「你是怕他一刀子給你戳⋯⋯」轉念一想這傢伙現在的反應,活像是老爺子以前養的狗子闖禍後被揍屁股的模樣,眨了眨眼開口:「⋯⋯你已經被戳了吧?」
撞了一次,連帶著又叫了一聲。
鳴聲長吟婉轉,活脫脫的就是表明,沒錯,我就是受了委屈。
吳邪:「⋯⋯⋯⋯」
悶油瓶這膽子是真大,就這麼一刀戳下去,沒想到就把這傢伙給戳到我這邊來了。
吳邪苦笑了下,想了想繼續開口:「我沒辦法幫你討公道,你也別想去報仇,他是我男人,誰讓你去撞他,我刀不夠長戳不著你,而且你剛才那一撞也差點讓我去拐了腳,我們扯平好不好?」
撞了一次。
「行了,你在這震來震去禍害我就得了,別去那頭煩他,當心下一次一刀直接把你腦袋瓜子給崩了。」朝地上拍了拍,感覺到手下貼合的位置又被輕輕撞了一下,吳邪勾起嘴角,問回正事,「你有看到一個胖子跟一個戴黑眼鏡的男人經過這兩條路嗎?」
撞了一次。
「看見胖子?」
撞了一次。
「看見那個黑眼鏡?」
撞了一次。
吳邪:「?」
這是啥意思?兩個都瞧見?
「這倆你都看見了?」
撞了一次。
他這反應讓吳邪有些摸不著頭緒,胖子跟瞎子都遇上了,這代表什麼?
吳邪又換了個問法:「他們兩個,都是在我這一條路上遇見的?」
撞了一次。
「是在戳你一刀的人走的那條路遇見的?」
撞了兩次。
「我再問一次,胖子跟黑眼鏡都走過我現在的這條路上?」
撞了一次。
吳邪:「⋯⋯」
⋯⋯行吧⋯還杵在這歇個什麼勁,老子得趕緊衝去找人了。
***
後半放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