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替對方挑衣服
「大哥醒醒!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
輕拍著明樓的肩膀,喊了五六聲還是沒個回應,平日一碰就醒了,今日怎麼這麼難叫?是哪不舒服了嗎?
這麼一想明誠不禁有些擔心的把臉貼過去,正想伸手去探他額頭的溫度,那雙深邃的眼突然睜開,裡頭絲毫沒有半分睡意的存在,下一瞬間人又被拉回去床上壓著。
「大哥你裝睡!」
阿誠圓睜著一雙大眼不可置信的望著明樓,有些震驚的想著自個也太容易被拖上床了吧?從他睜開眼後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不叫裝睡,我只是閉眼。」明樓好整以暇地從上方俯看著阿誠。
前髮長了些,沒上膠軟軟的散在額上,明樓越看越覺得這小子怎麼能連生悶氣也能這麼可愛,抬手撩開額前的髮印下一吻。
阿誠對上這擺明耍流氓的大哥也只能認了,小聲的嘟嚷了聲,「犯規了呀。」
「又沒吻上嘴,不犯規。」
自從阿誠來到身邊後,雙方只要一個眼神或是一抹笑,很容易就點燃了壓抑已久的引信,總不能一天到晚情不自禁吧,商量的結果就是早上除了出門前的輕吻之外,這段時間一律不准接吻。
這個要求起初讓明樓不滿的想駁回,兩個人大眼瞪大眼互看了片晌,相視一笑,罷了,來日方長。
直接伸手去推著明樓肩膀把他推起身,落下最後殺手鐧,「明大少爺該起身了,再拖下去連早餐都甭吃了,大哥不餓嗎?虧我還做了大哥喜歡吃的。」
「今日吃什麼?」
「菜粥、雞汁餛飩,蔥油花卷,大哥你還有二十分鐘一定要出門,再摸下去就甭吃了。」
「起來了。」這下不用阿誠再繼續催促,立即下床洗梳去。
明誠跟著爬起身,無奈的把被解了一半的襯衫扣好,這陣子拿食物來勾大哥成效挺好的。
這半年來大哥他還真是沒煮上幾頓正常的飯菜,明明都把食譜筆記仔細寫給他了,還是只會選難度一的湯麵來煮,而且又煮焦了兩個鍋,不過這回倒是乖乖刷乾淨沒扔。
明誠酒醒後仔細的把明樓看過一圈,人是瘦了些,看著空蕩蕩的廚房,還有蒙了一層灰的食材架,明誠心底那可是一個大寫的不痛快,怎麼能讓大哥餓著呢!
隔兩天等停雪後,兩人立即抓著鏟子衝回去車站去挖車,又一路買了一堆食材調味料回家去,既然明家大廚到來,從那天開始明樓就被大廚禁止踏進廚房。
雖然明台叮嚀過別把大哥給養胖了,不過只要關於明樓的任何要求,自個都不會說個不字,養胖就養胖唄。
「阿誠你在房裡忙什麼啊?先過來吃飯。」
「我等一會再吃,先幫大哥配完衣服,這套深藍的嗎?算了還是黑的好些,這套的肩線跟腰線都好,領帶要配哪色?哎,昨夜早就該準備了,誰讓大哥你偏偏又…」
一講到昨夜這兩個字明誠又把話給嚥回去,這時候還是別提這些關鍵字了。
「怎麼不說了?我偏偏又怎樣了?」明大流氓慢悠悠地拿著花卷踱了進來,一臉壞笑。
「別鬧!回去吃飯,算了算了,大哥你都走過來了,讓我比比。」說完舉起兩套西裝朝著明樓不斷比劃著,瞇眼看了半晌還是挑了黑色款。
「別這麼緊張,跟教授去開個會罷了,還不就負責記錄跟其它麻煩事,傍晚就回來了。」吞下最後一口花卷,又回到餐桌把剩一半的雞汁餛飩吃完。
「怎麼能不緊張,大哥你現在簡直都要跟副教授差不多了,你才進去不到一年而已啊。」
自個被大哥帶去學校過幾次,見識到了系上經濟學總教授那個眼神,根本就想把大哥給好生供著,擺明不讓其它教授搶人。
「那是,別忘了你大哥我是誰呀。」
「是是是,真不虧是大哥,那麻煩請明大少爺趕緊過來穿衣服!」
「阿誠呀,你這模樣跟…哈哈哈!」
看著這個弟弟氣呼呼的拎著衣服,一臉恨不得要衝過來直接幫我穿的狠樣,明樓突然想起了大姐,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以前也是這般跩著年少時的自己穿衣服,連帶著之後的明台也被這麼喚過,阿誠嘛…他從來到明家後的衣服都是我幫他挑的。
這孩子也不用人催,自個就乖乖的換好了,我最後再幫他把衣領拉整齊就得了,那時明台還滿屋子邊跑邊嚎著嗓子說他不要穿紅的。
「怎麼了?」
明誠不懂是哪個動作還是說的話出了錯,一臉茫然的看著手上搭配好的西裝,很好啊,大哥到底是怎麼了?
「沒事沒事,穿衣服是吧,來。」洗完手走過來一臉任憑處置的模樣。
「大哥你可以再懶一點!我要在這星期的電話裡跟大姐告狀!」
大哥這模樣擺明是要我來幫他穿脫,阿誠叨念歸叨念,還是怕明樓會來不及,手跟著忙碌了起來,才剛把胸口的扣子全解開,耳朵忍不住又染上層淡紅。
「告什麼狀?明家大少奶奶幫忙換衣服有哪錯了?」
明樓的眼神一路從認真的表情到緊抿著唇,再轉向染了層緋色的耳尖,阿誠這些小表情真是永遠看不膩啊。
「大哥你別胡說了。」垂下眼輕聲道。
明家大少奶奶這幾個字,讓明誠搭在皮帶上的手頓了一下,隨即又繼續將皮帶扣好拉平襯衫,抬手將馬甲的扣子扣上,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但他這點動靜明樓沒看漏眼。
低頭貼在阿誠耳邊歎道:「怕大姐不能接受?但這事遲早要說的。」
「還是等之後再跟大姐說吧,好嗎?」
一手拉著小領前端,另一手把領帶結向上移到衣領中心,打了個漂亮的溫莎結輕拍了拍。
「聽你的,走了。」攬過阿誠直接一吻覆上,拎著包踏出門。
「大哥開車小心點。」跟出門倚在圍住週邊的半身木門對著明樓笑道。
「快回屋裡去,還冷著呢。」
「好。」看車尾逐漸消失在轉角才轉身回屋裡。
關上門明誠往整間屋子看了一圈,擇日不如撞日,都來了兩星期只把廚房整理乾淨,其它時間不是四處熟悉環境就是被大哥拉去學校,要不就在床上…
想到這明誠忍不住有些紅了臉,他們還真是一離開家就荒唐了,明明在上海那兩年都能忍得住,怎麼一到了外地,之前那些自我限制的界線,一夕之間就全消失的無影無縱了?
搖搖頭不再去琢磨這根本沒解答的問題,吃完早飯把廚房收拾好便站在屋子中心,朝四周瞟了一圈。
這套房子算是挺大了,兩人住都算寬敞,之後要是再多個明台也不會太擠。
不過就只有兩間房,主臥次臥、客廳、衛浴、廚房、後邊多圍了半圈屋子的小花園。
來到這後一直都是跟大哥睡一塊,次臥只被拿來放行李箱跟些夏天的衣服雜物,既然都要收拾了,乾脆一次把整間屋子全掃了唄,大哥要等傍晚才回來,時間還很充裕。
卷起袖子從客廳開始整理,有在活動也不怕冷,明誠乾脆關了暖氣,開了半扇窗通風,一路利索的收拾著報紙與四周堆積如山的書,挪了客廳旁一塊凹陷處放書,整齊的排列好才繼續擦桌子。
拔了沙發椅套扔去洗衣桶,回頭看了會,還是一塊把這些四散的抱枕也全拆了皮扔去洗,這半年大哥肯定連動都沒動過。
一路繼續收拾完浴室次臥,看了眼時間這一動手整理,不知不覺就過了中午,不覺得餓一個人也懶得煮,抓著掃帚回到主臥室去。
書桌上的東西都是大哥正在寫的報告,稍微把桌面擺整齊些,鋼筆灌好墨便接著掃地。
蹲下身把掃把伸到床底去掃灰塵,突然一聲像是敲到盒子的聲響讓明誠回過心神,挪動手腕再拍了拍,移動不了多少感覺還挺沉的,跪在地板上彎下身去瞧床底,只見一個像是長型的行李箱被放在最深處。
這讓他起了點好奇,行李箱不都全放在次臥裡?這擺放的模樣怎麼像是刻意藏在裡頭似的?
伸長手用掃帚它給勾了出來,全黑的箱子拿起來真有些重量,雖然明白擅自開大哥的東西來看是不妥,猶豫了一會明誠還是耐不住好奇心,伸手解開兩邊鎖扣。
「…槍?」
這一掀讓明誠懵了,大哥床底下怎麼會藏了一把槍?還是把…這是什麼?機槍?
這時候的明誠對槍械還不瞭解,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性能,但這發現不免讓他覺得訝異,把盒子蓋上鎖好,重新用掃把推回深處。
再三確定箱子回到了原本位置便坐回到床上,這發現讓明誠的腦子有些亂。
如果說只是要用來防身,手槍不是更方便?但是床下那把的大小擺明就是遠距離專用,會要遠距離開槍的用途是?腦中最後理出的結論讓明誠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大姐一向反對大哥接觸這些東西,明誠不禁皺著眉想著這半年大哥是淌進哪裡了?
再次碰面後的明樓依舊是自己所熟悉的那個大哥,但是這把槍的出現卻讓我覺得陌生,明誠不能把那把槍跟大哥連想在一塊,他不能想像大哥拿著那把槍做了什麼事,又是替誰做事?
壓在床單上的手摸到了明樓的睡衣,明誠低頭怔怔的望著那套衣服半晌,現在心上被一種全然陌生的情緒壓著。
對於明誠來說,現在會讓自個感到害怕的事,除了明家眾人的安危之外,他只怕明樓碰上危險,怕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因為某些緣故而受了傷。
但他不是其它人,他是明樓,他的任何選擇一定都有他的用意,他的決定也是經過無數縝密的思考才會行動,光是這把槍的存在也不代表大哥淌進麻煩事裡。
想到這明誠紛亂的思緒慢慢的定了下來,眼神也逐漸止住慌亂,再抬眼已恢復往常的清明。
拿起睡衣折疊好,一邊不斷在內心告訴自己,我現在要做的不是這般胡亂猜測與懷疑,等待才是我該做的,等待…與學習這所有的一切。
傍晚明樓一進門發現整間屋子變得跟自個剛到時一樣整齊,唇邊勾起抹淡笑,心想阿誠這孩子肯定忙整天了。
在屋子裡看一圈,最後走到臥室才看見他的小貓崽縮在床上睡著了,坐在床邊抬手貼著他的臉頰輕點了下,明誠一碰就醒,眼神還有些迷糊,軟軟的喊了聲大哥。
「忙整天累了吧,辛苦了。」壓低身貼上那張柔軟的唇輕輕咬著。
「嗯,大哥今日好嗎?」
「好,那老頭總算肯放我兩天假了。」
「那不錯啊,都這時間了,大哥晚餐想吃什麼?」偏頭去望著鬧鐘,雙手還是緊攬著上方明樓的後頸隨他啃吻著。
「大廚煮的都好。」
「那…大廚整理整天屋子累了,麻煩大哥幫個忙移動一下到廚房吧。」明誠懶洋洋的伸手指向廚房的位置。
「來嘞!」直接從床上撈起阿誠,一路抱著往廚房大步踏去。
明誠帶著笑依偎在明樓的懷裡,心中已下了決定,不管大哥之後想走上哪條路,不論前路有多艱難,就算要沾染滿手血腥也沒關係。
他明誠必會一路相伴,至死方休。
12討論關於寵物的話題
學期開始明誠也忙碌了起來,明樓同樣也忙得不可開交,報告跟資料書籍堆了滿桌都是,兩人的作息也因此稍微錯開了些。
等做好早餐,明樓還是會撐著眼皮跟阿誠一塊吃完才又倒回去睡,就算三餐都有阿誠打理,明樓他倒是沒胖,反而更結實了些。
偶爾也會帶點小傷回來,說是在學校跟同學練散打跟拳擊不小心傷著的,阿誠每每只能睨個白眼過去便跩著人上藥。
每當雙手交握的時候,明誠能感覺到大哥的手指起了些薄繭,位置正好都是握槍會用到的指節上。
這所有的一切明誠全看在眼裡,但是他把這些事放到心底沒表現出來,一對上大哥還是以往那個明誠。
他的想法是既然大哥不說,那自個也沒必要去逼問,等哪天大哥願意讓我知道或許就會講清楚,不過這可不代表他不能暗中去多學著點這些東西。
兩人的作息時間偶爾會錯開一陣子,短則兩三日,長到兩星期都有。
明誠把次臥收拾乾淨,明樓要熬通宵的時候他就去睡在那,這一分房讓明大少爺又不滿了,被阿誠用捨不得看大哥要忙整夜,所以還是到另一房去睡給擋了回去。
次臥那張床板下層被明誠拆了一塊當作夾板層,裡頭放了幾本關於槍械的書,囊括了這幾年出產的手槍與機槍總類。
那夜明樓還沒回家,整理完發覺沒事做,便窩在床上翻看著那些書,翻了幾頁正好瞧見了張眼熟的照片,心裡頓時咯噔一聲,坐直身看著裡頭介紹。
法國產的查特勒爾特M1924機槍,法國陸軍採用,有兩個扳機,前扳機按一下後扳機連擊、拉機柄在機匣右側與機槍沒固定在一塊,所以射擊時不會隨著機槍移動、腳架可以折迭到槍管前端也可以折到側面方便攜行,加上其它綜合性能評比,阿誠心想這把倒是挺方便的。
床底下的那箱槍盒偶爾會消失,隔兩日又回到原位,知道了有那玩意的存在,明誠打掃的時候多少還是會留個心眼。
好險這段日子家裡倒是沒再出現第二把槍,否則到時候可能就不是看明樓藏的本領,而是明誠要當沒看見的事又多了一樣。
闔上書輕歎了一口氣,窗外正好傳來停車的熄火聲,明誠趕緊把這些書塞回到床板夾層,起身去廚房燒水,今日泡廬山雲霧好了。
「阿誠我回來了。」
「大哥吃過了嗎?」
「吃過了,茶。」
「就來了,等一會呀。」
淡凜的茶香慢慢地開始飄散在屋子裡,聽著阿誠軟軟的嗓音從廚房傳來,明樓突然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在外頭整天繃著神經,也只有回到家才能放鬆。
明樓坐到沙發上鬆開領帶,有些恍惚的想,我回到這才能放鬆,那阿誠呢?
那些傷也不能繼續用練散打跟拳擊來掩飾,每次幫我上藥的時後那臉色可是凍到個不行。
他自小敏銳,尤其關於我的事更是如此,這幾日十指交握著的時候泛著水光的眼神時不時暗了下來,念個經濟研究手上也能磨出繭子,還不是磨在握筆的位置,那孩子肯定起了疑心。
輕歎了一口氣,心想床下那槍盒這幾天得趕緊挪個位置了,應該沒被發現吧?
閉上眼盤算起還有哪些東西得藏好,突然感覺到懷裡動了一下,明樓眨了眨眼差點忘了這個小東西。
偏頭朝廚房喊了聲:「阿誠你懂養動物嗎?」
「嗯…不知道呢,在家裡的時候也沒養過,螃蟹算嗎?不過那是小少爺嫌瘦養在廚房等長肥點再吃的,怎麼了?」端著冒著白煙的瓷杯回到客廳,一臉疑惑地看著明樓。
明樓沒吭聲,伸手掀開左側的外套,只見裡層的口袋裡探出一顆橘黃色的小腦袋,像是已經窩膩了這個位置,不斷喵喵叫掙扎著要爬出來。
「經過醉酒鬧事現場,這小東西正好掉到肩膀上,怕牠繼續待那會被醉漢波及,就順手撿回來了。」拎著小貓後頸遞給阿誠。
「明大少爺好桃花呀,走個路也有小美人兒從天而降,他是公的還母的啊?」抱著小貓想翻過來瞅瞅,小東西拼命巴著他的手掌不讓阿誠翻屁股。
「抓起來看到有蛋,公的。」
「既然都帶回來了,那就先養著唄,我去學校再問問同學有沒有人想養貓,大哥你先抱著,我弄點東西給牠吃。」抱著小貓揉了揉就塞回大哥手上,去廚房看有什麼可以餵牠。
明樓拎著瓷杯一邊輕撓著小東西的脖子,貓兒倒也不怕生,享受夠了就翻過身,柔軟小掌不斷拍著明樓的手指玩。
大姐容易過敏,家裡還真沒起過養寵物的念頭,阿誠雖然喜歡動物不過倒是沒開口說想養,反倒是明台一天到晚在外頭招貓逗狗,惹到明公館周邊的貓狗一見他出現就全跑了。
明樓垂下眼去看著腿上的小東西,玩到連後頸的毛都蓬了起來,抬手把炸起的毛撫平些,在心底嘀咕著當時怎麼會直接就往口袋塞進去呢?
今日被組織派去跟那瘋子接頭,兩個月不見還是瘋成這樣,要不是看他半顆腦袋都淌著血連站著都勉強,明樓還真想直接一腳踢他進河裡待著。
這小東西也是在那場混戰中落到自個肩上,一手跩著王天風還要分神去看是什麼東西巴在肩膀上,這兩頭忙差點讓他也栽在暗巷裡,這麼丟臉的事,好險瘋子已經半昏了才沒發現,要不然這把柄落在他手上還得了。
後背在閃躲子彈的時候去撞到暗巷間的磚牆,現在才慢慢抽疼了起來,把小貓轉移到沙發上讓牠自個玩,站起身把馬甲脫掉。
突然沒了陪玩的手指,小貓在沙發上撲了撲,一個沒坐穩就滾到地上去,翻身又抬起小爪子攀到明樓腳後根,西裝褲管在那場渾戰中不知是沾了血還是雨水,小爪子巴不住,抬著頭一臉委屈的對著明樓叫個不停。
琥珀色的貓兒眼在室內變成圓滾滾的兩顆珠子,明樓低頭看著那雙眼半晌,不禁抬頭轉向廚房,又默默的把視線轉回到地上,頓時瞭然,難怪那時候就算王天風都快要歇菜了,我還是一手緊抓著這隻貓兒不放。
這小東西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就跟小時候的阿誠一樣,眼神裡帶著害怕卻又想接近你,所以混戰中的那一眼,讓明樓連想都沒想直接就把貓給塞進口袋裡。
明樓想到這免不了心又軟了些,彎腰抱起小貓就往廚房走去。
一人一貓就這樣安靜的待在門邊,明樓看著阿誠的背影,心想當年那個瘦弱的孩子已經長大了,完全不負自己當初對桂姨落下的誓言,現在的阿誠甚至比自個當初預期的還要更好。
不過當年倒是從沒想過會發展成這種關係,罷了,現在這樣也挺好的,以後恐怕要沒心沒肺的過日子,我這心只留在他一人身上就足夠了。
貓兒聞到香味忍不住軟軟的叫了聲,阿誠聽見這聲貓叫回過頭,看到大哥單手抱著貓倚在門邊,忍不住也笑了開來。
「小東西很喜歡你呢,弄好了,把牠放下吧。」明誠煮了些水煮魚跟稀釋過的牛奶,盤子一放到地上貓兒就撲了過來。
「那你呢?」
「我?當然喜歡,大哥問這問題是怎麼著?」靠過去雙手扣在明樓後腰上,眼中帶著笑。
「剛才望著那雙貓兒眼,突然想到了你。」
明樓輕聲道,大掌也不客氣的一路延著細腰慢慢摸向那微翹的臀,這小子向來吃不胖,不管怎麼餵還是沒多上幾兩肉,但這小屁股捏起來的手感倒是挺誘人的,不錯不錯。
「我可不記得有半路掉到你肩上啊,咦,明台好像有過呢,他從樹上摔下來大哥你正好在樹下看書,大哥你別揉了!還在廚房呢。」
阿誠掙扎著想從這狼爪子下脫出,但明樓現在像是非要跟他耗上,大長手一勾又被抓回來。
「那渾小子還害我扭到脖子,廚房又怎麼樣?廚房倒是還沒…呃…」
攬著阿誠的腰正想往桌上放去,一時沒注意到後邊的食材架,在這一轉身後背直接撞上,讓他忍不住悶哼了聲。
這一聲讓阿誠眼底被撩起的迷蒙快速褪下,皺著眉問:「大哥你背後怎麼了?」
「不小心撞到了,不礙事。」
「…大哥你先去洗個澡吧,熱水沖一下會好點,出來再替你上藥,好險大姐有塞幾瓶去瘀的藥酒要我帶來。」忍不住在心底輕歎了一口氣,大哥又傷著了。
「…阿誠。」
明樓一向辯才無礙,但最近一遇上這種狀況,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說多了怕會讓阿誠發現蛛絲馬跡,不說又怕會讓他覺得我有事瞞著他。
聽見明樓低聲的呼喚,阿誠閉了閉眼回過身,晶亮的黑眸帶著一絲愴然與理解,這時候無聲勝有聲。
明樓一看到阿誠那眼神知道不用再多解釋什麼,但免不了多了一種內疚感,從前沒有任何事要瞞著他,現在卻…
垂下眼貼近阿誠面前輕吻了下,「我去洗澡。」
「嗯。」
聽見浴室門被關上,阿誠蹲下身去摸了摸正在拍著盤子玩的貓兒,小貓一見手伸過來又撲了過去要討玩。
「過來吧,弄個窩給你睡覺。」
抱起貓蹭了蹭順便整理一下心情,要是一直表現擔心難受的樣子,大哥他也會覺得難過,還是多忍著點吧。
找出個小箱子把裡頭鋪滿毛巾,這小東西一放進去滿意的撲騰了下,乖乖窩在角落舔著毛洗臉,明誠在一旁放上水留了盞小燈就回房。
明樓出來只穿了件長褲,頭髮滴著水一路延著背後起伏的肌肉紋理滑下去,阿誠看了眼忍不住歎氣,沖了一陣子的熱水現在氳出了整條紫黑色的瘀傷,從左後肩一路橫下右腰,他是去撞燈柱不成?
「生氣了?」
明樓小心的看著阿誠帶著慍色的眼神,剛從鏡子一照就知道難辦了,說不小心去撞燈柱不知道說不說得通?
「我生氣有用嗎?這麼深得揉開才行,忍著點。」拎著藥酒跟著坐上床。
「沒事,這顏色看著深而已。」
「你是撞燈柱?」
「我是撞燈柱!」
同時開口說的話讓兩人瞬間沉默,明樓現在除了歎氣還是只能歎氣。
差點忘了這孩子像我,他連我的胡話都能知道,我能想出撞燈柱這理由他當然也能想到。
阿誠沉默半晌還是決定什麼都別說了,倒了藥酒在手上揉了揉,細長的手指一路延著瘀傷的痕跡輕推著。
來到這後幾乎沒仔細看過明樓背後,就算情事時大多也是被壓在床上,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大哥後背上細小的舊傷還挺多的,疤痕的顏色都淡了,在家的時候明明沒這些痕跡,這半年大哥到底去了哪?
略為冰涼的手指,輕貼著左後腰一道像是刀傷的痕跡輕聲問:「這傷怎麼來的?」
「同學喝醉了打在一塊,幫忙去跩開時不小心被酒瓶刮傷的。」語氣像是在說一件平常不過的事,但事實卻往往相反。
這個傷是他第一次出任務時被反叛的隊友刺傷的,自個身後的人也是同一隊,他是被直接捅穿,刀尖穿過他的身體才刺中自己。
雖然明白背叛這兩字不管在哪都會發生,但明樓沒料到會來得這麼快,下一瞬間槍口直指那人的眉間,沒有任何猶豫,那也是明樓第一次殺人。
就算前一日才一塊喝過酒、談過對國家的理想,轉過身就什麼都可以不認。
剛認識瘋子的時候他說過一句話,既然要走上這一條路,就得誰都不能信,誰都可以騙,這才能走的穩,走的遠。
明樓在那一天真正懂了這話的意思,心想到了現在,能讓我放心將背後對著的人恐怕只有阿誠了。
明誠知道這不過又是明樓隨口說出的另一句藉口,壓低身貼在他耳邊輕聲道:「大哥以後小心點好嗎?我會擔心的。」
「好。」
轉過身把阿誠緊緊抱在懷裡,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不禁又有些心疼,這孩子太懂我,連我對你說謊你都能全盤接受,正想開口解釋,濕潤的眼神帶著一抹淡笑阻止了明樓,貼上他的唇邊輕輕蹭了下。
「喵。」橘黃色的小貓不知道什麼時候溜了進房,跳上床邊桌軟軟的叫了聲,一屁股就坐在明樓擺在上頭的書,還嫌棄放在一旁的鋼筆占位,小爪子一伸就拍到地上去。
看到這小東西囂張的動作,讓兩人原先的感慨跟心疼,全被貓兒這一氣呵成的動作一塊拍的一乾二淨,不禁同時露出一抹苦笑。
「這小東西的脾氣挺大的啊,我的筆也敢這麼胡亂拍走,要養嗎?你不是挺喜歡貓的?」輕點了點粉色的鼻頭教訓一下,才拎起小貓放到阿誠手上。
「喜歡是喜歡,還是算了吧,怕之後學校忙起來沒辦法分神照顧牠,大哥你想留嗎?」延著脖子輕輕撓完一圈就把牠放回到地上,有著漂亮紋路的小尾巴晃了晃,又跑回外頭去。
「我有你就夠了,幫這囂張的貓崽子找個好主人吧。」勾住阿誠後頸拉向自己,繼續接著在廚房未做完的事。
13一方臥病在床
明誠今日一早就被同學召去學校幫忙看報告,這一路忙起來就連午餐都來不及吃,總算在教授離開前把這學期該交該考的全都搞定,接下來有快一個月的假期,想到這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下來。
這陣子跟大哥都挺忙的,我到家的時候他還在學校,要不就相反過來,這整星期累到一趴向床就能立即熟睡,也不知道大哥都是幾點回到家,早上換我出門時他還在睡,只能做好早餐放在桌上蓋著。
踏進家門已經快十點,客廳點了盞昏黃的小燈,阿誠放下包心想今日難得是大哥先回來了,睡了嗎?
放輕腳步慢悠悠地來到主臥,門沒關上裡頭漆黑一片,就著月光隱約看見床上的人影,被子掉了一半到床下,伸手去幫他把被子蓋好,才剛撿起被角就被另一雙散著高熱的手握住。
「回來了。」明樓的嗓子有些啞,光這三個字就講得有些辛苦。
「大哥你病了?有吃藥嗎?」
伸手去摸向汗濕的額頭測溫度,另一手貼向後頸,連背後濕了一大片,阿誠傻眼的望著床上這捲成一團的蝦球!燒成這樣竟然什麼也不管就睡覺!
「沒…不想動,睡個覺就好了。」這話一說長更是飄渺到抓不住。
「你大爺就甭動了,連話都別說了,我來動就成了!要開燈了大哥你眼睛先閉上!」這下氣得明誠拍亮燈,捲著袖子就衝出去找藥跟水盆毛巾。
明樓瞇著眼帶著苦笑適應著亮光,他累慘了只想睡覺,上臂被刀劃傷有些發炎,又加上在這陣大雨中埋伏了快兩夜,連他都撐不住了。
中午回家只把衣服換了直接往床上倒,睡到傍晚隱約知道燒了起來,不過就連一根指頭都不想挪,想說繼續睡等汗發完就沒事。
他沒料到這回會燒得這麼久,自個一向難得會生病,這回估計錯誤讓阿誠給逮到了,聽見廁所傳來乒乒乓乓的撞擊聲,明樓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這下惹到小貓崽要撒氣了。
「吃藥!」
「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坐起身,乖乖接過藥吞下。
「大哥你嗓子都啞了別說話,把衣服換了吧。」看著明樓現在這模樣其實氣也消了,去衣櫃抽了件乾淨的衣服遞過去。
明樓自己慢悠悠的把汗濕的衣服脫下,上臂被繃帶包紮的地方露了出來,他忍不住抬眼去看阿誠,明誠立即避開了他的視線,直到把衣服換完兩人都沒在吱過一聲。
全整理乾淨明樓又倒回床上繼續睡,雖然想再多看看阿誠幾眼,快兩星期沒好好看著他,不過現在還是睡覺吧,要不然這小子肯定直接打回上海去跟大姐告狀。
阿誠只留了書桌上的那盞桌燈,自個就坐在邊上替換著濕毛巾,有些心疼的看著明樓。
大哥難得會是這般病懨懨的模樣,在阿誠的印象裡明樓似乎很少生病,就算病了也不會燒得這麼久。
自個剛來到明家那陣子身子弱,只要天氣一有變化馬上就會病倒,一到冬天都被大姐跟大哥兩人包得跟顆球一樣。
再長大點除非真到發燒或是累到受不了,要不然通常一感覺到不對勁,都會躲著不讓大姐他們發現,但是偏偏每一次都被抓大哥個正著,少不了被他邊照顧邊念上一頓。
明台那小子裝病的機率反倒比真正生了病的時間還要多,這些年被訓練到光聽他小少爺在房裡扯著嗓子嚎的大小聲,就能判定這一次又是得了哪一種『病』。
功課寫不完、巷口的大花貓不肯跟他玩所以他難過、又被大哥打屁股、我不幫他偷仿大哥的簽名交差、雨太大不想出門、最後才是睡覺沒蓋被著了涼。
只要明台扯著嗓子嚎了起來,大哥通常都是連理都不想理,照樣繼續吃早飯看報紙,直到被大姐狠瞪一眼才跑去打電話給蘇醫生。
想到這忍不住搖搖頭,又將毛巾交換擰過水,視線不由自主地又挪向上臂的位置,看起來已經重新包紮過,怎麼又傷著了?
剛才換衣服的時候有瞧見幾道瘀傷在腹部,大哥這陣子是在忙什麼?他真的在學校嗎?
想到這阿誠忍不住皺眉,搖搖頭要自個別胡亂猜測,大哥不在學校會去哪?那些傷或許真是跟同學打散打或拳擊造成的吧。
明樓睜開眼直視著阿誠,就這麼互看片晌才啞著嗓子道:「去睡覺,你眼都紅了。」
「我不睏,明日就開始放假,有得是休息時間,大哥你別說話了,睡覺!」
因為發燒眼睛蒙了層水光,看起來倒沒了平日的精明樣,阿誠趴在床邊看著,突然覺得剛才的不快全沒了,如果扣掉大哥別再受傷這點會更好。
「我睡了快整天了,現在睡不著。」
翻過身抬手去蹭了蹭阿誠的眼角,那雙大眼下都泛了青,這陣子學期末了課業壓力肯定很大。
一路從眼角撫摸到柔軟的頭髮,帶著熱度的手指穿行在髮間,阿誠乖巧的趴在床邊任由明樓這麼胡亂撓。
「還是得睡,之前我生病大哥你一直壓我睡覺,怎麼換成自個病了就這樣,我要打給大姐了啊。」抓下在頭上作亂的手塞回棉被裡。
「我可不像你病了都瞞著不說,哪次不是被我逮著了?我也要去跟大姐告狀!」眼神微挑露出抹壞笑,全然不復半個鐘頭前那虛弱的模樣。
「大哥你怎麼能跟我算這種帳?」阿誠不滿的戳了明樓一下。
「病人有特權!這可是咱們家那寶貝的名言啊。」挪了個更方便望著阿誠的姿勢,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那敢問大哥想要什麼特權呢?」
將握住的手拉近自己唇邊,張口輕咬著明樓的食指。
「…造反了你,真當我現在不能收拾你?」明樓的眼神暗了幾分,但撩人的小傢伙還是一臉沒在怕的模樣。
抬起那雙濕潤的圓眼睛直視著明樓,犬齒銜咬著他的食指,柔軟濕潤的舌尖朝著指節中那塊學者不該出現的薄繭輕輕舔拭著。
「…阿誠。」該死!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明樓這想發作又發不了的表情,讓明誠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放開咬住的手指輕輕吻上了印著齒痕的那個位置。
「大哥晚安。」站起身熄燈就轉身往門口踏去。
明樓撐起上半身在黑暗中對著那扇被闔上門怔了怔,悶哼了聲又倒了回去。
睡覺是吧?好,我睡!
明天就開始放假了是吧?正好我也開始放假了,我有得是時間可以治你這只愛撩人的小傢伙。
14午睡
午後的暖陽自雲層透下柔和的金黃色光芒,這幾日巴黎難得放晴,聽說兩日後又要開始要變天,一大早明誠就不停的忙進忙出,把整屋子能洗的衣物全都扔去洗了,要不是不夠地方晾,他還想把地毯也給拆了好好刷上一遍。
開始放假的頭幾日天氣都不好,不是暴雨就是刮大風,搞到兩人都不想出門,反正先前買的菜還夠吃上幾日,著實過了久違的兩人世界。
忙碌太久沒有好好談個情說說愛的結果,就是讓他這兩日不是在床上,就是在被大哥扛去床上的路上。
他明大少爺除了吃飯,剩下的精力似乎全發洩到床上去,順道把這幾星期缺的睡眠一次給補回來。
昨日情事後明誠揉著腰想說這不對吧,日子過得未免也太糜爛了些,就算兩人都放假也不能這般呀。
才剛這麼抗議完大姐正好打電話過來,明樓講完換明誠接,白開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只能啞著嗓子跟大姐問好。
明鏡一聽以為阿誠是感冒了,柔聲的交待幾句就捨不得讓他多說話,罵咧咧的逮了明樓來教訓一頓,樂得明誠窩在沙發上看他大哥一臉慫樣的討饒。
等他再三保證會讓阿誠好好休息,明鏡才肯收線,撓了撓耳朵回過身就看見自個的小貓崽笑得開心,大長手一撈又把人撈回房去。
今早一路陪著阿誠整理家務,吃完午餐兩人各倒一邊去看書,打算等晚點再出門去補點食材與日用品。
前陣子忙過了頭,憋著一股執拗撐著,現在稍微能歇下人就犯了懶,看著阿誠在另一頭翻著本藝用解剖學,認真的表情配上那精雕細琢的側臉,讓他看著明誠的時間反倒比看書還長,書翻沒幾頁意識倒是先朦朧。
等明樓再次醒來,拿下不知何時被自個蓋在臉上擋光的詩集,牆上的鐘指向下午四點,揉了揉眼就起身去問阿誠幾點要出門。
客廳的單人沙發上已經疊滿了折好的衣服,阿誠側躺著捲縮在另一張雙人沙發上睡得安穩,明樓安靜的站在一旁看了半晌,勾起嘴角直接就坐在桌上繼續望著那張睡臉。
這恬靜的睡相從小到大都一樣,連姿勢也一樣,就算個子抽高了,只要是一個人睡的時候,還是習慣微捲著身子。
明台之前抓著不知道從哪拿來的書,推到阿誠眼前說這種睡姿是有著極深的不安全感,就這麼一路跩著他阿誠哥問是不是真的,有煩惱可別悶著不說啊,聽見這番言論明誠不以為然的說他只是習慣而已。
這的確只是個習慣,因為他身後一向有我在,這姿勢正好能被我攬進懷裡。
不過這事只有我們倆知道,大姐跟明台從沒瞧見過,所以當明台拿著書嚷嚷的時候,阿誠朝我望過來的眼神帶著一絲撒嬌的笑意。
明樓忍不住想起了還在上海的那些事,在家那些時候早就變了調的關係硬是壓著沒說破,就算有些逾越的事發生,兩人依舊保持著不能越線的默契,現在想想那時候還真能忍。
對於阿誠,先不論是當兄弟還是當戀人,這一輩子他明樓是不打算放手,也沒想過要放手,更不可能娶個女人回來只為了接續明家的香火,大姐那一關遲早得面對。
先前一提這事阿誠就成了個悶葫蘆,明白他是害怕,怕愧對大姐,愧對明家。
但之後的事誰能說個准?現在這一團亂的世道,過幾年自個勢必也得回去上海,誰又能保證那時全都能安然無恙的活著?
我只願不負國家,不負我愛的人與愛我的人,就足矣。
現在身為地下黨的身份總不好對阿誠明說,更別說另一重身份,老是這麼日夜顛倒又帶著傷回家,阿誠他有多敏銳明樓清楚得很,但他依舊保持著沉默。
替我包紮時黑眸裡的落寞與擔心,那眼神總是能讓自個心疼不已,只能輕喚著他的名,直到他肯抬眼望著我,想到這明樓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
明誠像是感覺到明樓的心煩,睜開眼抬手貼在他頰邊輕笑道:「大哥對著我歎氣幹麻呢?」
「醒了,瞧你睡得沉就沒叫了,累了吧。」
「你還敢說。」橫了他一眼,也不想想折騰我幾日了。
「是是是,給你揉揉?」伸手直接就往那漂亮的腰線一路摸了上去。
「不要,再讓你這狼爪子揉,我看等會連門都甭出了,你別再沾上我了。」笑著把明樓的手拍掉,慢悠悠的爬起來把被翻開的衣服拉好。
「哎,把我說的跟什麼似?」
跟著坐到沙發的另一邊去,現在想想,就這麼不知節制放蕩了幾日是挺禽獸的,誰讓之前兩人忙到連接吻的時間都沒有,也別怪他一次討回來。
喝了口涼透的黃山毛峰倚在明樓身邊問:「大哥剛才想些什麼?」
「想了些你不會想聽的事。」
「…大哥。」明白他這話的意思,眼神帶著一絲哀求望著明樓。
「你在怕什麼?怕大姐不答應?還是怕她不能接受?」
「我只是不想讓大姐為難,也捨不得讓大姐難過,大哥…」
輕咬著唇一臉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他不想讓大哥認為自己不想承認兩人的關係,跟誰攤了這層關係他都無所謂,但要攤的物件可是大姐,你的親姐姐。
「好了,不說了,準備出門吧,還能先去河岸散個步,去完市集順便去舊書攤逛逛好了,那老爺子差不多都這時候進貨。」揉了揉阿誠的腦袋就起身去換衣服。
望著明樓的背影阿誠知道這事是自個自私了,大哥都不怕了我還囉嗦個什麼勁,但他就說不清這種情緒是怎麼回事,搖搖頭不再去琢磨,跟著去換衣服。
開著車從黃昏市集一路買到舊書攤,先把這星期的糧食都備好,才轉向書攤去看新入庫的書,明樓往經濟學說跟詩集區晃去,明誠靠向藝術畫集的書櫃。
翻了一會明誠覺得腦袋還有些亂,根本就靜不下心,乾脆隨手拿了本介紹凡爾賽宮的建築書就往樓梯間坐下,這位置正好能面對明樓的方向。
把書攤在腳上就抬頭去看著明樓,昏黃的燈光下明樓整個人像是鍍了層光暈似,眼神專注的看著手上的書籍,偶爾蹙著眉,反倒讓那俊朗的側臉添了一絲柔軟。
這人是他的大哥,也是他的男人,如果真要說這世上他唯一不能離開的人,就只有他明樓一人。
他不能想像沒有明樓的世界,但是大哥現在暗地做的事,是不是會讓他自己陷入這種危險之中?想起前陣子跟自己接觸過的組織,雖然還不知道跟大哥做的事是否有抵觸,不過是該回復了。
起身把書放回架上,走回明樓身邊,探頭去看著他手上拿著的書籍。
「大哥有看到想要的嗎?」
「帶這三本吧,你呢?」
「這趟沒收穫。」搖搖頭一臉惋惜,心想還是等腦子平靜點再來一趟吧。
「那走吧,我餓了。」勾住阿誠的頸子拉近印下一個輕吻。
「好。」帶著水光的眼睛眨了眨,突然覺得一個吻似乎不太夠,又貼近那雙剛吻過自己的唇輕咬了一下。
「哎,腰不疼啊?看來我得再多努力點了,你說是吧?大少奶奶。」明樓被他這一咬眼神暗了下來,食指輕佻地從阿誠後腰由下往上劃過。
「我去結帳!」
被他這一指撩過,明誠的臉一下就紅了,拿過書就跑去結帳,不再去看身後那笑得張狂的男人,同時他也下了決定,這幾日得找空傳個消息告訴那個女人,我願意加入。
15幫對方洗頭髮
假期一結束,兩個人又開始了另一場無止盡的忙碌,放假放得太過舒心,無節制的縱情太過放肆,搞到現在一忙碌起來,明樓才覺得自個手上的事情怎麼越來越多了?
今日又被頂頭老教授指派為副手,明年可就直接提拔變成副教授,越發忙得不可開交,更別論藍衣社那些活要跟著接手。
明大少爺一肚子氣沒地方撒,只能天天跩著王天風互罵,原本就互看不順眼,這幾回出任務前連吵帶打到組織都知道這倆不合,但偏偏放一塊搭擋效率卻最高。
天生相剋的個性,反而更能引起對方的潛力,別打出人命就得了,上頭還是放手讓他們繼續搭擋,不過只要這倆一鬥起來,周遭立馬淨空,沒半個人想當被流彈波及到的倒楣鬼。
明誠這一學期多修了幾門課,外加也投入了另一場不能說出口的訓練之中,天光就跑出門直到夜深才踉踉蹌蹌的踏進家門。
他們各自折騰起來,一、兩個星期碰不上面這叫正常,一個月都碰不上那就直接叫禁慾。
不是你回家來看看我的睡臉順便偷親一下,就是一早替你熨好衣服做好飯又該出門了。
明大少爺的心情很鬱悶,明二少爺同樣也好不到哪去。
連定時打回家給大姐的電話,都是貼了字條在牆上說下回該換誰打,連明鏡也覺得你們倆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忙了呢。
距離上次兩人都清醒著講過話已經快一個月了,明樓今日總算暫時擺平學校的麻煩,了結上頭派的任務,可以好好的過著久違的假日,已經打定主意這個週末他哪都不去!
拎著外套慢悠悠的回到家,屋子連盞燈也沒點,開了燈望向自鳴鐘正好指向十點整,明樓忍不住皺眉,阿誠這時間怎麼還沒回來?
自個這陣子差不多都是淩晨兩點後才回到家,阿誠那時早就睡了,難道他平日也是這麼晚回家不成?
「這小子跑哪去了?」忍不住嘀咕了聲,就走向阿誠這半年睡覺的次臥。
平日只要兩人都在,阿誠還是跟著自己一塊睡,等到忙碌起來才會分房,明樓點亮了燈就坐在床上用眼神四處巡視著。
床尾被隨手扔下的睡衣,表達了穿著的人今日起床時的匆忙,這讓明樓忍不住翹起嘴角,鬱悶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丁點。
這間屋子被阿誠整理的很乾淨,自個剛來的時候幾乎當成倉庫使用,前陣子新買的書櫃裡全是學校的課本跟資料,還有一些閒暇時看的書跟藝術類的畫集,各自分門別類的排放整齊,窗邊立著他的畫架,也有好一陣子沒看他畫畫了。
在心底數了數,還真是快一個月,這段時間都沒能好好的說上幾句話,這事還真是從來沒有過,明明就生活在同間屋子裡,卻比當初分隔兩地時更讓人想念。
躺在床上看著上方黃澄澄的燈光,心中堆滿著無奈喃喃輕道了聲:「小貓崽子快回家吧,大哥想你了。」
剛過午夜明誠拖著滿身疲憊開了門,頭一抬見到了自個房裡的燈光立即醒了神,大哥今日這麼早就回來了?平日不是都過兩點嗎?這下糟了!
連忙脫下外套,再三確定自己身上沒留下槍油或是其它痕跡,手上也沒留下硝煙味,這才放輕腳步往自個房裡踏去。
本來已經抱著會看見大哥生氣的模樣,或是一臉冷淡的在等著我,又擔心藏在床板下的書,越想越覺得緊張,悄悄地從門邊探了半顆腦袋去偷瞟,頓時鬆了一口氣下來。
沒瞧見大哥生氣或是冷淡的模樣,只看見了他窩在床上睡得正熟的身影,放輕腳步走至床邊坐下。
大哥這模樣還真是難得,多久沒這樣好好的看著他了?
眼下同樣兩抹淡色陰影,頭髮也不如平日裡服貼,幾縷碎髮落在額前,同樣也是一臉累壞的模樣,怎麼把自個弄得這麼累?阿誠突然很想去大哥床底看看槍盒是否有增加。
這陣子只能趁著早上出門前的空檔,去他房裡收拾洗好的衣物,或是替他拉個被收拾一下桌面的水杯,等早餐做好就得立即出門。
學校的課業越發繁重,沒料到貴婉姐的訓練同樣也不輕鬆,白日忙課業夜晚忙訓練,還要小心不能把任何痕跡帶回到家裡頭,搞到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衣服。
自從進了明家後,還是頭一回瞞著大哥做這些事,擔心是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反倒是內疚,對著大哥也要說謊這點讓自個心裡難受。
搖搖頭不再去想這些事,壓低身去輕喚著大哥,明樓一聲就醒了,眨著眼直接就把人拖上床緊緊抱著。
「這麼晚是跑哪去了?」剛睡醒的嗓音有些沙啞,勾人的過份。
「有同學準備要回家結婚了,就去吃個飯跟送行,大哥幾點回來的?平日我都等不到人,今日晚歸正巧讓你撞上了。」乖巧的抬起脖子,任憑明樓在上頭落下點點細吻。
「我最近忙,都比較晚回來沒空管你,你小子平時都是幾點回家的?」
用犬齒在喉頭中心那處柔軟的地方輕咬著,聽見身下人一聲輕哼,明樓滿意的繼續撩撥這個在心底紮了根的小貓崽。
阿誠被撩到腦袋暈乎乎一片,兩個人太久沒這麼依偎在一塊,一丁點輕吻或是啃咬都能燃出燎原大火,只好縮著脖子斷斷續續的解釋,「大概…都是六七點左右,最晚是星期五,被讀書會的同學拉住多陪了兩個鐘頭。」
「嗯,下回別這麼晚了。」
對阿誠這個答覆算是滿意了,他一向有分寸,明樓也不再多咬著他今日晚歸的事不放。
明誠怔怔的看著明樓,對大哥說謊的內疚感讓他覺得心底不停的泛著疼,這陣子見不到面說不上話,就像是想轉移注意力,明誠一心都在認真學著貴婉教導的那些事,今日突然又能像往常那般親昵,一直壓抑著的情緒也在明樓這點點輕吻中解了開來。
真的很想…很想念他,遠比當初自個還留在上海那時更加的想念,眨了眼想把泛出的水光壓下,但越眨視線反倒越是模糊,只能緊緊的抱著明樓輕聲道:「哥哥,我想你了。」
「我也是,這成什麼事了,咱們多久沒好好說上話了?」
看著阿誠越發往自個懷裡鑽去,硬是壓著他的小腦袋把臉抬起,那雙大眼早就漾著水光,一臉可憐兮兮的委屈樣,彷佛又回到了當年那個縮在屋子角落的孩子。
明樓望著阿誠這毫無遮掩的眼神,既是心疼又心軟,一向高速運轉的腦子裡分神想著,是不是真該減少點手上的工作量?
「學校真忙起來也沒法子,太久沒見面,大哥你讓我撒個嬌就好了。」抽著鼻子,一臉認真的點頭。
「唉,那老頭兒指定我當副手,明年可能就直接提拔變成副教授了,現在丟了一堆事給我接手,整日都在忙他那堆資料。」
「這樣很好啊,大姐會很開心的。」
笑著縮在明樓懷裡,大哥本來就很適合當教授,看樣子明年等他開始教課,自個得逮個機會去旁聽一下。
「下次再跟大姐提這事讓她放心,對了,這週末有放假嗎?」問歸問,手也開始不規矩的解著阿誠的襯衫扣子。
明誠想了想學校是沒事,貴婉姐今日也說了這週末她有事,這兩日我也不用過去,這樣就算能放假了吧?
「我沒事,正想在家撒懶,大哥呢?」翹起嘴角把腰抬起了些,讓明樓更方便剝下他的衣服。
「我也沒事,那麼既然咱們倆都沒事,還不起身。」
「哎,大哥我今日累慘了,我那同學喝醉了還要人陪他跑步,我這都跑了快十條街了,沒力。」身子一歪又倒回床上,只有雙手軟軟的掛在明樓後頸,一副你不抱我走,我就不動的模樣。
「哎,我也累慘了啊,你都不知道我連飯都沒時間吃,又被那老頭兒塞了一堆報告,又這麼長時間沒好好瞧著我的阿誠,你啊,都不會心疼大哥。」
看明樓這擺明撒懶的模樣阿誠也認了,光是聽他喊一聲累自個就心軟,不管他說什麼自個都會答應。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這就起來侍候明大少爺洗澡行不?」
「一塊吧。」
「聽大哥的。」拉起明樓快速交換一吻,拉著人往浴室走去。
當初明樓看中這間屋子就是因為裡頭有個大浴缸,雖然擋了一半浴室的空間,不過光是能拉著阿誠一塊窩著,少了這點空間根本不算是缺點,至少自個還挺滿意它的用處。
「大哥你當初該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大浴缸,才會想要租這房子吧?」明誠兩條小腿跨在浴缸外,頭往浴缸另一邊靠著,讓明樓等會方便把滿頭肥皂泡泡沖掉。
「差不多。」手指在滿是揉起泡的髮間輕輕揉搓著應道。
「呵呵呵。」
「閉眼,當心肥皂泡進眼,到時候唉出聲我可不管。」知道阿誠看透了自個這點歪斜的心思,拿著水就給他沖頭髮。
一手拿著小盆子撈水,另一手在髮間輕揉著讓水沖乾淨些,這小子髮質細軟,水一沖細軟的短髮跟著水流在手心輕輕撓著,跟撓在自個心頭上一樣。
奇怪了,幫阿誠洗頭搞到活像在撩撥自個,幫明台洗頭反倒就想抽他一頓。
哎,這心說沒歪,到底還是偏了些。
阿誠睜著滿是水光的大眼笑問,「想到咱們家寶貝了?」
「是啊,那小子一洗頭就跟要他的命一樣,我跟大姐兩個人抓都抓不住,小東西嚎著嗓子跑到滿屋子都是水,我到底在洗頭這回事揍他幾次了?你倒是一向乖巧,從小就沒讓我擔心。」
那時阿誠跟明台來到明家還不到一年,這孩子那時瘦弱得很,聲音也跟隻小奶貓一樣,是自己手把手,慢慢的把他拉出那深埋在心底的牢籠之中,一路帶在身邊養成現在這讓我自豪的模樣。
「…大哥。」
咬著唇心底又有些疼了起來,人啊…還真不能這麼暗自背著自個的主心骨啊,心疼死了。
「怎麼了?肥皂泡跑進眼了?」
「我沒事,大哥讓我抱一會吧。」眨了眨眼又撲進明樓懷裡。
「你愛抱多久都行。」雙手環繞著阿誠的腰更往自個懷裡壓去。
聽著耳邊傳來沉穩的心跳聲,明誠閉著眼只能不停的在心裡頭對著明樓道歉。
大哥對不起,我對你撒謊了,之後也將要走向那條會讓你擔心的路,不知道我能走到哪,但我還是想盡一份力。
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吧。
對不起,我愛你。
16出浴後的砰然心跳
明樓跟阿誠的默契一向合拍,從在家時就被明台戲稱為電波溝通,一個眼神甚至只要挑個眉或是嘴角勾了一下,就能清楚明白對方的意思。
對此明台嚎了好一陣子,嚷著說以後自個又幹了什麼壞事,只要大哥抬眼一瞟,阿誠哥立即就能衝過來逮住自個,讓他連一丁點逃命的機會都沒了。
當初聽明台這麼說還覺得這挺好的,我一手養大的孩子當然懂我,更何況現在又多了層比兄弟更親密的關係,但現在明樓卻有些摸不透阿誠了。
明明就是這麼乖巧的窩在我懷裡,眼底還帶著柔軟的笑意,卻讓我感覺到他在難過,這種陌生的情緒讓明樓有些不悅,這一個月到底是怎麼著?怎麼全都不對勁了?
「你是怎麼了?有事藏著還不趕緊招了,我這一個月沒空管你,小貓崽子野去哪幹壞事了?」帶著薄繭的手延著阿誠的後頸輕輕撫摸,溫熱的呼吸靠在泛著紅的耳尖輕聲安撫著。
「大哥你這是什麼話呀?只是太久沒見,想抱著你而已就被講野去哪,我在你眼中是怎麼回事?」
放開緊抱住明樓腰間的手,抬頭輕咬了他下巴一口才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不轉還好,這一轉身明樓立即輕哼了聲。
「怎麼?」
「你這傷怎麼來的?」
明樓眼利,阿誠這一轉身就瞧見他左後肩有道已經變成淡粉色的疤痕,用食指在上頭點了點。
現在身處的地下世界,讓明樓對於各種武器造成的傷口都大略看過一二,這傷是刀子造成的,貼身短刀,右手直握由左方直接戳下去,阿誠有往前閃身躲過才會留下這痕跡,但這種傷痕不該出現在他的身上。
偏頭瞅了明樓一眼,從他現在帶著慍色的眼神裡,明誠知道任何藉口都瞞不過,那就坦白說是被刀劃到,原因是什麼?在學校會用到刀的場合又有什麼?
在腦中快速排列組合好說詞,懶洋洋的撥著水應道:「兩星期前在學校不小心被刀子劃到的,那時我斜後邊的同學畫架垮了,他之前拿釘子胡亂釘了幾下,這下要重新組合起來,那時又沒工具能拔,就跟教授借了把刀子要扳開那些釘歪的釘子,哪知道他一個沒站穩直接握著刀就朝我撲過來,要不是閃得快只被劃到一條, 我就要被戳著了,事後得到了他一星期的中餐補償。」
「真的?」
明樓微皺了皺眉說不清現在的感覺,這事的確有可能發生,但是心上就是覺得不太對勁,但看著阿誠無辜的表情,還是在心底鬆了一口氣,是自個多心了。
「不然呢?你弟弟我可沒興趣去找醉漢打架啊,大哥這是在胡亂想什麼呢。」
眼底帶著笑望著冷著張臉的明樓,知道大哥也是在擔心自個,貼過去含住他的下唇輕輕咬著。
「你小心點,再帶傷回來我就抽你!」
講完直接在水裡打了他屁股一下,在水中動手根本就不痛,但這拍下去的手感還挺不錯的,既然都摸上了,那就繼續流氓的在那處柔軟輕捏著。
「這麼凶,那大哥你之前老是帶傷回來怎麼說?又不是要當武師,你在學校老是練散打幹嘛呢?」
被明樓這賊手捏到眼神有些迷蒙,但講出口的話還是強撐著,心想你前陣子不是也滿身傷回來,我有吭過一聲嗎?還不是只能暗自心疼你。
在內心腹誹了幾句,抬手掛在他肩上,額頭貼合著,時不時交換著輕吻來轉移被撐開的不適。
「就當作練身體,反正有人找我打,正好心情煩就動手了。」一路從那瀲著水光的眼輕吻到下巴尖,軟舌在凸起的鎖骨上流連。
「大哥你煩什麼?」被撩到頭昏腦脹,還是想抓住一絲清明來回應著明樓的問題。
「我在煩什麼你不知道?這一個月過得不辛苦?一點都不…想我?」
勾起嘴角,下身的昂揚有意無意地往明誠大腿內側蹭著。
阿誠在心底翻了個白眼,這流氓!
但是還是得承認大哥說得沒錯,是挺辛苦的,尤其是放假那陣子過得太荒唐,這一忙就整個月碰不著人,說不寂寞只是在騙自己罷了。
「沒有一天不想,那…大哥呢?」
眼神柔軟的望著明樓,你要我招我就老實招了唄,反正人都被你給吃得一乾二淨,現在這狀況還要強撐說不想,演給誰看啊?
禁慾太久,眼神都像帶著刀似,明樓捏著阿誠下巴一臉兇狠的道:「老子恨不得直接把你給辦了。」
「那就來啊。」
「好啊,撩人是吧,你今晚就甭想睡了。」已經在入口處蹭了好一陣子,正想直接把人壓下,門外的電話鈴聲同時響徹整間屋子。
大眼對大眼,腦中同時對上了今日的日期。
大姐定時打來的日子到了!
「……。」
「大哥我腿軟動不了,上回是我接的,這回換你去吧,記得說我睡了,乖。」
現在壓根不敢去看明樓,撐著他的肩把自個挪開去縮到浴缸另一頭,抿著唇忍笑忍到整個人都在抖。
我可沒胡說,被他撩到腰軟腿也軟,還要跨出浴缸走到客廳去,用想的都累了,還是他去吧。
「得,我去。」深呼吸了幾下抓過浴巾就大步往客廳走去。
趴在浴缸邊緣聽著大哥接起電話後就開罵,阿誠忍不住翹起嘴角,真難得是小少爺打來的,大姐又帶著阿香去蘇州了?
聽著明樓把滿肚子火全撒在明台身上,問完家裡情況就開始逼問功課,又是法文又是拉丁文,我看明台之後肯定不敢再打過來了。
才剛暗自笑完明台,下一瞬間就聽見大哥慢悠悠地喊道:「阿誠啊,你弟弟想你了呢,都醒了就別睡了,來吧。」
「…來了,給我一分鐘。」這人啊…罷了罷了,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他的性子。
扯過浴巾把身體擦乾,睡衣沒拿進來,隨手拎過明樓掛在一旁的襯衫套上,腳還濕的也懶得去拿褲子,直接就光著腳邊擦著頭髮踱到客廳去。
明樓看見阿誠這模樣忍不住挑眉,明誠接過話筒用手遮住,悄聲道:「大哥你快去穿衣服,當心著涼。」
「好,別太由得他。」虛點了點電話就回房去。
坐到一旁單人沙發的扶手上,開口問道:『小少爺想我了啊?大姐呢?』
『我想死你啦阿誠哥!大姐跟阿香去蘇州了,我起床無聊想到大姐叮嚀過今日要打給你們,就打過去啦,哪知道我才開口喊了聲大哥就被訓了,阿誠哥你看大哥他又欺負我,剛才開了那一大堆書單要我看!還要寄心得給他,是這樣對弟弟的嗎!一個月一本耶!』
『大哥這也是要讓你進步的快一些,一個月一本看得完吧?』
偏頭望向走出來的明樓,他明大少爺只穿了件長褲上身裸著,有熱成這樣?忍不住指著自個上身問他怎麼不穿上衣。
明樓撥著頭髮用氣音悄聲道:「在你身上啊。」
直接睨了個白眼過去,櫃裡衣服大把,你非要穿我身上這件是吧!真是的!
明台又扯著開始變聲的嗓子嚎了起來:『阿誠哥你都不幫我!嚶嚶嚶…我好慘,我好可憐!我的哥哥都不幫我!我要跟大姐講!』
『大姐現在不在家你甭嚎了,一個月一本真的還好,明台你忘了我當初可是一個月兩本呢…不對,好像有到三本呢。』嘀咕了聲,一聽我這麼說,話筒對面的小少爺倒抽了口氣。
『說得也是,好吧我不嚎了。』聽阿誠哥這麼說,一個月一本似乎真的還好。
『沒惹出什麼大麻煩吧?我跟大哥不在沒人盯著你,可不准讓大姐擔心啊,否則不只大哥抽你,我也跟著抽了。』
『我乖得很呢,你跟大哥都別想抽我!吶,阿誠哥我想吃法國的巧克力,寄得回來嗎?到上海會不會全融成糊啦?』
『這個嘛,糊了你就沾餅乾吃了唄,我明日去幫你挑挑。』
明樓靠在窗臺旁,勾起嘴角就這麼靜靜的看著阿誠跟明台嘀咕,平日這小子總是精明得很,在自個面前偶爾才會像個弟弟那般撒嬌,也只有碰上明台他才會擺出當哥的樣子,咱們倆當哥的正好一個白臉一個黑臉。
明樓突然想起這兩個弟弟小時候的模樣,有雙水亮大眼的貓崽子,老愛笑個不停的小狗崽。
過沒幾年可愛的小貓崽子變成隻會撩人的漂亮大豹子了,嘖…那雙長腿別晃來晃去,再晃我就要動手了。
像是發現明樓那道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眼神,明誠嘴角微挑,抬起下巴揚起一抹囂張又勾人的淡笑,擺擺手要他再忍一會。
明樓閉了閉眼,也不能衝過去直接把電話掛上,只能在心底咬牙切齒的哼了聲,平日乖順的跟什麼似,只有在撩人這事讓自個給慣出來的,真是反了天了。
『知道了,我再跟大哥講,你自個乖點啊,嗯,再見。』明誠帶著笑意把話筒掛上,轉過身只見他明大少爺就這麼抱著臂,倚在窗邊往外瞧。
「大哥看啥呢?」
「看能不能瞧見星星,明台要幹麻?」語氣平淡到彷佛真的只在看天色。
還裝呢,今日可是起大霧哪來的星子給你瞧,剛才那亮得嚇人的眼神明明就不是這樣。
腹誹歸腹誹,還是乖乖的蹭到他身後靠著,順帶把小少爺的話完整轉達,「他說暑假想過來玩,要我們不准落下他,還跟我點了一堆菜,明日天氣好就去幫他買巧克力寄回家,指定大哥付帳。」
「只惦著玩!罷了罷了,他要吃就買給他,我看大姐要不了多久,就會把他也給塞過來,最快一年最慢兩年後一定到。」明樓也不再裝模作樣,直接把人往房裡拉去。
「這樣家裡就剩大姐跟阿香了。」
上海現在就跟個孤島沒兩樣,明公館的位置在租界區裡,有人存心要犯事也不會犯到那邊來,也有明堂哥照看著,但是剩大姐跟阿香兩個女人家獨自在家,多少還是會感到有些擔心,也不知道國內究竟是變得多亂了。
「我遲早也會回去,再過個幾年吧。」偏頭瞅了眼身後的阿誠,眼神暗了些。
有些決定明樓也不知道現在是否就該對他說清楚,自己所參與的一切是不能讓阿誠踏入,我沾了滿手血就罷了,要是讓阿誠也沾上,他捨不得。
之後再次踏回上海這塊土地,一切都將改變,現在手上已沾了不少血,回去恐怕只會沾上更多,甚至在大姐面前也得偽裝一層假面皮,到了那時也不知道能不能讓阿誠遠離這些事,還是就讓他留在法國?
明台也要過來,至少讓他們倆遠離我,多少也能安全一些,能保住他們就好,就算會捨不得也沒辦法。
王天風當初曾經說過阿誠很適合進來這條路,自己當下立即掀桌開打,他就是受不了聽見這種話,他不能忍受阿誠受傷,不能忍受他跟我一樣踏進這條拿命來賭的血路。
這孩子有多堅強他比誰都要清楚,別人的孩子可以死,自己也可以死,但是明樓就是不能讓阿誠有任何差池。
「大哥?」
拉了拉交握的十指,他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尤其現在沉默的明樓。
大哥剛說的是『我』遲早也會回去,不是說『我們』明誠只能一臉茫然的望向明樓。
大哥在琢磨什麼事?他想做什麼?真打算獨自一個人去面對?他要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
不管是要搞藝術還是當學者都好,只要留在這就行,你真打算替我的未來指向這條路?
拉著阿誠進房,摟著他的肩坐到床上,沉默片晌才開口:「如果大哥希望你能留在這裡呢?明台之後也會過來,你們倆也好有個照應。」
「大哥,先不說明台願不願意長期留下,你這決定是想要了我的命吧。」
低下頭遮住滿眼說不清解不開的難過,自嘲地翹起嘴角,大哥的決定果然是這樣。
但是已經太遲了,自從接過了那個名字後,我已經劃破了兩個人的喉嚨,開槍打中五個人的腦袋,手上沾上的血也越來越多,已經無法回頭了。
我不怕吃苦,不怕會落得滿身傷,也不怕哪日會被暗算,就算一路被人誤解也無妨,要我走上那條沒你在身邊的路,我不願走。
「你就是我的命,我只要你懂這一點。」
「大哥你同樣也是我的命啊!如果我不願意呢?你明知我不願意離開你,除非你親口說不要我,要我離開明家!」再次抬頭眼眶裡含著淚,倔強的盯著明樓。
「你明知道我說不出這種話,我不會說,也不願說,也不能說。」
明樓輕歎了一口氣,阿誠平日裡向來溫順乖巧,他還真忘著這孩子也有倔強的時候。
沒哽咽也沒哭出聲音,就這麼安靜的望著明樓落淚,淚珠子一滴滴的落在明樓手上,燙得他內疚到想抽自個一巴掌,這心還真疼啊。
我到底是在發什麼瘋!這事以後再說也不遲,偏偏今日說出來,一個月不見已經夠寂寞了,自個不好好哄著還來這一齣,這下把人給逼哭了,還不是讓自個心疼死。
吻掉還掛在眼睫上的淚珠子,好聲哄著,「阿誠別哭,是大哥不好,別哭了。」
「大哥…咱們不說這個了好嗎?不要再說了。」明誠放軟聲音哀求著明樓。
「好,不說不說了!都是大哥的錯,阿誠乖,別哭了。」
明樓哪還肯再說回這瘋話上,更加用力把人摟進懷裡抱著,落下點點輕吻安撫。
視線相交的那一瞬間,看見了阿誠眼裡的害怕與傷心,明樓才知道自己錯的離譜,當初只覺得因為喜歡他,所以捨不得放不下。
到了現在明樓才真正瞭解,不管是對於弟弟的親情還是身為戀人的愛情,早就滲入骨透入心,沒了阿誠就跟沒了半條命一樣。
17慶祝某個紀念日
自鳴鐘指針走向六點,明誠提了兩袋食材開門進屋,這整個月差不多都算准了這個時間進家門。
學校的課程在接近暑假其實已經修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時間就去貴婉姐那報到,不過五點一定要離開。
想起上回這麼跟她說的時候,夾著煙的白皙指尖抖了抖,明誠差點以為她氣到想把煙朝我戳過來,沉默了片晌,她只說了訓練要做完才能走,還有出任務的時候可不能有時間限制。
把剛買回的食材一個個整齊的排到架上,朝廚房看了圈,這次買的份量差不多夠煮上一星期,這幾日應該都能準時回家,廚房這地盤現在算是嚴格禁止大哥進入,他上回又燒爛一個鍋,對了,要記得再去買個鍋子回來。
突然想到了一個多月前的那場莫名其妙的紛爭,明誠還是忍不住歎氣。
奇怪了,明明在浴室氣氛還好得很,怎麼過沒多久就變到另一種極端去了?
這麼久沒哭了,那天晚上著實狠狠哭上一場,把大哥整個人都嚇壞了,也不知道那時候怎麼這麼能哭?自個已經幾年沒有這麼哭過了?
只記得我哭到根本不理大哥,不管他再怎麼安撫怎麼吻我還是繼續哭,莫名其妙就這樣睡著了,隔天醒來眼睛疼死了,捲在床上裝死不肯起身。
明大少爺怕我哭了這麼久餓了,自個乖乖摸去廚房想煮個麵給我吃,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煮的,等我聞到燒焦味驚醒的時候,大哥已經夾帶著幾聲怒駡在丟鍋子。
想到明樓那慌亂的模樣,忍不住微挑起嘴角,真是兩個傻瓜。
不過大哥這陣子倒是乖得很,沒拖到半夜才回來,也沒再帶著傷,對我也是言聽計從,還真有點不習慣他這麼安份的模樣,真把大哥嚇到不成?
晚點還得打給明台安撫一下,小少爺又吃了大哥好一陣遷怒,該不會被罵到連之後要過來念書都不肯了吧?這下該怎麼哄才好?
明樓隔了半個鐘頭回到家,朝屋裡喊了幾句阿誠沒得到回應,心想是睡著了不成?
正想回房換衣服,經過廚房眼尾一瞟,就瞧見蹲在角落對著南瓜發怔的小貓崽子,跟著杵著看了半晌阿誠還沒回過神,明樓忍不住開口:「阿誠你這是在對著南瓜發呆,還是想在上頭刻字啊?」
「大哥你哪時回來的?」明誠眨了眨眼一臉茫然的望著明樓。
「我喊你兩聲了,還以為你是睡著了,想什麼想到這麼入迷?」
「在想要怎麼安撫小少爺啊,大哥這該怎麼辦才好?大姐也生氣了呢。」站起身似笑非笑的瞅著明樓。
小少爺被大哥罵當然立馬跑去找大姐哭訴,不知道那小子又在大姐面前嚎成怎樣,等大哥接到大姐的電話那是一整個慘。
那天在學校待得晚了些回家,一開門只見大哥被罵到這麼大一個人都慫了,一臉哀怨地瞅著我,大姐開口罵人也不好半路攔下,只能靠在他旁邊跟著一塊聽大姐教訓,就當作有難同當了。
「不用管他。」也想到自個上回被大姐罵到跟孫子一樣,忍不住哼了聲。
明誠跟過去替明樓把脫下的襯衫馬甲掛好,搖了搖頭笑道:「那是你弟弟呢。」
「他也是你弟弟,你去安撫。」
這話讓明誠故意抬起那雙瀲了層水光的眼,哀怨的望著明樓,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讓明大少爺忍不住歎氣,得,全是自個找來的,都是我的錯。
「好了,不鬧你了,我來打給明台就是了,至少他不敢衝我發火。」說完就貼上明樓乾燥的唇輕咬了一下。
「阿誠。」
「嗯?」
從身後把明誠整個人攬進懷裡,貼在已經微微泛了層淡紅的耳邊悄聲問:「不生氣了?」
「氣什麼?是能跟你氣多久?」
「哎,阿誠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我這不就擔心你還在氣大哥嗎?真的不氣了?」
把人轉了個圈,低頭去看著那雙眼,沒了傷心委屈,泛了層水光亮得驚人,帶著笑意直勾勾的瞅著自個,忍不住貼上去輕吻了一下。
「犯得著嗎?大哥你每天都累成這樣我還跟你鬥氣,這不是折騰我自個嗎?真當我不會心疼你啊?對了,我還想問你這事,大哥你最近怎麼這麼乖?真被我嚇到了?」
「是啊,嚇死我了。」明樓老實的點頭。
「我根本沒生氣啊,那天哭完我就沒事了,真的。」沒料到大哥會一臉認真的承認,明誠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我是真怕把你給氣跑了,我的阿誠平日裡向來對我百依百順,還有這些年來我也沒把你給弄哭過,床上弄哭的不算數,你說我不會覺得不安心?我根本心疼死了!」
「明大少爺,把我剛才的感動還給我。」睨了個白眼過去。
「來不及了。」爪子貼在勁瘦的細腰上,一路向下朝著身後的翹挺揉捏著。
「還捏,不想吃飯了是吧。」
唸歸唸,對於明樓貼過來的吻,阿誠還是張開嘴迎合他,自個是不會拒絕他任何要求,除非他又說了上回那些話。
懷裡抱著已經軟了腰的阿誠,身後就是床,明樓果斷的把人抱上床去,不先幹正事太對不起自己了。
情事後懶洋洋的靠在一塊,天色還沒暗,就著窗外淡淡的日光,明樓抓過阿誠的手打量個不停。
「我的手怎麼了?」嗓子現在還有些啞,阿誠縮了縮想把手伸回來,但是明樓抓的緊不肯放,只能繼續由他摩挲著。
這陣子忙著摸槍握刀,指節上也起了一些薄繭,他害怕明樓會看出端倪,不禁有些緊張。
「怎麼起繭子了?」撫上食指的位置微皺了眉。
阿誠在心底唉了聲,每次碰上這些問題,他都會被嚇得背後打了個寒顫,要對大哥說謊這一關,他真的受不了。
「握筆握太大力了,要不就在四處搬東西磨出來的,起繭子怎麼了嗎?」儘量保持著平穩沒太大情緒的嗓音解釋。
「沒什麼,只是以前你的手沒這些繭子,怎麼來了法國後就有了,感覺像是過來跟著我吃苦似的。」緊握著有些微涼的左手,在無名指上頭貼上一吻,明誠看著他這動作,眼眶有些泛了紅。
「大哥胡說什麼,這哪叫吃苦啊。」
「我買個戒指給你好不好?」
阿誠的手生得好看,指節細長,不管戴什麼款都好。
「不要。」
「哎,我可沒送過任何人戒指啊,真的不要?」聽見阿誠這麼快就拒絕,明樓撐起上半身去望著他。
「大哥你之前問過我,說要把我們的事跟大姐講清楚,是嗎?」跟著坐起身去望著明樓,手還是緊緊握著。
「對。」
「那等大姐同意我們在一塊,到那時大哥你再買給我。」
看著那雙閃著水光的眼眨巴個不停,明樓被他這眼神鬧的心都軟了,要不是定力還夠,老子立馬把你給壓回床上去再辦一次。
忍了又忍,低頭偷了個吻才開口:「好,那時一定買!不過今日本來就打算送個什麼給你。」
「為什麼?」明誠不解地問。
「真的忘了?」
今日?阿誠想了半天還是想不起今日是什麼日子,今日有什麼特別的嗎?
想了老半天還是抓不到半點頭緒,搖頭對著明樓道:「我真的不知道,大哥告訴我吧。」
「真是的,連什麼時候進了我明家的門的都給忘了,你這隻小白眼狼。」叨念完低頭扎扎實實一吻覆上。
大哥這一講立即聽明白了,被吻到整個腦子暈乎乎一片,但心底滿是泛著甜。
這麼多年過了,之後也沒再提起這事,他還真的忘了是在這個日期被大哥帶回家去。
那日逃出家門不知道胡亂走了多久,走到沒力暈倒在路邊,是大哥發現了我,直接抱著一路狂奔回到明家。
「大哥。」明誠眨著眼帶著一絲羞澀,大哥竟然還記得,反倒是自個把這事給忘了。
「想起來了?」
「嗯,我還真的忘了,那麼,不管我說想要什麼,大哥都肯答應?」翻過身趴在明樓胸前望著他。
「對。」點點頭應允。
「那我不要任何禮物,我只要大哥答應我,不會再說要把我一人留下這種話。我知道之後的路會很難走,現在這種局勢又有哪個地方能永保太平?之後不管留在法國還是回上海,或是到其它地方都沒關係,讓我陪著你,好嗎?」
「…阿誠。」
明樓怔怔的望著他,自個真的做得到嗎?讓他陪著我一塊走上那條路?我真的捨得嗎?
看見身前那雙帶著期盼的黑眸,在心底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之後的事總會有解決辦法,只要在自個能力範圍內守住他就是了。
「不行嗎?那麼大哥你就直接說不要我了吧,這樣我就會死心,然後自個就哀傷的滾蛋去。」一講完還真的離開明樓懷裡,一路滾到床邊。
「滾去哪啊,給我回來!」伸長手一撈又把滾到角落的阿誠給撈回自個身上。
「答案呢?哥哥。」
「跟好我!」既然放不下,那就一路帶在身邊,這輩子都帶著。
18接對方回家
「所以?」明樓皺著眉放下酒杯,心想這瘋子到底會不會點酒?怎麼每次點的都這麼難喝?
「沒有所以,消息就是指出那傢伙會在下午出現,等就對了囉嗦個什麼勁!」
王天風不耐煩的拉扯著被領帶束緊的領口,被酒精熏到腦袋燥熱就算了,加上對座這西裝筆挺的男人看了就煩。
明樓也是同樣的不耐,只是他藏得深,又或者根本不去看這瘋子,把視線從破舊的木桌開始,一路延著牆上的掛畫把這酒館仔細看過一圈。
王天風今日收到接頭人遞的消息,他追縱好一陣子的目標,就在今日會出現在這條老街上的某間酒館。
這條街道上比鄰著五六間小酒館,這間是制高點,下頭有任何動靜都能看得清楚,等了一下午什麼也沒等著,天色也快要暗了下來。
不是信不過瘋子那個接頭人遞的消息,王天風看人一向准,直覺也准,所以一聽瘋子說出那個名字,明樓忍不住在心底歎氣。
她得機靈點,瘋子鎖定住的目標,一定會用盡一切辦法都要抓住,自己這回也不能插手的太過明顯。
她是老隊員了,能力總是有,但是一被這瘋子盯上,明樓多少覺得有些煩躁,盤算著這一區有哪些可以快速脫身的地方,或是能暗中將消息傳給她的辦法。
出門前還跟阿誠說好會早點回家,這下不知道又要耗上多久時間,就怕小貓崽子又窩在沙發上等我回來,可別又著涼了。
王天風一口把酒喝光,挑著眉鄙夷道:「明樓你也會有這種表情?」
「什麼表情?」沒好氣的瞟了個白眼過去。
「我是個粗俗人不像明大少爺是個文化人,還是用我順口點的話說了,把這一臉思春樣給老子收起來。」嚼著烤得略幹的麵包應道。
「難聽!」
現在連白眼都懶得睨過去,拿起那杯被自己嫌難喝的酒啜了一口,再次確定以後還是別讓這瘋子點酒了。
「哼,想你弟弟了?才分開多久而已,把人吃了就再也放不下?你哪時這麼長情了?該不會真想永遠把他綁在你在身邊吧?你大姐那關要怎麼過?」一連問出這幾個問題讓明樓忍不住挑眉。
「我一向專情,而且正打算如此,家姐那關我自有打算。」
再怎麼不對盤畢竟還是搭擋,我家的事他也算清楚,我跟阿誠的關係這瘋子也早就知道,也沒必要對他隱瞞。
王天風拍掉手上的麵包屑沒表情的開口:「既然這麼疼不一塊拉進來淌?搞不好阿誠他也願意,你回家瞞著都不會累?都不知道你是用什麼藉口來矇騙他,你這當人大哥的還真是捨得,反正我之前就說過了,這麼聰明的孩子適合走這條路,這話我不會改。」
「這是我的私事,他適不適合這條路我清楚,我當大哥的不准他淌進來就是不准,這話別在我面前說第三次。」偏過頭不去看王天風這副輕挑的表情。
這還用得著這瘋子說嗎?我誰都可以騙,唯獨阿誠我不想騙他,但是這段日子我只能用一個又一個的藉口來粉飾太平,你當我心裡好受嗎!
那孩子是我從小一路帶在身邊養到長大,他有多機靈我比誰都還要清楚,不說不問不代表不在意,他眼中的擔心我看得多了。
「好,那我換個說法,如果他自個發現了呢?他這麼聰明,我就不信沒對你起過疑心。」
「我自有辦法。」
「自有辦法是吧,我真為你弟弟感到可憐,枕邊人竟是這種人。」搖搖頭一臉嘲諷地瞅著明樓。
「瘋子你是現在要跟我出去打一場?還是閉上嘴?」直視著王天風的眼裡帶著淩厲,我不反擊你反倒越來越超過了。
「光用講的就心疼了,慫!」再次把酒倒滿了鄙夷了聲。
「你混帳!」
「多謝,你也是個混帳!」
互罵完就不再吭聲,各自轉向一邊去盯著。
安靜了好一陣子王天風突然曲起指節敲了敲桌面,明樓把視線從樓下正在吵鬧的情侶轉回到瘋子臉上。
「有件事忘了跟你說,我也是昨夜才收到的消息,煙缸發展了一個新下線,最近的活聽說都是由他出手的,身手還挺利索。」
「叫什麼?」明樓淡淡問道。
王天風眼底閃過一絲狠戾,勾起一邊嘴角笑道:「沒交手過不知道,現在有煙缸、茶杯、漏斗,新來的應該也是這種易碎品,逮著就知道了,最好一次把他們全都給砸個粉碎。」
「你先把注意力擺在煙缸上頭吧,再被她敲破一次腦袋就別怪我笑你。」
「是那女人偷襲!等等…那天出手幫她的男人該不會就是那個新來的?」摸著自個腦袋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抬眼又敲了敲桌子。
「你見著人了?」
「不算,當時那場架是在暗巷底打,我被砸到腦袋都破了,只能模糊的看見他跩著煙缸離開,身高還挺高的,穿著長風衣體型被遮住看不清。我刺中他一刀,但那小子閃得快,左後肩被我刺中,看他還能這般跑得飛快,傷口應該不深,我得換把刀了,要不下次淬個毒在上頭,看他還能怎麼跑。」
「你也有這天。」換明樓用鄙夷的眼神去望著瘋子。
雖然表面還是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但內心隱約覺得似乎有哪不對勁,左後肩的刀傷這個關鍵字讓他感到心煩,明樓垂下眼也不再開口。
「你就儘管笑吧,哪天換你被砸破腦袋就該我笑了。」王天風咂舌了聲繼續盯著下頭。
※
明誠喘著氣一路延著石板街道跑的飛快,已經找了快一個鐘頭還是沒看見人,他得趕在貴婉姐踏入酒館前攔住她才行。
下午收到消息時立即趕去了花房,貴婉那時已經出了門,時間太緊急沒辦法連絡漏斗一塊找人,只能一路從花房延著酒館街邊跑邊找。
到底是誰透出的消息?最近怎麼老是出了這種紕漏?上回在暗巷底貴婉差點被槍打中,組織裡出了內賊不成?
跑到在快接近指令中的區域時停下腳步,他不敢斷定敵方沒派人守著,自個這樣冒然在這條路上四處跑,行跡太過明顯,有什麼偽裝能做?
等氣喘勻了不斷朝著左右看了一圈,視線最後落在了馬路旁那個放滿各種鮮花的推車,還有站在一旁的婦女。
她正抱著哭個不停的孩子一臉著急的哄著,明誠再次朝四周看了一圈,把風衣領口拉高走前上去。
很快就談好條件,轉身進暗巷換了身衣服出來,她正好把地址寫完,抽出今日她能領到的薪水再多加兩張鈔票一塊給了她。
之後由明誠替她把這些花送給這整條巷弄的店家,空的推車還給紙條上的位址就可以了。
戴起手套把寬鬆的帽子拉低了些,一路推著這滿車的花延著斜坡慢慢推上去,拿出放在一旁的簿子,一邊查看著要送的店家名單地址,一邊隨意往四周瞟。
沿途送了幾間旅社,推車上的花少了快一半,他還是沒發現貴婉的身影,隱約覺得有些不安,離開了旅館街正要往酒館的方向前進,習慣性的抬頭往上邊看,這一眼讓他立刻抓過推車直接往角落衝了過去。
大哥怎麼在這?雖然只是匆匆一眼,明誠是絕對不會認錯人。
對坐是個陌生的男人,兩個同時各自朝不同方向看著,看樣子應該是沒發現到我這個突然移動的送花人。
這該怎麼辦?貴婉還沒找到,大哥又在上邊,上邊?想到那間酒館的位置在最上頭,他們又坐在最外邊,制高點三個字躍入腦袋裡。
搖搖頭,是自個太過緊張了,大哥一向喜歡那種位置,視野好,會出現在這只是碰巧,跟學校同事要不就是朋友談事情罷了。
輕呼了一口氣,把身子壓低,慢慢地把推車從角落移開往酒館街推去。
停在這的當下倒是讓他發現了熟悉的身影,纖細的身影踩著高根鞋自身旁娉婷而過,明誠一邊推著車跟了上去,經過了她身邊時,拿起一隻已經拔了刺的鮮紅玫瑰遞到她身旁。
突然出現在身旁的花讓貴婉怔了一下,一看見帽沿下的那雙眼,瞭然地露出一抹淡笑接過玫瑰,立即轉身離開了這條街。
看著快步遠去的豔紅背影,明誠整個背都被冷汗浸透了,低下身把花排列整齊順便喘口氣,他接到的消息是阻止貴婉踏進這裡的酒館,這下人離開了,應該沒事了吧?
望著手邊這半車的花,罷了,還是把它們送完吧,這下沒了找人的緊迫壓力,翻出剩餘的地址繼續推著車前進,心想等送完搞不好來能半途攔住大哥一塊回家。
明誠沒料到剛才他這些動作,都被上頭的明樓盡收眼底,王天風的視線被遮雨棚擋住,沒看見剛才那個亞裔女人被送花的舉動,旁人看了會當作是送花的小夥子被美人迷了眼,才會突然送了玫瑰耍浪漫,但明樓可是看透了。
剛才那紅衣服的女人是煙缸沒錯,之前曾經見過她,現在煙缸已經順利離開,倒是省了自個的麻煩,剩下的就是繼續跟瘋子耗在這,直到他說停止這次行動。
垂著眼遮去眼底玩味的笑意,這推著花車半途攔人的是誰?用寬大的帽子遮住臉,連身型也是刻意彎著腰,瘋子說的那個新下線?
竟然會選用這種方式來半途攔人,還挺有趣的,自個倒是沒得過到這人的相關消息,貴婉可真會藏。
「發愣啊?」
「看著呢,剛瞟見那一車玫瑰還挺美的。」視線望向逐漸遠去的推車淡淡道。
「美能當飯吃?」
「是不能,至少賞心悅目,你那煙缸要不要出來?瘋子你這情報怎回事?天色都要轉暗了。」抬眼露出一臉不耐的模樣。
「再等一個鐘頭還是沒有你就能滾了,我回去找那傢伙算帳!什麼情報啊!」煩躁的又把酒喝光。
拉著明樓從下午一點等到了晚上八點,守不到人讓瘋子的脾氣又高了不少,惡狠狠的抽著煙,明樓看他這模樣也不再多說什麼。
又安靜的等上一個鐘頭還是什麼也沒發現,王天風站起身罵了句浪費時間,這表示今日可以散了。
「有消息再連絡。」明樓說完就轉身離開。
晚上的酒館街開始熱鬧了起來,明樓一路慢悠悠地經過了河岸邊,假日裡不少人流連在這,讓清幽的環境頓時熱鬧不少。
衣襬突然被拉了一下,明樓回頭只見是個年紀還挺輕的女孩,小女孩怯生生的問:「先生要不要買枝花呢?」
今日生意似乎不好,女孩花籃裡的玫瑰還是滿的,暗紅色的花朵張揚怒放,開得還挺漂亮,明樓看了旁邊寫的價錢,抽出錢遞給了她,全買了。
女孩驚訝之餘露出笑臉不斷的道謝,熟稔的將花束仔細的包起來,有些害羞的對著明樓說:「非常謝謝您,希望先生您的愛人會喜歡我家種的花。」
聽見女孩這麼說,也揚起一絲淡笑,要女孩快點回家。
這一籃的花全包起來還挺大一束,三十多隻,阿誠應該不會罵我浪費吧?
想起家中負責管錢包的弟弟,自個還真是沒帶過花回家,如果他說買花還不如買菜回來,到時該說什麼才好呢?
「大哥?」
才剛想起阿誠就聽見熟悉的喊聲出現在身後,一回頭還真的是他,青年笑瞇著一雙眼,明樓也揚起笑,不過下意識就把那一束花往身後藏去。
「大哥藏了什麼呀?」
明誠時間算的剛好,才剛把推車送回去店家,換完衣服回到酒館街大哥已經不在那位置上,一下午都在這附近跑,路線都記熟了,一路琢磨著大哥會走的路線,果然在河岸旁看見那高挑的背影。
「阿誠你跑哪去了?不是說今日都會在家?」
「下午接到電話,被同學拉著回學校一趟,哪知道拖到現在,我還在擔心大哥是不是回家了呢。」
「要是我回家沒看見人,我就打屁股。」
「你當我是明台啊,我可是有留字條呢,大哥你藏什麼呢?」好奇的看著被明樓藏在身後的東西。
「送你。」
看見伸到面前這一大把玫瑰,阿誠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今日自個跟玫瑰還挺有緣的。
看阿誠眨了眨那雙含著水光的大眼,有些發怔的望著花,明樓開口解釋,「剛走到這就被個小女孩推銷,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還在賣花,我就全買了,你不喜歡花的話我下回改買菜。」
「喜歡啊,為什麼不喜歡?,謝謝大哥,我正好能把它們分枝種在前院裡呢,不過我還是寧願大哥你買花就好,別買菜了,我會擔心你買錯,買到我不知道該怎麼煮的就麻煩了。」笑嘻嘻的去勾了勾明樓的手指。
「你小子。」單手把人拉到懷裡揉著。
「吃了嗎?」
「吃你啊?」
「不煮了!大哥你晚餐就吃這束花吧!」橫了明樓一眼,搖了搖手上那一大把玫瑰。
「好好好,我的大廚你可別罷工啊,我今日已經喝夠了讓我難受的酒了,別折騰大哥了,乖,等你煮飯了。」
「真的這麼難喝?」以大哥對酒的任性,肯定是對坐那個男人點的。
「是啊,我那朋友點酒沒一次點得好,今日他先來就他點了,不說了,想到那人就頭疼,走了。」
都不知道那瘋子是真的胡亂點還是整我呢?在心中又腹誹了王天風幾句,就去牽著阿誠的手。
「辛苦大哥了,我們回家吧。」
帶著笑倚在明樓身旁,踩著相同的步伐往家的方向踏去,十指交纏,牢牢的握緊。
19離家出走
「你有想過離開家嗎?」
抽著煙的女人一臉疲憊的斜倚在單人沙發上,裙擺沾染上的血跡已經乾涸,像是被朵張狂的紅花緊緊地攀附著。
「有,不過不是離開現在這個家。」明誠倒了杯熱茶放到她旁邊,坐到另一側的木椅上。
貴婉拿起茶杯輕輕吹著氣,明誠見她臉色緩了些,也稍微鬆了一口氣,垂著眼望著洗淨的手,不久前上面還沾滿了黏膩的紅,清水洗得掉那刺目的顏色,卻洗不去已透入骨的血腥味。
明誠現在同樣一臉疲憊,腦袋在快兩夜沒睡的狀況下有些轉不過來,只能模糊地想著,要是大哥知曉了,他還肯牽著自個嗎?
「你不止一個家?」放下茶杯繼續剛才的話題。
「對,應該可以算有三個。出生後就被放在育幼院,幾年後被個婦人領養,她起初對我很好,當親生兒子一般照顧,幾年後不知道為什麼全變了。」說到這有些說不下去,雖然早就不再為了這些事難過,畢竟還是一個不想回憶的過往。
「虐待?」貴婉垂著眼輕歎了一口氣。
「嗯,被打了好幾年,起初我還會忍耐,想著媽媽只是心情不好,之後或許就不會再打我,哪知道期盼的這一天始終沒出現,好幾次被打到都覺得撐不下去,幾度想逃離那個地方,但是又能逃去哪?回育幼院?還是隨便哪都好,只要不是待在那都行,結果反倒被打得越來越凶,甚至連走都走不動。」
那時才不過八歲吧?好幾次都想著她為什麼不乾脆打死我算了,這樣撐著一口氣就跟死了沒兩樣。
「那最終是怎麼逃出來?」
「我沒逃,是被救出來的,媽媽在一戶人家幫傭,是他們過來把我帶走,同時給了我一個家,與永遠的容身之處,沒有他們我早就死了,更別說還能來這地方與幹了這些事。」眼神瞟過滿是灰塵的牆角,與靠在牆邊那個雕花衣箱。
「所以明這個姓是他們給你的?」把煙掐熄,散起的殘煙讓她的眼神蒙了層白霧,意味深長地望著明誠。
貴婉雖然一直沒有實際去詢問明誠這件事,但這相同的姓氏與這身氣質,的確是他家會養出來的孩子,那條蛇要是知道他弟弟也入了黨,不知道是會同意或是發怒?
「對。」
明誠雖然覺得貴婉姐今日問起這些有些奇怪,不過她是自個上線,問這些問題也沒什麼,沒說出大哥跟大姐他們的名字就行了。
「你辛苦了。」貴婉再次抬起頭已恢復以往的淡然恬靜。
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會。」
其實自個真的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再怎麼樣都沒比當年被虐打那時來得慘,之後一路又被大哥疼愛著長大,身邊有大姐有明台,現在唯一讓他覺得辛苦的事,就是必需對大哥說謊,這道坎自個始終是無法徹底越過。
「處理完那個就回去吧,挖土的工具都在花園邊,花房也已經重新處理好了,下次就可以轉移回去,這一星期大夥暫時都歇會,我會再連絡你,辛苦了。」起身把裙擺攏平,拍了拍明誠的肩就轉身離去。
明誠靠在窗邊確認貴婉的車已經安全離開,抬手解下襯衫的袖口捲上去,走向角落掀起那只雕花的實木衣箱,箱底捲曲著一個死去的男人。
明誠望著那張熟悉的臉,心想你既然決定要走上這條路,為何還要叛變?下一瞬間倒是覺得自個這想法可笑。
人心難測,在這越發混亂瘋狂的世道上,沒掛上幾張假臉皮子根本活不下去,就如同他也不知道自己也能這般冷酷無情,一個鐘頭前才將昔日隊友的脖子給折了。
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些多餘的心思,趕緊把屍體給埋了,大哥今日就會從德國回來,得在他到家前趕回去才行。
幾日前離開家時已經把一切都打理好,回去只要把四周的灰塵抹淨,晚餐煮好就行了,現在兩點,時間還夠。
仔細琢磨一遍確定沒落下任何破綻,才動手把人給拉了出來,一路拖著這個高大的男人往後院走去,坑已經挖好了,把人推下去後,快速地揮著鐵鏟把翻出的土給填回去。
望著底下的身影逐漸被覆蓋住,抽疼的腦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接下來要辦的事。
從這裡回到家要轉兩次車,快一些的話大概一個半鐘頭能到家,手上的血腥味在路上要想辦法找東西蓋住,衣服雖然沒沾上血,不過灰塵倒是沾上不少,回去也要全脫了扔去洗。
手被凍到有些發麻,甩了甩抬頭去望著四周,這一眼看去周圍盡是朦朧一片,太久沒閉眼,雙眼的焦距有些無法集中。
輕歎了一口氣,這次體力透支到有些超出預計範圍,還不能倒,得撐回家才行,咬牙握緊鐵鏟繼續把土推回去。
但明誠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同一時間明樓踏進家門。
這趟明樓去德國一半跟著教授開會,一半去解決了躲到那個城市的一個叛徒,正好同個位置,他就順手接了這份活。
兩邊的事都順利解決,他才能提早時間回到家,但這一開門就覺得不太對勁,整間房子空蕩蕩,這種感覺不像只是出去買個東西沒多久就回來那樣,直覺就是屋子空了至少五日以上。
放下公事包跟外套,警戒地把每個房間都走了一遍,來到阿誠睡的次臥,桌子上已經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塵,以阿誠的性子,只要看見蒙了一丁點灰塵他一定會立刻弄乾淨,桌子上的模樣證明自己想的沒錯,阿誠他是跑哪去了?
屋子裡沒破壞的痕跡,入口處的鞋也是平整的放好,他是自己離開,還離開這麼多日,沒留任何紙條交待,是跑去了哪?
明樓這回意外的平靜,他也不知道為何這麼篤定阿誠一定平安無事,他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就是有一種莫名的直覺。
行,既然沒留下,那就自個找看看有什麼線索。
阿誠這些年一直都跟著我,兩人的習慣都多少都有些相似,所以明樓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往床底摸去,當初那把槍盒他也是直接往床底下扔。
手指延著木床框邊移動,突然摸到個可以容納一個指尖的凹陷,一使力拉出個長形抽屜,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改造的空間。
裡頭只放了幾本書,但是那些書全是關於槍械,連型號表也有,看著上頭標記的年份是一年前,阿誠看這些做什麼?
明樓把東西重新放回去,也沒心思再去翻看其它的東西,皺著眉回到客廳的沙發坐下,他說不清現在的心情到底是擔心還是慍怒。
他不能再裝作沒事,之前不是沒起過疑心,但是問出口的疑問全被阿誠雲淡風輕的撫平。
這仔細一琢磨,明樓只能承認是他對阿誠太過放心。
自小就用不著我擔心,任何事他都能自己處理好,但這回似乎處理得太好了,好到連大哥都給瞞住了。
明樓抬起下巴眼神暗了些,小貓崽子長大了,爪子利了是吧?
行,我就在這等你回來。
下午四點,明誠好不容易回到了家裡附近的車站,這一路都強撐著不睡,要不然中途睡過站就麻煩了。
踉蹌的延著清幽的小徑慢慢走,離開前經過一株橘子樹下時順道拔了一顆,在車上邊發怔邊捏著不停,現在手上只殘留下淡淡的橘子香味。
一路打起精神盤算著等會要煮什麼,家裡的菜應該還沒壞吧?
轉過最後一個街角,一抬眼就看見那間熟悉的屋子已經亮起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滿身的疲憊也在這一刻全被嚇沒了。
心臟跳得飛快,腦中也亂成一團,離開六天桌面肯定蒙了塵,大哥一看就會發現不對勁,這該怎麼辦?有什麼能讓大哥信服的理由?
明誠現在有些腳軟的只能蹲坐在街角,已經幾年沒這樣感到害怕過?
眼眶也因為著急整圈泛著紅,不斷的想從抽疼的腦袋裡想出理由,但是身體的疲憊讓他不管怎麼想還是一片空白。
不知坐了多久,整個人被夜風吹到腦袋暈乎乎一片,抬起有些不聽使喚的手去摸額頭,感覺有點熱,現在已經分不清是有燒還是沒燒,猶豫了一會便扶著一旁的燈柱站起身,搖搖晃晃的走回去。
門開啟的那一剎那,他只看見坐沙發上的明樓朝自己望來的冰冷眼神,下一瞬間意識就斷了線。
「阿誠!」
一看見阿誠倒下立即衝了過去,臉色慘白一片額頭卻熱得燙手,這渾小子到底是跑哪去了?明樓現在整個人都懵了,我都還沒開罵,人怎麼就昏了?
直到把人抱回房裡,還怕他是哪受了傷,小心翼翼的把衣服也全解了開來,沒看到沾上血才稍微安心了些,拉起被子把整個人包緊,轉身衝出門去拿藥跟毛巾。
阿誠現在燒到糊塗,明樓看他難受的喘著氣,只能強硬的把藥塞進阿誠的嘴裡,自己喝了水渡過去,幾次下來總算讓他把藥給咽了。
「你這一撒野怎麼比明台更不讓我省心呢?」看他這虛弱的模樣還是心疼不已,歎著氣不斷輪流替換著濕毛巾降溫。
明樓這一晚沒挪過位置,一直坐在床邊看著阿誠,這孩子自從來到明家後幾乎跟自個形影不離,我這當大哥的一向是最懂他的人,但現在我卻搞不懂了。
緊握著他的手在指節慢慢摩挲著,同時張開自己的右手看了一眼,兩雙手在同樣的位置都起了層繭子,這代表什麼已經很明顯。
咱們倆竟然都踏了進這條血路裡,我選了兩條路走,你走的又是哪一條?
「阿誠…你是站哪一方?你真的選對了嗎?」嗓子有些沙啞,握住阿誠的手貼在自己乾燥的唇上。
明誠這一燒起來折騰到整個人迷迷糊糊,腦子像被攪成一團,什麼都抓不住,但是隱約又聽見大哥的聲音,雖然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但那語氣讓我覺得難過,渾身痛到動不了,只能不斷掙扎著想醒過來。
明樓見他睡的不安穩,眉頭緊緊皺著,連眼角都泛了淚,心疼的低下身去輕吻掉滑落的淚水。
「…大哥。」
「大哥在。」靠在床邊看著他,手依舊緊握著不放。
明誠這一醒來看見明樓的眼神,他只覺得更難過了,眨著眼想把不斷泛出的淚止住,反倒更是淚眼蒙矓。
「哪裡難受了?」
「沒有…只是眼淚止不住而已,大哥去睡會吧,我沒事的。」勾起抹淡笑輕搖搖頭。
「你病成這樣我怎麼可能去睡。」
「大哥。」聲音帶了點哀求。
「不睏,太多事搞不清楚,睡不著。」講完橫了床上的哭包一眼。
明白大哥這話裡的意思,明誠乖順的應道:「大哥想問什麼?」
「你瞞著我做了什麼?」
「大哥呢?你也有事瞞著我對吧?」
「現在是我在問你!不要以為變成隻病貓我就不會抽你。」
「那你就抽我吧,大哥別生氣了。」
語氣軟到不行,那雙眼滿是水光,一臉委屈的模樣,這下明樓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他發火。
「你知道我一回來看見屋子空成這樣的感覺嗎?沒有留下任何消息,長大了就什麼也不管了是吧!我當你被人給拐賣走了!跑出門幾天自己說!」越講越火大,直接一掌就往床頭桌拍下,震得明誠整個人又瑟縮進被子裡。
「六…六天五夜。」咬牙還是老實招了。
「去哪?」
他真的不想再繼續對著大哥說謊,只能嘟嚷了句:「大哥你就當我離家出走吧。」
「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
明誠現在整個腦袋抽疼到有些恍了神,他怎麼覺得現在兩個人說的內容已經岔了開來,大哥說的是什麼事呀?
「你信不信我立刻送你回上海!」
明樓這句話一落下讓阿誠整個人嚇的爬起身。眼見明樓還是這副凍到不行的模樣,怯生生的抓住他的衣襬,咬著唇哽咽道:「大哥你不要生氣,是我錯了,我錯了,我…我不要離開你。」
看著床上的阿誠望著自己不斷掉淚,一隻手緊緊抓著我的衣襬不放,明樓只能再一次臭駡自己。
說要送他回上海這也是一時腦抽的氣話,哪知道這小子會被嚇成這樣,但這孩子這回不教訓也不行,硬是壓下滿腔心疼,坐上床把阿誠摟進懷裡。
「別哭了,大哥說的是氣話來著,不過你這次也太過份了,知道錯了嗎?」
「知道,大哥對不起。」緊緊抱著明樓的腰不肯撒手。
「還是不肯說去了哪?」
「…對不起。」
「唉,罷了,不說了。」
自己的確也有事瞞著他,現在硬要逼他全說出口自個未免也太過了些,明樓轉念一想還是先各退一步吧,知道錯就好,人還病著,別再折騰他了。
「大哥。」明誠有些緊張的望著明樓。
「沒事,別哭了,大哥不會讓你離開我,你說的對,我也有事瞞你,既然都不能說出口那就甭說了,你先把病養好吧,我在這陪著你。」
低頭印下一吻,感覺到貼合的唇微微顫抖著,明樓想了想,自從阿誠來到我身邊後,還真是從來沒對他生氣過,這次發火是嚇著他了。
抱著人一塊躺上床輕輕拍著安撫,直到緊繃的背慢慢放鬆了下來,還沒退燒又哭又受到了驚嚇,阿誠撐沒多久就累得睡著了,明樓同時也鬆下一口氣,以後不要再這樣逼他了,搞到自個難受得要命。
看著阿誠的睡臉,頰上還有未乾的淚痕,再次暗罵自個幾句抬手輕輕抹去,聽著懷裡沉穩的呼吸聲,明樓開始琢磨起阿誠會選的組織。
不太可能是藍衣社,如果有像阿誠這種好苗子進來,瘋子一定頭一個會去瞧個明白。
明樓突然想到了先前王天風提到煙缸的新下線,身手利索、個高、左後肩曾被刀劃傷過,這三個關鍵字阿誠都有。
瘋子也收到接頭人的消息,下星期就能去砸了煙缸,行動時我的身份只能幫著瘋子,看來得抽個空去一趟花房要她做好準備,那個人究竟是不是阿誠,等去了就能知道。
反正蛇一向善於隱蔽,暗中等待獵物出現。
既然這獵物已經是我的人,誰也別想動他。
20一個驚喜
這一個星期明樓與明誠兩人過的平靜,只是太過於平靜,這讓明誠隔日退燒後覺得前一晚的衝突是不是一場夢?
大哥沒再提起那一夜的事,也沒再緊抓著問自個離家的那幾日是去了哪,對我的態度就跟往常一樣親暱。
這星期正好都不用去花房,能夠正常時間上下課,兩人回家的時間也跟半年前一樣,相隔一個鐘頭,閒時就看個書接個吻上個床,一切就如同跟往常一般,但又有哪似乎不太一樣,大哥刻意遮掩這一切的意圖太過明顯,這反倒讓他更加膽戰心驚。
明誠歎了一口氣,心想大哥你來這招不是更折騰我嗎?要不咱們倆就摔破罐全說了成嗎?我招你也招,這樣不行嗎?
全坦誠了總好過現在跟在身後這道狼眼似的視線,從那日之後,大哥總是有意無意地朝著我瞟,跟以往調情似想剝光我衣服的眼神不同,這視線就跟從瞄準鏡裡盯著的時候一樣,就算背過身還是能感覺得到。
明誠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這下換我變成了被瞄準的獵物不成?敢問明大少爺您現在是把我當成鹿還是羊了?
越想越無奈,不滿地喊了聲:「明大少爺您是看夠了沒?」
「嗯?怎麼說話呢,我的阿誠當然是怎麼看都看不夠。」
倚在門邊撥著橘子懶洋洋地應了聲,就走去明誠身後貼著,下巴抵在他肩上,手伸過去餵他一瓣剝好的橘子。
「好甜。」
朝明樓的方向蹭了蹭,順勢貼過去伸出舌尖輕舔了一下他被橘子沾濕的唇,明樓瞇著眼,心想小貓崽子自個送上門他可不會放過,偏頭更是加重了這個吻。
細碎的嗚咽聲從喘氣的空檔透了出來,明誠被吻到整個腦子暈乎乎一片,心想剛才腹誹那一堆,結果只要大哥一靠近,自個那滿腔的不滿全沒了,不禁再一次暗罵自個奴性堅強,對於明樓這個人我永遠拿他沒辦法,也捨不得有辦法。
滿意地看著已經軟倒在自個懷裡的阿誠,抬手抹了抹沾著水光的唇,聽見客廳自鳴鐘傳來的報時聲響,明樓的眼神忍不住暗了幾分。
行動的時間快到了,明日就能知道阿誠是站哪一邊,那時我能夠保護好他嗎?
明誠抬起頭正好看見了大哥眼中這一閃而過的猶豫,明樓也沒想掩飾,兩人都帶著相同的疲憊,現在都不想再跟對方繼續撒謊下去,說不出口的話,一個眼神就足夠了。
就這麼靜靜的互看了半晌,阿誠握著明樓的手輕聲道:「大哥該睡了。」
「好,對了,明日我有事要出門整日,可能要到半夜才會回來,你呢?」
明誠想了想,明日貴婉姐要我淩晨去花房會面,上午跟下午都得去跟另一邊的接頭人碰面,這下也不知道哪時能回來,閉了閉眼也就乾脆的說出口:「…我也差不多。」
兩人直到躺上床後都一直沉默著等著對方開口,視線交纏在一塊,有多少擔心就有多少眷戀。
明樓有些恍惚地想著,是從哪時開始變成這樣了?好像從來到法國後跟阿誠講了第一通電話開始,那時純粹只是抱著得趕緊找個事來做,這樣或許能暫時轉移這瘋了似的想念。
就這麼一腳為了救國而踏進這條雙面血路裡,雖然已經清楚以後得掛著這副假面皮四處周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要一路沒心沒肺的過日子。
但是阿誠呢?這孩子自從來到明家就一路被我放在心裡的寶貝,沒想到也這麼悄悄地跟了上來。
明日之後,站在我身旁將要陪我一路偽裝的人會是他嗎?真是他的話,之後下手的活,勢必都是他要動手,我真能捨得對他下達各種命令?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
「哥哥…別想了。」明誠看著明樓越發難受的眼神,心疼的喊了聲。
把人更往懷裡摟緊,啞著嗓子道:「阿誠,你是我的人,這輩子我對你是不會放手,做任何事下任何決定之前,你得想起這件事,你身後還有我這個大哥,海的另一端還有大姐跟么弟,知道嗎?」
「是。」明白大哥這話的意思,窩在他懷裡緊緊抱著。
「一切小心。」
話說到這阿誠應該能懂,明日一切都將結束,順利的話或許能把貴婉也保住,不過以瘋子這想生拔了她的這股狠勁,煙缸就算不碎,恐怕也會裂上幾道痕。
「大哥你也一樣,你都說我是大哥的人了,那大哥做任何決定前也得想想我會不會難過,好嗎?」
「造反了你!真要我開始算帳是吧?」明樓不滿地往手下貼合的翹挺揉捏著。
奇怪了,這渾小子怎麼都吃不胖,就這小屁股有肉,不過這樣也挺好的,只有我能這麼捏。
「阿誠不敢。」笑瞇了雙黑亮大眼,抬起頭讓明樓在頸脖的那處柔軟落下點點輕吻。
十指交纏著,呼吸也越發混亂,睡衣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扔到地上,明樓掐著勁瘦的腰把自己埋入,嗚咽聲隱沒在貼合的唇間。
現在他什麼都不想管了,不管是軍統還是另一邊,就剩這點時間他們還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還能只是單純的兄弟跟戀人的關係,就只剩今夜了。
同時也在心底下了決定,明日那一戰不管死的是誰,自個一定要把阿誠保住,就算會違反規矩他也在所不惜。
天亮後兩人幾乎同時醒來,把自個打理好朝著左右兩邊分頭離去,分別前什麼話都沒跟對方交代,只需要一個吻就足矣。
※
「明樓你確定是這些花店?都繞了八間了。」
「不然呢?你收到的消息不也是花店?這區的花店就這幾間,你那小尾巴又出岔子不成?」挑眉望著王天風。
「你的尾巴才出岔子,不過總覺得不太對勁,那傢伙很狡猾,我怕不會是這麼普通的花店,再加上…」王天風沒把後面的話說出口,眼神朝著身後瞟了眼,明樓會意的點頭。
瞭然地接口道:「寇榮的人,麻煩。」
王天風琢磨了一會,下巴往另一頭抬了抬,「這麼個麻煩還是閃遠些,省得搶功搶到把咱們給賣了,分頭走,大少爺機靈點。」
「擔心你自個吧,別再被敲一次腦袋。」挑眉應道,有些亂的心思也沉穩了些,就在等你這句話了。
「你混帳!」
「你也是。」
兩人分頭走了一段距離,明樓繞過幾條暗巷,隱身在花房對面的巷弄間,等了片晌就見到阿誠熟稔地轉入花房的小巷。
眼神暗了暗,雖然震驚,但畢竟事先已經想過了這個可能性,輕呼了一口氣,腦中飛快的盤算著要怎麼讓他在王天風面前洗嫌。
朝四周警戒了一圈才跟了上去,沒想到才剛走到樓梯口一道拳風就朝著自個掃了過來,忍不住挑眉,小貓崽子手腳還真的挺利索的,拳風又快又穩,哪時練成的?虛擋了幾招便直接出聲,「真想找打是吧?」
「大哥!」
藏在暗處的明誠整個人都懵了,自從轉入花房巷口便覺得身後有視線跟著,便隱身在樓梯陰影處等著人要接招,沒想到來的竟然會是明樓。
一旁緊閉的木門開了道縫,貴婉探出半張小臉,意味深長地朝兩人瞟去,「兩個都快進來吧。」
明樓沒再去看著阿誠,逕自走上樓去,明誠看著那熟悉的背影,覺得似乎抓到了什麼,想起大哥昨夜說的話,紛亂的心思慢慢地安定了下來,跟著踏上樓。
「給我個解釋。」門一關明樓便直盯著貴婉開口。
「他是我發展的下線,青瓷。」
「青瓷。」明樓到了現在才把眼神轉向阿誠,直視著他緩緩說出這兩個字。
聽見這溫厚的嗓音說出自個的代號,阿誠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有些局促不安地耷著腦袋不敢吭聲。
「別說妳不知道他是我家的人,發展下線竟然發展到我的人來了,膽子還真不小,妳發展他多久時間了?」
坐在一旁像是閒聊般地開口,但周圍的氣壓明顯低上幾多,連貴婉的臉色都蒼白了些。
「…一年前。」
睜目睨了阿誠一眼,渾小子還真能藏,竟然可以瞞我一年,阿誠來到我身邊今年也才過兩年,跟上回從他床下翻出的那些槍械資料的日期差不多。
「他是我弟弟,我回頭自個會教訓他,說正事,你手上的任務是什麼?」
「我們這一組出了叛徒,巴黎這個站也要立即關閉,收到消息外邊已經被哈爾濱的人馬盯著,組織讓阿誠轉移去莫斯科受訓,今夜就走,他的任務就是送走他自己。」貴婉這話一說完,兩道視線同時望著她,一道帶著驚訝另一道帶著慍怒。
明樓忍了忍還是轉回正事上:「妳呢?妳還不走?現在不止哈爾濱那姓寇的盯著,軍統的人也在盯著這邊的動靜,那瘋子可是抱著今晚一定要把妳這一組,所有的玻璃瓷器全都砸個粉碎。」
「當然走,不過我在等我的丈夫,他淩晨兩點會回到這裡,這個交通站最後的任務只剩兩個,青瓷撤離,接應我丈夫,至於我這組所有的器皿,也只剩我們兩人了,再加我丈夫也只剩三人,如果這是場圈套,我也得等他。」
貴婉講到這垂下眼不再說話,這次死傷太重,外邊又有人監視著,她其實也在擔心阿誠能否順利離開。
這個下線自個也是疼惜占得多,遇上好幾次快沒了命的混戰都是多得他拼死來接應,現在明樓出現了,她也可以放心的把阿誠交還給他,自個只要等著丈夫歸來,如果真的回不來,只能跟他一同上路了。
明誠怯生生的去看著自家大哥,明樓抬眼望著那雙已經蒙了層水光的大眼,不動聲色的輕點了一下頭。
「時間快到了,妳打算直接走出去?」
王天風應該已經在對街的巷弄站好位置,寇榮的人馬怕是也鎖定了貴婉的丈夫,她這一出去不是直接入了瘋子的彈道,就是被姓寇的解決,自個已經無法救她。
「對,我手上的任務全結束,報告都上繳組織,能轉移的都全轉走了,夫妻一場,總得接自個丈夫回家,而且現在有您在,我就把青瓷交還給您了,送他出去的任務就拜託了。」
貴婉攏了攏散亂的頭髮,想起自個的另一半,忍不住露出抹哀傷的淡笑,不知接下來會是同歸抑或是殊途?
「好,不過我不會立即送他出去。」明樓垂下眼淡淡道。
「為什麼?他現在要是繼續留在這裡會很危險!」
「立即讓他離開才危險,我得洗了他在另一邊的嫌疑,過陣子等我安排好,我會讓他過去,這是眼鏡蛇的命令。」明樓抬起眼直視著貴婉下了最終命令。
「是。」貴婉知道明樓的用意,偏頭望著阿誠點點頭。
眼鏡蛇?阿誠睜大眼望著明樓,他知道上級是有個叫眼鏡蛇的人,但沒料到這人竟然會是大哥,軍統那邊又是怎麼回事?
剛才大哥說有個瘋子已經盯在這了,大哥跟軍統的人又是什麼關係?還來不及細想,安靜的雪夜裡炸起了數道槍響,貴婉的臉色越發接近慘白,現在正好淩晨兩點,再次抬起頭,蒼白的小臉已恢復以往的沉穩,轉過身就朝著大門走去。
高跟鞋在木地板上踏出聲聲絕響,關門前她輕輕道了聲:「接下來一切就拜託您了。」
「辛苦了。」明樓在門關上的那剎那低垂著眼,遮去一絲苦澀,又一個戰友要去了。
下一道槍聲響起,明樓睜開眼,狼一般的視線牢牢鎖在明誠身上,有多愛就有多痛,我們都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快速盤算好接下來要做的事,走上前開始拔他的衣服,直到只剩下一件單薄的襯衫,明樓捧著他的臉啞著嗓子道:「忍著,等會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忍著!只要過了這關,回去我什麼都告訴你!」
「是。」
明誠點點頭壓下模糊的視線,快速交換一個吻,就被明樓跩著胳膊一路拖出大門扔到雪地上。
跪在冰冷的雪地裡,仰著頭看著拿著槍指著自己的大哥,四周的白雪全被貴婉與他丈夫的血染紅,感覺到身後有人慢慢地接近,不知道是哈爾濱警局的人,還是軍統的那個瘋子,明誠顫抖著瑟縮在地,明白了大哥要我忍著的意思,是生是死全在這一場戲了。
「還不說!」冰冷的槍管從額頭轉移到咽喉上。
「哥哥…哥哥饒命,我真的只是來送花茶配方,是貴婉小姐要我這時間過來!是真的,哥哥請相信我…」
明誠瑟縮在冰冷的雪地裡顫抖著,失溫的寒冷與身旁倒著的戰友屍體,讓他可以示弱般地流著淚解釋,眼淚同時模糊了眼前明樓忿怒的臉。
閉了閉眼忍著怒氣,對著站在阿誠身後的王天風開口:「瘋子你來問。」
「哎,你弟弟怎麼由我來管教了?壞人都要我來當就是了,要我動手你真捨得?」不滿地罵了幾句,提著槍慢悠悠地踱到明誠面前。
反手用槍管抬起他的下巴,這一看忍不住挑眉,原本就生的好,現在又是這副淚眼汪汪的害怕模樣,更是惹人心疼上幾分,難怪這大少爺會下不了手,畢竟除了弟弟也是自個枕邊人,這下該怎麼審?正巧在錯的時間到了錯的地方?還真是碰巧。
「他是我弟弟,讓我動手我會有私心,給你審。」明樓語氣沉痛到有些沙啞,轉過身不再去看著阿誠,緊咬著牙等待著王天風的結果。
「阿誠呀,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真的不認識那個女人?真的只是過來送花茶配方?現在的情況由不得半點謊言了。」抬手瞄準著那線條優美的頸項,看來還是只能一槍定論了。
明誠睜大眼直視著王天風搖頭,子彈突然就從脖子側邊掃過,他像是被嚇到似,只能怔怔的望著剛才開槍的人。
王天風瞇著眼看了片晌,勾起抹笑淡淡道:「你家的孩子挺好的,我信了,巴黎現在亂得很,你哥有得是錢,你也不用再這麼四處送花茶配方,省得又跑到不該跑的地方,喂,明樓你家的孩子自個過來處理。」
阿誠聽他這麼說只能跟傻了似不停的點著頭,王天風看他這乖巧的反應,滿意地點點頭就把槍放下。
背過身的明樓鬆開了口袋裡緊緊握住的拳頭,沉著一張臉走回到阿誠身邊,抬手跩著他的胳膊起身,同時解開了自個的長外套把他壓進懷裡。
「現在才知道心疼,剛才拿槍指著人的狠勁呢?」王天風看著明樓現在心疼不已的臉色,咂舌了聲促狹道。
「少囉嗦,他們來了。」聽著巷口逐漸接近的馬蹄聲,不耐地睨了王天風一眼。
「來了啊,那老子要動手了,大少爺快抱著小情人走吧,天一亮我就去報案,之後再連絡,不過煙缸碎了,咱們也能清閒個幾天。」補了幾發子彈進去,好整以暇地看著越來越接近的馬車。
「你要殺他?」
「殺,要不然功全都讓他們領,咱們倆只會領到麻煩,快滾吧,好好哄哄人家,這回嚇得夠嗆了。」擺擺手要這大少爺快滾。
「走了。」
明樓也不再囉嗦,一手攬著阿誠轉身離去,繞過下一個街角聽見槍響,兩人互看一眼,緊緊交握的手忍不住顫抖著。
「還能走嗎?」放慢腳步看著懷裡的阿誠,整張臉凍到發白,連雙唇也是毫無血色。
「可以。」
點點頭握著明樓的手繼續走,他現在只想快點回家,貴婉與他丈夫的死讓他難受,雖然知道這次的任務極其兇險,但是沒料到會是因為戰友反叛而全員覆沒,想到這明誠更覺得不甘心。
兩人回到家裡,明樓直接就把阿誠抱進浴室,放滿整缸熱水把他緊緊抱在懷裡,抓著他的手不停揉搓著,失溫太久凍到連話都說不清,只是睜著一雙黑亮大眼望著明樓掉淚。
泡了一會看著蒼白的臉稍微恢復點血色,明樓摟著阿誠的後腰苦笑道:「想哭的人是我才對吧,你這驚喜太大了,根本已經是驚嚇了,以後別再這麼嚇唬大哥了。」
「大哥也嚇到我了。」吸著鼻子嘀咕了聲。
現在想到剛才發生的事他都覺得怕,如果那個人沒有相信我,現在就…
「那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
「嗯,大哥你是不是兩邊都…」一邊也就罷了,竟然還待兩邊,這危險度根本不止雙倍!
「是啊,軍統那邊有瘋子可以作證,你之後就來當我的副官,另一邊煙缸小組全滅,等請示完南方局就把你調到我身邊,我就是你今後唯一的直屬上線。還有,伏龍芝的事,等過陣子事情都處理好再送你過去,這一分別或許要兩年,撐得住嗎?」雖然不是立刻,但是一想到要送阿誠去做這種訓練,明樓不由得也有些難受。
「可以。」一臉認真的點頭。
「這一過去,你從此就要跟著我當個雙面諜,一路要懸著命了,這條路不好走,或許之後回到上海,連對著大姐跟明台也得演,又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甚至連最愛的人也可能要填進去,你想清楚。」
「我知道這路不好走,我跟著大哥就不怕難走。」
「你這傻小子!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這種戲別讓我再演第二次了,我差一點就失去你了。」
回到自個家裡總算放鬆下來,忍不住一巴掌朝這貓崽子腦袋拍下去,力道不大,但這小子現在鐵了心要裝可憐,哎了聲就撲到我懷裡,攤上這個早就疼入心的渾小子到還能怎麼辦?
「我更心疼好嗎?一邊就算了!大哥你還是兩邊的人,這樣危險度更高!難怪弄得滿身傷回來,我以後當然也得在一旁顧著了,還有…」
「還有什麼?」
抬起手撫摸明樓的側臉輕聲道:「之後任何事情都不准再瞞著我,我同樣也不會再瞞著大哥,之後的路不管有多難走都沒關係,我也想對自己的國家盡份力。不管大哥想做任何事,就儘管放手去做,你不能動的就由我去,咱們倆一塊走下去,好嗎?」
「好,答應你。」握住阿誠的腰把他按向自己,一吻覆上。
在這場大雪夜裡,巴黎地下組織所有的玻璃瓷器全摔個粉碎,殷紅的血跟著融雪流淌在塞納河邊,明樓最終還是搶回了能伴他一生的青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