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AU
01
扣掉這不該開始的愛情,又沒了兄弟這層羈絆,我們之間,還會剩下什麼?
「阿誠!」隨著這聲囈語整個人驚醒了過來。
睜開眼,明樓有些茫然地看著天花板,就著窗外閃爍不停的霓虹光,看清了現在的所待的地方,鬆了一口氣又再次倒回床舖上。
「大少爺怎麼了?作什麼好夢了?正要回房就聽見你不知道在喊些什麼。」郭騎雲抬手敲了敲,探了半顆腦袋進門去看著床上的人。
「對我來說絕對個惡夢,你怎麼還沒睡?瘋子呢?」坐起身像頭沒睡醒的雄獅,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郭騎雲像是急著獻寶似地燦笑道:「一拿起工具就捨不得放手了,這次改造得挺帥的,老師在旁監督著,要來看看嗎?」
「好。」明樓現在睡意全消,點頭嘴角微微挑起。
一路跟著郭騎雲慢悠悠地步向研究室,天花板上的白燈亮得有些刺眼,明樓突然覺得有些恍惚,是幾日前來到這的?
「發什麼呆啊,你那把槍要不要也來改造一下?行了,尾刀我來收,郭騎雲你去睡吧。」
「好的,兩位晚安。」
看郭騎雲離開,明樓抿著唇搖頭,「別想改造我的槍。」
「還是忘不掉?」
這莫名其妙的問話讓明樓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他是在說什麼,無奈的聳了聳肩苦笑道,「怎麼可能忘得掉。」
「真是搞不懂你們兄弟倆腦袋的構造究竟長怎樣?明明就是愛對方愛得要死,怎麼每次一碰上面除了打就是吵,不嫌煩嗎?郭騎雲被你們連累幾次了?上回整個人還被倒下的鐵門壓個正著,回來找我嚎個不停。」嘆了一口氣把酒遞給明樓。
「呵,只有我愛他愛得要死吧,阿誠他滿腦子都只想宰了我。」
接過冰涼的酒杯有些無奈,怎麼老是會惹阿誠氣到炸毛,換成另一個小祖宗,被氣個半死的人就輪到自個了,不過現在兩個弟弟都不在身邊,連大姐也不在了,家都不成家了。
「換作是我恐怕也會想宰了你。」王天風對著明樓眨了眨單眼。
「說來聽聽?」
雖然一點也不詫異瘋子會這麼說,兩個人和平共處的時間遠比打架還要短,還是不介意聽聽他的意見。
「就某方面來說,你這傢伙工作能力一流,天生就是要當老大的命,真要行動沒人攔得住你,但某些地方卻壓抑到沒藥救,你這也太偏激了吧?有必要這般為難自己?」
「沒辦法,我不能為難他,只好為難自己了,再怎麼說我都是他的大哥,自以為很瞭解他,但是到了失去之後才發現,原來我始終沒有真正搞懂阿誠在想什麼,虧得那小子還是自個一手拉拔大的。」將那半杯酒一飲而盡,微嗆的熱辣還是壓不下心中的苦澀。
「看得出來。」王天風點頭舉起酒杯,朝著明樓手上的那只玻璃杯敲了一下。
「那我該怎麼辦?阿誠他真決定要躲著我,我是永遠也無法找到他,找了這些年,就連一面都見不到。」緊皺著眉有些苦惱的想著應該怎麼改變,但是到了現在還是想不到任何的辦法。
「所以,準備放棄了?」
「我沒放棄,只是暫時想讓他自由,明家跟我…都已經束縛他太久了,既然是我一手打破,我想讓阿誠暫時能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就算自己再怎麼不情願,還是不希望看見那雙明亮的眸子再一次黯淡。
「呵,讓你那寶貝弟弟自由的後果,就是壓抑到你這條毒蛇天天做惡夢。」王天風翻了個白眼一臉嚴肅的凹起指關節在桌上敲了下。
「不然?我作惡夢倒是無所謂,阿誠過得開心就好。」歎了一口氣,重新將空杯斟滿。
「弟控到沒藥救,上次碰面沒跟他把話講清楚?」
「怎麼會沒有,該講的都講了,雖然每一次都只開口講不到幾句又吵起來。」
這麼說起來,跟阿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從沒好好的說完話?不管開頭再怎麼低聲下氣,到了最後還是以激烈的吵架或打架收尾。
「說到這,你們打歸打,別砸我屋子行嗎?」
王天風有些疑惑地看著明樓,心想這笨蛋該不會到了現在還搞不清楚起火點在哪吧?
「你又不差錢。」有些無辜的直視著王天風。
王天風看著眼那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大少爺頓時有些同情起阿誠,罷了,就算再怎麼不對盤好歹也算是自己同伴。
「你這不差錢的大少爺就是這樣,低姿態懂不懂,他真要揍,你就別再多說話,站挺了讓他揍就對了。」
「真是要反天了,自個的弟弟養的跟仇人似的。」明樓這話講的無奈。
「我是不清楚你們這對傻瓜兄弟的恩怨情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每次一見面就開打,煩不煩?」
「……。」明樓沉默了半晌還是不知該說什麼。
當然煩,以前可是疼在心底,連最輕微的處罰也捨不得,現在竟然會一見面就拳腳相向。
「不如我給你想個法子,你得答應不管我的計劃是什麼,你都肯照著辦,如何?」
腦袋裡逐漸浮出個大概,目前倒是不擔心明樓肯不肯照著辦,倒是阿誠知道後會不會再一次把自個的辦公室給砸了?
算了,反正明樓這金主也跑不掉,這筆帳等事情解決再算也不遲。
※ ※ ※
刺眼的白光一陣陣地打亮被整片黑雲所遮蓋住的的夜空,原先牛毛般的雨絲逐漸轉變為豆大般的雨滴,不停地傾倒下來,整片大地都被這陣水霧所籠罩著,隨著強風不斷灑落在窗上。
視線慢悠悠地從書中抬起,牆上的電子鐘已轉換到凌晨時區,不知不覺三個鐘頭就這樣過了。
放下書轉向刮著狂風暴雨的窗外,百般無聊的把手貼在窗上感受著那些微震動,突然一道白光打向不遠處的空地,微瞇著眼望向雷鳴消失的方向,緩緩起身去把四周的燈全都關上。
雖然再一次踏入這塊土地,立即就把所有能追蹤到的任何痕跡都遮蔽,就算是由大哥出馬也不一定能夠發現。
該做的都已經做足了,但是每次只要一見到雷光,不由自主的還是會去把四周的燈光全都熄滅,讓自己隱身在黑暗中直到雷聲不再響起。
坐到地板上懶洋洋地斜倚著窗邊,想著是不是差不多也該換個地方了?已經過了多久時間?三個月?半年?這些年到底遊走了多少的城市?
在腦海中想了幾個之前記下的幾處偏僻清幽的位置,等這該死的雷陣雨刮完後再隨意挑一個地方好了。
要是能挑個比較不常打雷的地方最好不過,省得每次雷鳴響起,都讓自己覺得煩躁,童年的陰影讓他依舊害怕著雷聲,孩提時每次只要一響雷,大哥都會緊抱著自個安撫…
閉上眼暗罵一聲,明明都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去想跟他有關的事,偏偏這種大自然的現象,在這個時節中卻是頻繁到幾乎每天都在打。
這該死的雷聲像是擺明作對似的,反倒響得越發宏亮,震得連窗都跟著搖晃,望著被玻璃窗所反射出那張蒼白依舊的臉,輕輕歎了一口氣。
對於這個沒血緣關係的兄長已經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深愛過也心碎過,由愛生恨就是這種感覺?
從此一見面就再也無法和平共處超過半個鐘頭,就像是把雙面刃似的,傷了自己,也傷了他,也只有這樣,才能將依舊還愛著他的這個事實隱藏在內心深處。
打也打了,該罵的也罵得差不多了,兩個人還是沒得到一個結論,是從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又是在什麼時候離他越來越遠?
不去想並不代表不在意,越是刻意想遺忘,反倒更容易被一些小事情影響,就像這該死的雷聲一樣,外頭只要白光一閃,就覺得哪裡不對勁。
長年來的自虐思考早已根深柢固,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放不下的或許只有自個吧?那個大少爺說不定早就全忘了。
另一到白光自腳邊閃個不停,一瞧見上面顯示的名稱就忍不住皺眉頭,這時候打來幹什麼?
『嘿,翹家的小壞蛋還醒著?』
聽見這煩人的揶揄語調忍耐著想掛電話的念頭,沒好氣地應道,「醒著,想找人打架去找別人,心情差得很別煩我。」
『老子一點都不想跟你打,好心報個消息給你還這麼兇,你大哥在我這。』王天風也就直接老實切入重點,果不其然話筒的另一端沉默了。
明誠半垂著眼平靜地問,「…所以。」
『你要我告訴他嗎?這傢伙灌光我兩大瓶酒現在總算肯安靜趴下了。』王天風偏頭看著已經醉倒在沙發上的大少爺。
「不要。」
這瘋子腦子是摔壞了不成?要不是那天正倒楣,燒得連自個姓什麼都差點忘了,暈頭轉向的當下直接一頭就栽向他的車頭,要不然明誠是絕對不會再跟這些人有任何接觸。
『你們鬧彆扭鬧夠了沒?』
「隨便你用什麼理由都行,反正叫他立刻回上海去,不准洩漏我的位置,否則別怪我直接剷平你那棟破房子。」
絲毫不把明誠這點威脅放在眼裡,反正後面那棟用來當成改造室的平房早就在他跟明樓一年前的那場架裡給打爛了,遲早要那條毒蛇賠一整塊地給我。
哼了聲,繼續追問:『阿誠你到底在堅持什麼?你再不露個臉讓他知道你還活著,他早晚跟你殉情去都有可能。』
「我只想讓他忘了我,徹底地把我從腦袋裡遺忘。」
『這恐怕有點難度,這條蛇為了你都快神經衰弱了,還搞到天天做惡夢。』
「…總之你擺平就是了,別來煩我。」緊抿著唇,心臟不由自主的抽疼了下。
『他還愛著你,這點你總不能否認吧?要不然怎麼會隔沒幾個月都要跑過來找人?你們到底想怎樣?』
「我不愛他。」
『好,我改口,曾經愛過總行了吧,以前也沒少見你們倆成天歪膩在一塊的模樣。』王天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渾小子嘴硬什麼啊!
「反正你什麼都別說,公司不能沒老大在,這次翹班太久了,讓他趕緊回去。」
『好,趕他回去過不到一兩個月又殺過來找你,這種無止盡的循環煩不煩?』
「那我離開,就連你也找不到我,這樣行了吧?屋子還你了。」
『你說這啥屁話!阿誠你…靠!』聽著話筒傳來空洞的聲響,一連罵了幾句粗話才憤憤的將話筒摔下。
02
一夜無眠,天色才剛翻亮,明誠就收拾好所有物品,當初租下這屋子本來想一次付清了整年租金省得麻煩,後來才知道根本就是著了瘋子的道,這整棟樓都是他的產業,大掌一揮就說免費,偶爾替他分擔一些郭騎雲的工作就得了。
反正這些年他什麼工作都做了,也不差瘋子的工作,代價就是對明樓與明台保密,他只要求這一點,接手的也都是熟悉的內容,倒是讓明誠多了些自個的時間能繼續追查當年那件事。
雖然不知道王天風昨夜那通電話的用意是什麼,仔細思量後,明誠還是決定提前離開,難不保這人瘋起來一個心血來潮就把人引了過來。
將所有家具蓋上防塵布,把這半年的生活痕跡全數抹除後,將行李箱的鎖頭扣緊,拎起來惦了惦重量,還行。
這些年已經習慣這種說走就走的生活方式,隨身行李都是帶固定的基本數量就足夠了,唯一割捨不下的,就只有那盒手提式的油畫箱,離開時一定都會帶著它,雖然挺占位置的,但卻從未動過要拋下的念頭。
垂眸輕輕撫過角落那處用Prussian blue畫下的一個樓字,每次下定決心等到了下一個定點就要清掉,結果走了五年它還在畫箱上。
依稀記得是在個蟬聲怒鳴的盛夏,他隨手抽了刮刀沾著殘留的顏料就簽在畫箱上頭。
當時還被嘲笑了一番,又不是小孩子怕弄不見東西才會在上頭簽名,而且還不是簽自個的名字,簽大哥的幹嘛?
『這樣不管以後阿誠去哪畫畫,大哥都會一道陪著你。』
突然想起了當時明樓的答覆,明誠緊抿著唇不再去看著畫箱上的字,拎起行李轉身離去。
年復一年的四處飄蕩,沒有任何落腳處能讓他停留超過一年,最匆忙的一次是上午才剛找到停留的位置,正想去街口的超市採買日用品,結果才踏出社區大門立馬衝上樓把衣物塞回行李箱裡,由後門跳上了開往另一處城市的大巴,只因為在對街看見了那輛熟悉的轎車。
雖然只是湊巧經過罷了,但是明誠依舊立即拎著行李離開,明知這不過是自欺的逃避罷了,不過至少躲了人,就不用擔心每一次碰面後接二連三的爭吵與拳腳相向。
當年是他把傷痕累累的孩子那碎了一地的心慢慢修補好,同時給了他名字與新的人生,不管是一開始的親情也好,還是後來那不該起頭的愛情也罷,的確拯救了他整個人。
想起了最初的那一場衝突,女人捲縮在他懷裡那張揚的紅唇,明誠靠在冰冷的車窗旁苦澀地輕歎了一口氣,都過了五年了怎麼還是抹不掉那刺眼的笑?
眼神有些茫然地望著窗外,一如離家那日般陰慘慘的天色,雲迷霧鎖似的,除了那盒油畫箱之外,他什麼也沒帶走,無聲無息地自那待了十三年的家離去。
原先真以為能夠一直這般陪伴著他,沒想到事事難預料,一同希冀的美夢一朝醒。
大哥對自個的愛是無庸置疑,但這是場不該開始的愛情,他狠既然不下心放手,那就由我來了結。
但這一次,再度摔裂的心,已經沒人能替我補了。
※
「你哪時滾?」
「這是拜託人處理事情的態度?這誰用的?要是放在我那頭,肯定立馬就被訓到跟孫子一樣。」明樓緊皺著眉,將手上那疊檔推向瘋子那頭。
「郭騎雲,還不快叫爺爺。」
王天風慢悠悠地掀起眼皮子瞟向縮在另一側的郭騎雲,被點名的人都快埋到桌上了,這麼大個也不嫌擠。
「我…我不擅長做這些工作,老師您不如派我出去吧?」
他現在簡直想一頭撞昏去算了,一次被這兩個麻煩的老大爺夾殺,以往有明誠在場能替我分散戰力,現在…唉…我招誰惹誰了?
「坐下,明大少爺肯開口教你,只管專心學就是了,那這份呢?瞧瞧。」從鐵櫃裡抽出另一份檔推過去,眼神暗了些。
「瘋子你打什麼主意?真當我閒著沒事替你教崽子?這份檔做的很完美,你這頭明明就有人會處理,何必讓郭騎雲瞎忙呢?他向來不負責這些書面報告之類的事吧?」
瞧這諾大的一個人縮成這樣,明樓只能搖頭,瘋子這頭看樣子缺人缺得挺凶的,連一向跑外勤的郭騎雲也被拉進內勤工作。
「完美是吧,能讓你明樓說出完美這兩個字可不容易,是說,你自個不也一樣喜歡養崽子?應該熟稔得很。」
明誠跟明台都是他一手教大的,雖然那個小少爺不像明誠一樣這麼容易教,常常被他哥抽得滿屋子跑,這些年倒也沒少聽明台抱怨過當年如何被他大哥欺壓。
倒是明誠走了之後,明台也消停了下來,嚷嚷的次數少了許多,每次提起明誠就容易紅了眼。
想起自個那毛毛躁躁徒弟,忍不住咂舌了聲,這一家子都是麻煩。
「自個的崽子自個教。」
「說得也是,不過教歸教,至少我不會將自個的崽教到床上去。」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瞅著明樓。
「想吵架?」沒好氣的橫了一眼刀過去。
「沒有,瞧你這副死人臉,想讓你醒醒罷了,這趟也出來快兩星期了,公司可以這樣放著?你們這季不是賺挺大的?你不在位置上鎮著行嗎?」
「有汪芙渠在就得了。」短短一句話道明一切,他就是不死心。
「死心眼。」
「囉嗦,不聽我就不教了。」
「下午繼續,郭騎雲去煮飯。」
一聽老師肯放他走,立馬奪門而出,他寧願抓鍋鏟削土豆,也不要處理這密密麻麻的數字,他就是不擅長這些數字檔!明台、曼麗你們哪時能回來啊?
明樓沉默片晌,抬眼瞟向瘋子開口,「有話就說。」
「這份檔很完美是吧?你就沒有其他的想法?」王天風剝著香煙的包裝淡淡地問道。
「完美就完美還能有什麼想法?就算讓我親自來做也是一…」明樓立即反應過來,狠狠盯著王天風,「瘋子,這檔誰做的?」
知道明樓領悟過來,推了一張寫著地址的字條與鑰匙過去,「你去這屋子瞧瞧吧,就怕是打草驚蛇了,不過裡頭的東西應該沒全部帶走,能不能翻出什麼線索就看你的本事了。」
「什麼意思?」
王天風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能聽懂,但是現在腦中一片混亂,完全沒辦法將它們串成一塊。
「阿誠在這間屋子停留過,昨夜你醉倒後我打給他,聽那小子的語氣似乎已經打算要走,這趟停留算久了,也有大半年了。」
抬頭輕呼了口煙圈,昨夜似乎不該將明樓過來這事說出口,以阿誠逃離的速度,現在八成已經在車上了。
「半年?你既然已經知道,為什麼不早跟我說!」這下哪克制得住滿腔的忿怒,一把跩著瘋子的衣領開罵。
拍掉緊掐著領片的手,輕咳了聲才接著開口:「跟你說又如何?再一次看你們打得你死我活?煩不煩?乾脆一槍斃了你不是更痛快?行,老友一場,我就把這事全攤了,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麼撞見他的?」
「……說。」緊咬著牙狠狠瞪著這瘋子。
「半年前,在一場大雷雨中撞上的,就是字面上的那個撞字,他沒撐傘,就拉著行李箱搖搖晃晃的連路都走不直,直接朝著我的車撞了過來,要不是老子車速放得慢,早就直接把人碾過去。」抬眼看到明樓整張臉都沒了血色,頓了一會才接口道:「起初還以為是來碰瓷的,下車正想開罵,一跩起來才發現是明誠,整個人燙得過分,連意識都不清了。我就覺得奇怪,手上明明抱著一件防水的大衣卻不穿,反倒不知道用來包著什麼,這一拔才發現衣服裡裹著那只油畫箱,一個燒到連路都走不直的人,在大冬天的雷雨裡連外套都不穿,就只為了包住那只破箱子!明樓,真有你的,把人氣跑了,卻連只有你一個字的破箱子也捨不得沾濕!」
「…你為什麼不早些時候告訴我?」
明樓語氣有些疲憊,他不能責怪王天風,這全都是他的錯,是他一手造成的失誤。
「因為是我答應他的,這個決定對你們倆都好,不管怎麼說,現在你們倆站的位置已經是敵人了,在商場上向來以扳倒對方為主,沒有人像你們這般一見面不是吵就是打,罷了,也只有這樣,你們才能碰觸到對方,明樓,苦不苦啊?」
「明知故問,我去看看。」將掉落在額上的碎髮攏上,恢復往常的神色抓過桌上的地址鑰匙轉身離去。
「傷心完自個記得回來,這份檔還沒做完。」
「大少爺跑哪去了?」
郭騎雲正想問還要不要多加一條魚,探頭進屋裡只剩老師一個人,這倆又吵架了?
「跑去傷心了。」
「呃…是跟老師吵架了?」
「我把明誠的事說清楚了,雖然跟這條毒蛇不對盤,念在同伴一場,還是得讓他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你通知明台一聲,讓他跟于曼麗回來吧,那頭差不多能撤了,還有,找出明誠。」
「老師這…這要怎麼找?那小子來無影去無蹤,這次是藏在咱們這,這下大半天都過了,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郭騎雲撓了撓頭,一臉苦逼樣,明誠的事他也隨老師一同保密,連明台跟曼麗都不知道。
「我有留一手,之後就派明台去找,自家二哥的性子他比較摸得透,叫于曼麗先回來,要不換你也要瘋了吧。」
偏頭掃過桌上那一疊檔,以前都是曼麗負責這些事,這陣子的確是難為郭騎雲了。
「老師!」
郭騎雲感動的差點想跩著王天風嚎,他不會再抱怨老師不公平了!不管要他衝去滿是女人堆的糖果店或是甜品店幾趟都沒關係!
「這條毒蛇把人弄丟一次就夠丟臉了,你追我跑了這幾年差不多夠了,咱們來賭賭看他這次能不能追回來吧?」
「呃…老師我沒錢啊。」
「錢哪去了?你小子又買了什麼給女朋友了?」
郭騎雲一句話吱吱嗚嗚了半晌,垮下肩歎氣,「前天打斯諾克全輸給明誠了。」
「…你竟然敢跟明誠打?」
王天風在心底直歎氣,郭騎雲這個老實人被那只披著兔子皮的狐狸反咬一口,旅費自個送上門來了。
「我不知道他竟然這麼厲害,而且那小子說他沒有在外頭玩過,我就想說有機會能贏。」說到後面越來越小聲,縮著腦袋一臉委屈,這下可好了,把薪水都給輸光了。
「……。」
王天風翻了老大一個白眼,明樓一手帶大的人怎麼可能不會打斯諾克!沒在外頭玩是不能在家裡玩啊!老子我當年不也虧了好幾個萬在明樓手上!
「老師。」
「去煮飯,吃完再連絡明台他們,也該來試試追蹤器的效果如何了。」擺擺手不再去糾結師徒倆球技不如人的這個問題。
「是。」知道老師的意思,抓著鍋鏟飛也似地跑了回去。
03
「曼麗,咱們終於熬完了!可以回去了!」
外間突然傳來這震天一吼,于曼麗塗著唇膏的手晃了下,右頰上已被劃過一道濃豔的紅。
眨了眨眼望著鏡中這活像小丑的唇妝,將唇膏重重的拍向化妝桌扭頭大罵:「明台!都說了不要在我化妝的時候大吼!」
「哈哈,變成隻花貓兒啦?我幫妳擦擦,老師說要我們準備回去,這邊可以撤除了。」明台樂顛顛的掐著曼麗的小臉替她將頰上的唇膏擦掉。
「可以回去了?但是咱們還沒守到人呢,老師還有交代什麼嗎?」不解地問道。
「沒有,只說這花店可以撤了,要咱們趕緊回去,另外有任務得接著忙,我總算不用再被玫瑰扎手了,曼麗妳瞧瞧我這手在這大半年被扎了幾個洞啊!」
挑起眉望著十指尖上被戳出的傷口,自家花園不也有種花嗎?怎麼就是學不來拔刺呢?要是換作是阿誠哥,他肯定連一下都不會被戳中。
「明台?」
感覺到明台原先來興高采烈的表情突然凝滯了下來,輕拍了拍疑惑地望著他。
「沒什麼,我…我想到哥哥了。」
腦中突然浮出自家大哥的背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要是碰上面,肯定又要挨罵了,不…搞不好他連任何表情都不會給我,甚至連那雙眼都不會朝自個望過來。
「想起你大哥?還是二哥?」
「誰想大哥了,真要想,頭一個也不會想到他。」悄悄嘀咕了聲。
于曼麗離得近,明台這聲嘀咕讓她聽見了,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還沒原諒他了?」
「誰要原諒他,先不說大哥不接手自家產業,跑去汪家當他們公司經理替那些人賺錢,連阿誠哥也…嘖,不說了,說到這是又要滿肚子氣。」抿著嘴有些煩躁地撓著一頭打理整齊的短髮。
于曼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能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瞅著明台。
他真的知道那一日發生了什麼事嗎?明台當時是什麼時候到了現場?是明鏡倒下的那時候?還是明樓拿槍指著明誠的當下?
老師什麼都沒跟他說?為什麼不說?老師明明知道一切,為什麼要讓明家這三兄弟繼續這般撕破臉?
「曼麗,妳這表情讓我有點受傷啊,當初我也不相信大哥會做這種選擇,但是證據全擺了出來,甚至連大哥也親口承認了。汪家以前害死了大姐的父母,後來連大姐也中了計,整間公司都讓人用這種陰損的招數給搶了,要不是明堂哥拼死將大姐轉移,就怕又要再被得逞一次,我趕到的時候連阿誠哥也是滿身血,人都不動了。行啊,明大少爺出息了,連家人都不要了,他不要我跟大姐也就罷了,他連阿誠哥也不要,這人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代號是毒蛇,人也跟著變得這麼冷血了,我才不要跟他一樣都是毒字輩,我這次回去就跟老師說要改名!我要改叫辣炒蠍!聽起來多麼火辣辣啊,唉,我也好久沒看到大姐了,我好想念家裡燉的鴿子湯啊啊啊啊。」
說到後來他強迫自己轉移話題,他不能把大哥用槍指向阿誠哥這句話說出來,真說出口,他怕是永遠也不會原諒大哥。
于曼麗沒好氣的橫了一個白眼過去,「難聽,我可不想搭擋叫這名字,明台,我覺得你回去得跟老師好好的聊一下,他知道的一定比你多。」
「我早就聊過了,老師什麼也不肯說,對了,說到老師,我突然覺得有件事不太對勁。郭騎雲向來對於數字檔的文件沒輒,上個月我不是回去一趟找老師報告近度嗎?那時候一個不小心弄翻了裝著上個月報表的箱子,裡頭有幾份檔我看著眼熟,老師不是也不喜歡處理這些東西嗎?咱們倆都不在,檔是誰做的?」
「你是哪裡覺得眼熟?」
于曼麗歪著腦袋細想了下,這活以前都是自個處理,明台跟郭騎雲倒是沒經手過,明台這話倒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這半年是誰替老師幹這工作?
「數字,還有裡面謄寫的感覺吧?有兩份檔的感覺很相似,尤其跟郭騎雲的一對上,那差別連我都不忍心看了,時間不夠,我翻個幾頁就收起來,老師身邊還有第四個學生不成?曼麗妳跟著老師比較久,有見過嗎?」
搖了搖頭道:「沒有,老師的眼光有多挑你也清楚,這幾年都趕走多少人了,搞不好是托認識的人來幫忙,那些人咱們都不清楚,老師這人兇歸兇,還是有其他的朋友,你別多想了。」
「朋友?」明台一臉懵樣重覆了聲,突然,自家大哥的臉又再次躍入腦海,「呃…曼麗,我想到一個很可怕的可能。」
「什麼?」
「老師的朋友…如果打了半輩子的架也能算是朋友,我只知道一個人。」明台輕呼了一口氣,做好了心理準備,才壓低聲音緩緩開口,「我大哥,明樓。」
※
明樓站在大門前,緊握住的鑰匙在他的手心裡印下深深的凹痕,他猶豫了,猶豫著該不該進屋裡,進去了又能如何?人不都都跑了嗎?
猶豫這兩個字,已經許多年沒有出現在他腦袋裡,現在的明樓是不能出現任何一絲猶豫,但是他選擇放任這難得出現的情緒。
他早就知道在瘋子的產業中有這套屋子,但是沒料到阿誠會選擇待在這,既然肯跟瘋子和平相處,為何跟我卻變得如此生疏?
想到這隨即唇邊揚起苦澀的笑,明樓你還要不要臉?人都是被你給逼走的,你還妄想能得他的一抹笑?
一聲輕微的開鎖聲,讓他再次冷靜下來,緩緩踏進屋子裡,只見所有家具都被蓋上了白色的防塵布,上頭沒有落下任何的灰塵,真如瘋子所說,人是不久前才離開。
阿誠的生活習慣都是隨我,要離開前一定會將所有痕跡抹乾淨,如同這間屋子一樣。
環顧一圈,這間屋子太過於乾淨,也就擺放著基本的家具,客廳一張雙人沙發,邊桌還是最小的那種,沒電視與其他大型電器,甚至沒有留下任何生活的痕跡,瘋子說的線索怕是連自個也找不著。
「一個人待著,不會寂寞嗎?」明樓環顧著空蕩蕩的屋子,像是歎氣似的低吟。
「早知如此,何必把人逼走?還選了最爛的方法。」
王天風靠在大門邊,望著明樓這難得一見的模樣,喀一聲將棒棒糖咬碎。
「你知道我沒得選擇。」
王天風想了下,瞭然地點頭,「的確。」
「你跟來幹什麼?怕我把你這屋子給拆了?」現在他也懶得掩飾滿心的疲憊,直接坐到沙發上去望著王天風。
「老子不怕你拆,大不了拆一戶賠一棟,我讓明台準備回來了,放他一星期的假,我打算讓他去找明誠,至少這倆兄弟還能互相有個依靠,說回正事,你那頭進行到哪了?」
「你就肯讓明台去找阿誠,卻不肯將阿誠住在這的事跟我說。得,我知道我沒有抱怨的資格,汪芙渠背後的水不簡單,汪曼春同樣也沒好到哪,至少知道了當年的確是她陷害阿誠,不管是誰指示她,這筆帳我記下了。」
「那你還幫著那女人?她這招夠陰損啊,阿誠這些年不斷自責自己打傷了明鏡,但是你我都清楚,那一槍是汪曼春扣下的。事後我有回去找,在角落發現了一發軟橡膠子彈,那是阿誠手上那把槍的子彈。」
「對。」
「你早知道?」
挑眉望著眼前一臉冷靜的男人,雖然不意外他知道這事,但是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彈匣是我換的,位置跟角度也是由那場爭吵來引導阿誠扣下扳機,我早就發現身後的汪曼春已經瞄準了大姐。」
「…明樓。」
「要讓敵人真正的放鬆警戒只能這麼做,我得親手將明家拆散,拆得四分五裂,讓他們知道散了的明家四姐弟已經拼不回來。」
「我虐學生是訓練,你瞧你這叫什麼?自虐?」
「或許吧,一次痛到底,就不會再感到痛了。」
無論再怎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親手傷害了自己最愛的三個人都是不爭的事實。
「你還能撐嗎?」
「能,當然能。」
「那好,瞧你虐自個虐得這麼爽,就讓你多虐點吧。」抽出手機發送了一條語音訊息給明樓,接口道:「明樓,我跟你不合,但是你是我搭擋,我相信你的選擇,我想扳倒汪家也得借你一份力,你得撐下去。我之前跟明誠談過一下子,這是他對你真正的想法,我偷錄了下來,或許能讓你現在這跟死人沒兩樣的臉回魂吧?」
「…瘋子。」
看著王天風發來的語音訊息,他突然又猶豫了,他怕阿誠真的說出要斷得一乾二淨這種話。
「行了,別擺出這種臉,沒你想的這麼絕望,明誠都跑了,這屋子你想待就待吧,不收你房租,明台跟明誠有任何消息我會讓你知道。」
「謝了。」
「甭謝,回頭替我滅了最旺的那兩只股票吧,養那三個學生挺花錢的。」拆著包裝紙勾起一邊的嘴角。
「成交。」
聽著瘋子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將聲音調到最大,點下撥放鍵。
『我說明誠,你現在跟明樓是在鬧哪齣?親人愛人還是仇人?次次見面都打,煩不煩?』
『他是我大哥。』
『你還肯當他是大哥?明台都快氣死了,你昏倒的時候他還撲過去揍明樓。』
『…大哥有事嗎?』
『沒事,立刻揍了明台一頓,就把人扔出去,瞧你這語氣,還肯擔心他?之前打得你死我活是怎麼回事?』
『你會跟大哥說?』
『不說,有那條毒蛇的把柄還挺痛快的,尤其提供者還是他最愛的你,說吧。』
『也沒什麼,既然這是場不該開始的愛情,他狠既然不下心放手,那就由我來了結。』
『有這麼容易了結?你還著愛他吧。』
『或許吧?這麼多年的感情沒這麼容易放手,或許再過個幾年就能看開。』
『我看多給你的十年還是一樣,要放手你那只破箱子早就扔了。』
『…別說了好嗎。』
『好,我再問你最後一句,那只油畫箱上的簽名你擦不擦?』
『…不擦,現在人變了,當年簽下的名沒變就成了,我也就只剩下這點念想了。』
『死腦筋。』
明樓盯著那條語音訊息直到螢幕變暗,點了根煙沉默的偏頭去看著窗外閃爍的車流燈火。
天暗了,一日又過了。
從那一日起,五年的日子,他的世界就再也沒天亮過。
01
扣掉這不該開始的愛情,又沒了兄弟這層羈絆,我們之間,還會剩下什麼?
「阿誠!」隨著這聲囈語整個人驚醒了過來。
睜開眼,明樓有些茫然地看著天花板,就著窗外閃爍不停的霓虹光,看清了現在的所待的地方,鬆了一口氣又再次倒回床舖上。
「大少爺怎麼了?作什麼好夢了?正要回房就聽見你不知道在喊些什麼。」郭騎雲抬手敲了敲,探了半顆腦袋進門去看著床上的人。
「對我來說絕對個惡夢,你怎麼還沒睡?瘋子呢?」坐起身像頭沒睡醒的雄獅,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郭騎雲像是急著獻寶似地燦笑道:「一拿起工具就捨不得放手了,這次改造得挺帥的,老師在旁監督著,要來看看嗎?」
「好。」明樓現在睡意全消,點頭嘴角微微挑起。
一路跟著郭騎雲慢悠悠地步向研究室,天花板上的白燈亮得有些刺眼,明樓突然覺得有些恍惚,是幾日前來到這的?
「發什麼呆啊,你那把槍要不要也來改造一下?行了,尾刀我來收,郭騎雲你去睡吧。」
「好的,兩位晚安。」
看郭騎雲離開,明樓抿著唇搖頭,「別想改造我的槍。」
「還是忘不掉?」
這莫名其妙的問話讓明樓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他是在說什麼,無奈的聳了聳肩苦笑道,「怎麼可能忘得掉。」
「真是搞不懂你們兄弟倆腦袋的構造究竟長怎樣?明明就是愛對方愛得要死,怎麼每次一碰上面除了打就是吵,不嫌煩嗎?郭騎雲被你們連累幾次了?上回整個人還被倒下的鐵門壓個正著,回來找我嚎個不停。」嘆了一口氣把酒遞給明樓。
「呵,只有我愛他愛得要死吧,阿誠他滿腦子都只想宰了我。」
接過冰涼的酒杯有些無奈,怎麼老是會惹阿誠氣到炸毛,換成另一個小祖宗,被氣個半死的人就輪到自個了,不過現在兩個弟弟都不在身邊,連大姐也不在了,家都不成家了。
「換作是我恐怕也會想宰了你。」王天風對著明樓眨了眨單眼。
「說來聽聽?」
雖然一點也不詫異瘋子會這麼說,兩個人和平共處的時間遠比打架還要短,還是不介意聽聽他的意見。
「就某方面來說,你這傢伙工作能力一流,天生就是要當老大的命,真要行動沒人攔得住你,但某些地方卻壓抑到沒藥救,你這也太偏激了吧?有必要這般為難自己?」
「沒辦法,我不能為難他,只好為難自己了,再怎麼說我都是他的大哥,自以為很瞭解他,但是到了失去之後才發現,原來我始終沒有真正搞懂阿誠在想什麼,虧得那小子還是自個一手拉拔大的。」將那半杯酒一飲而盡,微嗆的熱辣還是壓不下心中的苦澀。
「看得出來。」王天風點頭舉起酒杯,朝著明樓手上的那只玻璃杯敲了一下。
「那我該怎麼辦?阿誠他真決定要躲著我,我是永遠也無法找到他,找了這些年,就連一面都見不到。」緊皺著眉有些苦惱的想著應該怎麼改變,但是到了現在還是想不到任何的辦法。
「所以,準備放棄了?」
「我沒放棄,只是暫時想讓他自由,明家跟我…都已經束縛他太久了,既然是我一手打破,我想讓阿誠暫時能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就算自己再怎麼不情願,還是不希望看見那雙明亮的眸子再一次黯淡。
「呵,讓你那寶貝弟弟自由的後果,就是壓抑到你這條毒蛇天天做惡夢。」王天風翻了個白眼一臉嚴肅的凹起指關節在桌上敲了下。
「不然?我作惡夢倒是無所謂,阿誠過得開心就好。」歎了一口氣,重新將空杯斟滿。
「弟控到沒藥救,上次碰面沒跟他把話講清楚?」
「怎麼會沒有,該講的都講了,雖然每一次都只開口講不到幾句又吵起來。」
這麼說起來,跟阿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從沒好好的說完話?不管開頭再怎麼低聲下氣,到了最後還是以激烈的吵架或打架收尾。
「說到這,你們打歸打,別砸我屋子行嗎?」
王天風有些疑惑地看著明樓,心想這笨蛋該不會到了現在還搞不清楚起火點在哪吧?
「你又不差錢。」有些無辜的直視著王天風。
王天風看著眼那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大少爺頓時有些同情起阿誠,罷了,就算再怎麼不對盤好歹也算是自己同伴。
「你這不差錢的大少爺就是這樣,低姿態懂不懂,他真要揍,你就別再多說話,站挺了讓他揍就對了。」
「真是要反天了,自個的弟弟養的跟仇人似的。」明樓這話講的無奈。
「我是不清楚你們這對傻瓜兄弟的恩怨情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每次一見面就開打,煩不煩?」
「……。」明樓沉默了半晌還是不知該說什麼。
當然煩,以前可是疼在心底,連最輕微的處罰也捨不得,現在竟然會一見面就拳腳相向。
「不如我給你想個法子,你得答應不管我的計劃是什麼,你都肯照著辦,如何?」
腦袋裡逐漸浮出個大概,目前倒是不擔心明樓肯不肯照著辦,倒是阿誠知道後會不會再一次把自個的辦公室給砸了?
算了,反正明樓這金主也跑不掉,這筆帳等事情解決再算也不遲。
※ ※ ※
刺眼的白光一陣陣地打亮被整片黑雲所遮蓋住的的夜空,原先牛毛般的雨絲逐漸轉變為豆大般的雨滴,不停地傾倒下來,整片大地都被這陣水霧所籠罩著,隨著強風不斷灑落在窗上。
視線慢悠悠地從書中抬起,牆上的電子鐘已轉換到凌晨時區,不知不覺三個鐘頭就這樣過了。
放下書轉向刮著狂風暴雨的窗外,百般無聊的把手貼在窗上感受著那些微震動,突然一道白光打向不遠處的空地,微瞇著眼望向雷鳴消失的方向,緩緩起身去把四周的燈全都關上。
雖然再一次踏入這塊土地,立即就把所有能追蹤到的任何痕跡都遮蔽,就算是由大哥出馬也不一定能夠發現。
該做的都已經做足了,但是每次只要一見到雷光,不由自主的還是會去把四周的燈光全都熄滅,讓自己隱身在黑暗中直到雷聲不再響起。
坐到地板上懶洋洋地斜倚著窗邊,想著是不是差不多也該換個地方了?已經過了多久時間?三個月?半年?這些年到底遊走了多少的城市?
在腦海中想了幾個之前記下的幾處偏僻清幽的位置,等這該死的雷陣雨刮完後再隨意挑一個地方好了。
要是能挑個比較不常打雷的地方最好不過,省得每次雷鳴響起,都讓自己覺得煩躁,童年的陰影讓他依舊害怕著雷聲,孩提時每次只要一響雷,大哥都會緊抱著自個安撫…
閉上眼暗罵一聲,明明都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去想跟他有關的事,偏偏這種大自然的現象,在這個時節中卻是頻繁到幾乎每天都在打。
這該死的雷聲像是擺明作對似的,反倒響得越發宏亮,震得連窗都跟著搖晃,望著被玻璃窗所反射出那張蒼白依舊的臉,輕輕歎了一口氣。
對於這個沒血緣關係的兄長已經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深愛過也心碎過,由愛生恨就是這種感覺?
從此一見面就再也無法和平共處超過半個鐘頭,就像是把雙面刃似的,傷了自己,也傷了他,也只有這樣,才能將依舊還愛著他的這個事實隱藏在內心深處。
打也打了,該罵的也罵得差不多了,兩個人還是沒得到一個結論,是從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又是在什麼時候離他越來越遠?
不去想並不代表不在意,越是刻意想遺忘,反倒更容易被一些小事情影響,就像這該死的雷聲一樣,外頭只要白光一閃,就覺得哪裡不對勁。
長年來的自虐思考早已根深柢固,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放不下的或許只有自個吧?那個大少爺說不定早就全忘了。
另一到白光自腳邊閃個不停,一瞧見上面顯示的名稱就忍不住皺眉頭,這時候打來幹什麼?
『嘿,翹家的小壞蛋還醒著?』
聽見這煩人的揶揄語調忍耐著想掛電話的念頭,沒好氣地應道,「醒著,想找人打架去找別人,心情差得很別煩我。」
『老子一點都不想跟你打,好心報個消息給你還這麼兇,你大哥在我這。』王天風也就直接老實切入重點,果不其然話筒的另一端沉默了。
明誠半垂著眼平靜地問,「…所以。」
『你要我告訴他嗎?這傢伙灌光我兩大瓶酒現在總算肯安靜趴下了。』王天風偏頭看著已經醉倒在沙發上的大少爺。
「不要。」
這瘋子腦子是摔壞了不成?要不是那天正倒楣,燒得連自個姓什麼都差點忘了,暈頭轉向的當下直接一頭就栽向他的車頭,要不然明誠是絕對不會再跟這些人有任何接觸。
『你們鬧彆扭鬧夠了沒?』
「隨便你用什麼理由都行,反正叫他立刻回上海去,不准洩漏我的位置,否則別怪我直接剷平你那棟破房子。」
絲毫不把明誠這點威脅放在眼裡,反正後面那棟用來當成改造室的平房早就在他跟明樓一年前的那場架裡給打爛了,遲早要那條毒蛇賠一整塊地給我。
哼了聲,繼續追問:『阿誠你到底在堅持什麼?你再不露個臉讓他知道你還活著,他早晚跟你殉情去都有可能。』
「我只想讓他忘了我,徹底地把我從腦袋裡遺忘。」
『這恐怕有點難度,這條蛇為了你都快神經衰弱了,還搞到天天做惡夢。』
「…總之你擺平就是了,別來煩我。」緊抿著唇,心臟不由自主的抽疼了下。
『他還愛著你,這點你總不能否認吧?要不然怎麼會隔沒幾個月都要跑過來找人?你們到底想怎樣?』
「我不愛他。」
『好,我改口,曾經愛過總行了吧,以前也沒少見你們倆成天歪膩在一塊的模樣。』王天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渾小子嘴硬什麼啊!
「反正你什麼都別說,公司不能沒老大在,這次翹班太久了,讓他趕緊回去。」
『好,趕他回去過不到一兩個月又殺過來找你,這種無止盡的循環煩不煩?』
「那我離開,就連你也找不到我,這樣行了吧?屋子還你了。」
『你說這啥屁話!阿誠你…靠!』聽著話筒傳來空洞的聲響,一連罵了幾句粗話才憤憤的將話筒摔下。
02
一夜無眠,天色才剛翻亮,明誠就收拾好所有物品,當初租下這屋子本來想一次付清了整年租金省得麻煩,後來才知道根本就是著了瘋子的道,這整棟樓都是他的產業,大掌一揮就說免費,偶爾替他分擔一些郭騎雲的工作就得了。
反正這些年他什麼工作都做了,也不差瘋子的工作,代價就是對明樓與明台保密,他只要求這一點,接手的也都是熟悉的內容,倒是讓明誠多了些自個的時間能繼續追查當年那件事。
雖然不知道王天風昨夜那通電話的用意是什麼,仔細思量後,明誠還是決定提前離開,難不保這人瘋起來一個心血來潮就把人引了過來。
將所有家具蓋上防塵布,把這半年的生活痕跡全數抹除後,將行李箱的鎖頭扣緊,拎起來惦了惦重量,還行。
這些年已經習慣這種說走就走的生活方式,隨身行李都是帶固定的基本數量就足夠了,唯一割捨不下的,就只有那盒手提式的油畫箱,離開時一定都會帶著它,雖然挺占位置的,但卻從未動過要拋下的念頭。
垂眸輕輕撫過角落那處用Prussian blue畫下的一個樓字,每次下定決心等到了下一個定點就要清掉,結果走了五年它還在畫箱上。
依稀記得是在個蟬聲怒鳴的盛夏,他隨手抽了刮刀沾著殘留的顏料就簽在畫箱上頭。
當時還被嘲笑了一番,又不是小孩子怕弄不見東西才會在上頭簽名,而且還不是簽自個的名字,簽大哥的幹嘛?
『這樣不管以後阿誠去哪畫畫,大哥都會一道陪著你。』
突然想起了當時明樓的答覆,明誠緊抿著唇不再去看著畫箱上的字,拎起行李轉身離去。
年復一年的四處飄蕩,沒有任何落腳處能讓他停留超過一年,最匆忙的一次是上午才剛找到停留的位置,正想去街口的超市採買日用品,結果才踏出社區大門立馬衝上樓把衣物塞回行李箱裡,由後門跳上了開往另一處城市的大巴,只因為在對街看見了那輛熟悉的轎車。
雖然只是湊巧經過罷了,但是明誠依舊立即拎著行李離開,明知這不過是自欺的逃避罷了,不過至少躲了人,就不用擔心每一次碰面後接二連三的爭吵與拳腳相向。
當年是他把傷痕累累的孩子那碎了一地的心慢慢修補好,同時給了他名字與新的人生,不管是一開始的親情也好,還是後來那不該起頭的愛情也罷,的確拯救了他整個人。
想起了最初的那一場衝突,女人捲縮在他懷裡那張揚的紅唇,明誠靠在冰冷的車窗旁苦澀地輕歎了一口氣,都過了五年了怎麼還是抹不掉那刺眼的笑?
眼神有些茫然地望著窗外,一如離家那日般陰慘慘的天色,雲迷霧鎖似的,除了那盒油畫箱之外,他什麼也沒帶走,無聲無息地自那待了十三年的家離去。
原先真以為能夠一直這般陪伴著他,沒想到事事難預料,一同希冀的美夢一朝醒。
大哥對自個的愛是無庸置疑,但這是場不該開始的愛情,他狠既然不下心放手,那就由我來了結。
但這一次,再度摔裂的心,已經沒人能替我補了。
※
「你哪時滾?」
「這是拜託人處理事情的態度?這誰用的?要是放在我那頭,肯定立馬就被訓到跟孫子一樣。」明樓緊皺著眉,將手上那疊檔推向瘋子那頭。
「郭騎雲,還不快叫爺爺。」
王天風慢悠悠地掀起眼皮子瞟向縮在另一側的郭騎雲,被點名的人都快埋到桌上了,這麼大個也不嫌擠。
「我…我不擅長做這些工作,老師您不如派我出去吧?」
他現在簡直想一頭撞昏去算了,一次被這兩個麻煩的老大爺夾殺,以往有明誠在場能替我分散戰力,現在…唉…我招誰惹誰了?
「坐下,明大少爺肯開口教你,只管專心學就是了,那這份呢?瞧瞧。」從鐵櫃裡抽出另一份檔推過去,眼神暗了些。
「瘋子你打什麼主意?真當我閒著沒事替你教崽子?這份檔做的很完美,你這頭明明就有人會處理,何必讓郭騎雲瞎忙呢?他向來不負責這些書面報告之類的事吧?」
瞧這諾大的一個人縮成這樣,明樓只能搖頭,瘋子這頭看樣子缺人缺得挺凶的,連一向跑外勤的郭騎雲也被拉進內勤工作。
「完美是吧,能讓你明樓說出完美這兩個字可不容易,是說,你自個不也一樣喜歡養崽子?應該熟稔得很。」
明誠跟明台都是他一手教大的,雖然那個小少爺不像明誠一樣這麼容易教,常常被他哥抽得滿屋子跑,這些年倒也沒少聽明台抱怨過當年如何被他大哥欺壓。
倒是明誠走了之後,明台也消停了下來,嚷嚷的次數少了許多,每次提起明誠就容易紅了眼。
想起自個那毛毛躁躁徒弟,忍不住咂舌了聲,這一家子都是麻煩。
「自個的崽子自個教。」
「說得也是,不過教歸教,至少我不會將自個的崽教到床上去。」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瞅著明樓。
「想吵架?」沒好氣的橫了一眼刀過去。
「沒有,瞧你這副死人臉,想讓你醒醒罷了,這趟也出來快兩星期了,公司可以這樣放著?你們這季不是賺挺大的?你不在位置上鎮著行嗎?」
「有汪芙渠在就得了。」短短一句話道明一切,他就是不死心。
「死心眼。」
「囉嗦,不聽我就不教了。」
「下午繼續,郭騎雲去煮飯。」
一聽老師肯放他走,立馬奪門而出,他寧願抓鍋鏟削土豆,也不要處理這密密麻麻的數字,他就是不擅長這些數字檔!明台、曼麗你們哪時能回來啊?
明樓沉默片晌,抬眼瞟向瘋子開口,「有話就說。」
「這份檔很完美是吧?你就沒有其他的想法?」王天風剝著香煙的包裝淡淡地問道。
「完美就完美還能有什麼想法?就算讓我親自來做也是一…」明樓立即反應過來,狠狠盯著王天風,「瘋子,這檔誰做的?」
知道明樓領悟過來,推了一張寫著地址的字條與鑰匙過去,「你去這屋子瞧瞧吧,就怕是打草驚蛇了,不過裡頭的東西應該沒全部帶走,能不能翻出什麼線索就看你的本事了。」
「什麼意思?」
王天風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能聽懂,但是現在腦中一片混亂,完全沒辦法將它們串成一塊。
「阿誠在這間屋子停留過,昨夜你醉倒後我打給他,聽那小子的語氣似乎已經打算要走,這趟停留算久了,也有大半年了。」
抬頭輕呼了口煙圈,昨夜似乎不該將明樓過來這事說出口,以阿誠逃離的速度,現在八成已經在車上了。
「半年?你既然已經知道,為什麼不早跟我說!」這下哪克制得住滿腔的忿怒,一把跩著瘋子的衣領開罵。
拍掉緊掐著領片的手,輕咳了聲才接著開口:「跟你說又如何?再一次看你們打得你死我活?煩不煩?乾脆一槍斃了你不是更痛快?行,老友一場,我就把這事全攤了,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麼撞見他的?」
「……說。」緊咬著牙狠狠瞪著這瘋子。
「半年前,在一場大雷雨中撞上的,就是字面上的那個撞字,他沒撐傘,就拉著行李箱搖搖晃晃的連路都走不直,直接朝著我的車撞了過來,要不是老子車速放得慢,早就直接把人碾過去。」抬眼看到明樓整張臉都沒了血色,頓了一會才接口道:「起初還以為是來碰瓷的,下車正想開罵,一跩起來才發現是明誠,整個人燙得過分,連意識都不清了。我就覺得奇怪,手上明明抱著一件防水的大衣卻不穿,反倒不知道用來包著什麼,這一拔才發現衣服裡裹著那只油畫箱,一個燒到連路都走不直的人,在大冬天的雷雨裡連外套都不穿,就只為了包住那只破箱子!明樓,真有你的,把人氣跑了,卻連只有你一個字的破箱子也捨不得沾濕!」
「…你為什麼不早些時候告訴我?」
明樓語氣有些疲憊,他不能責怪王天風,這全都是他的錯,是他一手造成的失誤。
「因為是我答應他的,這個決定對你們倆都好,不管怎麼說,現在你們倆站的位置已經是敵人了,在商場上向來以扳倒對方為主,沒有人像你們這般一見面不是吵就是打,罷了,也只有這樣,你們才能碰觸到對方,明樓,苦不苦啊?」
「明知故問,我去看看。」將掉落在額上的碎髮攏上,恢復往常的神色抓過桌上的地址鑰匙轉身離去。
「傷心完自個記得回來,這份檔還沒做完。」
「大少爺跑哪去了?」
郭騎雲正想問還要不要多加一條魚,探頭進屋裡只剩老師一個人,這倆又吵架了?
「跑去傷心了。」
「呃…是跟老師吵架了?」
「我把明誠的事說清楚了,雖然跟這條毒蛇不對盤,念在同伴一場,還是得讓他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你通知明台一聲,讓他跟于曼麗回來吧,那頭差不多能撤了,還有,找出明誠。」
「老師這…這要怎麼找?那小子來無影去無蹤,這次是藏在咱們這,這下大半天都過了,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郭騎雲撓了撓頭,一臉苦逼樣,明誠的事他也隨老師一同保密,連明台跟曼麗都不知道。
「我有留一手,之後就派明台去找,自家二哥的性子他比較摸得透,叫于曼麗先回來,要不換你也要瘋了吧。」
偏頭掃過桌上那一疊檔,以前都是曼麗負責這些事,這陣子的確是難為郭騎雲了。
「老師!」
郭騎雲感動的差點想跩著王天風嚎,他不會再抱怨老師不公平了!不管要他衝去滿是女人堆的糖果店或是甜品店幾趟都沒關係!
「這條毒蛇把人弄丟一次就夠丟臉了,你追我跑了這幾年差不多夠了,咱們來賭賭看他這次能不能追回來吧?」
「呃…老師我沒錢啊。」
「錢哪去了?你小子又買了什麼給女朋友了?」
郭騎雲一句話吱吱嗚嗚了半晌,垮下肩歎氣,「前天打斯諾克全輸給明誠了。」
「…你竟然敢跟明誠打?」
王天風在心底直歎氣,郭騎雲這個老實人被那只披著兔子皮的狐狸反咬一口,旅費自個送上門來了。
「我不知道他竟然這麼厲害,而且那小子說他沒有在外頭玩過,我就想說有機會能贏。」說到後面越來越小聲,縮著腦袋一臉委屈,這下可好了,把薪水都給輸光了。
「……。」
王天風翻了老大一個白眼,明樓一手帶大的人怎麼可能不會打斯諾克!沒在外頭玩是不能在家裡玩啊!老子我當年不也虧了好幾個萬在明樓手上!
「老師。」
「去煮飯,吃完再連絡明台他們,也該來試試追蹤器的效果如何了。」擺擺手不再去糾結師徒倆球技不如人的這個問題。
「是。」知道老師的意思,抓著鍋鏟飛也似地跑了回去。
03
「曼麗,咱們終於熬完了!可以回去了!」
外間突然傳來這震天一吼,于曼麗塗著唇膏的手晃了下,右頰上已被劃過一道濃豔的紅。
眨了眨眼望著鏡中這活像小丑的唇妝,將唇膏重重的拍向化妝桌扭頭大罵:「明台!都說了不要在我化妝的時候大吼!」
「哈哈,變成隻花貓兒啦?我幫妳擦擦,老師說要我們準備回去,這邊可以撤除了。」明台樂顛顛的掐著曼麗的小臉替她將頰上的唇膏擦掉。
「可以回去了?但是咱們還沒守到人呢,老師還有交代什麼嗎?」不解地問道。
「沒有,只說這花店可以撤了,要咱們趕緊回去,另外有任務得接著忙,我總算不用再被玫瑰扎手了,曼麗妳瞧瞧我這手在這大半年被扎了幾個洞啊!」
挑起眉望著十指尖上被戳出的傷口,自家花園不也有種花嗎?怎麼就是學不來拔刺呢?要是換作是阿誠哥,他肯定連一下都不會被戳中。
「明台?」
感覺到明台原先來興高采烈的表情突然凝滯了下來,輕拍了拍疑惑地望著他。
「沒什麼,我…我想到哥哥了。」
腦中突然浮出自家大哥的背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要是碰上面,肯定又要挨罵了,不…搞不好他連任何表情都不會給我,甚至連那雙眼都不會朝自個望過來。
「想起你大哥?還是二哥?」
「誰想大哥了,真要想,頭一個也不會想到他。」悄悄嘀咕了聲。
于曼麗離得近,明台這聲嘀咕讓她聽見了,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還沒原諒他了?」
「誰要原諒他,先不說大哥不接手自家產業,跑去汪家當他們公司經理替那些人賺錢,連阿誠哥也…嘖,不說了,說到這是又要滿肚子氣。」抿著嘴有些煩躁地撓著一頭打理整齊的短髮。
于曼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能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瞅著明台。
他真的知道那一日發生了什麼事嗎?明台當時是什麼時候到了現場?是明鏡倒下的那時候?還是明樓拿槍指著明誠的當下?
老師什麼都沒跟他說?為什麼不說?老師明明知道一切,為什麼要讓明家這三兄弟繼續這般撕破臉?
「曼麗,妳這表情讓我有點受傷啊,當初我也不相信大哥會做這種選擇,但是證據全擺了出來,甚至連大哥也親口承認了。汪家以前害死了大姐的父母,後來連大姐也中了計,整間公司都讓人用這種陰損的招數給搶了,要不是明堂哥拼死將大姐轉移,就怕又要再被得逞一次,我趕到的時候連阿誠哥也是滿身血,人都不動了。行啊,明大少爺出息了,連家人都不要了,他不要我跟大姐也就罷了,他連阿誠哥也不要,這人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代號是毒蛇,人也跟著變得這麼冷血了,我才不要跟他一樣都是毒字輩,我這次回去就跟老師說要改名!我要改叫辣炒蠍!聽起來多麼火辣辣啊,唉,我也好久沒看到大姐了,我好想念家裡燉的鴿子湯啊啊啊啊。」
說到後來他強迫自己轉移話題,他不能把大哥用槍指向阿誠哥這句話說出來,真說出口,他怕是永遠也不會原諒大哥。
于曼麗沒好氣的橫了一個白眼過去,「難聽,我可不想搭擋叫這名字,明台,我覺得你回去得跟老師好好的聊一下,他知道的一定比你多。」
「我早就聊過了,老師什麼也不肯說,對了,說到老師,我突然覺得有件事不太對勁。郭騎雲向來對於數字檔的文件沒輒,上個月我不是回去一趟找老師報告近度嗎?那時候一個不小心弄翻了裝著上個月報表的箱子,裡頭有幾份檔我看著眼熟,老師不是也不喜歡處理這些東西嗎?咱們倆都不在,檔是誰做的?」
「你是哪裡覺得眼熟?」
于曼麗歪著腦袋細想了下,這活以前都是自個處理,明台跟郭騎雲倒是沒經手過,明台這話倒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這半年是誰替老師幹這工作?
「數字,還有裡面謄寫的感覺吧?有兩份檔的感覺很相似,尤其跟郭騎雲的一對上,那差別連我都不忍心看了,時間不夠,我翻個幾頁就收起來,老師身邊還有第四個學生不成?曼麗妳跟著老師比較久,有見過嗎?」
搖了搖頭道:「沒有,老師的眼光有多挑你也清楚,這幾年都趕走多少人了,搞不好是托認識的人來幫忙,那些人咱們都不清楚,老師這人兇歸兇,還是有其他的朋友,你別多想了。」
「朋友?」明台一臉懵樣重覆了聲,突然,自家大哥的臉又再次躍入腦海,「呃…曼麗,我想到一個很可怕的可能。」
「什麼?」
「老師的朋友…如果打了半輩子的架也能算是朋友,我只知道一個人。」明台輕呼了一口氣,做好了心理準備,才壓低聲音緩緩開口,「我大哥,明樓。」
※
明樓站在大門前,緊握住的鑰匙在他的手心裡印下深深的凹痕,他猶豫了,猶豫著該不該進屋裡,進去了又能如何?人不都都跑了嗎?
猶豫這兩個字,已經許多年沒有出現在他腦袋裡,現在的明樓是不能出現任何一絲猶豫,但是他選擇放任這難得出現的情緒。
他早就知道在瘋子的產業中有這套屋子,但是沒料到阿誠會選擇待在這,既然肯跟瘋子和平相處,為何跟我卻變得如此生疏?
想到這隨即唇邊揚起苦澀的笑,明樓你還要不要臉?人都是被你給逼走的,你還妄想能得他的一抹笑?
一聲輕微的開鎖聲,讓他再次冷靜下來,緩緩踏進屋子裡,只見所有家具都被蓋上了白色的防塵布,上頭沒有落下任何的灰塵,真如瘋子所說,人是不久前才離開。
阿誠的生活習慣都是隨我,要離開前一定會將所有痕跡抹乾淨,如同這間屋子一樣。
環顧一圈,這間屋子太過於乾淨,也就擺放著基本的家具,客廳一張雙人沙發,邊桌還是最小的那種,沒電視與其他大型電器,甚至沒有留下任何生活的痕跡,瘋子說的線索怕是連自個也找不著。
「一個人待著,不會寂寞嗎?」明樓環顧著空蕩蕩的屋子,像是歎氣似的低吟。
「早知如此,何必把人逼走?還選了最爛的方法。」
王天風靠在大門邊,望著明樓這難得一見的模樣,喀一聲將棒棒糖咬碎。
「你知道我沒得選擇。」
王天風想了下,瞭然地點頭,「的確。」
「你跟來幹什麼?怕我把你這屋子給拆了?」現在他也懶得掩飾滿心的疲憊,直接坐到沙發上去望著王天風。
「老子不怕你拆,大不了拆一戶賠一棟,我讓明台準備回來了,放他一星期的假,我打算讓他去找明誠,至少這倆兄弟還能互相有個依靠,說回正事,你那頭進行到哪了?」
「你就肯讓明台去找阿誠,卻不肯將阿誠住在這的事跟我說。得,我知道我沒有抱怨的資格,汪芙渠背後的水不簡單,汪曼春同樣也沒好到哪,至少知道了當年的確是她陷害阿誠,不管是誰指示她,這筆帳我記下了。」
「那你還幫著那女人?她這招夠陰損啊,阿誠這些年不斷自責自己打傷了明鏡,但是你我都清楚,那一槍是汪曼春扣下的。事後我有回去找,在角落發現了一發軟橡膠子彈,那是阿誠手上那把槍的子彈。」
「對。」
「你早知道?」
挑眉望著眼前一臉冷靜的男人,雖然不意外他知道這事,但是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彈匣是我換的,位置跟角度也是由那場爭吵來引導阿誠扣下扳機,我早就發現身後的汪曼春已經瞄準了大姐。」
「…明樓。」
「要讓敵人真正的放鬆警戒只能這麼做,我得親手將明家拆散,拆得四分五裂,讓他們知道散了的明家四姐弟已經拼不回來。」
「我虐學生是訓練,你瞧你這叫什麼?自虐?」
「或許吧,一次痛到底,就不會再感到痛了。」
無論再怎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親手傷害了自己最愛的三個人都是不爭的事實。
「你還能撐嗎?」
「能,當然能。」
「那好,瞧你虐自個虐得這麼爽,就讓你多虐點吧。」抽出手機發送了一條語音訊息給明樓,接口道:「明樓,我跟你不合,但是你是我搭擋,我相信你的選擇,我想扳倒汪家也得借你一份力,你得撐下去。我之前跟明誠談過一下子,這是他對你真正的想法,我偷錄了下來,或許能讓你現在這跟死人沒兩樣的臉回魂吧?」
「…瘋子。」
看著王天風發來的語音訊息,他突然又猶豫了,他怕阿誠真的說出要斷得一乾二淨這種話。
「行了,別擺出這種臉,沒你想的這麼絕望,明誠都跑了,這屋子你想待就待吧,不收你房租,明台跟明誠有任何消息我會讓你知道。」
「謝了。」
「甭謝,回頭替我滅了最旺的那兩只股票吧,養那三個學生挺花錢的。」拆著包裝紙勾起一邊的嘴角。
「成交。」
聽著瘋子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將聲音調到最大,點下撥放鍵。
『我說明誠,你現在跟明樓是在鬧哪齣?親人愛人還是仇人?次次見面都打,煩不煩?』
『他是我大哥。』
『你還肯當他是大哥?明台都快氣死了,你昏倒的時候他還撲過去揍明樓。』
『…大哥有事嗎?』
『沒事,立刻揍了明台一頓,就把人扔出去,瞧你這語氣,還肯擔心他?之前打得你死我活是怎麼回事?』
『你會跟大哥說?』
『不說,有那條毒蛇的把柄還挺痛快的,尤其提供者還是他最愛的你,說吧。』
『也沒什麼,既然這是場不該開始的愛情,他狠既然不下心放手,那就由我來了結。』
『有這麼容易了結?你還著愛他吧。』
『或許吧?這麼多年的感情沒這麼容易放手,或許再過個幾年就能看開。』
『我看多給你的十年還是一樣,要放手你那只破箱子早就扔了。』
『…別說了好嗎。』
『好,我再問你最後一句,那只油畫箱上的簽名你擦不擦?』
『…不擦,現在人變了,當年簽下的名沒變就成了,我也就只剩下這點念想了。』
『死腦筋。』
明樓盯著那條語音訊息直到螢幕變暗,點了根煙沉默的偏頭去看著窗外閃爍的車流燈火。
天暗了,一日又過了。
從那一日起,五年的日子,他的世界就再也沒天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