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代AU、些微自我流私設
(一)
明樓抬眼從窗後看著阿誠一路從花園整理到屋內,這幾日天氣不太好,外頭斷斷續續又下起了雨,聽著雨聲滴落在樹梢的聲響,有些恍惚地想著阿誠跟雨還真是脫不了關係,連這孩子的那雙眼也是,尤其是受了委屈或是撒嬌的時候,更像瀲了層雨霧似的。
與阿誠初次見面的那一日,是個下著滂沱大雨的天氣。
他離開的那一日依舊下著雨,只是那一日的雨,在自個的記憶裡,卻是淌了滿手洗不淨的殷紅。
「大哥,別睡在這,天涼了。」
偏頭望著把袖口卷回原位的阿誠緩緩開口:「醒著呢,閉閉眼罷了。」
「既然醒著就坐起來別躺著,下雨了,大哥當心著涼。」
「那走吧。」
「走去哪?大姐跟明台等會就回來了。」
明誠瞟了眼牆上的復古掛鐘,明台陪著大姐去逛百貨,算時間差不多也要回來了,那小子出門前還纏著要吃鴿子湯,阿香回老家探親,家裡也只剩下我能動手。
「沒差這點時間,晚一個鐘頭吃飯餓不死他,大哥帶你去個地方。」
「好,聽大哥的。」明誠嘴角緩緩勾起抹淡笑,握住明樓伸過來的手往門外踏去。
※ ※ ※
明樓是在八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阿誠,那年,桂姨興沖沖的抱養了個孩子回家,這麼小的娃兒也不放心托給其它人照顧,明家父母便要桂姨上工時,一塊把孩子帶來家裡,這頭還有人能幫忙看著。
桂姨謝了又謝,說好第二天就會把孩子帶過來,明樓也嚷著想看孩子,要桂姨等他下課才能把孩子帶回家。
隔日桂姨來上工時一塊把孩子抱來,一歲多的小糰子裹在個淡藍色的包巾裡,睜著大眼好奇地四處瞧,突然來到個陌生的地方,不哭不鬧見了人就笑,明鏡自從明樓長大後也許久沒跟孩子玩過,看著這小糰子心都要化了,跟著母親輪流抱著逗。
那日放學時正好下起了雨,明樓在屋簷下站了一會,想了想還是耐不住性子,抓著書包擋在頭上就一路跑回家。
「我回來了。」
「哎,明樓你怎麼淋雨回來呀?」
明鏡看著弟弟一身狼狽,趕緊抓過毛巾直接蓋住明樓的腦袋,雙手使勁揉搓著吸水。
「姐!您別搓這麼大勁,我不是老黃,不用這般幫我啊。」哎了幾聲也由著姐姐繼續揉。
老黃是他們家養的大狗,每次洗完澡明鏡都會這麼幫牠蓋著大毛巾吸水,大狗脾氣好,只是嗚嗚的撒嬌幾聲便翻肚隨著大小姐折騰。
「怎麼這麼急著回來?打個電話讓人送傘給你不就得了,這麼大的雨也不怕著涼。」
「這不就想回來看看桂姨的孩子嘛,怎麼樣?可愛嗎?」把毛巾掛在脖子上探頭往屋內瞅。
「可愛,完全不怕生,笑得可甜的呢,比你小時候可愛多了。快去換衣服,沒弄乾淨不準你瞧。」
「好。」
明樓才剛踏出房門就看到母親將孩子抱了出來,明鏡跟在一旁拿個小波浪鼓逗著玩。
「阿誠你瞧,明樓哥哥回來了。」
明夫人把孩子轉向明樓的方向,小阿誠倒是見人就笑,小手直往明樓撲。
明樓沒跟這麼小的孩子玩耍過,看見那雙白嫩小手朝自個撲了撲,也伸手過去讓他抓著玩。
從一隻手變成兩隻手都放在自個手裡,母親笑了笑,直接把阿誠遞過來讓明樓抱著。
「好軟。」
自個也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男孩看著巴在自個身上的小糰子,手不敢太大力,只能小心翼翼的捧著。
「他還小,你小時候不也一樣。」
「媽,阿誠之後可以常來家裡嗎?」他一見這孩子就喜歡得緊,跟個小白糰子一樣可愛。
「當然可以,桂姨上班時會一塊帶過來,你跟明鏡放學回來也可以幫忙照看一會。」
聽到母親這麼說,明樓揚著滿臉笑著跟懷裡的小糰子道:「阿誠乖,我是你哥哥,你可要牢牢記住啊。」
「這麼小哪記得住,你小時候連我是你姐姐都不知道呢。」明鏡笑著堵明樓的話。
「有這麼誇張?之前媽媽不是說我開口的第一句喊的話就是姐姐?」
「就是,連爹娘都還沒喊就先學會喊姐姐了,這讓你爸多傷心啊,他還一直嚷著說要把兒子喊爸爸錄下來呢。」
「那也是我天天拉著明樓喊姐姐的成果。」明鏡一張小臉笑得跟花兒似。
「姐,咱們來賭賭?」
「賭什麼?」
「賭阿誠會先喊哥哥還是姐姐。」
「哎,你們倆別玩這個,他是桂姨的孩子啊,當然要先喊媽了。」
明夫人笑著一手攬過一個,輕輕拍著姐弟倆,才不到多久時間這倆就把阿誠當自個弟弟了。
明鏡跟明樓這時才發現好像真的不太對,兩人相視一笑,就當沒這賭注了。
姐弟倆都是四五點才放學,桂姨六點下班,真要碰上阿誠其實也玩不上多少時間,不過只要是明樓在家,阿誠都是緊黏著他,明樓也樂的抱著阿誠四處跑,這邊瞧瞧那邊晃晃,一抱上了就捨不得鬆開手。
雖然答應母親不要刻意教阿誠說哥哥姐姐這種稱呼,但是他們倆私底下在跟阿誠玩的時候,還是多說了幾個姐或是哥這字眼,時間久了,明家雙親也由著他們。
這天明樓先回到家,洗完手換完衣服阿誠就從門邊探頭,小糰子剛學會走路,踉踉蹌蹌的要跟過去找哥哥抱,嚇得明樓趕緊跑回來,果不其然下一步就跌撲到明樓身上。
「你呀,跟只小貓崽子一樣路都走不穩,要是半路摔著那該怎麼辦呢?」
抱著阿誠起來轉了一圈檢查,這些日子他已經學會怎麼抱著這小東西四處跑,不像一開始連抱起來都要別人幫忙。
明鏡也聽見明樓的聲音,探頭進來問了聲:「怎麼了?」
「姐姐,妳回來啦,阿誠路走不穩,半路差點跌了一下。」
「沒事吧?」
「沒事,我先撲下去當墊子了。」
「做得好。」對自個弟弟贊許的點點頭。
「呵…鴿…」
「阿誠?你再說一次!再一次!」
「阿誠!我呢我呢?」
「…解…解…」
「哈哈哈!我贏了!哥先啊!」
明鏡挑起眉不認輸的應道:「你先又怎樣?喊你一個字而已,我可是兩個姐呢!」
小糰子的這一聲哥一聲姐雖然發音不標準,還是讓明鏡明樓的心全軟到一踏糊塗,樂得兩人又是小點心小玩具不斷哄著玩。
姐弟倆就這麼一路陪著顧上兩年,突然在某一日,桂姨就再也沒帶著孩子一同來明家上班。
(二)
從孤兒院抱養回這孩子的頭兩年,桂姨時常帶著阿誠一同來明家,才剛過完年的開工日,桂姨自老家回來後說舊友全家都來上海工作,一道合租了間房,現在家裡有人可以幫忙顧著孩子,就不再將阿誠一塊帶過來明公館。
惹得明樓老嚷著故事書還沒唸完,但也沒法子,阿誠畢竟是桂姨的孩子,他與明鏡也不能干涉太多。
再一次見到阿誠,距離上一回碰面,已經過了三年,當初喜歡撲在明樓身上讓他抱著四處跑的小糰子,已經是個六歲的孩子,瞧見大少爺回來,桂姨拍了下阿誠的背,小傢伙縮了縮對著明樓喊了聲大少爺好就不再吭聲。
猛然聽見阿誠這麼稱呼自個,明樓雖然有些不悅,還是不動聲色的點點頭,「桂姨妳去忙吧,阿誠我看著就行了。」
「怎麼行呢,大少爺您還有功課要做,讓阿誠待廚房外邊坐著就成了。」講完就牽著阿誠往廚房走去。
明樓當下就覺得不太對勁,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狠狠壓在心上。
先不說桂姨的態度,阿誠這孩子見著自個怎麼都不笑了?三年沒見真忘了我這個哥哥不成?
明樓在客廳等了一會,偏頭看了幾眼確定桂姨她們在廚房忙著,而阿誠就坐在廚房後門的階梯上,那位置跟花園相通,現在也沒人靠近那一頭,明樓悄悄地從大門繞了過去。
一見著明樓過來,阿誠立即站起身想跑開,害得明樓只能趕緊壓低聲開口,「別跑呀,阿誠你忘了我是誰了?」
小小的身影縮在門邊,看著明樓又轉身去瞧廚房,確定媽媽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搖搖頭悄聲道:「…我沒忘。」
「沒忘怎麼會躲著我呢?哥哥要傷心了啊。」
明樓倚在花圃邊的矮牆,有些苦惱的望著都快要縮成一團的阿誠,這孩子過了這幾年怎麼會怕成這樣?
「…因為…因為媽媽說我不能靠近大少爺跟大小姐。」
「為什麼?」明樓皺著眉不解。
「不知道。」
「阿誠,不要叫我大少爺,姐姐也不會喜歡聽你喊她大小姐,吶,以前是怎麼喊我的?」靠近了些對著阿誠招招手。
一雙大眼有些局促不安地又轉過身去看著廚房,明樓瞧見他的動作,不禁有些疑惑,這孩子究竟是在怕什麼?怕離開桂姨要他待的位置?還是害怕桂姨?
「阿誠,今晚爸爸的朋友要過來吃飯,就是那個汪叔叔,你小時候也見過他,桂姨她們在忙,一時半刻不會注意這邊,跟哥哥過來一下好嗎?」
阿誠抿著張小嘴不敢吭聲,那雙眼現在倒是泛了層水霧,一臉委屈的模樣,不停地來回在明樓跟廚房的方向瞧。
這副表情跟動作讓明樓起了些警戒心,仔細看著阿誠身上的衣服,雖然現在才剛入秋,小傢伙已經從上到下整個人包得扎實。
起毛球的過長舊衫遮住了整只手,只剩一小截蒼白的指尖露了出來,這些跡象倒是讓自個起了不好的預感。
站起身再次確認桂姨沒往這一頭靠近,壓低聲對著阿誠開口:「害怕就把眼睛遮住,一下就好,很快就會把你帶回來。」
「嗯。」聽話的用雙手把臉遮住,下一瞬間感覺到明樓把自個抱起來往另一頭跑去。
一抱起阿誠,明樓忍不著皺著眉,以六歲的孩子來說,抱起來的重量未免也太輕了些?
暗中有了計較,一路快步跑到花園最後邊的那株合歡樹旁才把阿誠放下,這頭一般沒人會靠近,桂姨就算找不到阿誠,一時之間也找不到這來。
明樓低頭看著乖乖把臉遮住的孩子,有些好笑的跟著坐到地上去撥開他的手。
「好了,阿誠不用怕了,你是怎麼了?小時候還是我跟姐姐帶著你玩,三年不見,把我們都忘了是嗎?」
「我沒有忘記。」
「那麼我是誰?」
眨了眨眼,猶豫了片晌才怯生生的開口:「…哥哥。」
「剛才幹嘛不肯叫?」
「媽媽會生氣。」
明樓握著他的手,眼神暗了幾分,細小的手腕,蒼白的臉色,體溫也很低,光看外表就知道這孩子這幾年過的並不好,。
「阿誠,這幾年桂姨常對你生氣嗎?」
阿誠垂下眼不說話,只是把被明樓握緊的手抽回來,明樓在他抽回手的當下,瞧見了被衣袖遮住的傷痕。
「阿誠你手上的傷是怎回事?桂姨打你?」
抓過阿誠的手正要翻開袖子,就被掙脫著縮了回去,明樓怕弄疼他,只能由著他把兩隻手全藏到身後。
「我沒事,只是昨日不小心跌倒而已,…哥哥,你不是說很快就會讓我回去?我怕媽媽找不到我又要生氣了。」
歎了一口氣,現在的阿誠就像只受驚的小動物一樣,幾年前還纏著要我抱著四處跑的孩子跑哪去了?怎麼現在會是這種擔心害怕的模樣?
「真的沒事,媽媽只是不喜歡我跟你還有姐姐在一塊而已。」猶豫了一下,才把手放到明樓的掌心。
「所以她不肯再帶著你來家裡?」
「嗯。」
「阿誠你老實跟哥哥講,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阿誠怔了一會,才慢慢地點了一下頭,「…嗯。」
「有任何事都可以來找我,認得路嗎?不然就偷偷打電話給我,還記得家裡的電話嗎?我會馬上去接你,如果她再打你,一定要跟哥哥說,好嗎?」握著細小的肩膀再三交代。
「…哥哥。」
抬頭去看著明樓,阿誠雖然有很多話想跟明樓講,但是他自己清楚這些話是不能講出口,否則媽媽又會…
「阿誠答應我,好嗎?」伸手將阿誠攬進懷裡抱著拍了拍。
從阿誠這些不自覺的小動作來看,阿誠的確是懼怕著桂姨,會讓一個孩子產生害怕的念頭,不外乎是私下那幾種教訓方式。
但是為什麼桂姨要這般對待阿誠?只是為了不讓阿誠跟我們姐弟倆相處?
「好。」點點頭由著明樓幫他把沾了些雜草的衣服整理好,一路乖乖的牽回去。
果不其然桂姨已經站在門邊四處看,看到明樓牽著阿誠回來,滴了些汗的臉色不太好,堆著笑要明樓放手別牽了,一手跩著阿誠回到廚房。
再次親眼目睹桂姨這種態度與阿誠害怕的模樣,自個的心也越發沉重。
「明樓,你怎麼站在這發怔?看什麼?」
「…姐。」
「怎麼了?」
明樓轉過身對著明鏡輕聲道:「如果要調查桂姨,我該怎麼做?」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調查桂姨?」聽明樓這麼說也跟著抬起頭往四周看了一圈。
「我懷疑他虐待阿誠。」
「證據?」
「過大的衣服遮住全身,手上有被藤條打出的傷,以六歲的孩子來說,阿誠太過蒼白瘦弱,那重量甚至比老黃還輕,而且他不敢再叫我哥哥是因為桂姨會生氣,阿誠對於桂姨的態度可以說是懼怕,為什麼會這般害怕自個的媽媽?大姐,我們家給桂姨的薪水算是挺不錯的,就算付完房租跟養一個孩子也不會過得辛苦,所以我覺得有點問題。」
明鏡頷首,悄聲道:「我知道了,晚上我去跟媽問問,你別去,有些話我問起來比較方便。」
明鏡知道明樓現在是真的動了怒,從以前這個弟弟就很疼愛阿誠,就算相處時間不多,只要在一塊,明樓身後永遠就有個小阿誠跟著。
「好,姐姐您等會自個瞧瞧就知道了,阿誠被桂姨放在在廚房外頭的樓梯間。」一肚子悶氣現在只能嚥了下來,明鏡點點頭輕拍著弟弟的肩安撫。
(三)
起初明鏡還以為明樓只是關心則亂,直到親眼看到瘦弱蒼白的阿誠怯生生的縮在門邊,完全不敢抬頭看自己,明鏡整個心都揪了起來,對著阿誠招招手,「阿誠我是姐姐呀,忘記我了嗎?」
桂姨站在後頭三步的距離淡淡道:「阿誠,該說什麼?」
「大小姐好。」
「阿誠乖。」聽見這稱呼不禁苦澀地笑了笑。
明鏡拉著阿誠的手,輕輕替他將被風吹亂的頭髮撫平,這些許久未見的親暱小動作讓阿誠整個眼圈都紅了,乖乖讓明鏡牽著,但是那雙大眼不斷地往桂姨的方向瞟,女人家的直覺敏銳,明鏡悄悄抬眼就看見桂姨眼中閃過一抹不耐的神色。
她現在能夠理解明樓的怒氣是怎麼來了,因為連自己都有點動了怒。
「今晚要宴客得麻煩妳們了,阿誠這孩子待廚房也不方便,不如讓我顧著吧。」
「不用了,讓阿誠待這就成了,弄完我就帶他回家。阿誠,去那邊待著。」一手壓著阿誠的肩將他推向後門。
「是。」點點頭鬆開明鏡牽著的手就回到門外。
「大小姐這邊油煙重,接著還有好多菜得做,請出去吧。」桂姨堆著笑送明鏡出去,一手就把廚房拉門闔上。
身位明家大小姐,她從小就被母親教養女人要端莊優雅,但是現在看著那扇薄薄的拉門,她突然想學著自個弟弟罵人了,煩悶的在客聽走了一圈,盤算著該怎麼去跟母親問起這事。
說實話他倆也不能插手的太明顯,畢竟桂姨才是阿誠的媽,雖然是以養母身份,畢竟也是合法領養,也養了這麼多年了,除非真發現有虐待的證據。
物證可以說阿誠身上有,那人證呢?得全都確認後才有辦法報上去,光憑自個跟明樓兩個人,能辦得成嗎?如果私下做這些事,讓雙親知道又會如何呢?
「明鏡妳怎麼坐在這發愣?明樓呢?來,幫媽媽把這一袋放到書櫃裡,你爸重要的資料,下星期開會要用。」母親柔和的嗓音自大門傳來,明鏡攏了攏裙子,就去幫忙接過這份沉重的提袋。
「明樓在書房,爸爸呢?」
「跟汪叔叔一會就到了,今晚男人有話講,這倆光是抽煙都能熏出滿屋子大霧,妳跟明樓吃完飯就去做自個的事,別來吵爸爸。」
「那…我也有話想跟媽媽講。」
「喔,女兒家的小秘密?」
「對,可以嗎?」
「當然可以,不過今晚不行,媽媽跟汪夫人約好了要去聽戲,之後再好好聽妳說。」明夫人揚著淡笑,替女兒將散落到頰邊的碎髮隴到耳後。
「好。」明鏡乖巧的點點頭。
這事也得完整確定後才能跟母親說清楚,抬頭只見明樓斜倚在書房的門旁,輕點了點頭。
明鏡心底頓時踏實些,這小子擔心歸擔心,至少不會一時急著全都要攤出來,這個弟弟似乎長大了。
接下來的日子就跟以往沒兩樣,直到一星期後的那場突發變故,打亂了他們姐弟倆這十多年來的平靜生活。
站在醫院的太平間內,白布之下躺著的是自己的父母,明鏡整個人已軟倒在地,明樓強撐著腳步去確認身份,直到明堂哥趕過來接手,他才踉蹌的扶著姐姐出去。
之後的一星期他們倆也不知道究竟怎麼撐過來,只能機械般地聽從行動。
跪下、叩頭、起身、燒紙、許久未見的各路親戚與合作廠商前來弔唁,一眼望去,各懷鬼胎。
明家制香已過三代,明家父母雖然在公司有一席之地,不過實際執掌公司大權的是明堂哥這一脈,他倒是與自個家親近,父母現在工作上的缺,也由他來指派遞補。
諾大的家現在只剩下他跟明鏡,明樓坐在沙發上望著上頭的水晶吊燈有些恍惚。
姐姐才剛過十七歲,而他也才十三歲,父母留下的資產,足夠讓他們倆好好的讀完書,但…之後呢?
自從偷聽到明堂哥說造成這場意外的原凶是誰,自個的腦中就越發混亂,那時姐姐也在身旁,明堂哥說出來的名字讓兩人的臉上同時沒了血色,只能慢慢掩上門離開。
那人以往的親切與關懷竟然全是虛偽的假像,又是從多久前就策劃好這場戲?
跪在父母靈位前,明鏡磕著頭說出那字字泣血般的誓言。
這種痛,他們姐弟倆此生不會忘記,來日方長,之後他會把一切全都討回來。
「明樓,聊聊好嗎?」
明鏡從二樓探頭下來,喊完又轉身進了祠堂裡,父母的牌位昨日才剛安上,一整日明鏡都把自己關在上頭。
「好。」看著關上的門閉了閉眼。
本該熟悉的祠堂現在倒覺得有些陌生,多了兩個牌位,一切都不同了。
看著明樓平靜的臉,明鏡拉著他直接坐到小祠堂的角落。
這是他們姐弟倆從小的習慣,說秘密的老位置,明樓也盤起腿,望著明鏡等她開口。
纖弱細白的手指慢慢撫平裙角的折痕,明鏡沉默片晌,輕輕地開口:「之後我要去明家香工作,我已經得到明堂哥與伯父的同意了,我會在爸媽原本的分部從頭開始學起。」
「學校呢?」
「只剩半學期,本來不打算念了,不過明堂哥還是希望我念完再過去。」
「辛苦姐姐了。」點點頭明白明鏡的意思。
「你也是,接下來對我們倆來說都是重重考驗,你現在能做的就是把書念好,姐姐會把這事查清楚。」
「不就是那個人幹的,還要查什麼?」
「上星期爸爸帶那個人回家吃飯,媽媽先回來了,那時她帶著一份公司的重要文件。」明鏡一字一句慢慢說。
「妳是說原本放在書櫃裡的那一袋?」明樓想起那日吃飯時,還有瞧見那個袋子放在最旁邊。
「對,這陣子我們太過混亂,一時之間沒注意到,等到我想起來的時候,它已經從家裡不見了。前天我去公司收拾爸媽的抽屜,明堂哥帶著我繞了一圈,經過了對面汪家的辦公室,我看見那個袋子在他們那,雖然被藏在鐵櫃旁,但是我一眼就認了出來,明樓,你說這是巧合嗎?那間可是他們的辦公室!」
「是那個人偷走的?」
明鏡點點頭,嗓子有些啞,「明堂哥昨日才跟我說,爸媽被污蔑私下轉移公司資金,還有將尚未上市的配方拿去跟日本公司交易,也是在跟對方交涉的路上出了車禍。」
「荒謬!」明樓瞪大眼不可置信。
「是荒謬,但是這個理由很多人信了,加上現在配方的確暴露,整年度未上市的新品全都不能用了。公司這麼多的人,怎麼可能沒有怨言?你說光憑明堂哥能壓得住多少人?他不止要安撫員工,連本家的人也要給個完整的解釋。」
「姐姐,妳這樣很危險,他們都能製造車禍,你一個人在公司我不放心。」牽著明鏡的手要她再多考慮一下。
「沒事的,明堂哥會暗中派兩個人一塊幫著我,當作是跟我同時錄用的新人,這時候公司一團亂,正缺人手。」
「那就好。」明白明堂哥的用意,明樓也稍微能放心。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讀書,長大後就回來幫我,知道嗎?姐姐只有你了。」
「放心吧,明樓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會讓姐姐擔心的。」
「那就好,你一向聰穎,我們現在都要學會保護自己,還有,阿誠的事對不起,我來不及跟媽媽說。」
「沒事,我會看情況注意桂姨,如果之後真被我發現她虐待阿誠,我要帶阿誠回來。」
「好,這事我一定答應你。」
把之後的打算講開,兩人同時歎了一口氣,雙雙望向桌上的牌位,這星期太漫長了。
(四)
明家姐弟接下來的日子都以走一步算五步的方式前進,直到這時候才知道原來沒了父母在上頭撐著,現實生活竟然會如此艱辛。
明鏡念完了最後一學期的課程,就去了明家香上班,當初父母被有心人刻意汙衊,就算他們有理也解釋不清。
因為這些緣故,內部員工對於明鏡進到明家香工作,不管是刻意或是無意的露骨敵意從沒少過,但是明鏡回家後沒說過半個字,明樓也不好直接開口問這件事。
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私下跑去找明堂哥問,他才知道發生這些事,不過大姐身邊有明堂哥指派的人一塊顧著,多少還算有人能隨時照應著明鏡,既然大姐不說破,那明樓也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家裡原先四個傭人也只留下了兩個,桂姨跟陳叔。
現在這種狀況還是決定要先留著桂姨,有她在,或多或少還能得到一些阿誠的消息。
父母都不在了,家裡頓時冷清了不少,明樓的失眠也是從這時候開始,既然睡不著,他反倒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念書,明鏡同樣也想儘快上手公司的事務而一臉憔悴。
現在也只有明堂會不定時過來看看這姐弟倆,在公司只能趁吃飯的時候私下叨唸這個大妹子學習經商急不得,要她多保重自個身子。
放假來到了明家,一開門就瞧見明樓眼下同樣青慘慘一片,埋首在一疊高聳的書山裡用功,讓他氣急敗壞的逮了小的過來說教。
明樓邊聽著明堂叨唸,慢吞吞的自一本厚重的原文書裡抬起頭道:「明堂哥您放心,我好得很。」
聽這小子這麼說,明堂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直接伸手跩起明樓的肩膀大力邊搖邊罵:「我說你們姐弟倆都給我省點心成嗎?大的這樣小的也是這樣!你們現在簡直是不把命當命了,仗著年輕就能這樣沒日沒夜的熬下去!你是存心要大哥來送你們是吧!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哥啊!」
「有,明樓眼中當然有明堂哥您的身影啊,這麼大個人站在我面前,怎麼可能沒看見?大哥您是不是又長寬了?放心吧,我知道自個的底在哪,更何況家都不成家了,我跟姐姐總得趕緊恢復才行。」眼神有些疲憊的看了眼明堂的臉,拿起筆繼續作題。
「你…唉,罷了罷了,你小子最好別給我出岔子就成了!對了,你週末跟明鏡去逛逛街,這時百貨也換了批夏裝上市,她正好也能多買幾件上班的衣服,明樓你陪著她一塊去!懂?」明堂咬牙擠出這幾個字,尤其是最後邊的那個懂字。
明樓眨巴著眼看著自家大哥就快要被氣到爆血管了,點點頭應道:「懂,我會跟大姐一塊出門的。」
明白明堂哥是要自個跟明鏡出門走走,再三保證這個週末一定會跟姐姐去買衣服,買完還會立即拍照傳過去。
把一些該交待該叮嚀的全都念過一遍,明堂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離開了明公館。
明樓站在窗邊看著駛出大門的車尾默默地歎了一口氣,現在還會擔心我跟姐姐的人也只剩下這個大哥了,放假就聽他的話走走吧。
晚上明鏡回到家,明樓就把明堂哥交代的話告訴明鏡,順便幫她把那袋沉甸甸的公事包拎去房裡放好,心想這重量今晚大姐又要熬到半夜了。
明鏡聽完只能露出抹歉疚的淡笑,「真是難為大哥了,他這一陣子也不好過,公司的事還沒解決又要一路分神擔心咱們倆。那好吧,大哥都開口了,明樓你就陪姐姐去買幾件衣服,你個子在這半年也長高了不少,是該補些新衣服回來了。」
「好。」
這半年兩人能碰得上面的時間,差不多也只有早餐跟晚餐,明鏡欣慰的看著這唯一的弟弟,這孩子的確是不用自己煩心,不過心底多少還是覺得有些歉疚。
「明樓,辛苦你了。」
「哪有姐姐您辛苦,說好了不提這種話的,姐,妳犯規了呀。」挑眉對著明鏡露出抹笑。
「行,那姐姐改口,你真是個好弟弟。」
「這個接受。」
姐弟倆邊吃飯邊敲定要逛的路線與要採買的物品,便又各自回房繼續忙著工作與功課。
週末站在百貨公司門口,兩人同時往父親以前習慣停車的位置望去,明鏡心想,現在倒是能體會到景物依舊人事已非的感覺了。
「姐姐,我們走吧。」
「嗯。」
明鏡這回似乎也打定主意要來好好的逛個街,明樓看著明鏡直接就往習慣的女裝品牌走去,他一路跟著提包偶爾幫忙挑個顏色與款式。
女人突發的購買力有多驚人,從以前看著母親跟姐姐出門一趟就能知道,這半年來明鏡也是從沒好好放鬆,這間看看那間晃晃,轉眼間手上已經多了好幾個提袋,明樓倒是不怕累,買下的全接到手上拎著,看姐姐買得開心,他也放心多了。
「糟糕,我會不會買太多了?你瞧你才挑了一袋。」看著明樓手上已經拎了六個大紙袋,攏了攏略為散落的髮絲吐舌笑了下。
「不多不多,姐姐再多買個十袋都不嫌多,對了,我得趕緊拍給明堂哥看,要不然他明大老爺又要抓著我囉嗦個不停。」翻出手機拍下大姐這些戰利品發送過去。
不一會明堂哥回覆了句:『不夠!再繼續買,回家發帳單給我,今天你們倆買的帳全算大哥的!』
明樓笑了開來,把手機螢幕轉向明鏡要她瞧。
「大哥也真是的,也不怕大嫂看見這筆帳。」
「明堂哥這不也是愛護咱們倆的一片苦心嘛,既然大哥都這麼表示了,聽話就對了。我看呀,家裡的咖啡機也用了好幾年,那也一塊算在他的帳上,不如換台功能多點的?磨豆機也該換了。」明樓開始盤算起家中還有哪些家電要順便淘汰。
「你小子這麼胡亂買當心被大哥揍,哎,我上回看見家裡那牌子出了好幾款新型號,你說的那種也有,咱們去瞧瞧。」明鏡頭一句還幫著明堂攔了幾秒,下一瞬間也跟著明樓盤算起要換哪一款。
在家逗著孩子玩的明堂突然覺得耳朵有點癢,視線忍不住往手機瞟,心想要不要多附加說只准買衣服其它不准亂買?
大妹子就算逐漸朝女強人之路邁進,也是個愛漂亮的女人家,大多是買些衣服化妝品鞋子還是包之類的,這些都是小意思。
但是明樓那渾小子可說不準,電子產品就罷了,手錶也隨他買,應該不會連冰箱還是洗衣機也一塊刷了帶走唄?
一下午耗在百貨裡都買得差不多了,直接請他們把這幾袋寄回家去,姐弟倆便慢悠悠地隨口聊著等會還能去哪逛。
停靠在陰暗處的男人,一看見目標的明家姐弟正要走出大門,慢慢地將這輛路虎轉向出口的位置。
這一棟大樓三個出口都有安排人守著,不論他們從哪個方向出現,都逃不過。
既然出現在自個守的位置,那就算你們運氣不好了,最大的門也是人潮最多的入口,肯定會波及到其它的路人,那就一塊當你們明家的陪葬吧。
明鏡跟明樓原本還在一旁看著電子螢幕上的樓層介紹,下一瞬間只聽見淒厲的慘叫聲自後方傳來。
一回頭,一輛路虎出現在後方,直朝著往他們的方向快速撞了過來。
「小心!」
就在那輛車要撞向他們倆的時候,原先已經閃身到一旁的女人猛然地撲過去推了明鏡一把,刺耳的尖叫與撞擊聲在四周迴響著,煙霧散去只見她半個身子已經被壓在車頭與破碎的牆面之間,從嘴裡吐出的血沫沿著下巴不斷滴落。
明鏡自一旁爬起身,看到這慘況整個人都懵了,只能緊緊揪著明樓的手不斷顫抖。
「媽媽?」
一聲帶著鼻音的呼喚讓明樓回過頭,只見在另一邊的角落站了個只有四、五歲大的孩子,睜大眼茫然的看著這邊,他整個人突然覺得像墜入冰湖般,這孩子喊的媽…是這個女人?
「…明樓…明樓…她…那孩子…是…」
明鏡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這個小小身影,眼中的淚水跟著頰邊擦傷的血一塊滾落。
明樓說不出話,只能僵硬的點頭,明鏡現在也不管身上的擦傷,一路踉踉蹌蹌的跑過去抱住那個孩子。
「媽媽怎麼會坐在地上?」
「孩子別怕,你媽媽…」後面的話明鏡說不出口,只是緊緊抱著縮在懷裡的孩子。
不一會員警就過來把現場全都給封鎖,但是開車的人早已趁亂脫逃,沒掛上車牌,一時間也查不出這輛車是掛在誰的名下,只能先將車吊回。
這一衝,直接撞爛了百貨大門的整片玻璃窗與旋轉門,大多數受傷的人是被碎片劃傷,救護人員到的時候那女人已經沒了氣息,現場唯一的死者也只有她。
身上沒有帶上任何的證件與電話,明鏡問那孩子,他也說不出名字與地址,姐弟倆商量了會,決定先把這孩子帶回家。
留下聯絡電話,要是找不到她的家人或是親屬,請直接聯絡明家,她的後事也全由他們作主。
警方公佈了快一星期還是沒人來認領,查不到身份的無名屍在這區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而且也不能再繼續堆在冰櫃裡,也就讓明鏡他們領回去就當結了案。
明鏡牽著孩子跪在牌位前,明樓跪在一旁燒紙,望著連個名字都沒有的木牌,明鏡心底更是越發難過。
這女人是明家的恩人,看著牌位明鏡在心底立下誓言,此生會盡她一切努力,代替妳撫養這孩子好好的長大成人。
這一年,明鏡與明樓送別了他們的父母,同時也迎來了另一個新的家人。
(五)
明堂沒料這對姐弟沒有把冰箱跟洗衣機刷下去,反倒是領了個四歲的孩子進家門,這比接到他們倆在百貨差點出了意外的通知更讓自己驚訝。
「大哥,我要收養這孩子,您幫忙取個名吧。」
「確定了?」抬眼望向站在一旁的明樓,少年點點頭附和著大姐。
「是。」
「那好吧,他母親是明家的恩人,妳要收養這孩子,我不會反對,家裡要再多養一個孩子長大也不是問題,那,就叫明台吧。」
「謝謝大哥,明台,叫明堂哥。」明鏡輕輕的拍著孩子的肩膀。
「明堂哥。」
軟糯的童音讓明堂這硬漢也忍不住堆了滿臉笑,「乖。」
「大哥您下樓坐會,明樓你快讓桂姨泡茶給大哥,我再讓明台給他娘燒些紙。」
「行了行了,大妹子妳甭急,這兒我熟啊,妳慢慢來唄。」
關上祠堂門後明堂小聲的對明樓說:「你大姐看來很喜歡他呢,小肉包子也不怕生,挺好的。」
「是啊,接回家後壓根就捨不得放手,這樣也好,有明台在身邊,這陣子大姐的笑容也多了不少。」明樓同樣也帶著笑,能讓大姐開心比什麼都重要。
「妹子有了明台這個心靈寄託,我看那小團子以後肯定會被寵的跟個小祖宗似,你小子的性子可不會像明鏡一樣,以後黑臉這角色是你要扮了。」
光看大妹子現在這副緊張樣,以後的日子肯定會寵著明台,這明樓也要變大哥了呢。
「扮就扮,既然進了明家的門,就得好好教,大哥你說對吧。」
「當然,講回正經的,你小子已經走出來了吧?每個人總得有個能舒心的事物,不管人也好,東西也罷,總得要有個一兩樣。你呢?甭跟我扯念書這檔事,你這腦子有多聰明大哥我清楚,學校的東西難不倒你,有沒有個什麼能讓自個心底平靜點的事?」
這明樓打小就讓自個氣得牙癢癢的,明家這個弟弟可皮著呢,沒想到突然發生了這種變故,再怎麼欠抽的熊孩子也在一夜之間長大了。
明堂望著現在都長到快跟自個一樣高的少年,整個人沉穩到連他都有些不敢相信,這一臉穩重的小子真的是以前那個會把青蛙扔進杯子裡養的小渾球嗎?
「我的寄託呀…還不知道跑哪去了,之後再繼續找找唄。」
「是嗎?一定得找到呀。」
拍了拍這少年老成的堂弟,明堂欣慰的看著他,這姐弟倆總算能讓我稍微放心了。
「好,一定會找到的。」
明樓現在心底想起的是另一道小小的身影,從上次分開後已經一年半了,算算年齡阿誠也快要八歲了,家裡的事都已經回歸正常軌道,也該讓桂姨把阿誠帶過來瞧瞧了。
※
來了個明台,家中這半年多的陰霾,彷佛一夕之間全被掃了出去,應該說已經沒有那陣子的清靜。
明樓跟這小肉包子的混戰更是少不了,讓他原本收斂起的脾氣又冒了出來。
「明台你立刻給我下來!」
明樓有些頭疼的想著,這場景已經是第幾次了?小傢伙不是才來不到三個月?自個已經站在這吼了幾次?
「哎,明樓你別吼得這麼大聲,嚇著他怎麼辦。」
「大姐呀,您別寵壞他!明台你別趴在扶手上,快給我下來!」
「我想滑嘛。」
明台現在整個人就坐在樓梯的扶手上,小肥爪子死巴在兩邊不肯撒手,屁股左右挪了挪,思考著這回該從哪裡滑下來。
「滑什麼,你還沒滑下來就先摔了,你小子壓根把這當成溜滑梯了是吧,都摔幾次了怎麼還是學不乖?」明樓話才剛講完,下一瞬間小明台就跟個球一樣滾到了樓梯上。
明鏡氣的沖過去拍了明樓一下嗔怪道:「明樓你看看你!說這什麼胡話呀!真摔了!」
「這也是我的錯?」明樓露出抹苦笑,看著明鏡抱起明台不斷哄著。
姐姐呀,這才多久日子?怎麼您的心全偏了,罷了罷了,大姐開心就得了。
「當然算!」
指著壁上的掛鐘道:「行行行,都是我的錯,大姐時間到了,再不出門就來不及了。」
「哎,真的該走了,十點還有會議要開,明台交給你顧了,明樓你可不准欺負他!明台,姐姐要去上班了呀,無聊就叫你大哥講故事給你聽,要是他敢欺負你,晚上跟姐姐講。還有,要午睡一定要回房裡不能睡在沙發上,巧克力別吃太多,電視也別盯著不放,水也要記得喝啊。」
「大姐啊,我又不是頭一次顧孩子,您甭擔心了,中午時間再讓明台打給妳。」一把抱起明台送明鏡出門。
「大姐再見。」小肉包子笑嘻嘻的對著明鏡揮手,附帶好幾個從電視裡學會的飛吻。
「那我走了,你們倆別把家給掀了呀。」明鏡再三交待完才搭車離開。
「大姐上班去,大哥咱們倆玩什麼?」軟軟的語氣讓明樓覺得有些可愛,心想這小傢伙不搗蛋的時候也算乖了。
「玩?我拎你念書去!昨日教你的字還記得嗎?大哥來考考你。」
「不要這麼早就念書嘛,大哥等下午再考,我要去玩了。」耍賴著要明樓放他下來,腳一踏地就溜回屋裡去。
「小懶鬼,之後送你上學讓你天天被老師抽屁股。」知道這孩子根本定不下心學字,也就由得他溜去玩。
看著明台這皮猴樣明樓不由得又想起了阿誠,他不像明台就算一個人也能吵翻天,總是安靜的跟在自個身旁。
那時差不多跟現在的明台同年紀吧?就算被桂姨帶來明家,總是乖乖的看著書,不吵不鬧就這麼安靜的窩在一旁,講故事給他聽,小鹿似地黑眼睛總是笑得像有星子在裡頭一樣。
不曉得為什麼,只要一碰上那孩子,總會讓自己的心軟上幾分,想起上回碰面的情況,明樓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不知道阿誠現在過得好嗎?
「大哥,你在想什麼呀?」小肥手一把抓住明樓的手搖晃著。
「沒什麼,怎麼了?」
「大哥幫我組車子,大姐新買的兩輛都要組。」
看著明台又去房裡抱著兩個紙盒跑回來,另一手還拎著個小鐵盒,裡頭裝滿了他的小汽車模型。
明台喜歡這些車子模型,大姐知道後直接就抱著明台跑去商場選,一看到喜歡的就拎去結帳,等明樓放學回家就看到整個客廳都被這些小玩具霸滿。
大姐沒看清有些車子得自個組裝,一股腦的就全抓了回來,明鏡不懂這些,明台又太小,把零件一次排開後才發覺這玩意還挺精細的,明樓忍不著懷疑的想著明台真的會玩嗎?一抬頭只見兩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就這麼瞅著自個,只能點頭保證放假就來幫他組。
「好,我去書房組,你要在哪玩?」
高舉著他那小鐵盒開心的應道:「一塊去。」
「來吧。」
這間書房原先一半被父親當作調香室使用,事故發生後兩人都暫時不想去碰跟調香有關的器具。
過了一陣子兩人商量一番,明樓決定將自個的房間轉移到樓下,就當作書房與臥室使用,這就成自個念書與小傢伙玩車子的地方。
瞧了眼在地毯抓著車衝來衝去的小肉包子,小祖宗瞧見了大哥的視線,咧嘴笑了開來,「大哥快組!別偷懶,大姐交待的。」
「是是是,這就幫小少爺組車子去。」
明樓慢悠悠地把零件分別剪下,1940款的老別克,心想這時候的車型也挺好看的,才剛把車身內側板跟門飾板壓緊,小腦袋瓜子就跟著擠了過來。
「才不到十分鐘吶。」
「一個人無聊嘛。」明台笑嘻嘻的趴到桌邊去看著大哥組裝。
「那我跟大姐平日裡各自上班上課,大半天的時間就你一個人在家,那時不會無聊?可別看電視看整天啊,開給你的功課有沒有準時寫?」
「當然有,白日裡有陳叔跟桂姨在,陳叔會陪我玩車子蓋屋子,桂姨會煮好吃的蜜糖糕給我吃,只是有時候他們倆去忙了,是會有點無聊,就繼續玩車子唄。」
「明台,你會想要一個跟你年齡沒差這麼多的小哥哥陪你玩嗎?」
「想!」小肉包子想也沒多想,一聽又有個新哥哥,連忙點頭說想要。
「桂姨有個兒子叫阿誠,大你快五歲,你們倆年齡算接近了,他是個乖孩子,以前也常來家裡玩,我也算從小看他到大,只是…」
後頭沒說出口的話,明樓還是嚥了回去,一來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總不能對明台說是桂姨不讓來。
「真的呀?那這幾個月我怎麼都沒見過?叫桂姨帶他來嘛,大哥好嘛。」一聽見有這麼個小哥哥的存在,連忙拉著大哥的手撒嬌了起來。
「桂姨現在去買菜,等她回來我去問問。」
揉了揉明台的頭髮,阿誠雖然安靜了些,不過乖巧的性子正好能壓壓明台這潑猴,這倆個小崽子應該能好好相處。
話才剛講完就聽見外頭傳來關門聲,明台使勁拉著明樓喊道:「桂姨回來了,大哥快去問問。」
「好。」應了聲便起身往廚房走去,明台一路像個小尾巴跟著不放。
「大少爺、小少爺,中午想吃什麼?釀豆腐還炒三鮮?天也開始熱了,煮個清淡點的湯好了。」
「隨桂姨妳煮,對了,我想問問阿誠好嗎?現在我跟大姐上班上課就明台一個人在家玩,我想讓阿誠來陪著他一塊念書玩耍可好?兩個孩子的年齡沒差太大,也能有個伴。」
桂姨聽見明樓這麼問,整個人突然愣了一下,隨即堆著笑臉應道:「這個嘛,可能要對小少爺說抱歉了,阿誠我已經托給老家的同鄉了,雖然鄉下了點,不過環境挺好的。」
「他什麼時候離開的?」這倒是讓明樓有些訝異,桂姨竟然會送走阿誠?
「大半年了,我會定時打電話過去,阿誠過得挺好的,也已經習慣了,多謝大少爺關心。」
「這樣啊,那可以給我那頭的電話嗎?」
「這…這個就不太方便了,我老鄉家是自家工廠,作息不同,怕會吵到他們。大少爺真的很不好意思,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去處理午飯了,小少爺,點心做橘子果凍好不好?」
桂姨微蹲著身看著明台笑道,她這態度明確表示不想再多說,明樓也不好再繼續追問下去。
「好,謝謝桂姨。」明台雖然搞不懂那些話的意思,還是乖乖的道謝。
明樓看著桂姨走回廚房的背影越發覺得不對勁,桂姨這段話是哪個地方讓他有這種感覺?
為什麼要送走阿誠?老家同鄉開工廠的作息不同,那就配合他們能接電話的時候也不成?只是想打個電話問問孩子過得如何而已。
「大哥,桂姨的意思是小哥哥不能來了嗎?」明台語氣帶著些失望,噘著嘴抬頭看著自家大哥。
「阿誠他去桂姨老家了,以後總能見到的,走,繼續拼車子。」揉著明台腦袋往書房走去,暗自決定明日下課走一趟桂姨家瞧瞧。
(六)
第二天明樓一放學立即打車前往桂姨家,過了一年半的時間不知道阿誠過得如何?如果真的托給老鄉那也就罷了,就怕…
想到這個可能性,明樓的心情更加煩躁,只希望事情不會變到這種地步。
桂姨對阿誠的態度為什麼會突然轉變?剛帶回來的那幾年不都好好的?自個也是親眼看見她付出了多少的疼愛在阿誠身上。
她在明家也待了十多年,工作的態度還是跟往常一樣勤奮,能讓她的性子變成這種極端的引爆點會是什麼?
當明樓還在理著亂成一團的思緒,師傅已經把車停在個破舊的平房外,指著深處道:「這裡轉不進去,你要找地址一路直走就行了。」
「好,謝謝。」
付完車資,明樓望著這條老舊的巷弄,原先停了的雨又開始簌簌地落下。
這整一區算是比較破舊的老社區,弄堂兩旁的屋子全都是四、五十年代的老房,年久失修,就連頂上的屋瓦也沒塊完整的模樣,有些半塌的屋子活像是空了十多年,草木都從破裂的門窗縫隙竄了出來,再加上這濛濛細雨,都可以拍恐怖片了。
看著門牌號碼一路朝著盡頭走去,一路也留神著四周環境與鄰居,不過似乎是自個多慮了,走到現在連個人影也沒見著,只能隱約聽見雨聲中夾帶著哼著小曲的聲響。
輕歎了一口氣,心想沒人倒是方便多了,不過這裡的環境讓他眉頭多皺了幾分,桂姨不是說跟同鄉合租屋子?這棟看似半傾的危樓能住上兩個家庭?
警戒地朝四周瞟了一圈,確定沒人接近,側著身轉向大門的位置,這個時間小學應該早就下課了,但這屋子怎麼會靜成這樣?邊角碎了一塊的電鈴被剪了線,孤伶伶的垂吊在一旁,這種荒廢的模樣讓明樓越發狐疑。
伸手敲了敲滿是裂痕的木門,間隔十秒敲三次,等了一分鐘還是沒任何回應,只能壓低聲開口:「阿誠你在家嗎?我是明樓。」
明樓剛喊完這一聲,屋子深處傳來了重物摔落的撞擊聲,這下讓明樓顧不得髒,直接把腦袋貼在門板上想聽清楚裡頭的動靜。
阿誠躺在冰冷又滿是灰塵的地板上,起初聽見敲門聲他連眼睛都沒張開,但那熟悉的嗓音一出現,讓他像是被電到一樣,掙扎著想要爬起身。
但是他忘了腳踝上還綁著鐵鍊,這一掙扎,讓當作壓制物的櫃子上邊那些堆積如山的舊鐵盒摔落一地,連帶著下頭的阿誠也被砸了好幾下。
捲縮著被砸得生疼的身子挪到角落躲著,睜大著眼望向盡頭那扇門板下的一小截亮光,與站在其中的身影。
大少爺?真的是他來了?
明樓的出現,讓阿誠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大少爺現在就在外邊,他得更靠近門口才行,至少要讓他知道我在這裡。
阿誠手指緊抓著地板想往前攀過去,但是每挪動一下,全身彷佛就像被鞭子狠狠抽過一遍又一遍,渾身都在發燙,腦子暈乎乎的連前後左右都分不清。
早上媽媽出門前才正狠狠打過自己一頓,一整天又躺在這麼冰冷的地板上,現在連挪動根手指都覺得疼。
「…大…少爺…救我…」
就算已經扯著嗓子盡力喊到最大聲,還是只能發出像是小動物般的微弱嗚咽,連個完整的句子都喊不出來聲。
試了好幾次都沒能順利喊出來,持續的敲門聲也停了,從下邊的縫隙間看見了那道身影離開了大門,阿誠再次跌回地上。
緊抿著嘴像是催眠似地不斷告訴自己,就算大少爺沒發現也沒關係,真的沒關係,至少還能再一次聽見明樓的聲音喊著自個的名字,這樣就足夠了。
泛起的淚水早已把視線中那一小截的亮光模糊,阿誠知道自己再也撐不下去,他也不想再撐了,閉上眼又癱軟回地上。
上一次看見大少爺是什麼時候?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要忘記他牽著我的時候,他的手是有多麼的溫暖。
以往再怎麼被媽媽狠打,他都可以忍著不哭,真疼到忍不住掉了幾滴淚,又吸著鼻子繼續咬牙忍耐。
因為哭多了,反倒會讓已經夠弱的身子更容易倒下,要是真受不住昏了過去,醒來後也只會被打得更慘。
他已經習慣忍著淚,但是這回他真是忍不住,哭到只能捲縮成一團,嗚咽著不斷喊著哥哥。
後邊的窗子突然傳來一道撞擊聲,連帶著含糊的開罵一同傳來,阿誠忍著痛掙扎著撐起上半身,看著明樓就這麼攀著窗框,一邊踢著剩下的玻璃準備要跳進來。
「阿誠別哭,大哥來了。」
明樓的出現讓阿誠整個人傻在地上,他不敢相信大少爺竟然會從後邊砸窗爬進來,下一瞬間就落入熟悉的溫暖懷抱裡。
「…大少爺…」阿誠有些恍惚的想著,我的呼喊聲都你聽見了?
「傻孩子,剛才還會喊哥哥怎麼現在又變大少爺了?我不准你再喊我大少爺。」
小心翼翼的把阿誠抱起來,跟溫柔的語氣不同,看見他現在這副淒慘的模樣與腳踝上綁著的鐵鍊,明樓的眼神越發銳利,緊握住的手心被指甲刺得發疼。
她竟然敢這樣對待一個孩子?
「現在什麼都別說,阿誠你相信大哥嗎?」
抱起阿誠讓他正對著自己,比起一年半前還要更加的瘦弱,手腕細到根本就快貼著骨,慘白的膚色上頭滿是青紫血痕交錯,光是手腳就沒一處好肉,渾身都燙得嚇人,只有這雙泛著水光的眼依舊亮得驚人。
「信…我…相信。」
現在哭到連明樓的臉都看不清,就算渾身疼到連動都不能動,阿誠還是緊緊抓著明樓不放。
「我是來帶你離開的,有大哥在,別怕。」
輕拍著縮在懷裡的阿誠,慢慢地感覺到僵硬的背放鬆了下來,明樓低頭看了眼手錶,離桂姨下班還有一個鐘頭,要在趕緊把阿誠帶出去。
「知道鑰匙在哪嗎?」
拎起扣在阿誠腳踝上的鐵鏈掂了掂,還挺沉的,上頭鏽痕遍佈,腳踝被扣住的地方早就被磨到整片皮膚都滲著血,明樓小心地拿手帕暫時擋在中間。
「…不知道。」
阿誠茫然的搖了搖頭,這條鐵鏈子已經扣在他腳上很久了,這長度除了去廁所之外只能被限制在這裡。
「沒關係,我找找有什麼能拆。」
明樓琢磨了片晌,還是決定先去找能把扣環解下的東西,扣住腳的部份等回家再拆。
四處找了找都沒看到鑰匙,最後只能從廚房拎了把砍大骨的刀回來,阿誠一看到那把刀像是嚇到似,縮著身子不斷往角落挪。
明樓看他這害怕的舉動只能一手把他攬進懷安撫道:「阿誠乖,別怕,我們時間不夠,我先拆一半,扣住的地方等回去再拆,大哥不會讓這把刀傷到你。」
就算整個人依舊止不住顫抖,還是乖巧的縮在明樓懷裡不去看那把刀。
這一折騰總算把鐵鍊拆開一半,明樓四處翻找了一會,才從桌下抽出一張破舊的薄被。
把阿誠整個人包在裡頭,剩下垂著的鐵鍊子不能再繼續跟他的腳磨著,明樓暫時把下半截鐵鏈子纏在自個手腕上,抱著人沿著剛才被自個踢爛的窗爬出去。
跳落地的時候還有些怕被鄰居發現,好險這附近連個人影也不見,雨越來越大,從雨瀑間望去,離這頭最近的一個人影還隔了一大段距離,明樓小心翼翼的朝四周看了一圈,再次確認沒半人接近,把阿誠蓋得嚴實,拔腿就往大街上跑。
等到終於上了車,明樓整個人淋得濕透,明大少爺苦笑的撩起覆在額上的碎髮,還是頭一次這麼狼狽。
輕拍了拍緊抱在懷裡的阿誠,自個替他遮去了大部份的雨水,就算離開了那間令人作嘔的屋子,這孩子還是一臉像是飽受驚嚇的小動物,渾身發著高熱輕輕顫抖著。
這幾年阿誠都是這般在桂姨狠毒的虐待下求生,而自己竟然不能早點發現去帶他離開,這事實讓明樓懊悔不已,怎麼不早一點過來呢?
小臉上除了挨打的瘀傷,那雙大眼下都泛著青,加上先前哭得淒慘,又被綁在冰冷的地上,整個人都像只髒兮兮花貓,明樓的眼神暗了幾分,把一個好好的孩子折磨成這樣,這人的心腸怎麼能如此歹毒?
「大哥…你在生氣嗎?」感覺到緊抱著自己的明樓渾身忍不住的怒氣,怯生生的抬頭望著他。
明樓輕歎了一口氣,抹掉那雙大眼中又泛出的淚水,柔聲安撫道:「沒事,我只是在氣自己不能早點帶你離開,阿誠放心,有大哥在,大哥永遠都在你身邊,再也沒人能傷害你了。」
這話說給阿誠聽的同時也是告誡著自己,從今日起我明樓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他。
(七)
明樓抱著阿誠回到家時桂姨正好準備下班,遠遠見到那熟悉的身影在廚房做最後的收拾。
雨已經停了,現在就算得暫時待在室外也不用怕會淋到阿誠,明樓立即轉身就往花園最深處跑去。
抱著阿誠來到花園最裡邊的那株合歡樹下,回頭遠望著宅子輕聲道:「阿誠你再忍耐一下,等她離開我立刻請醫生過來,還有哪裡疼嗎?」
「沒關係,我忍得住…大哥…要是媽媽回家發現…」
後頭的話阿誠說不出口,這麼多年終於離開了那棟牢籠般的屋子,先不說媽媽回家一定就會發現自個不見的事,就連窗子也破了,她一定知道是發生什麼事,還不如讓大哥趕緊把自個放到孤兒院去。
「無妨,阿誠別怕,我不會再讓那女人帶你回去,你就好好待在這。」
明樓單純以為阿誠只是害怕會再被桂姨抓回去,輕拍著他的背好生安撫。
「待在這?不行的,要是媽媽明日看見我在這裡,她一定會要我跟她回去,不如您就把我放到孤兒院去吧,只要能讓她找不到的地方就得了。」耷下臉來不斷哀求著明樓。
被阿誠這番話震驚到,明樓現在心疼得要命,這孩子在桂姨手下挨過的苦,恐怕遠比自個今日看見的還要更多更深。
腦中一閃而過先前阿誠看見那把刀的害怕模樣,還有桌下為何會放了這條無法禦寒的破舊薄被,再加上扣住腳踝的鐵鍊,阿誠能移動的範圍恐怕只被限制在那裡。
把縮在懷裡低聲啜泣的阿誠抱起來,抹掉掛在睫毛上的淚珠子,阿誠抽著鼻子乖巧的望著明樓。
明樓閉了閉眼整理好思緒,慢慢地開口:「我要你留在明家,再也不用回桂姨那,更不用去什麼孤兒院,從今日起,跟我姓明,你是明家的孩子,你叫明誠,聽懂了嗎?」
「…我…」
阿誠抬頭看著明樓一臉像是被嚇傻的模樣,跟著大哥姓明?明家的孩子?這怎麼可以!
「難道…阿誠不肯認我當大哥?」
「不是…但是…我…我…」
嘴巴開開合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各種情緒在短短幾個鐘頭內塞滿了他這顆小腦袋,有喜有悲更多的是鬆了一口氣與震驚。
明樓勾起抹淡笑,把阿誠緊緊攬進懷裡,輕聲道:「叫大哥。」
阿誠淚眼模糊聽著明樓沉穩的心跳,閉上眼,腦中想的全是下午明樓踢破窗子爬進來的模樣。
滿身都是灰塵與碎玻璃渣,連一向梳理整齊的黑髮也沾滿了灰,渾身狼狽但卻讓自己移不開視線。
阿誠他從來沒想過,真有那麼一天有人能進來那間屋子救自己出來,但是明樓他來了。
含了淚直視著明樓,才怯生生的開口:「大哥。」
「乖,你這句大哥我收下了,走,咱們回家。」抱起阿誠一路快步往宅子跑去。
明台咬了顆蘋果正好經過客廳,聽見開門聲回頭正要喊大哥,只見一向愛乾淨的明樓一身狼狽,抱著一團同樣髒兮兮的布巾飛快的衝回房去。
「大哥你去哪弄成這樣?那團是啥呀?你抱小貓回家了?我要看!」
明台一邊大喊一邊跟上去湊熱鬧,明樓聽了差點沒翻白眼,你見過這大的貓嗎?這大小你乾脆說我抱了只豹子回家算了。
「不是小貓!你這只貓癡!明台你快點打給蘇醫生請她過來一趟,說家裡現在有病人在,請她外傷藥帶多一點,快快快!」
「哎…好!」
明台雖然搞不清楚這是怎回事,乖乖聽話就對了,立即止住想衝進房的腳步,轉身又往電話跑去。
等待蘇醫生過來的時候,明樓一下忙著端水一下又去找乾淨的毛巾想替他擦身,東西一放到房裡人又跑了出去。
阿誠現在躺在床上整個人都覺得慌,從有記憶開始一向只有他在忙,還是頭一次像這般都讓別人替他忙活。
看著明樓急衝衝的跑出去不知道要去拿什麼,正想坐起身,就被另一隻小手壓回床上。
「你別動呀,大哥說了不可以動,當心被打屁股。」
「你是?」
阿誠偏頭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過來的小孩兒,他就是剛才進門時嚷著小貓的人吧?
「我叫明台,小哥哥你呢?」大眼眨了眨眼,笑著幫他把被子拉高了些。
「我叫阿誠。」
「阿誠?這名我昨日才聽大哥講過,桂姨的兒子嘛,你要來陪我一塊念書玩耍嗎?」
「…我…」
聽見桂姨這兩個字阿誠不自覺瑟縮了一下,明樓正好進門瞧見了他這害怕的模樣,忍不住拎起明台轉話題,「你小子就惦記著玩,等阿誠好了之後有得是時間陪你玩,到旁邊去。」
明樓捲起袖子把毛巾擰乾就要去脫阿誠的衣服,但手都還沒碰到,這孩子立刻捲起身子角落縮去。
「阿誠別怕,要先把這身衣服脫了擦乾淨好上藥,醫生等一會就來了。」
明樓輕聲安撫著,但是阿誠還是緊抓著衣服領口不讓明樓解扣子,兩人互看半晌,阿誠才怯生生的往明台那瞟去。
明樓瞭然地偏頭對著明台開口:「明台你幫我去樓上衣箱找找有沒有小點的衣服,幫大哥拿幾件過來。」
「好嘞。」
等明台乒乒乓乓的跑出門,阿誠又耷著腦袋悄聲道:「對不起。」
「你這傻孩子,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我是怕這身傷會嚇到他。」鬆開一直緊抓住的衣領。
「大哥知道,沒事的。」阿誠這句話讓明樓的心狠狠的抽疼了一下。
明樓感慨的想著這孩子如此乖巧的性子怎麼能這般讓人心疼,就算渾身止不住的疼,他第一個顧慮的依舊不是自己,而是怕明台這個比他更小的孩子看了會覺得害怕。
小心翼翼的脫掉滿是灰塵與破損的舊衫,這一脫讓明樓想立刻去報警的心都有了。
不知是用皮帶還是藤條鞭打的痕跡遍佈整個上半身,舊傷雖然結了痂,但是經過再次抽打又裂了開來,舊傷新傷全混在一塊,壓根從來就沒好過,各種青紫的瘀傷就甭說了,有些傷口反倒像是刀傷與燙傷造成的。
明樓忍著怒氣從抽屜翻出工具,小心翼翼的把阿誠腳踝的鐵扣拆掉,這一路上他都把剩下那截繞在自個手腕上,這一拆除才看見也有些瘀痕在上頭,眼神暗了暗,心想我才扣這麼點時間都這樣了,阿誠那傷痕累累的腳踝不知道被綁了多久。
「阿誠…」
望著那雙泛著水光的眸子,他現在害怕的眼神軟到讓人心疼,忍著痛緊抿著嘴不敢講話。
明樓輕歎了一口氣接著道:「這都是桂姨的錯。」
「不…都是阿誠的錯,不然媽媽為什麼要打我?為什麼要這麼討厭我?」
抬眼一臉茫然的望著明樓,從某一天開始一切都變了,他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媽媽會這麼的討厭自己,討厭到會直接把廚房那把大刀朝自個丟過來。
「別怕,阿誠別怕,有大哥在,不會再讓你碰上這種事。」
輕輕的把低聲啜泣的孩子攬進懷裡,就連哭都不敢哭得太大聲,身上的傷能治得好,但心裡的傷恐怕得花上好一陣子。
「腳抬起來。」
繼續動手把褲子脫下來,下半身一樣是傷痕累累,明樓輕歎了一口氣,難怪他不肯讓明台瞧見,那熊孩子恐怕真的會嚇到。
就算明樓動作再怎麼輕,沾著溫水的毛巾一碰到傷口還是疼,阿誠咬著唇忍著不吭聲,一臉蒼白的緊緊揪著床單。
「乖,再忍一下。」
挑著位置把沾上灰塵的地方擦乾淨,等全身都擦過一遍,明樓覺得他同樣也被脫了層皮,桂姨究竟存了什麼心?她怎麼能對孩子下這麼重的手?
門鈴響起,聽見明台童言軟語的去拉著蘇醫生過來,明樓抽起棉被把這滿身傷的身子稍作遮掩。
「蘇醫生。」
「來了來了,是這孩子傷著了?」
蘇醫生放下藥箱開始把工具藥瓶排列出來,看著床上縮成一團的陌生孩子,頓時覺得有些訝異,這間房是大少爺明樓的,他竟然直接就把這孩子放到床上?
「是,蘇醫生妳快替這孩子瞧瞧。」
明樓側過身讓她瞧阿誠的狀況,被子一掀開,讓一向冷靜的蘇醫生整個醫者本能加上母性大暴發。
拿出棉棒沾著藥先將傷處消毒,一邊輕輕敷著傷口一邊痛罵:「是哪個人做出這種缺德事!這孩子還燒著呢,好險藥帶得夠用,孩子別怕,沒事的。」
明台一直扒在明樓身後,現在才瞧見這小哥哥渾身的慘樣,拉了拉大哥的褲子,明樓低頭去看他,小傢伙齜牙用嘴型喊著感覺好疼。
明樓拍了拍明台的腦袋道:「你出去吧,餓了先去吃飯,大姐應該也快回來了。」
「不餓,我也要陪在這,我不怕。」明台鼓著腮幫子,繼續跩著大哥的褲子。
「好。」
看著阿誠因為上藥疼到整張小臉幾乎慘白一片,額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明樓坐到另一邊去握住他的手安撫,「阿誠乖,再忍耐一下。」
「嗯。」僵硬的點頭給明樓一個虛弱的笑容。
「阿誠哥你撐著點啊!」
明台也跟著竄過來,用小指勾向大哥緊握住的小手,三個人正好你勾我我抓你的握成一團。
「阿誠你有弟弟了。」
明樓笑看著這兩個小傢伙,明台一向不怕生,直接就喊了阿誠哥,跟自個想的一樣,這倆崽子正好有個伴。
「我又有一個哥哥了。」明台咧嘴笑了開來。
蘇醫生眼底帶著笑意看著這三個新生的兄弟組合,心底倒是生出種欣慰感。
這三個一定會讓明家再次茁壯起來,大小姐的擔子以後可以輕了些。
「那得好生養養才行,這幾天擦身就好,等傷口癒合才能碰水,我明日再來換藥,阿誠乖,把退燒藥吃了,好好睡一覺。」
看這孩子聽話的把藥吞下,不像明台每次吃藥都是嚎穿屋頂的潑猴樣,心疼的摸了摸阿誠的小臉,抬頭朝明樓看了一眼。
明樓瞭然地先扶著阿誠躺回被窩裡,輕聲道:「阿誠你先歇著,我送蘇醫生出去,等會就回來,明台你在這顧著,不准吵人啊。」
「知道。」
「謝謝蘇醫生。」阿誠縮在被子裡乖巧的道了謝。
摸著發燙的小臉淡笑道:「乖孩子,明日下午我會再過來一趟,要好好休息知道嗎。」
回到客廳,蘇醫生那張恬靜淡雅的臉立即變了臉色,直視著明樓道:「這孩子是從哪帶回來的?那些傷已經是虐待了!這得被打上了多少年才會累積這麼多的傷痕跡?腳踝上原先是被鐵鍊給綁住了是吧?下手的人真是瘋了心腸!」
「所以我立即就把阿誠抱了回來。」明樓垂下眼,不忍再想起阿誠那滿身的傷痕累累。
「要報警嗎?這下證據都有了,我可以馬上開驗傷單出來。」
明樓琢磨了會還是歎了一口氣道:「等大姐回來再決定吧,因為這孩子是…是我家一個幫傭的孩子。」
蘇醫生一聽滿臉訝異地問:「從沒發現?這孩子該不會就是桂姨家的?」
「對,之前隱約覺得有點異樣,所以今日才跑去她屋子探望,哪知道就看見這種狀況,我立即就把阿誠帶回來。」
明樓還是覺得自個的動作太慢,要是更早些時候去探究竟,阿誠就不會繼續受這種苦。
「蘇醫生妳怎麼來了?是誰病了嗎?明台怎麼了?」
明樓趕緊起身去對著回來的明鏡解釋:「大姐,明台沒事,是我把阿誠帶回來了。」
「阿誠怎麼了?這到底怎麼一回事?桂姨知道嗎?」
明鏡疑惑的來回看著蘇醫生與弟弟,明樓難得會是這般一臉怒氣沖沖的模樣,她也有擔心是不是那孩子出了什麼事了?
「大姐我進去陪阿誠了,蘇醫生麻煩您跟大姐解釋一下剛才診出來的狀況。」拍了拍明鏡的肩膀就回房去。
「我會的。」蘇醫生點點頭,便拉著明鏡坐到沙發上。
夜裡,明樓守在床邊不斷幫著又燒起來的阿誠換毛巾,明鏡坐在一旁看著惡夢不止的阿誠同樣是一臉擔憂,明台看大哥大姐都待在這照顧,自個也抓著棉被跟小枕頭過來擠在大姐身旁。
這一夜,明家沒人睡得著。
(八)
隔日阿誠一睜開眼,就看見床邊各自或趴躺著的三個人,這倒是又讓他受了一番驚嚇。
睡著前只知道大哥一直陪在身邊,大小姐跟這孩子什麼沒時候也過來了?
才剛這麼想完,躺在另一邊抓著綿被角咬著的明台突然翻了個身,手直接拍到了阿誠的胸口上,嘟嚷幾句聽不懂的話,繼續抱著棉被睡得香甜。
阿誠忍不住微翹起嘴角,伸手幫他把被子拉高點,這一動大哥立即醒了過來,揉了揉眼坐到床邊問:「有哪痛嗎?」
「我沒事,謝謝大哥,怎麼連大小姐也不回房睡呢?」
「不是大小姐,叫大姐,你昨夜又燒了起來,大姐可擔心著呢,連帶著明台也不肯走,就全擠過來了,這小傢伙睡相糟,沒踢著你吧?」拿個抱枕夾在他倆中間。
「沒有。」
「乖,你再多躺會,我叫大姐起來。」幫他們把被子蓋緊點,就去拍了拍坐在一旁椅子上的明鏡。
明鏡一拍就醒,臉上略帶著倦意,攏了攏肩上的披肩小聲的對明樓問:「阿誠退燒了嗎?」
「退了,臉色也好些了,明台還在睡,讓小傢伙們多睡一會,大姐,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該備著了。」
看了眼床頭櫃旁的鬧鐘,已經到了桂姨差不多要來的時間,明鏡點點頭就先出了房門去洗漱,今日不用上班,她正好也想趕緊把這事了結。
明樓換了件上衣又回到床邊,握著阿誠的手輕聲道:「等一會我跟大姐會跟桂姨把話講清楚,阿誠你不用出來面對她,我們已經決定要把她遣出明家,薪水會多補幾個月給她,交換條件就是讓你留下,從此跟我們姓明。」
「媽媽…會同意嗎?」再一次聽見大哥的決定還是讓阿誠不敢相信,真的可以留在這裡?
「她一定得同意,昨日蘇醫生還是氣不過,立馬開了驗傷單出來,她如果要鬧,那就上警局去,這事我不會再退讓了,看是要告去哪我都奉陪!」
明樓話說得堅決,極深的眼眸裡沒有任何動搖,阿誠怔怔的望著明樓片晌,眨著泛起水光的眼輕點了點頭。
「乖,再多睡一會。」
等明樓回到客廳桂姨已經站在那,明鏡紅著眼正在問她怎麼能如此待一個孩子。
桂姨同樣哭得慘烈,一邊不斷哭訴全是自己的錯,一時克制不住壓力才會犯下這種大錯,乞求明家能再給她一次機會。
那聲聲哭喊讓明樓更是不耐,現在才懂得哭訴自個是因為克制不住壓力而犯了錯?阿誠這幾年在妳這般沒人性的虐待下沒少掉過淚,妳可有理會過?
「桂姨妳走吧,阿誠留在明家,我一定會教他成材,讓他接受完整的教育,他今後的人生與妳再無關聯。」
「大少爺…他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啊!」
「既然是妳的孩子,妳下得了這麼重的手?他渾身上下全都是傷,幾乎沒一處皮膚是沒傷著的,妳就是這般對待妳的孩子?行,那去警局,一切交給他們定奪,詳細的驗傷單在這,我會一併交上。」一掌將蘇醫生開出的單子拍在桌上。
「大…大小姐,念在我在明家做了這麼久,夫人不會希望看到這種結果。」
示軟的語氣有些顫抖,她知道明樓已經鐵了心,她只能去向大小姐求饒,但沒料到這番話反倒連明鏡都皺了眉。
明鏡抬起眼直視著桂姨道:「我就老實跟妳說了,上回看到阿誠的時候明樓就發現異樣,我們本來當天就打算跟母親說這件事,後來家裡發生那場變故…要不,阿誠他更早就能離開妳。不是不念舊情,這事太過了,我既不能幫妳,也不能替妳解釋什麼,只能念在這幾年的情份,我多封了半年薪資給妳,已經放進行李了,妳離開吧。」
「陳叔,送桂姨出門。」
明樓吩咐完便轉過身,他不想再看到這個狠毒的女人,明鏡來到他身邊輕拍了拍安撫,姐弟倆沒看見門關上的剎那,桂姨正狠狠瞪著他們,臉上因為怒極而揚起猙獰的笑。
但阿誠看見了,原先乖乖照著明樓的話躺著,但是一直睡不著,加上熟悉的嗓音帶著哭腔不斷在門外嘶吼著。
阿誠害怕的用雙手遮住耳朵,那些跟淬了毒一樣的話依舊盤踞在心底深處,突然聽見沉重的關門聲響,嘶吼聲被截斷在門外。
坐起身望著木門半晌,慢慢地下床走到窗邊去看媽媽是不是真的放棄了。
這幾年挨打又挨餓,讓阿誠的身高跟六歲孩子一樣,得墊起腳才能看見窗外,這一眼正好對上桂姨怨毒的眼神正直朝著自己,遠比之前日日怒打自己那時還要更加的狠戾。
那雙眼不斷地朝著自己無聲的咒駡,嚇得阿誠往後退一步撞入明樓身前。
明樓過來的時候也看見了那瘋狂的眼神,不禁皺著眉頭,她這眼神不太對勁,而桂姨一看見明樓出現,立即轉身離開。
「大哥…媽媽真的肯答應嗎?她…」
剛才那狠戾的眼神讓阿誠害怕,就他的瞭解媽媽不是這麼容易會答應。
明樓握著阿誠肩膀輕聲道:「答應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明家的孩子,知道嗎?」
「…但是。」
「沒有但是!不要再去想桂姨的事,一切都過去了,家裡就咱們四姐弟,阿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傷養好,好嗎?」直接把這瘦弱的孩子抱起來,如同多年前那般額頭貼著柔聲安撫。
「好。」
「大哥,剛才外頭好吵呀,怎麼了?」明台睡到一頭短髮四處亂翹,揉著眼睛含糊不清地問。
「沒事,都沒事了,明台,這是你阿誠哥,從今天起他跟咱們一塊,他就是你二哥了。」
「好耶!我又有一個哥哥了!」聽見這個小哥哥會留下陪自個,明台樂呵呵的不停對著阿誠擠眉弄眼。
阿誠看著抱著自個的大哥,還有在門邊笑的溫柔的大姐,忍不住酸了眼睛,只能埋頭進大哥頸項邊低聲啜泣。
「阿誠別怕,這次哭完後,一切重新開始,等你養好傷,我會把這些年你所缺少的部份全都教給你,大哥可是很嚴格的,明台你一樣!你小子多久沒念書了?這一整個星期都不准看電視!」
「大姐!妳看大哥又欺負我!」小肉包子噘著嘴,飛撲進大姐懷裡撒嬌。
「明樓你別這麼嚴格,嚇著這倆孩子大姐不饒你!」
「熊孩子。」
搖頭看著明台又跟只小無尾熊一樣巴在大姐身上,偷偷在阿誠耳邊嘀咕:「明台這小子仗著大姐寵他,你都不知道這陣子我這大哥可慘的嘞,阿誠你可要多向著點大哥啊。」
阿誠被明樓這話逗笑也止住了淚,那雙漂亮的黑眸閃著水光,眼底帶著些許膽怯,還是露出抹淡笑對著明樓點了點頭。
「有大哥在,阿誠什麼都不用怕。」
這話安撫著阿誠同樣也是安撫自己,總算是讓這孩子離開了桂姨,不過她的眼神冷到有些不對勁,明樓心想還是不能失了戒心,好不容易才接回來的孩子,可不能又落回她手上。
(九)
明堂在接到明樓電話時還有些不可置信,收了線立馬取消下午的會議直衝下樓,開車前往明公館的路上不停地直犯嘀咕,這姐弟倆難不成養孩子養上癮了是吧?
也不是不准他們帶孤苦無依的孩子回家,好歹決定這事的時候,先抽個空跟我這當哥說一聲吧?這兩個小傢伙都是帶了回家才想到跟我講。
明堂忍不住揉了揉額角,一想到明樓那通電話他就頭疼,渾小子用帶著笑的嗓音說接阿誠回來了,他從今日起跟我姓明,明堂哥你下午能抽空來一趟嗎?
你這渾小子!老子能說不來嗎?你直接扔了阿誠要跟你姓明這話出來,一時腦抽,直接就想像成阿誠是要嫁了你才跟你姓明!
下一瞬間腦子一接準,剛喝下的一口咖啡全數噴向簽好名的文件上。
不到半年前明鏡才帶了個明台回來,怎麼這回就換成明樓拎個阿誠進家門了?
還是這麼突然直接踹窗進屋裡搶人,也真是好險沒被路人還是鄰居瞧見,要不直接就被當現行犯報警了!
不過,明樓那脾氣在這些日子裡沉著穩重了不少,自個都差點忘了他小時候有多不讓人省心,這回會讓明樓氣到直接動手,阿誠那孩子肯定出大事了。
明堂以前多少聽他們姐弟倆說過這孩子的事,倒是沒親眼見過那個會讓明樓心疼的孩子。
罷了罷了,既然搶都搶回來了,明家現在雖然才剛穩定了些,養一個孩子跟養兩個也沒啥分別,又不是養不起他們到成年後的一切開銷,明鏡跟明樓也是一向負責的性子,那就養唄,那一家子又要回歸四口人了。
「大妹子我來啦。」
「不好意思還要大哥多跑這趟。」明鏡笑著幫明堂掛上外套。
偌大的屋子現在只有站在身旁的明鏡,明堂四處瞅了幾眼疑惑地問道:「明樓呢?怎麼連一直黏著妳不放的明台也不見人影?這到底怎回事?那個阿誠不是桂姨的孩子嗎?就這麼搶回來不打緊?」
雖然自個是不反對,不過該問的還是得問個清楚,要是之後發生什麼亂子要吵,自個還能立即替大妹子他們反擊。
「他們倆都在房裡陪著阿誠,大哥您先坐一下,茶快煮好了,我等一會就把這事跟您講清楚。」輕歎了一口氣便轉身往廚房走去。
明堂在沙發坐了半晌,聽見明樓房裡有聲音,忍不住起身踱了過去。
門沒關上,從縫隙中看見明台趴在小桌上抓著五顏六色的筆在畫圖,明樓坐在邊上的單人沙發剪著外傷貼片,擱在腿上的盒子裝得都要滿了還是沒停手。
「明樓、明台。」
「大哥您來啦。」放下剪刀跟盒子迎上前。
「明堂哥好。」明台聽見也回頭叫了聲,同時比個食指在嘴上的動作要他小聲點,又轉頭繼續畫著圖。
「那孩子呢?你剪這麼多外傷貼片幹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明堂壓低聲問。
「阿誠剛才又燒了起來,吃完藥現在睡著了。」側過身讓明堂去看床上躺著的孩子。
明堂沒料到第一眼見到阿誠會是這種狀況,露在被子外的細胳膊被繃帶紮了幾圈,眼下泛著青不說,小臉上也帶著瘀傷,身子瘦弱到像個六歲的孩子一樣,這讓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明樓。
「桂姨這些年一直虐待他,阿誠全身上下都是傷,又被桂姨用鐵鍊扣住腳鎖在櫃子旁,只能縮在冰冷的地上,我看不下去直接就把阿誠抱了回來,昨夜連蘇醫生都氣炸了。」彎腰把阿誠的手放回被子裡蓋好。
明堂立馬決定要把自個剛才在車裡講的話全扔掉!明樓你幹的好!老子不會再叨唸你了!
「好,帶回來就好,改姓的手續就交給大哥去辦,一切有我處理!你只要陪著他就好,這孩子之後一定得好好養著。」
拍了拍明樓的肩膀就回到客廳去,再繼續待著,他怕會忍不住跟著開罵那個狠毒的女人。
明鏡正好端著茶出來,看見明堂坐在沙發上皺著眉的模樣,輕歎了一口氣,「大哥瞧見了?」
「是啊,剛才進房去瞧,唉…難怪明樓會發這麼大的火,那個桂姨看起來挺老實的,這麼小的孩子怎麼下得去手?之前都沒半點蛛絲馬跡?」
「前兩年明樓就發覺不太對勁,當時就打算要跟母親講,誰知道後頭家裡出了事 ,就這麼耽擱了。阿誠這孩子打小就跟明樓親近,這些年來明樓也一直掛念著他,至於桂姨的說法,她說是自個的精神壓力大,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阿誠下這麼重的手,這下不可能再繼續讓她留在明家,只能多封了半年薪資就遣走了。大哥您瞧阿誠那滿身傷我看了都覺得心疼難過,明樓看在眼裡肯定更疼,唉,今後得好好補回來才行,之後的手續還得多多麻煩大哥了。」
「好,讓那孩子進了家門會比較好,一切交給我處理吧!」點點頭盤算著明日就立即去把事搞定下來。
明樓也在這時出來,坐到一旁喝著茶一臉慍色,明堂瞅了他幾眼忍不住開口:「怎麼了?阿誠今後的生活能夠穩定下來,你該高興不是?」
「我是高興,但一見他滿身傷又高興不起來,心疼啊。」輕啜了口茶忍不住歎氣。
「身上的傷會好,那孩子心上的傷才是麻煩。」明堂放下杯子,開始琢磨著這區有哪間醫院比較好。
明鏡一臉擔心的問道:「大哥說得對,明樓,阿誠那孩子從小就跟你親近,你的想法呢?」
「想法?我就帶在身邊顧著,我床大,阿誠跟著我就行了。」
「說得也是。」明鏡捧著茶杯點點頭。
明堂看了看明鏡又轉頭去看明樓,他這做大哥的怎麼有點趕不上這姐弟倆的思路了?
不是應該先帶去給醫院做個什麼全面的檢查?就這樣讓你帶身邊就行了?你明樓哪時這麼會顧孩子了?
明樓抬頭疑惑地對著明堂問:「大哥你怎麼了?這麼看我?」
「呃…不是,我是在想,要不要帶阿誠去醫院看看?跟醫生聊聊也好,畢竟這幾年都是這麼生活,那孩子心上的壓力應該不小,還是得做個詳細的檢查。」
「身上的外傷蘇醫生都處理好了,那孩子現在對誰都怕,還是先不帶他去外頭,暫時放在身邊好生養著,之後我看情況再決定,我進去看阿誠了。」說完放下杯子又回到房裡去。
明堂看著消失在門後的背影忍不住有些訝異,「明樓對這小阿誠還真是上心啊,他以前是這樣嗎?」
「還說我寵明台,我看之後他疼阿誠恐怕會疼得比我更過頭呢。」明鏡輕笑了聲,又幫明堂把茶斟滿。
明堂看著笑的優雅的大妹子,心想你們倆可真是親生姐弟呀。
之後一人拎一個當寶貝捧在心尖上顧著,看樣子你哥我之後得更常來走動走動,這家終於要開始熱鬧囉。
(十)
「阿誠哥快快快!你在我後頭跟著滑。」明台一爬上樓梯的扶手,對著站在一旁的阿誠不停的招著手。
阿誠哪敢跟小少爺一塊玩這遊戲,又怕他沒扶穩會直接滾下樓梯,只好一手去抓著明台衣角,一邊勸阻,「大哥會生氣的,你下來吧,當心摔著。」
「不會啦,大哥被大姐派去整理花園,他才剛出去沒這麼快進來,滑這個很好玩的!阿誠哥一塊來嘛,滑一次就好,一次!滑完咱們就去寫字。」
「…真的?」
「真的!如果我騙你,就讓大哥打我屁股,狂揍!」一見阿誠猶豫了一下,乾脆直接搬出讓自個最害怕的處罰來。
「好吧,只能一次。」
「就一次!快上來!」對著鼓著腮幫子的二哥笑嘻嘻的伸出手。
明樓拍著手上因為換盆所沾染上的泥,一邊嘀咕著剪樹枝的大剪是擱去哪了?一開門就看見這倆崽子坐在扶手上,正準備從二樓滑下來。
明樓連罵都來不及罵,拔腿衝上前去攔著,明台還穿著整套睡衣,冰絲的,手一放直接就噴了出去。
明樓一看這小炮彈肯定是攔不住了,也就反手穩當當地撈起阿誠抱著。
「…大哥。」軟軟的喊了聲。
明樓一臉似笑非笑地瞅著這張發紅的小臉,懂得玩是好事,不過這欠抽的遊戲,肯定是明台跩著阿誠來陪玩。
「嚶嚶嚶…我的屁股,大哥你怎麼不跑得快一些啊,都攔住阿誠哥了,也不順便攔我!」
這一摔讓明台直接像顆小球一樣滾到沙發邊,捂著屁股不停的左翻右滾。
明樓深呼吸了幾下,放下阿誠直接開罵:「明台!你給我跪下!」
「是!」
明樓這一吼,讓滾個不停的小少爺立即翻起身,連帶著把背也給挺直了跪好,阿誠看大哥生氣了,也跟著撲去明台身邊一塊跪著。
「阿誠你不用跪,這個蠢遊戲我幾個月前就罵過他了,這回連你也被他給拉上去,要是兩個都滾下來該怎麼辦?」
「我滾了啊。」明台舉手哎了聲。
「你還有理!」眼刀一瞟,讓這小傢伙縮著脖子更往阿誠背後躲去。
「大哥您別生氣了,是我沒阻止明台,還跟他一塊玩,大哥要罰,那連我也一塊罰了吧。」
清澈水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瞅著大哥,一臉乖巧的認錯,明樓一見他這眼神心都軟了,恨不得直接把他給抱起來。
雖然是真的很想揍明台,但現在就算心疼也不能一概偏寵,畢竟有兩個弟弟,也不能偏心到太過頭。
明台一聽明誠乖乖認錯,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撓了撓頭從阿誠肩膀探了半顆腦袋出來道:「大哥我知道錯了,你就罰吧!」
「你這熊孩子!」
額角青筋抽了抽,阿誠這孩子替你講話,你小子反倒要拉他一塊陪你挨揍是吧!
他那滿身的傷我好不容易才養好,要是這下摔著又傷到,這幾個月不就白忙了!忍了又忍,還是拿他們沒法子,總不能全抓來打屁股吧?
「「大哥。」」倆孩子眼巴巴的看著明樓,同時喊了大哥。
這兩句大哥讓明樓終究還是鬆了眉頭,柔軟帶著水光的眼神,軟糯夾著撒嬌的嗓音,這倆就是來剋自個的吧!
一看大哥坐在樓梯上一臉無奈,明台拉著阿誠一人一邊撲了過去。
「大哥好了啦,你別氣了,我不會再玩滑樓梯了,不能跟大姐告狀。」奶聲奶氣的牽著明樓左手不停地拉著晃。
「還有呢?」明樓橫了他一眼。
「我不會再拉著阿誠哥玩這麼危險的遊戲。」朝著乖乖縮在大哥懷裡的明誠眨了眨眼。
「大哥對不起,我不會再這麼玩了。」阿誠跟著點頭應道。
「下不為例,你們倆都跟我一塊去花園拔草去!」
「大哥你這樣犯規!大姐明明是讓你去整理,怎麼這下就使喚起我們了?」
「明台你說什麼?再給你一次機會。」
明樓凹起指節在樓梯上敲了一記,這響亮的一聲讓明台縮了縮腦袋,彷佛這一敲是直往他腦門上敲去。
「我…我還挺想拔雜草的,手癢了呢,我先去瞧瞧啊!」
喊完又乒乒乓乓的衝了出去,明樓看這小東西跟陣風似的竄出門,連叫他換衣服都來不及,抱起阿誠開始叨唸,「阿誠你別跟大姐一樣寵壞明台,那熊孩子腦袋堅固,摔個幾下沒事的,你這一身的傷才剛養好,可別又傷著了。」
撥開覆蓋在額上有些長的瀏海,那雙圓眼眨了眨,似乎對這些親暱的小動作還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阿誠這孩子倒是喜歡窩在自個懷裡。
大姐身上掛著明台,自個身上就抱著阿誠,咱們倆上回這副模樣讓明堂哥瞧見了,嘀咕著說下回也要帶他家的孩子來抱。
明樓跟前跟後小心翼翼的養了兩個月,氣色是稍微好了些,但還是過於蒼白瘦弱,吃的也少,雖然已經可以對著家裡人正常交談,偶爾還是會露出怯生生的模樣,桂姨傷他太深,還得再多花些時間調適。
「大哥對不起,我不會了。」明誠低著頭又道了聲歉。
「我不是怪你,有你跟著明台玩是好事,但是玩也要注意點,他老是喜歡這麼胡亂跳,要是受了傷大哥會擔心的。白天家裡只有你們,打掃的嬸嬸不會一直有空盯著他,還要阿誠你幫忙看著了。」握著他略為冰冷的手淡笑道。
「好。」乖巧的點頭。
「走吧,再不去攔著,不知道那小東西又會拔了什麼出來,他上回還把剛種下的蘭花苗給拔光了,氣得我差點又要開揍。」阿誠看著明樓這副無奈的模樣,忍不住翹起嘴角。
家裡的幫傭現在除了開車的陳叔,只剩煮飯洗衣的嬸嬸,花園範圍太大,她腰也不太好,所以明鏡就不讓她去幫忙整理。
過了一個梅雨季,滿院子的雜草生得老高,草皮也很久沒修整過,她琢磨了會,早餐時直接指派給明樓整理花園的指令。
明樓才剛牽著阿誠回到花園,就聽見明台崩潰的大喊:「大哥!這草到底怎麼長的?我記得剛來的時候還在這踢過球啊,現在球放下來都看不見了。」
「是咱們太久沒除過草,這一陣瘋長,連花的地盤都要被佔了,咱們可要守住大姐的花圃啊。明台你去整理水仙,阿誠你去茶花鳳仙那,我先把這一區用割草機弄短。」把手套遞給崽子倆就去擺弄機器,太久沒開一直動不了,狠敲了幾下才啟動。
一路抓著握把使勁往前推,明樓這一細瞧忍不住咂舌,還真是太久沒整頓了,以前這花園可美著呢,是該好好修整一下,這倆崽子之後還能在這玩,不用老是待在屋裡。
「嚶嚶嚶!阿誠哥有蟲子!」
「你別動別動!」
在另一頭除草的明樓遠遠看見明台不知道在跳什麼,皺著張臉邊跩著阿誠朝這頭奔了過來,只能把機器停下,去看他小少爺又怎麼著。
「大哥我投降!我怕蚯蚓,好多隻啊!」一臉髒兮兮的嚎完就撲向明樓。
「你臉髒還抹到我褲子上!行了行了,你進屋裡吧,阿誠你跟他一塊進去,我來整理就好。」
拿這麻煩的哭包沒辦法,繼續讓他待在這,後頭也是我要收拾,還是認命自個做吧,明台一聽可以回去,抹掉眼淚鼻涕就拉著阿誠回屋裡。
明樓搖搖頭繼續發動機器除草,邊推邊琢磨著該怎麼把大姐這幾個花圃回歸原樣?
夏天也快到了,改種點草繡球似乎也不錯,不過上海太過濕冷,不知道種不種得起來?
「大哥。」
「怎麼了?」偏頭只見阿誠跑到身旁,屋裡的小東西又要幹嘛了?
「明台說想睡覺,就讓他回房裡睡了,我來幫忙,不然大哥一個人可累著呢。」
「還是我的小阿誠乖,那就拜託你去拔那幾個花圃裡的雜草了。」笑著抬手撓了撓他細軟的頭髮。
「是。」揚起抹羞澀的淡笑,抓著手套跑回去被明台嫌棄的水仙花圃。
看著阿誠蹲在花圃旁賣力的拔著雜草,回過頭再次拉動割草機往前推去,原本想著有機器能用應該不會太費勁,哪知道一下午忙完,連腰都直不起來,回屋裡還要阿誠幫忙扶著手。
煮飯的嬸兒還在廚房熬湯,明台在房裡打電動,跟阿誠互看一眼,兩人都髒得活像從土坑裡爬出來似,明樓扶著腰拎著阿誠去洗澡,熱水一沖總算恢復人樣。
「好累!花園這麼大整理起來真要人命。」明樓半倚在三人座沙發上歎氣,阿誠窩在他身邊揉著毛巾擦頭髮。
「之前是怎麼整理的?」放下毛巾抬眼去望明樓。
「以前有請外包的園丁,不過之後家裡出了事,也就不再請人了,想說自個打理就成,哪知道太久沒動就變這樣,以後不能偷懶了,一個月至少要打理一次。下回就讓明台去拔草,我教你怎麼換盆,大姐喜歡種花,等枝節長大了要挪大點的位置。」
阿誠這孩子很細心,這些東西難不倒他,明台反倒對這些細活沒興趣,只要他別再把盆子給摔了。
「好。」嘴角揚起來,黑亮亮的大眼裡閃著微光。
明樓笑著將窩在身旁的小傢伙攬進懷裡拍了拍,心想這孩子笑起來可真招人疼啊,以後得多讓他這麼笑才行,雖然是苦著長大,但個性卻沒偏,既聰明又乖巧,自個肯定要好生養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