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照理說久別重逢應該扎扎實實黏個徹底才是,但四周髒亂的環境,讓兩個輕微潔癖的人把這念頭暫緩下來,各自朝一邊望著整間灰濛濛的屋子。
「大哥,今日看樣子是整理不完了,你要是忙著,先回對屋去吧,我來收拾。」
明誠捲起袖子有些苦惱地看著四周,離開十年竟然會蒙上這麼厚一層灰,打掃工具應該都還能用吧?
「不要。」
明樓現在壓根就撒不開手,搖頭否決掉明誠這個建議。
「那先生想怎樣呢?」
「你忙,我陪你。」揚起嘴角又把人攬回身前不停揉捏著。
「陪我是吧,來!掃地去,我瞧瞧這幾年明大少爺的生活技能有沒有長進些。」
「掃地能有什麼難的,笤帚…放在哪?」
明樓想了下,當年阿誠去伏龍芝的時候家裡有明台在,打掃的工作自然是落到小少爺身上,自個似乎也沒掃過幾次地,那些用具是放在哪了?
明誠微微睜大眼,有些意外地朝著自家先生上下看了幾眼,「大哥你真要掃?」
「是啊,兩個人一道動手會快一些,反正對面的屋子也租下了,咱們把這打理乾淨回來住,對屋你拿來當畫室,東西放哪了?」
「讓大姐知道肯定說你浪費,罷了,明台說半年後要帶大姐過來一趟,阿香也會一道被大姐帶過來,那屋子正好可以給他們住,大哥你等會,我去拿。」
「大姐他們都還好吧?」明樓想起自家那高傲的大姐,眼中忍不住帶著懷念的神色。
「都好,我出發前都去看了一趟,大家都挺好的,不過大姐叨唸著現在家人都分居各地,偶爾也會覺得有些寂寞,要我趕緊回來盯著你,就怕明大少爺又背著她惹事。」
「阿誠你瞧大姐這話說的…我哪有惹事?咱們家最會惹事的就是明台!我看半年後等大姐過來,要不勸勸她長住吧?大姐在這也能繼續經營明家的生意,那咱們家小少爺呢?」接過明誠遞來的笤帚應道。
「先前跟在張先生身邊行動,現在國內的幾場仗都打完了,局勢也已經逐漸穩定下來,他們也能歇下了。對了,我這次去看明台他說讓程錦雲離開,既然都穩定了,她也不用再繼續披著崔夫人這個假身份。」
明樓知道自家小祖宗執拗的性子,輕歎了一口氣道:「他還是忘不掉那個女孩。」
「明台在感情上的脾氣還挺倔的,認定了就不會再放手,就算人已經不在了。」明誠擦著窗想起分別前的那個擁抱,小少爺胸前的暗袋裡依舊放著那張照片。
「這才是咱們明家人。」
他與明誠也是一樣,要就不愛,一愛上,就是一輩子的執著,沒想到連明台也一樣。
「喔,敢問大少爺,這三年沒我在身邊照看著,現在收了幾房了?」
「可惜了,明某人心中只容得下一人,手上的戒指也已表明有夫人在,縱使有再多的美人圍繞在身邊,沒一個入得了眼。」
「你就貧吧。」
「那阿誠先生呢?沒我在身旁盯著,又如何?」
明誠想了下,緩緩揚起嘴角,眼神帶著一絲狡黠的神色,偏頭望著明樓開口,「有段時間跟朱徽茵假扮成夫妻一塊行動,牽手摟腰什麼的也得做給旁人看。」
「什麼!」
沒想到會被阿誠扔了這句話過來,明長官久違的懵了,只能一臉不滿的望著這個把笤帚塞到自個手上的人。
聳聳肩無視明樓現在一副想算賬的神情,繼續解釋:「那時候多亂呀,單獨一個男人四處看房子不方便,帶個女人在身邊容易多了,多虧了她,大姐跟明台第二次的轉移路線就是一路跟她配合,要不然第三次轉移的位置也不會這麼順利。」
「…她現在在哪?」
「長官,你別想打電話過去嚇唬她,人家現在好端端的國內繼續發展,這屬下做事還認真挺乖巧的。」
想起了那只隱身在黑暗中的鳥兒,明誠笑了笑,分別時那丫頭竟然還要他趕緊回到明長官身邊,還要他千萬別把兩人假扮夫妻的事告知明長官,要不然頂頭上司知道後肯定會拔了她的皮,好不容易才從76號那頭存活下來,她可不想犧牲在長官的妒火之下。
嗯,不得不說,夜鶯還真的猜對了。
「……。」
「幹嘛呢?」
「沒事。」
明樓嘴上說著沒事,手上揮動笤帚的力道越發大,搞得滿地的塵都揚了起來。
「行了行了,我的大少爺啊,您這是掃地還是天女散花呀?您還是甭動了,這位置我清理乾淨了,乖乖坐下。」抬手揮散飄散在四周的灰塵,壓著明樓回到餐桌旁。
「…阿誠。」
明誠哪會聽不出來明樓喚出這兩個字是帶了多大的不滿,伸手勾住他的肩輕捏著安撫,「亂想什麼呀,我從小一心一意愛著的人究竟是誰?先生不清楚嗎?夜鶯還要我趕緊回來,她怕被你知道後要跟她算賬。」
「我就是要跟她算!」
縱使明誠那句從小愛著的人已經撫平了明樓的不滿,還是嘴硬的想找自個屬下算賬。
「你好意思啊,念在她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把梁仲春最後給我的幾條魚都給她了。」提起梁仲春明誠不免有些無奈,他這人最後總算也做了件好事。
「阿誠先生出手可真是大方。」
「喲,我聞聞,明家香哪時添了這麼多檸檬了?這味不好,我打電話回去讓明堂哥換換。」抱著明樓的腦袋親了幾口才接口道:「先生別吃這種瞎醋,當時我手邊真的沒人能用,能跑能躲的都撤離了,很多地方沒辦法單獨一人行動,她繞了好幾處據點,最後才找到我的留言尋上門來,多虧了她,大姐跟阿香才能平安到達。」
「…說了讓我留下來你又不肯。」
他當然知道阿誠那段時間過得有多不容易,一切平靜後,頭一個要揪出來清算的自然是他們這些偽政府的高官。
為了能活命,自動投降的餘黨能賣的賣,前一日還跟你商量該往哪處去,隔一日就把你給賣了,連帶著還附上一堆曾經簽署過的紙本證據,都不知道是從哪處的垃圾簍子裡掏出來的。
當時他處在完全被動的狀態,明台好不容易穩定了,他是絕對不能再冒險移動,身邊不管是哪方的人馬都不能信,唯一能夠信任的人,依舊只有一路陪著自個的阿誠。
「讓你留下來我們倆可能都要沒命了,你這腦袋,人家可是下了重金要拿走,那賞金,我整個戶頭的小黃魚都不夠看,這腦袋金貴著呢,我當然得收好。」低頭一口又啪唧的親了上去。
「阿誠辛苦你了。」
「大哥這麼說倒是見外了,誰讓我跟了一個不讓人省心的先生呢。」一攤手無奈地搖了搖頭。
「反了你!」
明樓抬起手想往他後腦門拍下去又有些捨不得,最終還是把手放下,直接往明誠身後的翹挺拍去,這處他倒是捨得拍,狼爪子還順道多捏了幾下。
「哎,還捏,心情好了?還不趕緊整理。」
「我想吃小餛飩。」
「好。」
「還有老鴨湯。」
「好。」
「還有青團。」
「好。」
「從今以後不准再離開我身邊,一輩子,不準只說好。」
「是的,先生。」
明誠被他鬧得心軟,瞇著眼笑得燦爛,迎上前,交換了一個充滿了灰塵味道的吻。
《番外2》
窗外陽光明媚,除去外頭那嚷個不停的罵喊與靴子的踩踏聲之外,倒是個整理辦公室的好天氣。
就剩這點時間,自個就在這候著唄,反正已經沒啥東西得銷毀,本人扎扎實實就是個犯罪證據,總不能把自個給燒了吧?
仔細地想了下,還是伸手使勁將卡住了好一陣子的抽屜拉開,嘀咕著裡頭搞不好還有幾尾落下的小黃魚。
這猛力一扯,伴隨著讓人腦門發酸的摩擦聲,梁仲春的眉頭更是多皺了幾分,一股腦的將抽屜裡頭的東西全倒在桌上。
這一撒沒把小黃魚灑出來,倒是讓他看到本眼熟的冊子與幾張票子。
拿起來翻了幾頁,眼中淡漠的神色多了幾分人味,他差點忘了還有這東西。
是從哪時開始落下這習慣的他也記不得了,是跟汪曼春那娘們鬥得最凶時候?不對,好像還要更早一些…
哎!想起來了,是在明長官辦公室外頭聽見那番話之後的事了。
那時長官正好問起阿誠兄弟小少爺的觀察日記是什麼東西,頂頭上司那嗓音又低又像帶著壓不住的笑意,最後那句明台那渾小子莫非連大嫂都敢觀察?嚇得站在外頭的梁仲春差點把拐杖給甩了出去。
原諒他看起來啥也不行,但這耳朵向來精得狠,他可是連待在房裡都能聽見媳婦在客廳的叨念呢。
這倆究竟要我怎麼說才好?要不是老子活生生的擋在這,你們倆這調情似的低語被傳出去還得了!
還說什麼不是同一座廟,我呸!簡直都能捆一塊合葬去了!
之後照慣例見了長官挨個訓背背鍋,出門順帶又被屬狐狸的阿誠兄弟劫走大紅袍跟四成利,差不多兩袖空空的回到自個辦公室才琢磨起這件事。
既然明家小少爺都敢拿他大哥大嫂來當觀察日記的主角了,咱不寫工作上的內幕消息,寫些囑咐兒子的事或是抒發心情的抱怨,應該行吧?
對於咱們這種人來說,照理是不能讓人抓到任何的把柄,但是可以給苗苗留個念想似乎也不是件壞事,至少他爹僅剩下的良心,只剩那個小崽子了。
梁仲春想起當時的心情,嘴邊扯出一抹無奈的笑,也好一陣子沒見到兒子了,苗苗搞不好都忘了自個這爹長啥樣了,輕歎了一口氣,把冊子翻開。
三月XX日:
兒子喲,你爹我在上司整個月的壓榨活下來了!
都不知道是咋回事,一見著長官都覺得他的眼神跟帶著刀似,莫非長官知道我跟他家寶貝的勾當?
那小子轉頭就把老子給賣了不成?
苗苗,你長大後千萬別進到市政府當官,別跟這頭的事有任何牽扯,最好是當個老師或是學你阿誠叔叔畫個油畫素描什麼的,以後能當個畫家還是藝術家都好,你上回畫的那只黃鼠狼子還挺好的,雖然旁邊寫了個爹字,這啥意思?
四月X日:
今天又被那只有著翹屁股的狐狸叼走十條魚!能不能別一次叼這麼多!以後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
而且現在連不是自個的鍋也得讓我來背是咋回事?
講講道理行嗎!就算老子背鍋背習慣了也不能這樣,別以為你長的好看我就不敢報上去!
好吧,我真的不敢,報上去還不就只有我倒楣!你們倆狼狽為奸!
四月XX日:
兒子!記得別亂說話!
你看到的那些事,千千萬萬別對其他人說!
好險孩子小還不懂那檔事,不過可憐他老子是個明白人,聽兒子說看見之前在宴會上看過的某個叔叔在親阿誠叔叔,嚇得他差點沒被牛排噎死!
轉念一想,哎,難怪!要養先生要養小弟,怪不得一天到晚坑老子!
反正兒子你別亂說啊!連你媽都別說!
四月XX日:
我容易嗎?連手下都爬都我頭上了!姓朱的算妳狠!
不過這局勢倒是越發清楚了,在這種地方,誰沒多掛上幾張臉皮子呢?狐狸都能有九條尾巴了。
想當年老子有抱負有理想,沒想到轉眼間,這身狗皮也披上了這麼多年。
這皮,怕是早就融進骨血裡,拆不下來了。
慈不掌兵、義不理財。
當人,真難。
越往後頭翻,內容也越發沉重,甚至連留給大老婆的遺書也寫在上頭。
時局變動,人心也跟著變了,曾幾何時變成了現在這種模樣?
不久前,有權有錢有女人,現在只剩錢還算有點,好險剩下那點財產已經緊急托人送出去,他拿到應該能明白。
遠在老鄉的大老婆,現在怕是都想燒了當年那只婚書。
罷了,要燒就燒唄,年齡雖然是大了些,不過模樣還算標緻端莊,現在改嫁還來得及。
下一回一定要嫁給只愛妳一人的男人,千萬別找跟自個一樣的,不值得。
有些恍惚的視線不停地在辦公室遊移著,隨著門外的罵喊越來越接近,回過神趕緊把放在桌底的盆子踢出來,將冊子撕成兩半扔進去。
火柴先是點燃嘴裡咬著的煙捲,最後才扔進盆裡,不一會,橘紅色的火舌吞噬著逐漸翻卷發黑的紙張。
沒有其它東西要燒,櫃子裡頭的檔就隨意吧,唯獨這本冊子不能留,要是讓人看見其中幾篇,那倆可麻煩了。
「梁仲春你別動!你燒了什麼?」
「哎,別嚷得這麼大聲,燒了我小媳婦各種撩人的照片,這種艷照我怎麼能讓其他人看?你們要查的檔夾都在櫃子上我沒動,要走了是吧?走唄,拐杖我就不帶了,這玩意不值錢,就是木頭用的質料還不錯,拿來當柴燒也燒不了多少時間,留給我兒子當個念想吧。哎,你不是藤田先生那頭的副官?替我轉交給阿誠先生行不?讓他寄給我兒子,我剛剛正好翻出這些票子,反正我也用不著了,你們拿去分吧。」
幾個面熟的人一聽,不客氣的瓜分掉那幾張票子,梁仲春踩熄吸到一半的煙捲,起身最後一眼落在桌旁已經燃燒完的漆黑渣子,垂下著眼,踉蹌地隨著他們架出門。
經過朱徽茵身旁,眼角餘光看到那臉色蒼白的女人輕點了下頭。
梁仲春不傻,他已經知道這女人是明誠那頭的人,這一記點頭,代表著明誠已經知道自個要歇了,他行動了。
那我這頭也該完成他最後的要求,沒想到老子最後還能派上點用處。
哎,阿誠兄弟,我老婆跟孩子就拜託你找個安全的地方安置了,你呀,跟你家先生趕緊遠離這些麻煩事吧,有緣,咱們下輩子繼續合作,念在我最後幫你的忙,以後少坑我幾成利行不?
※
「總算回來了,去哪了?膽子越發大了,提早離開也不跟長官報備。」
手上的報紙自從拿在手上後就沒再翻過頁,今日下班前聽見梁仲春被帶走的事,還來不及要阿誠小心點人就不見了,著實讓明樓一路沉著心等到現在。
「長官在開會來不及告知,我去幫梁仲春辦最後一件事,他也替我完成一份任務,轉變者在牢裡被他殺了,下手的同時也自個了結,用得是跟汪曼春同一招。」明誠坐到明樓身邊倚在他肩上輕歎道。
他剛才親自將梁仲春的手仗交給了苗苗,明誠前兩日正好送梁夫人與孩子過來與梁仲春團聚,沒想到還來不及讓他們碰面就遇上這事,聽見朱徽茵發來的消息,他只能趕緊動身把母子倆送走。
可憐那孩子紅著眼圈,手裡緊緊攥著他爹的手杖,明誠只能安撫完哭成一團的嫂子跟苗苗,囑咐手下趕緊把他們母子倆送到安全的位置,這也是他答應梁仲春一定要完成的事。
老梁,一路好走,若有來世,眼睛睜亮點,別再走錯路了。
明樓看著明誠眼中一閃而逝的無奈,把人勾進懷瑞安撫,「寂寞了?」
「少了人跟我一道使絆子是挺寂寞的,以後沒了這個能讓我凹小黃魚的人,先生跟小少爺開銷減半。」
「你就儘管扣小少爺的開銷,我的開銷夫人瞧瞧那玩意夠不夠補上。」指著放在寫字臺上的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包裹。
「什麼東西?誰送來的?」
「阿香說是一位梁先生派人送來的,我打開瞧了一眼,這梁仲春送了這麼多東西,這回送的我最喜歡。」
明誠好奇地解開外頭包得扎實的布巾,梁仲春到底送什麼能讓大哥這麼喜歡?
拆掉布巾裡邊還有一隻木箱,掀開一看,那溫潤的淡青色讓他挑起眉,忍不住橫了明樓一眼。
「大哥!」
「怎麼?我不能喜歡青瓷?」
「行行行,既然大哥這麼喜歡,你晚上就抱著它睡吧。」
明誠將放在瓶子裡頭的兩副鑰匙與一包沉甸甸的小布包全倒了出來,布包裡全是小黃魚,裡邊夾了一張紙條,上頭寫著最後一筆賬。
明誠瞭然地將小黃魚重新放回布包內,琢磨著等過兩日跑一趟保險箱,裡邊估計是梁仲春留給嫂子跟苗苗的安家費,這人究竟算是有情還是無情?
明樓從後邊攬住明誠安撫,「我還是比較喜歡抱著這個有著翹屁股的青瓷睡覺,這一隻,就放在櫃裡吧,擺在外頭還怕明台給砸了。」
「他是誤打誤撞還是真的知道什麼?我這代號沒幾個人知道。」明誠抱著瓶子嘀咕了聲。
明樓皺著眉無奈道:「這回應該是碰巧吧?他要是送一條蛇過來,我就要懷疑他知道些什麼。」
「也對,不過他真送一條蛇過來,晚上就有蛇肉羹能吃了。」
「反了你!我可從來沒見你吃過蛇肉!」一個兩個都想吃蛇肉,造反了!
「沒法子,捨不得也不敢,誰讓這只老愛黏在我身上的大毒蟒這麼讓我喜歡。」明誠笑了笑,扭過明樓的腦袋一吻覆上。
《番外3》
結束通話的時間已過了凌晨,明樓回到房裡,看見明誠從被窩裡伸出起一隻手對他招了招。
從他的方向只能看見半顆睡亂的腦袋,瞧阿誠這副慵懶的模樣,眼角笑紋浮現,把人用柔軟的被子裹好拉進懷裡,「吵醒你了。」
「沒有,這麼多年的習慣改不掉,一聽見電話響人就醒了,大哥動作倒是快,我還正想起身你就下床了,明台打來的?」雙手扣在明樓帶著涼意的後背,上下揉了幾把。
「這不就怕吵到你,那傢伙還醒著呢,大姐早早就睡下了,這小子說倒時差睡不著,就打電話回來瞎嚷嚷,先不說他們都已經去了三天,巴黎跟維也納哪有時差?渾小子盡會胡扯。」
每每一提起自家小弟,明樓始終會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就算已經三十的人了,他還是覺得明台依舊是當年那個會嚶嚶叫的小糰子。
「大姐的睡眠時間規律,這時間點沒人跟他閒聊,單獨一個人心事多,這不就打回來找人聊聊。」
「他這哪是找我聊,根本就是討罵!明台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想去維也納?心事多又是怎麼回事?」明樓這話一說完,感覺到懷裡縮著的明誠動了下,低頭湊近耳朵尖輕咬了一記,「阿誠你知道?」
「大哥你別咬我耳朵,算…知道吧?」
「反了你,你們倆又有什麼事瞞著我?欠收拾了!」
微涼的手已經在被窩裡捂熱,這下直接鑽進阿誠睡衣裡捏著纖細依舊的腰,嘖…這吃不胖的體質究竟怎麼回事?
明誠的後腰有些耐不住癢,扭了幾下就老實的開口:「停停停!我哪有瞞,只是覺得這個答案大哥聽了會皺眉,就沒說了。」
「我也不差這次皺眉了,說說吧。」
「當年我聽明台說過一次,王天風曾經答應他,事成後會帶他們那一組去維也納渡假,哪知道…」
明誠垂下眼沒把後頭的話說完,當年的事已經被他們倆塵封在心底最深處的位置,那幾年,他們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不管是同伴或是敵人,甚至是他們倆與家人都差點賠了上去。
「……。」
「你看!這不就皺眉了。」明誠笑著把指尖貼合在明樓皺成川字的眉間。
明樓突然想起明台出門的時候還特別拎了一個箱子,半闔著眼沒好氣的開口:「那小子拎的包裡邊全是他們的東西?」
「不虧是大哥,我幫著收拾的時候瞧了一眼,裡頭有王天風的錶、于曼麗的相片、郭騎雲的相機、再加上明台本人,這也算是另一種全員同行吧?帶著他的夥伴跟老師出發,不過他帶棒棒糖幹嘛?明台不愛吃那種糖,或許是于曼麗喜歡吧?」
「……王天風愛吃。」
明樓一提起王天風的名字眉頭更是多皺了幾分,當年瘋子就是這麼咬著糖,跟他制定了要砸了煙缸的計劃。
明誠眨了眨眼,在腦中把瘋子跟棒棒糖劃上等號,這畫面似乎哪裡不對勁?頓了下才開口:「…好吧,行了啊,大哥別皺眉了,至少你不能否認王天風是個可敬的夥伴,雖然這人真的挺讓人頭疼的,至少對於明台來說,他是個好老師。過了這些年,明台才下定決心走這一趟,也算是了結自個一個未完成的心願,至於吵著要大姐一道去,也是他想帶著大姐散散心吧?大姐也忙了好一陣子,的確得好好休息。」
明鏡後來被這三個弟弟說服了,其實留在巴黎她一樣能做生意,至於不習慣這裡的食物,回家有阿誠在,倒不是什麼問題。
替明堂哥多闢了一條巴黎的商路,等到公司的事務再次上手後,就跟在上海那時一樣忙碌,時常扔下弟弟,自個又拼到工作上頭去,反倒是明樓這當教授的變成一家子裡面最閒的一個人。
明樓想了想,側著頭問:「那咱們也去?」
「大哥是想跟去湊熱鬧?還是也想去奠祭王天風?搭火車過去,加上要轉車時間至少也得十幾個鐘頭,大姐他們都準備回來了,下午就到車站。」
「那算了,還要去接大姐,我奠他幹嘛?那時候不都倒了酒給他了?那瓶可是我的珍藏,就這麼被明台搶過去撒在土裡,我記著呢!甭想!」
「哎,大哥你還真敢說,那瓶酒還是我跟同學比賽贏來的東西,這樣也能被你當寶貝?」
「你小子送的東西我哪樣沒當寶了?」
明誠被這話堵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湊過去啄了一口,「你們當年到底是怎麼搭檔的?」
「你大哥脾氣好,忍耐,要是真忍不住就開揍,反正那時候想你想到心煩,瘋子正好當對手。」
「…噢。」
明誠聽他這麼說,光明正大的翻了一個白眼過去,他突然由衷的想念起貴婉,扣掉那個窩裡反的漏斗,自個的頭兒與搭檔真的都挺好的。
「還敢翻我白眼,被這一折騰睡不著了。」
「那大哥想幹嘛?要下棋嗎?」
「不想動腦。」
「那就甭動了,睡覺,明日起來還得先把家裡收拾乾淨,你瞧這幾日過的…讓大姐知道,當心又讓你朝著老家的方向跪。」
明誠想起這幾日兩人難得獨處,太過放縱的後果就是過了三日隨心隨性的生活,除了腰疼之外,他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人怎麼年紀越大越沒個正經,在大姐面前還能裝一下,在自個這頭哪還有當年那般高冷的模樣?
「哎,怎麼全怪我了?一個巴掌拍不響,我解你釦子的時候大少奶奶似乎也在跩我皮帶呢,要被大姐罰跪,咱們倆夫唱夫隨,一個都別漏了。」
離開時明堂哥幫忙把小祠堂裡的牌位全都送回了蘇州老家,大姐現在要是又被氣到,沒了小鞭子,就讓他們朝著老家的方向跪著反省,也沒在管你位置。
明台之前口袋裡的一疊馬票被大姐發現,在花園的位置罰跪過,自個似乎贊助了幾百塊,也一道被當成了共犯。
那時正在廚房陪阿誠煮飯閒聊,大姐一聲令下,他只能擋路的跪在廚房裡反省,好險自個還有媳婦心疼,偷塞了好幾口剛出爐的蘋果派過來,還不至於跪得這麼無奈。
「睡覺睡覺!大哥晚安。」
明誠鑽進住明樓懷裡緊扣著,不再爭著究竟是誰先脫誰衣服這件事,再繼續說下去,今晚兩人就甭睡了。
「好,晚安。」明樓勾起嘴角把人攬緊。
兩人的生活作息早就定型,明樓一向覺少事多,就算現在當個清閒的教授,還是時常批卷子批到午夜,也只有他們倆單獨在家時,偶爾會這般賴在一塊多瞇一會,但今天他們倆還得先把屋子恢復原狀,時間一到就認命的起床開始收拾,準備迎接大姐回來。
「差不多了,快十點了,還有衣服跟床單都得換下來,大哥自個找事做吧。」明誠單手捲著袖子準備去拆床單。
「我來吧,還得去市場一趟,大姐吃不慣這頭的食物,這幾日估計都想吃點清淡點的,食材櫃裡的不都煮完了?」
「也對,那我先去買菜,大哥記得把這幾日落下的衣服全放進洗衣桶裡。」
他可不想讓大姐看到在屋子某個角落出現自個或是明樓的衣物,在大姐面前他的臉皮還沒練到這麼厚。
交代完明樓該做的瑣事就趕緊衝出門買菜,這幾年大哥的生活技能倒是成長不少,自個偶爾陪大姐出差,留大哥跟小少爺兩人在家,這倆倒是沒當年過得那般愁雲慘霧,至少燒糊的鍋藥比當年少得多了。
快速買完這幾日的食材,回家把這些菜肉全各擺好該放的位置,兩人再次確認家裡都恢復原狀才趕緊出門。
到了火車站的時間正好,明誠留在外頭顧車,讓明樓進去接大姐,才剛踏上階梯就瞧見自家大姐與小弟正好下火車,連忙迎上前笑道:「大姐,好玩嗎?明台沒給您胡鬧吧?」
「我哪有胡鬧!我可是個稱職的導遊呢!維也納的大小景點我都帶大姐逛過一遍。」
明鏡輕拍著大弟的手臂嗔笑道:「就是,明樓你不許這麼小看明台。」
「好好好,小少爺厲害極了。」
「當然。」
明台挑起下巴對著自家兄長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壓根忘了昨晚還打回家要找人聊天。
「既然這麼厲害,還不快點去搬行李,阿誠把車停在外邊,你先去。」
應了聲,拎起兩個行李箱就往明樓指的方向跑,遠遠就瞧見那抹修長的身影倚在車旁,笑嘻嘻地跑過去:「阿誠哥!」
「好玩嗎?」
明誠看著小少爺俐落的把兩個沉重的大箱子塞進後備箱裡,這趟看起來買的挺盡興的。
「挺好的,也很漂亮,不過那裡跟巴黎漂亮的感覺不太一樣,藝術氣息更濃一些,阿誠哥你應該也會喜歡,改天換你跟大哥去玩玩。」
「都交代好了?」
明台聽明誠這麼說還怔了一會,直到瞧見他眼中認真的神情,突然意識到阿誠哥這話的意思,點點頭輕聲道:「都交代好了,一路帶著他們一道玩,我也算了結了一樁心願。」
「那就好。」
明台眼珠子轉了一圈,瞧著身邊的明誠那副輕鬆自在的模樣,蹭過去問道:「阿誠哥,你跟大哥這三天該不會都黏著沒出過門吧?你們別這麼肉麻行嗎?都在一塊幾十年了怎麼還跟熱戀期一樣?」
「你真想知道?」
「算了,不要告訴我!這麼打擊你弟弟對嗎?」
「沒想打擊你,不過你可以有選擇。」明誠知道明台聽自個這麼說肯定要反駁,立刻抬起一隻手止住他要說的話,「我明白,就算有再多的選擇你也不想選,認定就認定了吧,我跟大哥不也一樣?」
明台眨巴著眼,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寂寞的弧度,「我還以為阿誠哥你會教訓我呢。」
「這有什麼好教訓的?就這事我沒資格教訓你,換作是我,我也會做出跟你一樣的選擇。不過我還是得說,以後要是有緣人出現,你可以決定要不要走另一條路,反正對得起自己的心就好。」
「是的大嫂!我明白了。」
「欠收拾是吧,我還想你吃了幾日的炸肉排肯定會想吃點清淡的,我看也甭煮了,虧我還想燉個百合蓮子粥呢,看樣子今晚得繼續燉牛肉了。」睨了這小子一眼刀。
「別別別,我吃到嘴都起泡了,大姐也吃不慣,我的好二哥,煮點清淡的家鄉味補補唄,最好還能來個水晶包當點心。」
「你這饞貓。」
「最饞的在後頭呢,吶,正扶著那位美麗的貴婦人下樓梯的大個,別以為我不知道,阿誠哥你不管是煮飯還是做點心,頭一口都是塞給大哥嚐味道,偏心!」不滿的開始控訴這幾個月搶輸的過程。
自從他跟大姐來到巴黎定居,雖然跟以前一樣有大姐寵,但論起疼人,他上頭兩個哥哥所表現出來的疼人法,讓他都沒眼看了,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自個依舊會被閃到生無可戀。
「誰讓你老是慢一步進廚房?」
「不是我慢,是阿誠哥你一踏進廚房大哥就霸著不走!我想過去蹭一口都被大哥趕出去。」
「明樓你幼不幼稚!連阿誠煮飯也要盯著?」
明鏡跟明樓正好回到車旁,聽見明台的控訴,抓過明樓的手就往手心拍了幾下。
「就是!我看要是大哥的眼珠子能夠拔下來,一定緊緊黏在阿誠哥身上!一天二十四的小時不離身!」
「明台你是這什麼比喻啊?」明誠苦笑著看著身邊無奈的大哥。
「明台說得對,阿誠你別縱壞明樓。」
「姐姐您嫌棄我了?我黏阿誠哪不對?」
「懶得說你,黏吧黏吧,也就只有阿誠治得了你,阿誠你記得盯好你大哥。」
明鏡懶得跟明樓扯嘴皮子,只能交代這個一向乖巧的弟弟,好不容易安穩了下來,她現在的願望也就是一家子平安就好。
「是的大姐。」明誠笑瞇著眼,乖巧的點頭。
「那我呢?大姐您怎麼沒叫我盯緊阿誠?您都不知道這小子當我助教,被一堆丫頭惦記著,一天到晚誠先生誠先生的喊。」
「你還用得著我講?阿誠被丫頭惦記著又怎樣了?你的眼珠子哪天離開過阿誠了?」
明鏡這話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說完才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這不就跟明台剛才形容的那番一樣嗎?
四雙眼你看我我瞅你,明鏡最後忍不住掩嘴笑了笑,「你啊!我當年還真沒想這麼多,都不知道是讓你撿回個弟弟還是撿回個媳婦?」
「大姐說得對,不管撿回的身份是什麼都好,我這眼只容得下阿誠一人,以前是,以後當然也是。」
「大哥!」明誠被臊得耳朵都紅了,一拐子推向明樓腰側要他別說了。
「大姐我傷心!我的哥哥們竟然都無視我。」
「沒關係,看樣子姐姐也被無視了。」
「哎,阿誠,咱們倆被嫌棄了,還是回去過二人世界吧。」
「大哥!你別在這加油添醋!好了,快點上車。」明誠這下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紅著耳朵躲進駕駛座裡。
「大哥何止加油添醋,他還添火加油呢,還一次倒一缸那種。」
「行啊,火一旺就燒得你屁股著火,明台你多久沒被打過屁股了?」
一想起當年被這倆按在椅凳上揍的情況,忍不住抖了下,「大姐你看大哥,他要用火攻來趕我回對屋。」
「明樓你這大哥是這麼對弟弟的?你有多久沒對著老家方向跪過了?」
「就是!」
「又我的錯?」明樓無奈的偏頭看著後座的姐姐跟小弟,得,有大姐撐腰,他還是收聲吧。
明誠直視著前方專心開著車,聽著一車莫名其妙的對話,嘴角微微上翹。
那段滿是血色的回憶將永遠塵封在記憶深處,現在他們已經不用再繼續步步為營,也不用再乘著夜色去碼頭簽署那一張張充滿了人性貪婪的單據,也不用再為了家人的安危擔心害怕,更不用怕會沒了家。
因為他的家就在這,在這個人的身邊。
停紅燈的時候與身旁的明樓視線交會,明誠突然理解到明台的意思。
原來自個每一次都能對上大哥的眼神,是因為他一直望著自個,而自己的視線同樣沒離開過他。
後座明台嘀咕了聲又來了,伴隨著明鏡輕輕的笑聲,明誠也笑了。
明樓伸手去扣住那雙手,那枚戴著刻有自己名字的銀環就貼合在他的手心。
垂下眼看著相握的手,明樓勾起嘴角,心想何止眼珠子緊跟著阿誠不放,從第一次牽起你的手開始,就再也放不下。